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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酒店,虫草王
西平市位于号称世界屋脊的青藏高原。入夜,该市的一座五星级大酒店里,人来人往,热闹异常,因为一年一度的“斗草”大赛就在这里举行。
所谓“斗草”斗的就是出产在高原上的特有贵重药材——冬虫夏草。相传,这是种很奇特的草,冬天是虫,夏天是草,内含强效抗癌作用的虫草素。虫草价格以公斤计,普通等级的一公斤能卖到10万以上,是名副其实的植物黄金。“斗草”是当地虫草界举办的地下赛事,每年年初举行,目的是选出分量最重的“虫草王”,然后当场拍卖,借此为虫草事业营造声势。
今年已是第二届,去年第一届时,胜出的“虫草王”每公斤只有800株虫草,也就是单株平均125克。据专家研究,随着虫草单株重量的加大,抗癌效果以几何级数增长,所以虫草王的价格也是高得出奇,去年的拍卖纪录,是一公斤55万。
本届虫草王大赛更为激烈,最后胜出的虫草王,一公斤700株,单株重143克。接下来,众多富翁老板开始竞拍今年的虫草王,当价格飙升到6255万的时候,一个夹杂洋味的男声响起来:“90万。”包括拍卖师在内,在场的众人都吓了一跳。一是这个价格高得离谱,二是这场赛事,还是头一回有外国人参与进来。
见无人竞争,一位高瘦的外国男人递上密码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90万现金。这也是地下赛事的规矩,无论是参加“斗草”人员,还是竞买者,都无需表露身份,任何人不得询问对方姓名资料。交易遵循现金原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出了酒店概不认账。
老外笑嘻嘻地接过装有虫草王的袋子:“我属于一家国际制药公司,我们新研究出一种特效抗癌药配方,需要最大最好的冬虫夏草,如果明年的虫草王能达到一公斤500株的话,我愿意出价150万,而且不限量。”说毕扬长而去。
这话一出口,赛场顿时一静,静得能听见各自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等老外一走,又忽然人声鼎沸。大家都意识到了:虫草的价格要疯了,经营虫草的人也要疯了!
最为兴奋的是角落里的三个人,本届虫草王就是他们拿出的,当然这个秘密除了主办方,没有人知道。这三人一个是草原牧民打扮的中年男子,一个是手指断了一截的胖子,还有一个是面容枯瘦、目光如鹰的老者。这时老者正在打手机,兴奋得语调都在颤抖:“报告大老板,这一届我们又赢了,而且据国外买主说,明年他还会给更高的价格……”电话打完,却一脸沮丧地对另两人说:“大老板说了,那种事暂时谁也不可以做,而且凡是跟虫草交易有关的,一律先跟他请示!”
牧民跟胖子面露诧异,不由骂了几句脏话。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一道目光,正冷冷打量着他们。
二、高原夜,神秘客
夕阳照在玉果草原上,尼玛次仁停住手里的小铲。看看小筐里,只是灰不溜秋七八株虫草,他不由叹了口气。记得上两年的玉果草原可不是这样,随便一天就是百八十株,一个月光景,采到两公斤虫草,他卖给结庐镇的表弟李津,足足拿了16万。如今虫草越采越少,在国外读书的儿子又写信来要学费,真是一筹莫展。
就在这时,妻子卓玛喊起来:“快来看,我找到宝了!”次仁赶紧跑过去,一眼就看见长达20厘米的虫草杆,这株虫草大得超乎想象。他用小铲把虫草周围的土挖松,然后用手捏住根部,轻轻一摇,整株虫草就出了土,露出下部圆滚滚的半僵的虫子。卓玛飞快地用手比了比虫体,8厘米。两口子对视一眼,心脏忽然狂跳起来。
年初的“斗草”赛事,次仁亲眼目睹老外开出的价码,一公斤500株,150万。老天,连儿子娶个洋媳妇也够了吧。看样子,这株大虫草没两克也差不离了,更重要的是,虫草有群生习性,说不定这周围还有大量同样长的虫草,要是能一气挖到500株,那就是150万!
