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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里
当然是中庭, 刚才修士和修女们受到钟声召唤,然后集结的地方。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白松不明就里, 学者目光疑虑重重。而路德维希对郁飞尘微微点了点头。
短暂的沉默后,裘娜说“那就去吧。”
少数服从多数, 他们立刻动身。
“往中庭去”这一决定虽然是郁飞尘在刹那之间做出的, 但他并不是为了碰碰运气,而是有充足的理由。
神庙的厨房不用盐, 其它生活场所同样没有盐。根据修士与修女们的表现, 他们的日常也异常枯燥、单调。
所以,那种与盐类似的白色结晶不是他们日常生活中的物品。那么,修女还会通过什么途径接触到它
答案只有一个。
祭祀、仪式, 神庙的宗教活动。
而就在刚刚, 修士修女们被召唤过去, 极有可能就是要进行什么神庙中的典礼或祭祀。
去往中庭的路上,他简单交代了理由, 又获得了白松惊叹的目光。
不过,虽然白松的神情有些浮夸, 但他在神庙中探查的结果确实不错, 经过一排房舍的时候, 他对郁飞尘说“郁哥,那是他们的仓库, 放衣服的。”
郁飞尘拍了拍白松的脑袋以示夸奖, 扫一眼确认四周无人后,就从那个房舍的窗户里翻了进去。果然, 白松说得没错,里面摆了几个木箱, 木箱里面堆放着许多衣物、床单和其它零碎的生活用具。
郁飞尘从衣服里拣了几件。分不清是修士还是修女的衣服,神庙里的人全都穿着这样宽大带兜帽的黑袍,背后有一个深银色太阳徽记。
他向来是个周全的人,于是又在另一个箱子里扯了几条修女面纱以防万一。
其它人也走了进来,他们立刻领会了郁飞尘的意思。
“我们换衣服”
郁飞尘颔首。
神庙对外人有戒备,他们现在的打扮不一定会被放进去看仪式。偷窥也不适合,换装混进去是最好的选择。
话不多说,他们分开进入几个小隔间换了衣服。
然而,这些骑士的轻铠、教皇的礼服、夫人的蓬裙实在太过华丽繁琐。换下来以后,光是堆在墙角就显眼无比。
这时候,学者开口了。
“我行动不方便,”他说,“不去那里了,帮你们把衣服带回去。”
他不想去那里。
杀人的规则绝对不会只有阴影怪物一种。而神庙的修士和修女的表现透着诡异,他们集结去做的未必是什么好事,甚至可能是极可怕之事。贸然前往,会带来极大的危险。
在混乱的世界里,只有处处谨慎才能保证自己活着
而这群人的表现,在他眼里实在太过冒进了。积极探索可能会有极大的收获,但更有可能带来死亡。
郁飞尘深深看了他一眼。
“好。”他说。
每个人都有自私的权利。况且,他们的衣服也需要一个去处。
他们就此分开,郁飞尘、教皇、白松和裘娜继续朝中庭的方向去。
或许有云雾遮住了太阳,天色昏暗了些许,周围的温度也降下来了。他们抵达中庭前端的时候,两队黑影正分别消失在一条长廊的两端。
看身形,一队是修士,一队是修女。
他们得跟上。但现在队伍里是三男一女,裘娜会落单。
他和路德维希对视一眼。
他微微挑了一下眉。
路德维希似乎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手掌展开平放到他面前。
郁飞尘把先前拿到的修女面纱放在了他手上。
接着,就见教皇陛下将面纱两端的小勾挂在两侧头发上,半透明的薄纱垂下来,遮住了年轻教皇五官精致的面孔下半。
白松咳了一声。
郁飞尘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以示自己的清白。
不是他让教皇陛下这样的,是这人主动做出了选择。
