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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窥中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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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粗砺的山石夹草突兀,或者是草木从裂隙、接缝茁壮生长……满目葱绿中有大块岩壁裸露出来,连片成淡墨的背景色。

    倒是云高天极,有苍鹰展翅随起伏林海的风声掠过,但穆德无暇欣赏这难得穹色,绿植织密,他正脚深脚浅踩过半人高的野草丛。

    好在底子深厚,外气能使虫蝇不得近身,连挨着满是倒刺的灌木,都没有被挂破腿裤。

    他沿行无路无径,但现在已临半腰,可以眺眼筑于顶处的建群轮廓。

    耳边又沙沙起声,有败叶离枝,不远松节,一只抱着松果的树鼠越过梢间,突然炸尾把果子吓掉,溜烟躲进洞里。

    五感难以捕捉到的浊流,在深邃、幽微的虚空探出一截前触,同时避开了电磁场的反应。

    随着触角探出,冰冷、浓稠的低气压,作用在丽日朝阳下,融入拂动山腰矮林的气流里,如浪裂开空气蔓走波纹,检索过锈红壤土、黑皱树皮、深褐裸岩……

    拂风也吹向穆德,与气机一冲,摆荡衣袖、扰动发丝,他在渐起的风中稳步前行,清晖照面,感应着林间枝撞叶打,远出背影。

    一风起,穆德身后红豆、银杏、花榈木,棵棵大树纷纷落叶,旋叶翻覆未与地接,就被由表皮与叶肉间刨开,并顺着脉络肢解,蒸发生机。

    一风起,穆德身侧林蛇张颚、刀螂探镰。颚中沟牙刚露,披鳞被掀,有败毒蚀入接缝腐化轴肌,散出几百椎骨;前足胫节微展,对翅枯卷,有害体诱虫线破腹挣裂脏器,漏下脓汁积液。

    一风起,穆德足踏为点,往后扩出三角状的巨大阴影,是绵延云气遮蔽,内中植被根萎皮裂、叶败枝枯,腐质之土化作死地……有音为嚎,其色哀。

    有香为腐,其味臭。

    “敢乱我五识,狗胆……这是什么玩意?”

    穆德看睹于眼前,有大花诞臭如腐,接天连地遍染血意,为可怖之植在吞嚼……吞嚼为你、为我、为他!

    为一人躯、十人壳、百人身、千人体、万人众。

    穆德好奇的挠挠头,没觉得这是袭击自己的怪物本体,不然直接碾过来就行,何必整那些花活……当我是琴起《筝锋》就头掉的苦力强?

    五识能乱,可人还有六识,更何况自己目窍已成,化识为神……穆德排斥掉眼耳鼻舌身的反应,就觉意识飘忽,跳于观想上作丈二巨,瞧心湖有模样似己的小人与株花儿面面相觑,一巴掌拍下去,打醒了这痴愚。

    心神陷惑一瞬,但穆德杵地了十三息,忍不住睁开半只眼,没什么动静。

    真是一怂货,自打上山穆德就感到被窥视,越深入,对方敌意越明显,可一直就边边角角试探,让他寻不到建击之功。

    破绽卖半天,这次动静大了,又是三板斧,抡完了事。

    虽说临场厮杀不好假于人手,方为心志向武,但对方摸摸索索的举动,明显是想延缓自己上山步伐,阻碍与外祖父照面……不清根底,举动背后的目地就难明,可诱敌之策未建功,只得反其道而行。

    穆德猛的像炮弹一样弹射出去,踩过的浮土夯实如泥面,八步在赶。

    起步的一刻,树林有什么活了过来,露出狰狞面孔,根爪破土扯足、叶刀碎风绕颈、荆箭穿空射目……都没追上。

    伏招就这?穆德决心跑路便不犹疑,其势与十步见杀也一般,不顿于对方又出手,如豹奔,整个身体在半空伸展出流线肌型。

    气提,登高百米,两侧草木滚滚,如羚羊走壁、猿猴攀峭……穆德趾尖轻点在块凸石上,纵身把硬岩裂出道道足印,拽紧崖隙只花,身体贴在岩层褶皱上。

    沿途捷径,是穆德生生趟过险危山势,走的就以快打乱对方路数。

    结果刚冒头,于无声处听有雷动,惊起林中鸟雀,哗啦张翅离枝,其鸣也惧。

    乱象里,无形振波激荡而至,以穆德为目标,覆盖了他身前几百米。

    “音杀!”往外呸了口血唾沫,感受着胸腹的共感,穆德气血如溪流潺潺涌动。

    对抗时,就观察半空有飞鸟跌落,毫无外伤却姿态扭曲,穆德知道这是神经系统被紊乱,内脏破裂而死,他自己也不能久持。

    鼓动肺腑撞出声压范围,向陡坡奔去,裂树折枝时,气血逆冲,耳鸣尖啸。

    就见有掀尘土龙滚滚而下,携裂岩如口衔珠,推树开石……上有音击盖顶,前有山崩拦路。

    面对夹杀,穆德没有再退,只身赴入强劲冲击的浊流中,他知道潜敌现身了。

    以掌为锋,刀劲贯土十几米,卸开来势。

    如野草被风卷,在一片灰蒙中左架右挡,这时有裂岩似破浪撞角,几近穆德面门,他收拢身躯力量释放一处,贴肩侧靠,压挑起硕大的长柱山石,借力搭手,踏在移石上。

    脚踩在石柱边缘,像波涛中踏板,颠簸却格外稳当,穆德运以目力直插黄埃,就听有酸牙的锐音,透过漫野轰鸣,一挠一挠的撕扯在心窝上。

    其律难齐,其息难畅,这是穆德顿感的反应,刺耳锐音压过响、鸣,强噪一般,干扰他在复杂局面对动静的捕捉。

    然后有了比锐音更凸显的摩擦声,似缓步移动的僵直关节,生锈一样在发出。

    我为什么会觉得缓?这样想着的穆德,下一刻,被恶味掩住口鼻。

    “你们都是这么臭的吗?滚啊!”

