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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老陈头还是装作一副仙风道骨模样,把须发一捋,缓缓说道:“这就是你们的命!你们此番南下,我只是在远处旁观,并不打算介入。如果你们过不了这关,那就是你们的命,也是汉国的命。所幸,你们过来了!”
接着,却见他收起了那副浮夸神色,一脸郑重地看着武月,沉声道:“武月,经过这些事,我相信你也成长了许多,知道了什么是勇气、什么是放下、什么是人心。大哥他不会看错人,你会是一个好皇帝,但好皇帝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未来的路还得你自己走,等走完了这些路,你就真正找到了自我,汉国也找到了它真正的主人。记住,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月帝,而是武月,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未来的路?”老陈头信口一开,武月心中却泛起酸楚,天涯之大,几无自己容身之地,又哪来未来的路?
历经这些时日的凄楚变故,她早已壮志消散、雄心全无,因而面带苦涩,弱弱说道:“皇叔,侄女愚钝,怕是担不下了。还望皇叔以大局为重,莫误了我大汉数百年基业!侄女愿向缃土石起誓,禅位于皇叔!”
说罢,武月神色激昂,忽地从怀中掏出一块裹着黑色锦布的物件。掀开布来,里面竟是块泛着莹莹之光的乳白石头。武月看着这石头肃然起敬,作势便要跪下。
林浊见那石块体格虽不甚大,但造型殊为别致。总体呈六角边形,棱角规整,如刀劈斧凿一般。更为奇特的是,它竟通体泛着微微光亮。光亮虽不甚强,但和煦柔软,让人颇感温暖。
不知怎的,林浊总觉着这石头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不过仍他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还自思量间,却听老陈头已然应道:
“月儿,你若不便称我老陈头,那就还是叫我一声叔叔吧,但这个皇字万莫再加。老头子再也不是皇家中人,也不再姓武,我姓陈!至于你们帝王家事,我不想管,也管不了!只是作为天下中人,能帮的帮上一把。”
“叔叔……”听他言语决绝,似无回旋余地,武月只能喃喃央求道。看来,她也并非贪念权位之人,为了江山延续,真的愿舍一身尊荣。
哪知老陈头把手一摆,示意她不要再说。
见状,林浊已是耐不住性子,劈头就问:“老陈,哦不,陈老板,你也别卖关子了,你说的这些个大道理我都懂,咱们还是谈点具体的吧,你说说未来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林浊语出不逊,可老陈头也并未生气,反而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一脸狡黠地看着武月、林浊二人,嘴中缓缓吐出八个字:“好说好说,彩云之南!”
……
这日夜里,老陈头为他们置下了一桌丰盛晚宴。不过不知是故作神秘还是怎的,他并未与林浊等人同食,只让骆雪一人作陪。
林浊虽是乐得快活,佳人重逢,自有诉不尽的衷肠。可有武月这个碍脚石在此,又不由得缩手缩脚,只能暗暗叫苦。
武月呢,一副心思还沉浸在家国之痛中,哪里有心享用美食,更是不懂林浊的花花肠子,只顾默然小嚼。
而骆雪也是个冷淡性子,言语不多,更不会在外人面前流露心迹,是以与林浊几乎未有互动,好似全然不识一般。
这顿饭三人心思各异,颇为尴尬。林浊吃得是索然无味,匆匆应付了一顿,便回船舱歇息去了。
待回到房中,他早早就上了床,本想着早些歇息、养足精神,可不知怎的,一直辗转反侧、心潮起伏,眼看到了子时仍全无睡意。
今日老陈头的这番话虽解了一些惑,却留下更大的疑惑与惊悸。尽管看似为汉帝指了一条远赴滇南的明路,但这路荆棘密布、甚是坎坷,能不能走得通还是两说。汉帝一腔热血,又为人君,自是责无旁贷,可自己何苦要趟这趟浑水?
自己答应李曼的,也已经做到,将她安然交之于老陈头手中。至于今后如何,可是她自己选择,总不能护着她一世吧。
念及此,林浊又渐萌生去意,他这一路为汉国付出许多,屡屡救武月于水火,几乎豁出了性命,也算对得起浩荡皇恩与天下苍生。如今既然此路已不通,那是不是该好好考虑考虑个人之事,想想火凤凰或还在燕然山等着自己呢。
温柔乡是英雄冢,念及红粉佳人,多少豪情都烟消云散,只想远远离了这血雨腥风,独自快活。
可猛然间,布索那张憎恶老脸又阴魂不散地闯入脑中,不断喃喃着“靖国难圆功德”那六个梦魇般的恶咒!循环往复,好似警钟乱鸣,让人不得安生。
林浊实在难以忍受,一时间惊坐而起,思绪如潮,再也躺不下去。陡然间,他又似想到了什么,面色蓦地舒缓,急匆匆披上外衣,出了门去。
……
此时已值初冬,天气微寒,偶有晚风吹过,更让人瑟瑟发抖。林浊紧了紧衣裳,快步急行。
他依稀记得白日里的方向,循着直觉一路走着,沿途空空荡荡,并未见一个卫士,心里不由纳闷:“这老陈头好歹也是杀手组织的头目,怎的连手下也没几个?莫不是虚张声势、徒有其表吧?”