现在的形势很清楚,他们来到这里已经算是冒险,如果再出现有人落单的情况,谁都不能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虽然他也真的有些好奇教皇陛下戴上面纱的样子。
现在他成功地看到了。
教皇身材修长,比寻常女性高挑。然而把兜帽一拉,半透明薄纱覆住下半张脸,的确起到了混淆的作用。
没有时间了,那边的长队即将消失在走廊末尾。
路德维希带裘娜转身,宽大的黑色衣袍随动作飘荡的那一刹那,违和感确实在他身上不见了。
并不是说他变得像一位女性了,而是性别的界限忽然在他身上完全消失。
那种感觉稍纵即逝,郁飞尘也带白松往修士队伍的末尾赶去,终于在队伍全部消失在末端房间里之前赶上了。
走进去,里面同样是个点着烛火的房间。修士们排成一队,最前面是个桌子。
桌子后坐着个脸部隐没在黑斗篷里的老人,脸上戴了一个黑铁面具,看不出是不是接引他们来的那个。
而修士们排队经过这个房间,是在领东西。
每个人都去领取了一把银色尖刀和一根长火柴,银刀有寻常匕首长短,非常锋利。
领完之后,他们再从房间的另一个出口走出去。
轮到与郁飞尘和白松走过去的时候,他们刻意低下了头,没有朝面具老人处看。老人枯朽的双手抬起来,把银刀和火柴递给了他们。
蒙混过关了。
接下来就是继续跟着。修士的长队穿过另一条走廊,来到了神庙的中庭。
呈现在眼前的是另一幅奇异的景象。
中庭很大,是个白色石灰岩地基的圆形场地。
场地上成圆环放射状摆放着一些黑铁架。铁架由支架和最上方的三根黑铁长条组成。所有铁架合在一起组成了规律的图案,与房间里的太阳图腾一模一样,象征着太阳向外散发的光线。
场地中间则被铁架环出一个圆形。中央圆心处又是一个铁支架,是一个立柱托着黑色圆盘,很高,圆盘上什么都没放。
接着,修士们在场地上散开了。
不知何处传来“咚”一声钟响。
“沙沙。”
“沙沙。”
沉闷的衣物摩擦声混合蹒跚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面具老人的身影缓缓在他们的来处出现了。与之前不同的是他手里,捧着一个车轮大小的银盘。
而银盘之上,用山一样的形状堆积着一垛雪白晶体。在日光照射下,那东西闪烁着雪山一般的光泽。
郁飞尘瞳孔骤缩。白松也拉了拉他的袍角
那不就是疑似的
盐
郁飞尘一眨不眨地盯着斗篷面具老人,那位老人似乎是祭司官一样的存在,他捧着盐盘,低垂头颅,用一个虔诚中带有畏惧的姿势向前行走。
原来,盐在这个神庙里是这么重要的祭品吗
郁飞尘指指那边,问向身边的另一个修士。
“那是什么”
修士机械地抬头看向盐盘,道“是永不废弃。”
郁飞尘散走到另一个地方,靠近别的修士。
“那是什么”
“日光下不朽。”
“那是什么”
“是永不废弃。”
“那是什么”
“日光下不朽。”
他这边无限循环,那边面具老人继续前进,最后将盐盘虔诚地放置在中央高台上,后退几步。
钟声又响。
另一队人在中庭另一端出现了。是修女们。
修士们每人拿着一把寒光闪烁的银刀,修女则每人竖持一根血红色的蜡烛。
然后,持蜡烛的修女也散入场地当中,修士修女混在了一起。郁飞尘看向修女队伍的末尾,不着痕迹在人群中移动,直到和走在最后的路德维希会和。
“你们做了什么”他低声道。
“只领蜡烛。”路德维希回答。
“我有火柴。”
路德维希颔首,没说话。
面纱之上,教皇墨绿色的眼瞳清醒淡然,他的银发从兜帽里滑落了一缕,蜡烛因为被苍白修长的手指握持,更显得鲜红欲滴,像一汪凝固的血。
眼下一点微光,虽本人面无表情,它却如同慈悯的泪迹。
这副并不多言的样子让郁飞尘不由想到了被他问话的那几个修女。
还有修女的话。
“修女与外人过多说话,有损神明的圣洁。”
