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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当面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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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云璟的身子越发虚弱了,被禁足之后他整日卧床不动,但因为忧思过重,不过几日的光景,人又瘦了一大圈,倒是肚子看着似乎又长大了些。

    王九又去了一趟外头的医馆,大夫没见着人,只能根据王九描述的状况,给祝云璟重新开了药,一碗一碗的药灌下肚,对祝云璟却没太大用处,只能勉强让他好受一点而已。

    私盐案已经闹得朝廷上下人心惶惶,牵扯进去的人太多,真要全处置了江南官场几乎要连根拔起,且事情涉及当朝太子,皇帝态度暧昧,谁都猜不准昭阳帝到底是要严惩,还是又打算轻轻揭过,就此作罢。

    就在群臣都抱着观望态度冷眼旁观时,那佥都御史郑司文又一次高调跳出来,当庭上奏弹劾,这一次针对的人,是皇太子祝云璟和国公谢崇明,为的却是三年多前,黄河决堤一事。

    那一场天灾其实是人祸,是时任河道总督的谢崇明亏空了朝廷拨下的清理河道、修筑大坝的银两,偷工减料才导致了那一场惨祸的发生,数十万百姓因此丧命、流离失所,而皇太子祝云璟明知事情真相,却替之遮掩,欺上瞒下、为君不仁!

    满朝哗然,昭阳帝雷霆震怒,下令严查,有嗅觉敏锐的官员咂摸出即将变天的味道,一时间请求严惩谢崇明,顺带隐晦攻歼祝云璟的奏本有如雪花片一般,迅速堆满御书案,跟风者众。

    皇太子寝宫。

    王九推开门进来,小声提醒窝在榻上,似是睡着了一般的祝云璟:“殿下,定远侯来了。”

    祝云璟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并没有动,甚至没有睁开眼睛。

    贺怀翎走上前来,神色复杂地看向祝云璟,王九还想再喊,贺怀翎抬了抬手,制止住他,眼神示意他先下去。

    王九略一犹豫,看了榻上的祝云璟一眼,忧心忡忡地退出去。

    贺怀翎踟蹰片刻,微弯下腰,伸出手,指腹小心翼翼地触碰上祝云璟的侧脸,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琉璃。

    祝云璟倏然睁开眼睛,四目相对,贺怀翎在他黑白分明的双眼里,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戒备和厌恶,他的手微微一顿,收了回来,向后退开身。

    祝云璟撑着身体坐起来,冷淡道:“父皇不是不让孤见外臣吗?侯爷怎么来了?”

    贺怀翎看着他,沉声解释:“臣奉圣命调查三年前谢国公亏空河道银两,致黄河堤坝决堤一事,有些事情要当面与殿下核实,还请殿下见谅。”

    祝云璟轻嗤:“父皇连这事都交给你查了?真没想到他原来这么看重你。”

    他虽被禁足,对外头的事情并非一无所知,郑司文上奏之事也一早收到消息,但他没想到,等来的人竟是贺怀翎。

    “臣奉命办差,是职责所在。”

    祝云璟并无兴致听贺怀翎说这些冠冕堂皇之言,冷眼扫向他:“在你问孤之前,能否先回答孤,这一次,是不是又是你让那郑御史上奏的?”

    “不是,”贺怀翎皱眉道,“此事之前臣亦一无所知,臣问过郑御史,他说此事之前就已有传闻,但无证据,只是些微末的风言风语而已,直到这回谢国公因私盐案下狱,墙倒众人推,事情才藏不住了。”

    “原来如此,”祝云璟点点头,语气淡淡,“那他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纸是包不住火的,祝云璟其实早有预感,当年的事情会一并捅出来,但对谢氏一家,他已经死了心,连提起来都只余淡漠。

    沉默片刻后,贺怀翎低声问他:“亏空一事,谢国公已经认罪,殿下您当时是否知情?又是否参与其中?”

    祝云璟冷淡道:“一开始不知道,决堤发生后,父皇下令户部核查朝廷给河道拨银的去向,谢国公进宫来告诉了孤事情的真相,哭求孤保住他,孤当时恰好理户部事,按下了经手的户部官员,帮谢国公把事情压了下去,做平了账目。”

    那时候祝云璟才入朝堂没两年,昭阳帝为了让他尽快熟悉政务,命他去六部九寺轮流学习,当时他恰好在户部,说是学习,但有皇太子在,下头的人谁敢做他的主,上赶着给他卖命邀宠的倒是不少,祝云璟因此想做些什么瞒天过海,并不困难。

    他只是后悔自己的心软,谢崇明哭着在他面前提起他的母后,他便妥协了。

    贺怀翎道:“谢国公说您要求他尽快将亏空给填上,他毫无办法,您便给他指了条明路,染指私盐,说是来钱最快的法子。”

    祝云璟冷笑:“你真信他说的?他怕是一早就与那方成鹏勾搭上了吧,再者说,他贪得无厌见钱眼开,孤又为何要去碰私盐?孤缺银子吗?”