次仁警觉地看看周围,要知道草原上挖虫草的并不只有他俩,若被人发现这个秘密,多半会发生抢夺。就这一眼,他看见不远处的长草里,一个人正举着个圆筒状的东西朝这瞄。
“谁?”次仁一声呼喝,顺手抽出一柄藏刀。草丛一晃,从里面钻出个体格健壮,穿一件到处是兜的衣服的人来。他扬扬手里的照相机,高声说:“我是报社的摄影记者,来这里拍照的。天色晚了,能不能允许我在你的帐篷里住一晚?”次仁准备连夜挖找虫草,有陌生人在附近当然不放心,便摇头说:“对不起,我帐篷里没地方。”
那人笑呵呵地从兜里掏出一瓶酒来:“没地方也行啊,咱就席地而坐,喝酒喝到天亮。”次仁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杯中之物,不由说了句:“那好吧,我这里还有点下酒菜。”
两个男人酒杯一端,就近乎多了。那人自我介绍说叫邹勇,是报社记者,很早就听说过冬虫夏草的神奇,所以赶到草原上想拍一组专题。接着,他拿出相机给次仁夫妻拍了不少照片,又拿出相册请两人看。卓玛看见内里有张七八岁小孩的可爱图片,就问:“这是你儿子吗?”邹勇一听这话,脸色立马变了:“是我儿子明明。他自小就失去了妈妈,一向是跟我生活。那年我去国外出差,把他托付给了我弟弟邹信。不久,却发现他生了很重的病……”
卓玛见状没敢再问,她把自己儿子在国外的照片拿过来,一张张给邹勇看,既是替邹勇散心,又是做母亲的自豪:“这是我们的孩子才让,托大老板的关系,在国外留学呢,这是洛杉矶,这是旧金山。”邹勇神色好转过来,边看边点头,可看到最后一张在纽约自由女神像下拍的,却吓了一跳,他见这对牧民夫妻喜笑颜开,便没再说话,只是把照片翻拍了一张。
这时候邹勇看见帐篷顶上的小篮里,放着一束细如牛毛的竹签。他有些好奇,就问:“这些竹签是做什么的?”卓玛快人快语:“这是我家次仁的独门手艺,把竹签插进虫草关节里,外面看不出任何痕迹。”“有什么用吗?”
卓玛笑笑没答话,倒是喝了酒的次仁打开了话匣子:“看你人实在,实说吧,往年我们靠畜牧业也能挣不少钱,可自打这虫草卖出了天价,大家就都改行挖这个了。可是越挖生态越恶化,虫草也越来越难采,回头再养牛羊吧,草原都被挖虫草的人翻过来了。你看今天我们才挖了几株虫草啊,不作假哪成?”说着随手拿起株虫草来,右手抓过竹签,然后顺着虫草关节把竹签刺进虫体。“这样就增了重,你就是拿放大镜看,也看不出痕迹。可是今年,唉……”次仁想起了大老板不让作假的交代,不由吓了一跳。
这时卓玛才看见,次仁做示范的居然是刚采的大虫草,连忙一把夺过藏进帐篷里。扫一眼邹勇,还好,他好像完全没在意,只是猛地喝干杯中酒,喃喃道:“冬虫夏草,冬天是虫,夏天是草。其实专家早有论证,是虫草菌寄生在蝙蝠蛾的幼虫上。草出生之日,就是虫死之时。都说虫草是药材之王,可有谁想过被寄生虫子的冤屈和不幸?”说完倒头就睡。
次仁别看喝了不少,但他酒量大。见邹勇发出一阵阵鼾声,就跟卓玛打亮手电,以挖出的那株大虫草的位置为中心,转着圈找虫草。这一转就转了大半夜,都出去四五百米了,一株虫草王也不见,只找到两株小不点。两口子这个泄气,看来那一株只不过是偶然长出的,单单这么一株,顶多值二百,若像往年做手脚,大老板又不让,今年儿子的留学费用怎么出啊?
两人垂头丧气地回到帐篷前,发现邹勇不知何时已走了。怎走得这么急?不会是小偷吧。两口子慌忙查看,帐篷里什么东西都在,可是那株大虫草不见了。这东西值不了多少钱,他拿走干什么?直到一个月后,次仁又听到邹勇的消息,才发现他的确不是小偷,而是骗子!