过多说话,有损神明的圣洁。
有损圣洁。
他不是个多话的人。但偏偏在这个时候,居然想和这位陛下多说几句话了。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下一刻,不知从哪里,奇异的乐声传来,其中的鼓点毫无规律,吹奏声时而高亢时而呜咽。修士修女们像是得到什么信号,在乐声响起的下一刻全部转身,面朝盐盘的方向。
仪式开始了。
只见修士与修女们规律地按照铁架排成光线的形状,开始随着乐声舞蹈,做出一些奇异的动作。
有时双手交叉抱胸,有时身体乱舞,有时将双手举向天空,有的动作诡异到几近癫狂。修士与修女们的身体也能僵硬地弯折向各个方向。再后来,他们的队伍开始有规律地移动,绕圆环转圈,或者向别的地方流动,交换位置。
郁飞尘尽力跟着他们的动作和队形,虽然不算熟练,但别人都在专注自己的舞蹈,没人注意他动作是否合格。
最后,每个修士都规律出列,用最中央盐盘上的盐山刮碰了一下自己的银刀,再退回原来的位置。修女则将鲜红的蜡烛贴于额头,向盐山长躬敬拜。
日光又昏暗了一些,山巅刮起风来。奇异的乐声中出现一声嚎哭一样的长号,所有人的动作在那一刹那停了
郁飞尘跟着停住。
停了一刹,又动了。
接着,人群开始没有规律地混乱交错起来。郁飞尘观察周围,发现是修士在寻找修女,找到一个后就在附近铁架前站定不动,似乎和她结成了对应。
于是他伸手按住身前银发“修女”的肩膀。
队列流动的时候,路德维希一直在他不远处,但白松和裘娜不见了,希望他们能在一起。
结对还在继续,乐声逐渐高亢绵长起来,回荡在山巅云层中,像一声又一声的呼喊。
又过一会,所有修士和修女都结对完成。每对都站在一个黑铁架旁边。那三根铁长条组成的黑铁架高度及腰,就像
就像个解剖台,或者说一张窄床,刚好能躺下一个人。
而铁架的表面上又遍布许多细小的凹槽,像是冷兵器上放血用的血槽。
简直像是一张刑床。
郁飞尘脑中刚闪过这个想法,就见修士们齐齐弯腰,一手穿过所属的修女肋下,一手抬起她膝弯,将修女放置在了铁架上,然后揭开了她的面纱。
要做什么
但所有人都在动作,容不得郁飞尘多想,他也把路德维希横抱起来,放在上面。
揭开面纱时,路德的兜帽微微滑落,银色长发向外散开些许。
乐声又变。
修女们,竟然齐齐抬手解开了黑袍的衣扣。
黑袍形制简单,完全解开,只需要三个扣子。
解开后,她们将袍子缓缓从身下抽离,将它换了个朝向,像被子一样盖在了身上。那枚原本在后背上的太阳徽记此刻到了左胸口处,心脏的位置。
改变后的黑袍没有完全盖住身体。肩颈,手臂,小腿,双足,全部不着半缕,呈露在暗淡的天光下。
路德维希也是同样,漆黑的袍子和铁架衬着他皮肤,过于白。
面具老人伏地跪拜在盐盘前,不见丝毫动作。
乐曲再度变化,逐渐急促激烈起来,修士解下了自己和修女脖颈上画着的黑铁长链。
那竟然是几个手铐一样扣在一起,很容易分开的短链。修士将长链分为短链,然后用这些短链将修女束缚在了铁架之上。
郁飞尘再次估测一下现在的形势后,也仿效他们,分开了自己的铁链。
出于礼貌,他对教皇陛下道“失礼。”
教皇陛下冷冷淡淡看了他一眼作为应答。
接下来发生的事,确实有些失礼。
漆黑的短链绕过教皇陛下略显苍白的手腕,将两只手腕都锁在了铁架上。
然后是脚踝。
最后,一道锁链环住脖颈。
四肢,脖颈,一个人就这样被牢牢锁在了刑床上。但郁飞尘留了活扣,很容易挣脱。
那支血红的蜡烛先是置于教皇的胸口,然后被他拿起。
乐声复归低沉,变成奇异的呜咽。
阴云在天空聚拢。
最中央的老人嘶声道“点燃”
“刺啦”一声,不知什么材质制成的火柴在粗粝的黑铁表面擦燃,继而点燃了血红蜡烛。火苗窜起,蜡烛的颜色更加殷红邪异。
很快,火苗烧化蜡体,使它化成烛泪。
