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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或眉头紧皱。
荀谌见状,悄声问道:“文若,杨公这是何意?为何突然有竹马之叹?”
荀或低声说道:“美稷无竹,是天气转寒之兆。天气转寒,不仅雪灾、大寒会频繁出现,影响收成,北疆也会有更大的压力。幽燕、燕然二都护府需要更多的钱粮、兵力,才能阻止南下的蛮族,确保中原太平,免遭屠戮。”
荀谌吃了一惊。“这可是内忧外患啊。”
“的确如此。”杨彪深深地看了荀谌一眼。“当此内忧外患之际,我大汉唯有君臣一心,方能内抚百姓,外拒强敌。如果只顾着一己之利,内耗不休,只能为外敌所趁,玉石俱焚。”
他又转头看了一眼沮授。“冀州人虽为审配、田丰所误,流放海外,但天子依然网开一面,使其随幽燕都护征伐,效力北疆,正是用其长处,将功赎罪。否则以其叛逆之罪,又岂是流放可免?”
荀谌心里咯噔一下。
他听出了杨彪的威胁。
杨彪嘴上说的是冀州人,但其言外之意直指袁绍。袁绍能逃脱被诛杀的命运,不是因为他最后称臣了,而是天子不希望杀伤太重。他更希望将所有人的力量集结起来,迎接即将到来的蛮胡。
冀州人被流放边疆,抵御蛮夷,将功赎罪,那最先追随袁绍的汝颍人呢?
说起来,当初以沮授为代表的冀州人可是建议迎天子都邺城的,只是被以郭图为代表的汝颍人阻止了。
如今沮授是天子身边的侍中,这些故事不可能不传到天子耳中。一旦天子觉得汝颍人不知好歹,旧事重提,就算不对汝颍人全面打击,对特定的人群区别对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如此,汝颍人必受重创。
荀谌迅速权衡了一下利弊,意识到直接与天子对抗绝非上策。
真要被定为叛逆,其他的事就都谈不起来了。将来《党锢列传》怎么写,只能由对手说了算。
杨彪、士孙瑞都是反对党人的,蔡琰的父亲蔡邕更是死于党人王允之手,想他们对党人网开一面,为贤者讳,是想都别想。
“依杨公之见,如何才能君臣一心?”荀谌心有不甘。“天下丧乱已久,如今刚刚恢复太平,正是与民休息之时,天子新政迭出,我等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望尘莫及啊。”
杨彪意味深长的一笑。“类似的话,我听钟元常说过。”
荀谌嘴角轻撇,不以为然,反倒有些得意。
他没和钟繇联络过,却与钟繇不谋而合,正说明天下人心。
杨彪微微一笑。“不肯盲从,是好的,天子也很欣赏你们的坚持。所以,天子愿意给你们一个机会。只是不知道友若有没有一试的勇气。”
荀谌心里微紧,有些不祥的预感。“不知是什么样的机会?”
“张子布在渤海推行德政,你们可以迁入渤海,助他一臂之力,以实践证明不用度田,德政也能实现王道。钟元常将主政渤海一县,你愿与他同行吗?”
荀或和荀谌互相看了一眼。
钟繇愿意放弃上党太守,转为渤海一县?
这是他自愿,还是天子的惩罚?
荀谌眉头紧皱。“这是天子的诏书吗?”
杨彪摇摇头。“这不是天子的要求,纯属自愿。你可以答应,也可以拒绝。”
荀谌吁了一口气,再次与荀或交换了一个眼神。
有杨彪这句话,应该不是天子强迫,钟繇是自愿的可能性更大。
既然钟繇能够舍弃上党太守的官职,屈就一县,他一个白身,没有不接受的道理。否则别说天子看不起他,连钟繇都会看不起他。
“既然如此,我当与元常同行。”
杨彪很满意地点点头。“李元礼遗风尚在。”
荀谌原本还有些委屈,听了杨彪这句话,立刻热血上涌,浑身充满了力量。
荀或暗自苦笑。
荀谌虽然人到中年,和杨彪这种老臣相比,还是太嫩了,几句话就被套进去了。
去了渤海做县令长,推行德政,看起来很热血,但结局却难以预料。
张昭那个人,学问很好,德行也不错,但执政经验太少了。荀谌、钟繇等人进入渤海,必然对他的权威形成冲突。将来发生矛盾,张昭会有被架空的担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只有天知道。
但荀谌已经答应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杨公,今日登丛台,不会就是为了渤海的事吧?”
“当然不是。”杨彪笑道:“那只是小事,成败都不足以影响大局。文若,我今天将公与请过来,就是有更重要的事与你商量。正好友若也在,一起商量一下,提些建议。”
“什么事?”
“欲兴王道,必先选人。冀州经此一劫,大半人才被流放,郡县半空。新任的守相又大多是新任,不熟悉当地人事。如何选人才能不使野有遗贤,又不会所用非人,是当务之急。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荀或倒也没多想。
一来杨彪说的都是实情,这的确是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二来选郡县官吏正是司徒府的责任,杨彪身为司徒,从长安赶来,主持选官再正常不过。
但他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办法。
而且他身为汝颍人,也不太方便开口,尤其是当着沮授的面。
冀州人之所以落到如此局面,和汝颍人有很大关系。如今汝颍人逃过一劫,冀州人却有大半英豪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要说冀州人对汝颍人没意见,显然不太现实。
几个人商量了一番,没有找到合适的办法,杨彪才不失时机的提出了考试的办法。
“文若,你还记得左伯豪(左雄)、黄世英(黄琼)、黄子琰(黄琬)关于选举的建议吗?”
荀或转头看着杨彪,微微颌首。“略知一二。”
“你觉得现在推行他们的建议,是否可行?”
荀或目光闪动。“杨公说的是增科,还是考试?据我所知,左伯豪与黄世英的建议不仅不统一,而且有冲突之处。再者,天子一直说,施政当与时俱进,如今这形势,与左黄二公时相去甚远,杨公又打算如何推行?”
一直没说话的沮授轻声说道:“求同存异,取长补短而已。”
荀或立刻追问了一句。“以公与之见,何为长,何为短?”
沮授不紧不慢。“增科为黄公之长,左公之短。考试是左公之长,黄公之短。取其两长,补其两短,兼得其利,避其所害,岂不善哉?”
荀谌忍不住冷笑一声:“公与身为儒士,也觉得左公尽取儒生为短?”
沮授澹澹一笑。“就我浅陋所见,大概如此。当然,我也希望数年之后,荀君能以渤海施政之成绩,证明我今日所言大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