三、结庐镇,大骗局
结庐镇地处玉果草原的边缘,政府把附近的草原分割成块,承包给有正式户口的居民,居民们靠挖虫草发家致富。镇子上最富有的是李津,他不仅雇人采挖承包草场的虫草,还收购别人的虫草转手倒卖,没几年就发了起来。
这天李津正用断了一只尾指的左手,举着望远镜监视雇工挖虫草,保安向他报告说,有个叫邹勇的报社记者,想进草场拍摄采挖虫草的场面。李津一向不喜张扬,吩咐保安,在楼下设宴招待邹勇,宴毕再告诉他,草场里住进了一窝青花蛇,为安全起见,让他别处去拍。
保安走了没多久,另一保安又来报告。这回是镇上放高利贷的小马来了,说是贷款今天到期。小马是今年才搬来结庐镇的,以放贷为生。李津三月份给雇工开工资的时候,手头没现金,就跟小马贷了10万块,说好了今天还11万。李津打电话给会计,让他付钱给小马,会计回复说,现金昨天交了电费,镇上银行今天又盘点,现在只能开出支票。
还没过两分钟,会计的电话就过来了,声音还带着哭腔:“这小马说,欠条上说的是今天还,拿了支票明天才能取到现金,就是违约。你快来吧,都要打人了。”李津火冒三丈,他叫了两个保安,直奔财务室,一看阵势就愣了,只见小马仰靠在沙发上抽雪茄,身后站着八条黑衣大汉。
在李津看来,小马就是个小混混,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势力。他马上笑着跟小马握手,说:“要现金是吧?稍等。”然后奔卧室里的保险柜,这里有几十万虫草收购款呢。结果,他发现保险柜的锁眼里,被人倒上了铁水。他这个保险柜是进口的,强行打开会爆炸!
李津的额头立刻冒出了汗珠,他知道自己上当了。这个小马是扮猪吃老虎,开始借钱的时候故意装得不显山不露水,在借条里轻描淡写地写上:到期需还现金,如还不了就以草场承包权偿还。当时李津想,十一万块钱不算个啥,也没细看条子,没想到这一天偏偏银行盘点,保险柜又被做了手脚,看对方这势力,摆明了就是骗他的草场而来。
这片草场是聚宝盆啊,哪能送给别人?想到这里,他有了主意。在虫草产地结庐镇,有个多少年流传的规矩,就是虫草与钞票同样流通,买什么东西都能用,当然还贷也能当现金使。既然小马居住在镇里,就得守这里的规矩。李津当下进仓库拿来一公斤半虫草,对小马说:“你也算结庐镇的人吧?”小马点头。李津这才慢慢说:“那就好,希望你遵守镇里的规矩,虫草是可以当现金还贷的,你看这些够不够?”小马显然没料到这一手,口气立马软了:“也好,这笔交易我接受。”
但“交易”一出口,李津先吓了一跳!他慌忙给大老板打电话,大老板很不客气地吩咐,最近有人在查虫草的事,每一根虫草都必须老老实实待在库房里!李津摸摸自己左手的断指,知道大老板是得罪不得的,只好收回虫草,跟小马说,可以用别的东西偿还,比如楼下的进口悍马车,一百多万呢。小马不乐意了:“我说李老板,咱结庐镇的规矩,虫草抵现金,这个我不能不遵守,但是悍马虽好,可不是现金,镇里也没这个规矩。”李津无奈,只好答应出让草场的承包权。
小马眉开眼笑,他拿出早就拟好的转让书,让李津签字。李津正要下笔,忽然就听一个人说:“等一等,我借钱给你。”众人抬头,却是那个报社摄影记者邹勇。
邹勇说:“刚才我从会计那里知道这事了,李老板,我受你一饭之恩,就帮你渡过这个难关。这次来我本来想采购点极品虫草的,身边正好有十一万块钱,就换你的现金支票好了。”说着跟会计要了支票,然后拽出个大旅行包来,哗啦往桌子上一倒,大大小小的钞票,堆了一桌子。李津大喜,握着邹勇的手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小马狠狠瞪一眼邹勇,然后吩咐手下,点钱。点来点去,手下报告,总共是十万九千八百块。小马冷笑:“还差二百呢?”同时使个眼色,两个手下出去把周围的人都轰走了,他们怕再有人上来借钱,这事就黄了。
李津摸摸兜,不由苦笑,真是二百块钱憋死英雄汉啊。邹勇也咧嘴:“昨天我买了条烟,没想到就坏事了。”说着习惯性地摸烟,结果摸出一根用塑料裹的虫草来,他大喜过望,把草递给李津:“这个能顶吗?快称称,够不够两克?”