山风吹来,火焰猛地摇曳。
啪嗒。
鲜红蜡滴,落在教皇精致优美的锁骨上。
那附近的皮肤或许微微颤了颤,或许没有。
蜡滴的温度是烫的,落在皮肤上自然有灼痛。但最使被滴者不安的不是温度,是时间。
因为蜡烛就在那里,滚烫的蜡滴可能会在任何一刻落下来,又或者,持蜡者可能会在任何一刻将它倾倒。
这种无法确定的到来和完全被他人掌控的恐慌,会将等待时的恐惧和蜡滴最终落下时的感受无限放大,使被滴者颤栗难止。
在许多世界里,这都是一种凌虐,或者重一些,一种刑罚。
而在这个世界里,却像是个神秘的仪式。
乐声再度变化的时候,修士开始正式向修女身上滴蜡。
第一滴,在额头。
郁飞尘手中蜡烛微微倾倒。
半掩的睫毛微颤一下,像不禁风雨的枝叶。教皇光洁白皙的额头上洇开一滴血红,蜡滴顺着额头的弧度向下缓缓坠出一段。
路德维希似乎仍维持着那种略带温和的平静,他的眼睛倒映着天空。
但此时此刻看着那张脸,郁飞尘却微微出神了。
流下的蜡珠,像一滴泪。
如果这滴鲜血一般的眼泪不是从额头流下,而是从眼里,或者,就是从泪痣那个位置
如果真的像流泪一般。
忽然,那名修女平直僵硬的语声在郁飞尘耳畔再度响起,语声有如魔鬼的低喃。
“有损,神明的,圣洁。”
有损圣洁,却似乎无损美丽。甚至因此更加动人。
郁飞尘移开目光,不再看了。
一种直入灵魂的,面临极度危险时的直觉阻止了他。他的直觉仿佛已经预感到,如果自己再那样看下去,就会被魔鬼的低喃所蛊惑,坠入万丈深渊。
于是他只看向下一个要滴向的部位。
右肩。
但这次不是单独的一滴了,而是要连续不断从右肩滴到右手指尖。
蜡滴像是血液,却比血液更纯粹,鲜红的色泽淋漓而下,不仅长久地停留在皮肤上,还在周围惹起浅淡的红痕。
触目惊心,又动人心魄。
郁飞尘就那样长久注视着教皇手臂上的血色滴迹,说不清原因,他呼吸微微急促。或许,为了彻底摆脱魔鬼的低语,他该把投向此处的目光也移开。
但他没有。
就像喜欢沾血前的一秒,下刀前的一瞬,他也喜欢游走在危险的边缘。他现在还没死,并会继续活着,但直面生死那一刹那间的颤栗与快乐,是他体验过的最真实鲜活的情绪。
总而言之,他喜欢临界点。
像现在。
右边完毕,换成左肩到左边指尖。接着是两边的小腿。
至此,四肢、额头都染上了血色。这样关键的位置被有意为之的红迹点缀,人也变得不像活人,像精心准备,呈献面前的的祭品。
尤其是当这人是路德的时候其它修女或多或少都发出了吃痛的喘气声,或呼喊,而他一直以来仅是偶尔轻颤,平静承受着持续不断的虐待,只到最后的时候轻而缓地闭上了眼睛,像一具脆弱却安静的人偶。
乐声停了。
结束了吗
绝对没有,面具老人还在盐盘下匍匐不起,如同变成尸体。
那接下来该做什么
还缺什么
那些在神秘的教义中意义重大的部位
头颅、四肢,还有心脏
郁飞尘看向路德维希的心脏处,太阳徽记静静躺在黑袍上,像黑夜里突然睁开的一只眼睛。
寒光突然闪烁
周围的修士,全部拔出了银色利刀
此时此刻,另一边。
裘娜躺在铁架上,寒光刺过她的视野,她看清了那些致命的利刃,剧烈喘息着。
这场古怪的仪式,不对,这场祭典这场祭典到底想干什么
祭典,就要有祭品。
祭品,有死的,也有活的,活的被祭,也就死了。
她陡然睁大了眼睛
此时此刻,只见所有修士对准面前修女的心脏处,一起捅下了尖刀
在盐山上刮擦过的锋芒利刃刺破黑袍,穿透太阳徽记,也噗嗤一下捅入跳动的心脏
修女们吃痛,下意识想从铁床上挺身挣脱,却被四肢和脖颈的铁链牢牢钉在原地,痛苦的喊声此起彼伏,然后因生命的消逝,全部戛然而止。
一对又一对,血液疯狂涌出,甚至因为心脏的跳动,溅起雾一样的血花。太阳徽记完全被血液染透,接着,血液顺着凹槽流下,淌入地面。
此时此刻,裘娜面前的白松把刀刺到近前,却手指颤抖,举棋不定。
