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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单立这一去,边歆心里早早构想了几个结局。照正常的故事流程,如铁皮老张这种上世纪古董超模战力看似是纵横无敌,但就因为不是主角的缘故,单刀赴会肯定是要遭灾的,要么是殁在鼓山,要么被拖住手脚,最差的情况当然是他倒戈相向——不过凭边歆对张单立的认识,老前辈的气量实在如大海一样宽阔,绝不可能做出背信弃义之事。
如果抛弃边歆那套故事框架,从概率上猜测,张单立平安归来的可能性当然是最大的,只是要花费多长时间就不一定,有些事情就是拖上一两天,情势便大为不同。
如今荒野中的游荡者们正在被邪眼学社不断整合起来,形成一支势力庞大,遍及全球的革命队伍,他们又掌握潜入障壁的技术,而城邦共同体自废武功已久,军备疲敝,又被木连挑起阶级矛盾,正是自顾不暇的时期,如果邪眼学社趁机大举进攻,不定又是一番江山易鼎的大破灭局势。
如张单立所说,历史大潮席卷而来,如天灾一样,可以预知,可以逃避,可以抗击和补救,但绝无可能阻止它发生。
她这些日子深入荒野,从南向北,又自北往南,四万里路所见所闻,对滔滔大潮心里早有准备。倘若是守旧庸碌之人,每天躲匿在狭窄舱室里听电台中激进派大胜鼓舞的捷告,知晓偌大寰宇无一处不是群情激愤,无一处不是人头滚滚,早就吓得六神无主,惶惶不可终日。边歆心里对邪眼学社没有青睐向往的想法,但也不得不承认,十年之后,邪眼学社的大旗必定插遍寰球。
聪明人早该望风而投,加入邪眼学社一块乐呵。如果抱着这个心思再看这次动乱,立即就可以展望今后虚空科技大兴的时代,人人都掌握印记魔法,人类殖民星海,徜徉真理,那样的景象,在漫长的地球生物进化史里,也真是一个全新的阶段。
全面拥抱虚空,有何不好?只要能遏制虚空侵染,这就是一个无穷宝藏,再者说,虚空是宇宙里天然的一个场域,实实在在,又为什么要刻意逃避?这也不符合求知的精神,现在想来,邪眼学社的道路,或许才是正确的。
边歆怀揣这个想法,心里对木连有了些歉疚,毕竟木连虽然对城邦共同体视如仇寇,但谈及虚空也是深恶痛绝,边歆身为好朋友,背地里却起二心,实在是很不道义。于是,当她再次见到木连,说话就总透着一股小心翼翼。
木连总算是等到吴江载,看到这个不修边幅的老头,他一时间没法把他的形象和记忆里那个精神矍铄的大学者联系在一起。
“吴江载同志,辛苦您了。”
“你是?”
边歆在一旁幸灾乐祸,这一趟回来的路上,她可是充分领教过这死老头子呛人的本事。
木连微笑着回答:“一个人民派的战士。”
“哦……”吴江载上下打量木连,低声说,“哪个人民派?”
“鼓山的人民派。”
“原来是黑旗军……啊,原来是你,我等你很久,怎么才来。”吴江载神情迟钝,却死死握着木连的手,“我从九岁,一直等到七十一岁,你怎么才来啊?”
边歆偷眼瞧去,看得清楚,那老头眼眶通红,眼角含泪,软趴趴的鼻头都淌下黄涕来,她不由得叫嚷:“喂喂喂!不至于吧!怎么还哭了呢?不是吧?真哭了?老头,你……”
木连微笑,“边歆,你不懂。”
平时态度死硬的吴江载居然也点点头,“是,你不懂。”
边歆哪里会懂,她只知道,这个倔老头,在黄石城邦的时候,左右劝不过来,任凭她和张单立把好话说尽都无动于衷,硬是不肯挪窝,可谁想他一见到木连就惺惺作态了,只能说这就是主角待遇吗?太神奇了吧!
“你还记得我吗?”吴江载这会儿已经哽咽,边歆更加头皮发麻,当年道上响当当的人物居然跟小孩似的,这既不符合您的人设,也不符合您的形象呀!
木连也困惑了,“您记得我?”按理说,世界线震荡,他们两个现在应该完全是陌生人。
“我当然记得你,这么多年,你一点儿也没变。”吴江载自顾自说话,倒是边歆做好人好事,拿出巾帕帮他把鼻涕眼泪擦了去,他任凭小姑娘揉脸,还是不肯松开握住木连的手,“对了,你现在肯定是不知道的,我还没把时间仪做出来呢。”
吴江载的话很奇怪,很难懂,于是大家都安静了。
边歆却懂了,她突然指着木连,“你就是黑伞子!”她大叫,“你就是黑伞子!”
一个简单的,凭借直觉的论断,边歆是脱口而出,但在她想来,却是如线索一样把珠串连在一起,简直丝丝入扣。超时空组织,时间仪,黑伞子,曾经的吴江载见过木连。虽然缺乏明确的,详细的证据,但她就是猜了出来。
“木连……”边歆呆愣地看着他,“你到底……到底是主角还是反派啊?”
“我……”
木连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他只是陷入了绝大的疑惑里。
父亲局促地坐在椅子上,脸上满是与人为善的笑容,“……我还见过你的。”
“什么时候的事情?”
母亲在一旁抢答,“我也见过,您和中介在走廊上商量佣金的时候,我当时正好出来抽烟,看到你的半边脸。您可能是没看到我,但我不会认错人的!”
中介露出惊喜的神情,“啊呀!老弟你又来了,好久没见面了,咱们喝一杯去?”
“我们多久没见面了?”
“可有阵子了,这都快半年了吧!你还住在老地方吗?”
“老地方,你说哪儿?”
木连推开门,颓唐疲惫的模样,气色也不佳,他看到来客,大叫一声:“我不认识你!”连忙就要关门,但执行员们一把将铁门搡开,黑制服们鱼贯而入。
木连看着木连,他问出自己最大的疑惑,“你是谁?”
“我是木连,不,我不是木连,但我真的是木连!”
“你常常打伞吗?”
“我不打伞,但有人打伞,一个女人。”
“她在哪?”
“我不知道!”
“说谎可不对。”
“我真的不知道!是她主动联系我的!她已经好久没联系我了!”
“你认识边歆吗?”
“认识,我和她是好朋友。”
“那你认识我吗?”
“……认,认识。”
木连不自觉叹了一口气,“那你说说,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