李津是大行家,见这草虽然大得出奇,估计也就一克七八,按市价算能值一百八十块。他灵机一动,对小马说:“我拿个天平来,你们稍等。”说着拿着虫草直奔卧室。不多时返回来,放下天平,把虫草放上去,不多不少,两克。
小马阴沉着脸,拿着现金跟虫草走了。李津对邹勇千恩万谢,说你不是想采购最好的虫草吗?跟我到仓库挑去,拣最好的。邹勇笑笑说先不忙,他有个疑问,这虫草他是秤过分量的,1.8克,这0.2克是哪来的?李津神秘地一笑,领邹勇到卧室,从抽屉里拿出一瓶液体给他看:“兄弟你这回救了我,我就跟你说实话吧,瓶里是硫酸盐溶液,只要把虫草放进里面一泡,然后拿出来用日光灯烤干,就能增重,外行根本看不出来。”邹勇大感佩服,说:“有这手艺难怪你发财了。”李津却摇了摇头:“你别看我在这里吆五喝六,其实还得听大老板的。刚才大老板吩咐,今年不许干这个,就是虫草交易,没他批准也不行。”
邹勇看着他,似笑非笑:“你想过没,这个小马一门心思骗你的草场,大老板却无论如何不让你用虫草抵账,这里面是不是有些奇怪?实不相瞒,我儿子得了白血病,还是RH阴性血,需要大量资金给他换骨髓,我手里有点资金,可是远远不够,为筹治病费用,我想跟你合作,咱俩干脆自起炉灶,发大财!”李津摸摸自己的断指,苦笑着转移了话题:“走,咱们去镇上大饭店吃完饭再谈!”
楼下停着李津的悍马车,邹勇一上车就赞不绝口:“悍马啊,越野之王,不过引擎还可以加强。我来兜两个圈子试试车,如何?”李津见他内行,就把方向盘给他。邹勇一上手就开到一百多迈,在草原上风驰电掣,大叫过瘾。李津坐在车上脸色都变了,生怕出事,就说:“你自己开吧,我下车等着。”
李津下了车,邹勇开得更快,眨眼间就开出了李津的视野之外。直到第二天早上,邹勇也没开车回来。这时他表兄尼玛次仁来了,他挖到的虫草一向是放在李津库房保存的。一见面,李津就说了这个事。次仁一听就叫起来:“1.8克的大虫草?一定是偷我的那株啊,邹勇这人多半是骗子,就为骗你的悍马车。”
李津还是不信,他打电话给那家报社,那边说没有邹勇这号人,又打电话给镇银行,回复说,十一万的支票已支付。次仁提醒他:“说不定小马也是他的人,就为设局骗你的悍马车。”李津还是摇头,他的草场比悍马要贵多了,没必要这么周折。他想了想说:“我这车有最先进的卫星定位防盗功能,看看车在哪里。”
经过查询,悍马的位置确定下来,在几百里外的西平市。两人相视一眼,都笑了。商老爷子是西平市的土地爷啊,这种限量供应的悍马车,哪能逃得了他的眼皮?李津忙给商老爷子打电话,商老爷子听完来龙去脉,只是淡淡说了句:“邹勇吗?在我这儿呢。”
四、勤勉巷,老爷子
傍晚的时候,李津和表兄尼玛次仁进了西平市勤勉街。
这条街是本市最大的虫草交易市场,街上密密麻麻,几百家冬虫夏草铺子一拉溜排开。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一杆小白旗从半间门面里跳出来,商记虫草行。这里就是商老爷子的店面了,虽然小,但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这些人不是来买虫草的,而是来鉴定虫草真假的。这一行利润惊人,导致鱼龙混杂,常常有用凉山虫草、亚香棒虫草冒充冬虫夏草的,虽然名字也有虫草两字,但是跟冬虫夏草价格有天壤之别。商老爷子是老行尊,一搭眼,就知道真假,每天挣的鉴定费也是不菲。
李津领着次仁闯进虫草行,一见商老爷子,就急火火地问:“姓邹的呢?”商老爷子一抬手,指指里间套房。两人掀帘子就进,只见邹勇正端着杯喝茶。次仁性子莽撞,就要上前揪他的衣领子,被后面的商老爷子一把拉住:“要干什么?不得对邹总无理!”