他下不了手。
可是旁边一名修士,似乎往这里看了一眼。
危险的直觉从裘娜的天灵盖往下涌,刹那间遍布她全身。
不行这么多人都在周围,会露馅露馅的结果很危险
裘娜一咬牙,直接抬起了左手白松只是象征性把铁链挂在她手上,根本没绑。
她握住白松那犹豫不决不忍下刀的手腕,带着他手里的尖刀往自己心脏周围某个地方她也顾不得是什么地方了猛然往下一捅
胸口处,剧痛传来。刀子抽离,热流涌出,裘娜失去所有力气,像脱水的鱼一样瘫在铁床上。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这伤死去,可大脑却惊人地清醒。
短短两天内发生的事情,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内闪过。像是快进播放了一场光怪陆离的电影。
从小到大,她身上一直有个特质。
越安全,越散漫,越危急,越清醒。有时候,这种状态连她自己都不能控制。
最初从全息舱内陡然来到这里时,她确实受了很大的惊吓,因为这里太真实了,这一切也来得太突然,还好丈夫也在旁边。再后来,为了平复自己的恐慌,又听到了餐桌上人们的措辞,她也真的认为自己只是来到了另一个全息游戏,只不过比起别的游戏更加逼真一些。
只要等程序员发现这个bug,她和老公就会回到现实的世界。
最起码,这样想就不害怕了。
烛火那么多,但她不觉得惊讶,游戏开发者为了炫耀自己的技术实力,总是设计一些华而不实的场景,她见得多了,不觉得异常。
后来,屋里太热了,她熄了灯。
真正意识到不对,是从眼前这个举刀的小骑士敲开房门那一刻开始的。
他脸上的担忧那么真实,眼神也那么真诚,再先进的技术,再高级的智能都无法复现这样的神情。
可是她已经把灯熄了。再点上,会好吗阴影里到底有什么
她已经想不起,自己是用什么心情望向了月光下自己的影子,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发现影子里,有着肉眼难以察觉的色差有一团东西,比其它地方颜色深一点,一点点。它好像还会动。
于是她小心走到了床榻的影子里,让两个影子重合,然后离开。
可那东西还在她影子里,没有离开。
这时,裘德起床点灯了。
他站起来,于是影子也被月光拉长了。
试一试,或许有用。
于是她往前一步,让自己的影子和裘德的影子交错重叠。
这次,影子分开时,那东西没有了。而浅浅的深色,出现在了丈夫的影子里。
再后来灯就点上了。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悄无声息滑下来。
可她的眼神却无比清醒坚定。
她不知道那一刀捅到了哪里。如果她死了,是应该的,就当是报应
可如果她这次没死,以后她会用尽全力活下去,再也没有什么能使她害怕了。
她不知道自己来到了怎样的一个世界。
但是,打游戏,就是要赢。
裘娜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的鲜血也从胸口流了下来,沿着血槽淌到地面,周围没人察觉这边的异样。
而在另一边
郁飞尘的刀尖,却也在刺向路德维希胸口的时候,停在了半空。
他刺下的动作很稳,停得却突然。
并且,迟迟没有再下刀。
旁边,第一个已经刺死修女的修士转过头来看他,刀尖往下淌着鲜血,乌黑空洞的眼睛死死钉向他的刀。
接着是第二个。
第三个
最后,他们密密麻麻,全部拿着带血的尖刀转向他,注视他。
郁飞尘却还是没动,甚至眼神微怔。
事情发生在刚才。
就在刚才,他即将下刀的时候,教皇,或者说路德维希,再或者,安菲总之,这个五官如人偶一样精致,身上血迹凄美的祭品,缓缓睁开了那双高贵、宁静的眼瞳。
