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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祭礼(上)

作者:花开月下圆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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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悠悠轮转,天地日趋变幻。转眼间,已是离开天都的第六个年头,再踏足这片土地,武煦只觉星移斗转、物是人非,前尘往事如潮水般一股脑儿涌了上来。

    天都于他,是温馨与快乐的。他自幼在父兄庇佑下长大,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可也波澜不兴、静若止水。奈何他生性放浪,受不了这繁文缛节、耐不住那安逸时光,总想着挣脱囚笼,放归自然。

    这一去,便是六年,期间本领愈发强健,在江湖上亦闯出了诺大名声。可无人知晓,举世无双的白衣剑客陆不平竟是皇家子弟,当今天子的亲弟弟。

    “还愣着干什么,快进去呀。”

    不知不觉间,已进了皇城内殿,木波平见他神情恍惚,连声催促。

    武煦尴尬一笑,赶紧跟了上去。

    再往深处走,武煦愈是感怀。原来,圣上的召见之地竟是他昔日的寝宫,一草一木都无比熟悉,甚至分毫未变。

    “王爷快进去吧,圣上在里面等着您呢。木世子还请留步。”临到内殿时,一直在前面引路的皇城总管忽然停下,对着二人恭敬说道。

    木波平立时止住脚步,武煦则推门而入。

    顿只觉香炉袅袅,芬芳四溢,一个熟悉的声音倏然而至。

    “你回来啦。”

    循声望去,只见屋中人正端坐在书案后,一手持笔,一手拿着奏报,不知在批注些什么,神情依然是那么威严肃穆,可好似又多了些柔情。

    “嗯,皇兄,我……我回来了。”武煦百感交集,立时行礼请安。可不知是太过紧张还是怎的,言语竟都有些不自然起来。在外他是威风赫赫的白衣剑客,而回到宫中,他始终是那个懵懵懂懂的小弟。或许,隐隐中,他是有些局促与惧意的。

    “呵呵,皇兄?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皇兄吗?一去这么多年,连声招呼也不打,要不是让木波平去寻,只怕还见不到呢?”听得他回话,圣上忽地停下朱批,一声斥道。

    武煦深感威压,顿觉惶恐,忙准备请罪息怒。可话未出口,就听圣上悠悠说道:

    “罢了罢了,你的脾性哥哥我又怎会不知,先坐下吃点东西吧。”

    武煦这时才意识到,书案左侧还放了一桌一椅,似是专门为他准备的。桌子上还有一精致小碗,正冒着腾腾热气。

    武煦不敢迟疑,连忙落座,端起碗来准备食用。可待见到里面的物件时,不由得又是神色一暖。

    原来,小碗中盛放的不是别物,正是他最爱的西湖莲子羹。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看似威严的哥哥却始终没忘。

    霎时间,他只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一道说不清辩不明的微妙情愫立时蔓延开来,滋润五脏六腑。

    正自恍惚之际,那个声音又传了过来。

    “这些年,过得如何?”

    “回皇兄,这些年小弟行走于江湖上,过得尚可。”

    “哼哼,尚可?白衣剑客陆不平,一剑光寒十九州,何等威风,还只是尚可吗?”

    好家伙!圣上竟一声冷笑,直接报出了他江湖名号。皇室子弟,混迹江湖已是不雅,偏偏还如此高调,更是不该。

    武煦顿时心下大乱,忙道:“皇兄,原来您……”

    可话未说完,即被圣上打断。却见他此刻忽地面色一舒,爽朗笑道:“罢了罢了,不跟你玩笑了。你在江湖是爽快了,可家国大事都扔给哥哥一人了。你说,该不该罚?”

    见此情景,武煦这才暗吁口气,神色稍稍轻缓,也是应道:“皇兄说的是,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弟弟没有二话!”

    “好!那哥哥就罚你共饮江山沉醉!”

    ……

    酒过三巡,飘飘欲仙。

    “江山沉醉”当真绝世佳酿,饮之忘却百般烦扰,只剩一丝轻惬,也随着酒气轻轻呼了出来。

    醇香入喉,荡人心魄,渐渐地,二人也忘却君臣之礼,话语渐渐多了起来。毕竟血浓如水,这是骨子里的情感。

    圣上向他了解民间喜乐、奇闻杂趣,他言无不尽、一一作答;他向圣上问些皇国新变、故人往事,圣上亦放下身段,细细数来。

    酒越喝越烈,情越喝越浓。

    终于,已到深夜子时,一坛酒也饮得见了底。武煦尚能维持一丝清明,轻声道:“皇兄,您明日还有早朝,当不得弟弟这般闲云野鹤,还是早些休息去吧。”

    圣上微微一笑,缓缓站起身,准备就此离去。可一时间,足下不稳,摇摇晃晃,似要摔倒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还是武煦反应敏捷,一把将他扶住。可就在收手之际,圣上却忽然伸手将之按住。

    武煦正自不解,那厢已然叹道:“武煦,你要知道,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你都是皇室子弟,肩上担着的是汉国江山。有哥哥在,你尽可以恣意人生,但危难关头,必是要挺身而出!”