邹总?两人都愣了。只见邹勇笑呵呵地放下茶杯:“鄙人西平市化工集团老总,邹勇。”
次仁朝商老爷子直嚷嚷:“这是个骗子,你一定是受他骗了,他开始跟我说,是什么报社的摄影记者,结果偷走了我的虫草,还骗走了李津的悍马车,我们打电话给报社,说查无此人!”商老爷子笑笑:“邹老总大约是跟你们开玩笑,他这个老总身份,是确定不疑的。”
今天早上,商老爷子一开门,就见一辆悍马车停在门外。车上走下两个人,打头的是西平化工集团的副总邹信,后面就是邹勇。这个邹信商老爷子认识,他每年要用不少水银,但这种有毒化学品禁止个人购买,商老爷子就托关系认识了邹信,能绕过查验买到水银。对他来说,邹信就是他的财神爷,于是慌忙上前握手,邹信给他介绍后面的人:“这是我们集团公司的老总,我哥邹勇。”
集团公司老总光临虫草行,商老爷子又是递烟又是递水。邹勇喝口茶说:“今年虫草王卖天价的事我也听说了,这是朝阳产业啊,我也想来做做虫草生意,但这事技术性强,所以求上您来了。除了您,我还想找这行里的另两个顶尖人物合作,如果可以,麻烦您请他们来。”
邹勇一拿出名单,商老爷子就知道对方有备而来,玉果草原的尼玛次仁,结庐镇的李津。面对商老爷子的疑惑,邹勇解释:“斗草赛事,虽然主办方不提供任何参赛者的资料,但我已调查出,连续两届虫草王就是你们三人的杰作。一公斤700株,奇迹在你们手上诞生,但是你们能达到一公斤500株吗?跟我合作,我就能。”
商老爷子的心忽然狂跳起来,一公斤500株,150万。他定定神准备给李津打电话,没想到那头先给他打了。
次仁问邹勇:“您是公司老总,为啥冒充记者?还偷走了我的虫草?”邹勇说:“虫草价码看涨,多少人想来分一杯羹,我假扮记者请三位出山,就是怕人发觉,自古商场如战场,我可不想走漏消息。至于拿走虫草,是要看你的手艺,果然即使用放大镜,也看不出痕迹。”
次仁想了想,却又垂下了头:“我们以前都是跟大老板合作的,大老板对我有恩,是他托关系才把我儿子送到国外的,我不能背叛他跟你合作。”邹勇早有准备,他打了个响指,只见邹信从门外领进个少年来,那少年正是才让。
才让一见次仁就哭了:“爸,你那个大老板不是人,他的人同你一起把我送到机场门外,却让我坐上了到河南的飞机,下了飞机,就逼我在黑砖窑里做工。这还不算,他的人每半年来一次,逼我写家信要钱,打钱的卡都是他们的。还让我站在附近公园里的微缩景观下拍照,骗你们说我在外国留学……”
邹勇解释,那天他看才让在国外的照片时,看到纽约自由女神像的一张就起了疑心,比例明显不对,很像是河南一处公园的微缩景观。但他不忍次仁伤心,就没有明言,而是派人到公园查找。通过警方合作,果然救出一批在附近黑砖窑打工的少年,内里就有才让,邹勇的人就把他接到了西平市。
次仁抱着儿子泪如雨下,然后对邹勇说:“邹总,我跟你干了,再见到那个狗杂种,我把他的脑壳拧下来!”