那一刻,仿佛黑铁变为玉石,祭台也化作神坛。周围一切血腥,刹那间焕发光明。
明明只是一个人睁开了他的眼睛。
而郁飞尘即将落下的刀,就那样生生顿住。
不是因为下不了手。
而是在那如同惊雷降世,万物创生的一瞬
他却越过了危险的边缘,看到了无底深渊。
他想用利刃刺穿他心脏,锁链禁锢他脖颈,想用血腥玷污圣洁,暴虐撕碎平静。
那一瞬间,他是真的想杀了他。
周围,空洞的眼瞳密密麻麻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他,森冷恶意扑面而来,如同刺骨的洪流。离他最近处,一个修士挥舞尖刀,朝这里迈开了僵硬的脚步。
沙沙,脚步声传来。
他的眼神,恢复原本的、或许是另一面,又或许只是习惯用作表象的平静、淡漠与清醒。
银刀刺入路德维希的血肉,先是刀尖,再是刀刃。每一寸传来的感觉都很熟悉,他当然深谙人体每个细微之处的结构。这一刀下去,看起来既深又狠,其实什么都没伤到,甚至连血都不会多流几滴。
这是对待队友时,一位光明、正义的骑士长应有的品格。
然而沉静收刀的一瞬间,内心深处,另一个声音对他自己说
郁飞尘。
你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随着手起刀下,路德维希的血缓缓沿着凹槽淌了下来,修士们静静转了回去,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至此,所有修女都一动不动躺在铁架上,被刺穿心脏放出血液。那些血液沿着凹槽的路径流下,然后在地面上被另外的纹路接住,地面上,一个更大的图腾被鲜血缓缓灌注着,逐渐变红。
修士们全体朝向盐盘,然后紧闭双眼,匍匐下拜。
他们额头死死贴着地面,神情无比虔诚,没有一个人抬头,没有一个人有分毫移动,这应该也是祭礼的一环。
他们到底在做什么,郁飞尘不了解,他们接下来又会对那对盐做什么,也无从揣测。但是他们今天来到这里,目标只有一个就是中央的盐盘,他们所谓的“永不废弃”与“日光下不朽”。
而现在所有人都闭眼了,没人能看到他。
要从这么多人的仪式上得到盐,机会稍纵即逝。但是,它已经出现了。
必须抓住机会,就现在
郁飞尘放轻脚步,放慢呼吸,走到铁架与铁架之间的空隙。然后往中央走去。
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前进。
他清楚自己冒着怎样的风险。然而如果得不到那个要找的东西,风险可能更加巨大。
盐盘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越过闭眼匍匐的面具老人,走到盐盘极近处,再次确认,这形状和透光度就是他们想要的东西。
接着,他把它拿起。再接着,他转身,走。
与此同时,路德维希披好衣服,往离开的方向轻轻走去。
白松瞪大眼睛看着他们这离奇离谱的操作,片刻后做出清醒的决定,抱起半昏迷的裘娜,往另一个出口去。
这样,万一他郁哥露馅了,他还可以吸引一部分火力。
四人就这样身着黑袍,蹑手蹑脚地离开这个明明到处是人,却死寂无声的祭祀场地。
走廊近了,出口也近了,有个墙,可以阻隔一部分视线。
郁飞尘的精神极度集中,所有神经都绷紧了,四面八方,所有细微的响动,他都牢牢听着,什么都不放过
咵嚓。
不知是谁的脚,踩到了一片落叶,又或者谁都没有踩到,是风吹动一片树叶,树叶边缘刮着石灰岩发出了声响。
身后气氛猛地一沉,血腥恶意奔涌而出
被发现了还是他们的跪拜阶段结束了
来不及多想,那一秒,他们全部向前拔足狂奔
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