正自念着,不经意一个转身,就见到了白日里的那扇小门。林浊不由暗自嘚瑟:“看来自己的路感还不错,七弯八拐终是找到了,只是不知那老家伙现在睡了没有?要是贸然将他弄醒不会太过唐突了吧?究竟是直接敲门呢?还是先轻轻唤上一声,探探虚实?”
先前一路将老陈头念得一无是处,可待真的临到门前,林浊反倒心下忐忑、左右为难。这老伙计可再不是那个可以呼来喝去的看门大爷,而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头头,且性子难以捉摸。毕竟寄人篱下,可别惹恼了他!
思来想去,林浊彷徨无计,只能暗叹一声,风水流转、世事艰难,自己也不得不仰人鼻息。
可忽然间,一声略带磁性的醇厚之音陡然响起。
“既已到了门前,何不进来坐坐?”
话音一落,林浊猛然一惊,想不到老陈头这手听风辨音的本事着实了得,也不知过往在府中他究竟听去了多少,有没有听到什么不敬之言。
不过事已至此,也无暇多想,林浊只能硬着头皮推门而入。
好家伙!
却见老陈头这厮正叼着杆烟枪,歪歪垮垮坐在椅子上,兀自在那儿吞云吐雾,哪里有半分睡意,倒更像是在这儿特意候着他一般。
见这情形,林浊也不拘谨,径直走上进去,寻着他身前的一把椅子坐了上去。正欲发问,却听老陈头已悠悠道:
“这么晚了,还跑过来,是找我打听个人吧?”
“你知道?”林浊不由惊道。
“大祭司布索,我没说错吧?”老陈头磕了磕烟枪,继续懒懒说道。
是也,林浊辗转反侧,为的就是前程之事,而这布索便是此事的关键所在。老陈头所言,丝毫不差。
事已至此,林浊也无好隐瞒,索性直言道:“老陈,听说你神通广大,手下耳目遍布大江南北,任何风吹草动都逃脱不过。我确实是想问问你,那日天都城破后,布索去了哪里?”
老陈头不急不慢,吸了口老烟,悠悠叹道:“小子,你真是从天上来?我一直觉得奇怪,这布索素来招摇撞骗、装神弄鬼,从未见他有过什么正经举动,怎的突然捣鼓来这么一出?”
林浊也是耸耸肩,无奈道:“我怎么知道?我只知他是寻了本什么皇家典籍,照葫芦画瓢,给弄成了。”
“这话你真信?”
“不然呢?”
“那好吧,就权当是天意了。布索这老头贼溜得很,城破之日兴许早就逃了,指不定还在何处装神弄鬼呢?不过以他的性子,应该早早就来投奔新主了,迟迟不至,兴许是出了什么意外也说不准,毕竟这兵荒马乱的。”
“那即是说你也不知?”
“我为何要知,他不过就一糟老头子,只有你当个宝贝。我问你,你究竟为何要苦苦寻他?”
林浊本要脱口而出,可忽然间又顿觉不妥,是以支支吾吾没了声响。
老陈头何等人也,顿时瞧出些端倪,悠悠说道:“是了,你既是他找来的,如今时局混乱,必是想找他问问去路了。”
见林浊立时面色绯红,老陈头更是笃定了几分,接着道:“别的大道理老头子不懂,但有始有终还是知道的。你来此既是天意,那必是奉了天命,如你半途而废、落荒遁去不就是逆天而为,不但与天下苍生为祸,自己也终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此言轻轻悠悠,却顿如一壶寒彻冰泉,将林浊猛地浇醒!
是也,布索这厮早早就告诫了自己要“靖国难圆功德”。先不说这半路撂挑子老天会不会罚他,就单以自己与武月的关系,只怕日后无论金人还是淮王都饶不了他!难道,真的只有冒险南下,去试一试?
念及此,林浊心中渐有主意,可嘴上还是硬道:“老陈头,你把我林浊当成什么人了!我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吗?我不过是想来盘算盘算此去滇南之路!”
老陈头忽地嘿然一笑,也不回他,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又抽了口烟,淡淡说道:“如是此事,那就请回吧,事在人为,别的也没啥好说。对了,记得把门带上,老头子要睡觉了。”
既下逐客令,林浊也不好久留,嘟哝了几句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