邹勇回头看李津:“我开走你的悍马,是个请神之计,现在不但完璧归赵,而且改装了世界最先进的引擎,让你看看我这个汽车发烧友的水准。这么做,我是不想放过你这个配硫酸盐的绝活。”李津摸摸断指,没说话,一旁的次仁接口了:“邹总你不知道,大老板黑啊,我表弟刚刚跟他合作的时候,私自高价卖了几公斤虫草,他竟派了一个叫秃头的,砍了表弟的手指头。所以万不得已,谁也不愿意得罪大老板。”
邹勇听完,打开了随身的笔记本,调出一段视频,“这是我派人跟踪小马拍下来的,你看看吧。”视频里小马正打电话,电话内容,就是小马向大老板汇报,邹勇搅了计划,商量着派秃头报复。
视频放完,李津也明确表态,既然大老板谋夺他的草场,那就别怪他另谋高就。
只剩下商老爷子了,邹勇哈哈一笑:“商老屡次买我们的水银,我是百思不解,如今大家合作,能不能告诉我们诀窍?”商老爷子捻捻胡须,才说:“水银加热,会产生汞蒸汽,用蒸汽熏烤虫草,自然会增重。说来简单,但是其中火候、时间、浓淡,只有我老头子能掌握。但是,我不愿意背弃大老板。”
眼见次仁跟李津发急,商老爷子摆出一副神色自若的样子:“大老板对你次仁,用了恩,对李津,用了威,对我,用了利。我老头子姓商,那就在商言商。大老板每年都给我不菲的加工费,邹总你呢?”
邹勇笑笑,又打开了电脑,这回是一幅图片。只见一根根虫草从试管里长出来,大得都出了号。在场众人都瞪大了眼睛,这么大的虫草,该有多少克啊。邹勇合上笔记本:“冬虫夏草人工培育极难成活,即便成活也很小,只有我的基地培育出的人工虫草,外观、成分与野生的完全一样,并且平均大到1.6克,所以我找三位合作,内插竹签,外浸溶液,再用水银烘烤,这样算起来,一公斤500株的虫草王,一年至少能生产18公斤。”
次仁跟李津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兴奋。只有商老爷子还有疑问:“这个挣大钱的生意,我老头子参加了。但是以您化工集团老总的身份,为何忽然插手虫草行?”
话一说完,邹勇的神色就暗淡下来:“其实我有自己的私心,我儿子得了白血病,还是罕见的RH血型,想找相配的骨髓也很难。所以我孤注一掷,想用大量虫草王打动那家国际制药公司的心,换出他们还没有上市的特效药。当然,酬劳不会少各位的。”
交代完毕,邹勇要了三个人的手机号码后走了。他让三个人后天去西平市北的青云山陵园谷,他的人工虫草基地。
五、青云山陵园谷
青云山在西平市西北,山口的谷地被开辟为陵园,所以叫陵园谷。早上九点多钟,商老爷子三人就到了谷口,邹勇却没有露面。正在疑惑,商老爷子的手机响了,邹勇在电话里交代,他暂时有点事,让三个人自己先进虫草基地。
不多时,三个人来到一处地下建筑的入口。这建筑异常坚固,有点像碉堡,钢铁大门,门上没有锁,只有粗大的铁闩闩着。邹勇在电话里讲,要他们拉开铁栓,下地底去。三人下了地道,地下是条不长的甬道,尽头处又是一扇铁门,铁闩横在上面。门上挂一个木牌,“科研重地,闲人免进”。次仁大喜过望,上前拉开铁闩,推开门,就见里面灯火明亮,照在靠墙一排木架上。木架上摆满一排排玻璃试管,每个试管里都长着大得出奇的冬虫夏草。三个人都是虫草堆里打滚的人物,都不由惊呼一声,这是虫草王啊,纷纷冲进室内。
商老爷子拈起一个试管,轻轻一碰虫草的叶片,竟像泥捏的一样碎了。这是怎么回事?李津脸色大变,也拿起一株,略略一摸,竟摸下一手颜料来。次仁勃然大怒:“看样子我们上当了,这都是用面粉压模做的,这位邹总到底打什么主意?”说着猛一用力,就把木架子推倒在地。架子一倒,就露出后面的木牌来,上写“邹明明之位”。
次仁别看五大三粗,其实胆子最小,叫一声“有鬼啊”,回头就往室外跑。但他发现,铁门不知什么时候被关上了,用力一拉纹丝不动,显然外面上了闩。