    穆德双腿并力一蹬,踏下长石桩入地层如江流砥柱,根力在地,终可跺脚晃膀,其势崩。

    发有炸雷,动如神随。

    弧光一掣中,穆德周身电场斥开干扰,似持驾绳临空,若鹰扑翅击坠。

    该怎么形容看到的目标呢?肉眼观测或精神感应都不能尽确,穆德是这样想的,在攻击一刻,不禁冒出。

    来自未知事物对他的强烈冲击,还有压抑不住的好奇心。

    唯有观测与感应交叉发生偶合,才能明确表象背后的真实……肉眼下,是低矮泥塑用艳色颜料夸张的涂抹出五官,在浊流里不断被冲溃,又拔长出肢体的一部分,渐渐适应;心防中,是佝偻魔影有翼大遮,在阴私处暗了一片,拨弄着爪牙,悠悠窥探。

    裹着明灭电光的穆德,把着肘头砸落,在浊流中炸出土浪,震荡变形了内中杂质,面对压顶的扑势,如涛涛汹涌中的礁石,屹然不动。

    电火变性泥塑,黑炭了半截脸,有缕缕青烟蹿高,消散在拳劲中。

    被毁一侧五官的塑像,狞脸把嘴扩开130°,满口如钢刷的针牙咬向穆德,金铁合鸣,与掌锋相抵。

    穆德雄健的身躯勃然发力,周身气血搬运下,驱动臂膀将利齿格断,并探指扣裂下颚,步伐搓搓,避泥肢如蟒缠猎,挂掌裂膛,不给适应机会。

    心火一撩,也逼退映照魔影。

    靠近战优势,在接手的时间段将局面控制,但穆德知道自己并没有触及对方的根底、本质。

    紧着想法,如有实质的冰冷氛围,使调匀呼吸的穆德似寒天赤身,有细长、滑腻、温凉的五指轻搭在头上,揉弄发丝。

    命门被胁,冻气渗入百骸,想起手都觉四肢麻痹。

    塌山顶上的建筑群落,规格有致,受地型所限,层层推高仿依山势而造。

    滑坡前,层楼向阳一阁有室内温池,穆德外祖父就浸泡里面,蒸腾热气被抽力强劲的鼓机拔除,两个高挑的女护,还得套上一层臃肿的热防服,才能陪侍在旁。

    盖因池中稠白药液滚沸,分明了不健康的暗红肌色,陪护被罩去七八分的脸庞,通过呼吸器接触挥发在空气中,可灼人肺腑的药力余劲。

    平日豪饮的大人,今天浴时滴酒未沾,二女只当是挂念来探的孙子。

    适宜肌理的指法按压了一会,一只蒲扇大手就挥势屏开左右,二女收拾各具,欠身告退。

    仰躺在米深池子的魁梧上躯,便骤然起身,滴水乱弹,并涉过池央来到侧边的观景窗口,眺眼远方,双手结狮子印作吼状。

    合门在过道除去护服的二女,一人回想到儿时让母亲担怕的继父,另一位远思将学员脑袋踩进泥泞雨坑的教官,解扣的动作顿缓。

    而隔丛远林的穆德血光破体,气如燃烟,以此决绝手段对受胁局面奋势一搏,生死在见,却无定数,他不禁扪心自问,是不是外祖父在山,就松懈了。

    自问犹耳畔听吼,仿佛传来自己童幼贪劣不学时,外祖父的斥责声,对拳架不符轨仪的指正。

    罩身魔影,则像被狗嘴咬屁股一样,落荒而逃。

    穆德注目,这真像狗嘴咬了屁股,刚还保持抚顶逼格,现在毫不理会自己补它一记,隐约剪影撕裂虚空而去,恐慌情绪满出。

    此役毕,远在聚居区的巷道厮杀里,舒蜘笑吟吟把破风的链刃扯开,甩手将掌中滚烫的弹丸扬散,纤指无损。

    身后满是断棒残枪,待将最后一个在反抗中绝望的黑帮分子砸死,附肢扔飞大排量的摩托车,舒蜘累了模样,躺在满地血污中。

    有双黑丝长腿踩着硬底的短靴,走近舒蜘,站在她肩侧,俯瞰沾血煞意的脸庞。

    “拟态完全成熟,很好,可以突破下个阶段了。”女声干练,没因惨烈环境有一丝波动。

    舒蜘闭目未言,身下污秽脉动,像血管伸张在巷道,然后收缩回来,以战斗沿途的盘丝结网回应断语。

    如此,方睁眼看向来人。

    “你说老师前面认得我,是不是打心里喜欢我啊。”脸上笑靥如花,血煞尽褪。

    “不…那男子,就目窍有成的内修高手。”

    “老师还帮我,帮的体贴入微,关怀有度。”明显不认同的语气,边给自己鼓劲。

    “感情的事别问,我也没什么经验,但能认得你应该像我说的那样。”

    “(▼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