    其声语带悲怆,似有说不完的惆怅。武煦也识得轻重,接话道:“皇兄,弟弟虽然任性,但家国大义还是有的。如今可是有何难处?弟弟愿一力承担!”

    此音落后,圣上忽地神色一肃,在他肩头拍了几拍,一声长叹。

    ……

    荒原之野,十余骑策马奔驰,有如飞火流星,转瞬即逝。

    “煦哥儿,圣上到底跟你说了什么,这么火急火燎就要赶去蒙南荒漠,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呀?”

    武煦面容沉肃,不发一言,与先前的浪荡模样截然不同,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木波平无奈,只得快马一鞭,赶紧跟上。

    原来,自那日皇城出来后,武煦即受命带着木波平等一众绝顶高手星夜疾驰,赶赴蒙南。此事机密,除武煦外,旁人皆不得知。

    他们一行,俱是精挑细选的个中好手,虽只有十余众,可只怕当得千军万马。不过区区数日,即从天都赶到了蒙晋之交的一座荒城。

    “今夜就在此歇息吧,不许生火、不许喧哗。还有,不许饮酒。”

    武煦言辞冷冷,陡然一声令道。

    眼见于此,木波平好生陌然,想他与武煦自幼一起长大,可谓相交甚笃,对煦哥儿之习性更是了如指掌,他素来放浪形骸、狂妄不羁,何时如此正经过。

    念及此,他不由心生关切,可还未说出口,就只见武煦忽地苦然一笑,说道:“烂木头,不要担心,等此间事了,我就又回去了。”

    此间事了?究竟是何事?为何如此隐密?

    不过木波平也是识趣之人,见此事非比寻常,便不再多问。

    此后两日,一行即在这荒城中度过。在武煦严令下,既不得生火做饭,也不能外出狩猎,只能吃着冷冰冰的干粮馒头,喝着快要发馊的陈水,再憋下去,只怕真是要疯了。

    众人彷徨无措,只得私下商议,推举木波平前去游说,反映诉求,争得些利益。毕竟这度日如年的,何时是个头呀。

    木波平性子宽厚,架不住人劝,加之他自己亦有些心思浮躁,是以干脆厚着脸皮,准备再去探探口风。

    ……

    这日夜里,小风拂荡、明月暗藏,一片静谧景象。

    接连几日,武煦都精神紧绷、念念有神,有时还会在地上写写画画,不知盘算些什么,今夜更是如此。

    终于,木波平豁出老脸,硬生生凑了过去。

    “煦哥儿,有个事……”

    可话未说完,武煦忽然猛一转身,满是肃穆地看着他,铿锵道:“就是今夜!通知下去,即刻出击!”

    “出……出击?”

    ……

    夜色撩人,一行十余众在月下纵马奔驰,有如道道浮光掠影,一闪而逝。

    这回武煦终于透露个大概,蒙族欲在此地行不轨之事,他们须要戮力阻止,否则祸患无穷。至于具体何事,他始终未有明说。

    策马疾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武煦忽然轻声喝道:“下马,小心前进。”

    可待众人下马,他又立时令道:“马匹留不得,速速清除。”

    好家伙!此言一出,众皆哗然,这荒郊野外,没了马儿,可怎么回去?

    见状,他又铿锵道:“此事关系重大,不容有失。将马匹留在此处,万一不听使唤四处奔走,届时扰了贼人,岂不功亏一篑!”

    说罢,只见他身子微动,随即一道寒光闪过,马儿轰然倒地,竟是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见势如此,众人也只能照做。

    在他带领下,一行又在月色下小心奔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隐约见得前方似有点点光亮,这下应是到了。

    此刻,武煦更是紧张,让众人屏住呼吸,趴在地上匍匐前进,手中兵刃也用厚布裹好,不发出丁点声响。

    再往前,火光更显明亮,看得也更为真切。

    只见前方的空地上,火光腾耀、人马嘈杂。

    十余名身着怪异服饰的蒙族萨满们围着一高耸祭台又蹦又跳,口中念念有词,不知是祷告些什么。

    而他们身后,还有约莫百余名精干卫士,巍然而立,小心戒备。

    眼见于此,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恰在此时,只听一声轻然言道:“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