三个人忙打量这间地下室的情况,这才发现墙壁带屋顶都是石头,除了一扇铁铸大门外,只有一个茶杯口大的通气孔。李津拿出手机打电话,却发现没有信号。次仁趴到通气孔前,结果看见邹勇带着邹信跟一个老外站在外边,而那个老外,次仁印象深刻,竟是年初斗草大赛上,买下虫草王的国外老板。
次仁正要破口大骂,邹勇制止了他:“你还是先听我讲完我儿子的故事吧,那些天给你们讲的不完整。”
邹勇的儿子邹明明得了白血病,虽然用来移植的RH血型骨髓难找到,但以邹勇的财力还是办到了。但在移植前夕,邹勇听说冬虫夏草对白血病有奇效,千不该万不该拍下了第一届虫草王,拿回来煎药给儿子吃。虫草王内藏竹签,这还好说,但是外浸硫酸盐,又经水银熏烤,生出另一种更毒的化合物硫酸汞。这微量毒素普通人吃了还好,但对做骨髓移植的邹明明来说,却是致命的。眼见儿子死在病床上,邹勇悲痛欲绝,发誓要挖出这些奸商报仇雪恨。他想找出没煎完的虫草向警察报案,竟发现都不翼而飞。看来有内奸啊,无奈之下,他只好在第二届“斗草”大赛上想办法,先是让他的公司顾问波克先生冒充国外老板,天价收购了虫草王,然后以更高的价格设了诱饵,让那些顶尖造假者们闻风而动。就在斗草现场,他从商老爷子的电话里听出,两届虫草王的获胜者都是他们三个。但是他们不过是幕后大老板的小卒,为了挖出大老板,也为了防内奸,他才亲自出马,把三人聚在一处,关在地下室里。
讲完缘由,邹勇冷冷说道:“我儿子的死,你们都脱不了干系。但是只要说出大老板是谁,我就把你们交给警察处置,大约还判不了死刑,不然,就在这陪我儿子吧。实话跟你们说,我儿子的骨灰就在你们头顶某处。”
次仁首先大叫冤枉:“邹总,第一届虫草王的竹签是我插的,但是竹签没有毒,我也是受骗才干的。大老板我从来没见过,就是想告发也没办法。”邹勇没答话,转头看李津。李津垂着头说:“我刚开始配硫酸盐溶液的时候,做过试验,猫啊狗啊都毒不死,我不是存心谋财害命啊,可是想不到能变成硫酸汞,能要病人的命,我罪有应得,但是我也没见过大老板本人,只有他的手机号,你们用技术手段查吧。”
刚要说出号码,冷不防商老爷子猛地给了他一巴掌:“住嘴,你还想掉指头吗?实话说吧,前天姓邹的拿出人工虫草图片,我就看出是假的,所以给大老板打了电话!你别急,他很快就会救我们。”
他这一说,李津跟次仁再也不敢说话了。邹勇好像不在意,他拉下电闸,地下室里顿时一片漆黑,只有那个灵牌好像是发光材料做的,冒出冷幽幽的光。商老爷子一脚把灵牌踹了,顿时整个房间陷入了黑暗。
人到了目不能视的地步,听觉就格外灵。他们听见门外传来吃鸡肉、喝啤酒的声音,不觉肚子都咕咕叫起来。过了一会儿,好像是邹信的声音:“啤酒没了,你们等着,我去上面拿。”然后传来脚步远去的声音。又过一会儿,通风口又传进声音,这回是老外波克:“我刚才劝了邹总,说杀人毕竟是违法的,他答应我,只要你们说出大老板造假链条上的其他人,也可以把你们放出来,交到警局。”
次仁恨大老板入骨,先把自己知道的人都说了。然后是李津,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想法,也交代了一些。商老爷子眼见始终没人搭救,也渐渐绝望,就说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人。波克说到做到,先从通风口扔进两条绳子来,让次仁绑了另两个人的双手,然后打开铁闩,他进来绑了次仁,然后跟邹勇押着三人朝地面走去。
来到通地面的大铁门前,邹勇伸手一拉,门竟从外面被闩死了!他透过通风口向外一看,只见地上铺着块塑料,邹信正坐在上面跟一个没头发的人吃喝,李津吓得叫出声来:“秃头!”