    “谢国公说您要的是用这样的方式,笼络江南官场的人心,让他们为您所用。”

    “荒谬!”祝云璟闭了闭眼睛,强压下心中又要翻涌而起的怒气,哑着嗓子道,“孤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定远侯若是认定孤也参与了私盐案,甚至有意残害忠良,便不需要再问了,孤与侯爷亦无话可说。”

    贺怀翎深深看着祝云璟,见他面色苍白、形容消瘦,唯眼角微微泛着红,皇太子殿下总是如此,既高傲又倔强,从来都不懂得低头服软。

    片刻之后,贺怀翎上前一步,在祝云璟面前单膝跪下,轻轻握住他一只手。

    祝云璟的眼中有片刻的迷茫,愣了一下才想到要抽回手,贺怀翎没有放,微微使力,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放开。”祝云璟沉下声音。

    “殿下可知,外头有多少人在等着看您倒台吗?”

    “那又如何?”祝云璟咬牙道,“你不也是其中之一吗?孤若是当真被废了,轮到祝云珣,你贺家就要跟着鸡犬升天了,孤是不是应该提前恭喜侯爷你?”

    其实不用贺怀翎说,祝云璟都知道,他这个皇太子在朝中人缘并不好,武将因着贺家的关系更偏向祝云珣,文臣又看不上与他同气连枝的谢家那世家勋贵的做派,且他本人也一直被人诟病狂妄自大、过于跋扈,畏惧他皇太子身份的人,远比真正尊崇他的人多得多,所以如今,墙倒众人推的又何止谢崇明一个。

    “无论殿下信不信,臣并无此意,”贺怀翎满眼诚挚,望着祝云璟,“臣从未想过要帮着二殿下对付您。”

    “可你已经做了,”祝云璟轻蔑道,“从你让郑御史上奏那天起,你就已经做了,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事发之后孤一定会被牵连,你还是做了,祝云珣他现在一定很得意吧?”

    “殿下,杜知府和许翰林他们是无辜的,臣不能做违背良心的事情。”

    “说到底你还是为了许士显!”祝云璟陡然拔高声音,用力甩开贺怀翎的手,“做都做了又何必再假惺惺的在孤面前装好人?你这副做派更是叫孤作呕!”

    贺怀翎的眼瞳微缩,眸色更沉,沉默须臾,他说道:“前几日那些弹劾奏本还只是针对谢国公,这两日已隐隐转了风向,矛头全都指向了殿下您,不单是私盐案和亏空案这两件事,连您之前在朝堂上踹死前任礼部尚书,和动用私刑割去淮安侯世子舌头的事,都一并被翻了出来,殿下您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孤不该割那淮安侯世子的舌头吗?!他一个侯府世子也敢以下犯上冒犯孤他凭什么?!你又凭什么?!孤留你一条狗命,不是让你在这里对着孤指东说西的!”

    祝云璟显然已经气狠了,双眼中竟似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贺怀翎看着,心头微颤,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情绪在心中蔓延开来:“臣无此意,殿下息怒。”

    “要孤息怒你就给孤闭嘴!还有礼部尚书那个老匹夫,你以为他是个什么好东西?!你只听人说是孤一脚踹得他一命呜呼,你又知道孤为什么要踹他?!贺贵妃薨逝,他看父皇悲痛,为了讨好父皇拟定的丧仪几乎等同皇后!不单如此,他还与父皇提议,将贺贵妃的牌位摆进凤仪宫,和孤的母后一起接受供奉!凤仪宫那是什么地方?!孤母后的寝宫她贺贵妃配进去吗?!”

    凤仪宫是祝云璟母后生前所居寝宫,昭阳帝为了追念发妻,在皇后崩逝时下旨保持凤仪宫原貌,不再住人,只供奉皇后牌位,那位礼部尚书起了歪心思,打起了凤仪宫的主意,本意是为了讨好当时因宠妃去世而悲痛万分的昭阳帝,却不曾想触及了祝云璟的底线,被一脚踹进鬼门关,还当真不算冤枉。

    只是这事的起因已鲜少有人提起,事情每每被翻出来,俱是用来指责祝云璟跋扈骄纵、目无法纪,如今更是成了弹劾他的罪证之一。

    贺怀翎抬手,按住过于激动的祝云璟的双肩:“殿下,您别再说了。”

    祝云璟瞪着他,半晌之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