六、大老板,虫草经
一见这情景,邹勇顿时心头雪亮:“邹信,原来你就是大老板,难怪能从我手边偷走煎剩的虫草王。”邹信笑了:“我给你当了多年副手,也没挣俩钱,所以就瞒着你做了虫草生意,没想到越做越大。你儿子中毒的事不能怪我,只怪你财大气粗,动不动就要用什么虫草王,当我知道你要用虫草王给侄子吃时,我是想阻止的,可是晚了一步。你追查造假的事,我也知道的,所以才让这三个混蛋暂时收敛,就是不想咱们成为对手。没想到你又把他们聚到一起,还要挖出我多年经营的发财产业,只好让你们一起在地底下自生自灭了。”
说完这话,商老爷子先叫起来:“大老板,我对你忠心耿耿,千万放出我来啊,我事先给你通风报信了。”邹信阴阴一笑:“三个人里,尼玛次仁知道了他儿子的秘密,留不得了;李津又太笨,其实那个小马,根本就是邹勇的局,不然怎会有人恰巧骗你的草场,恰巧就有人带十一万块钱解围;只有你商老爷子,还算忠诚。可你忠诚的是钱,不是我,很难保证你以后会不会为钱出卖我,稳妥起见,还是一起消失吧。”
这时邹勇说话了:“弟弟,咱们一母同胞,我知道你本性不坏,怎会做这样坑害人的事?吃虫草的多半是病重的人,你再掺毒使假,不是雪上加霜?”
邹信看了一眼商老爷子:“说起来,还得从商老爷子找我买水银说起,那年他给我讲了虫草经,就是虫草的生长故事。蝙蝠蛾本是草原上一种与世无争的飞虫,到了秋天,在地下产卵后就死了。然而卵上不幸沾染了生物界的强盗,虫草菌。当蝙蝠蛾卵发育成幼虫时,虫草菌也在虫体上发育出菌丝。菌丝逐渐占满幼虫的身体,即使它再挣扎,也难逃死亡的命运。幼虫僵死在土中时,虫草菌钻出了地面,就成了药材界的植物黄金,冬虫夏草。人们都知道虫草尊贵无比,谁知道它是站在赤裸裸的掠夺基础上?听完这个故事,我忽然明白,这个世界以弱肉强食为唯一法则。加上又目睹商老爷子造假的暴利,于是我就开始组建虫草造假链条,如今这一链条给我带来庞大利润,当然不能让你销毁,所以别怪我不讲兄弟之情!”
邹勇长叹,知道多说无用。这时久未开口的波克说话了:“中国有句老话,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最终你还是落入了法网。”说着掏出遥控器一按,不远处忽然响起尖利的警笛来。几乎同时,一群警察在小马的带领下蜂拥而至,把邹信两人抓了个正着。
邹信被抓,心里还是疑惑不解,问从地下出来的邹勇:“你什么时候埋伏下警察的,难道说早就怀疑我了?”邹勇拍拍一旁的波克和小马的肩膀:“既然内部出了问题,我只好求助公安部门,请了这两位安全顾问。前天我拿到次仁他们的电话号码,小马立刻进行了监控,发现商老爷子居然给你打了电话,才故意带你到陵园来,你果然露出了马脚。”
看着邹信被押走,邹勇也朝警察伸出双手:“把我也铐上吧,我也有罪,那些造假用的水银,是我为赚取高利润,不顾国家禁令,下令卖给他们的。这场造假案,我也难辞其咎!”
邹勇早就知道苦果的酿成自己也有份,儿子去世的那些天,内心的煎熬使他差点陷入疯狂。其实这一点,也正是他以集团老总之尊,孤身犯险,誓挖造假黑链的直接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