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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着轲比能的面,荀恽没有反驳沉友,算是默认了这个方案。
反正现在外面还在下大雪,至少半个月内,轲比能无法动身。
轲比能却心情大好,大呼让人上酒,要和沉友再喝几杯,不醉不归。
唐苏合眉飞色舞,在一旁卖力撺掇,让沉友和轲比能斗酒。看那架势,她分明是想将沉友灌醉,生米煮成熟饭,好遂了心愿。
唐苏合年纪不大,却因为衣食无忧,每天都有肉奶的原因,发育得早。草原上也有早生早育的习惯,她有好几个玩伴都已经嫁人生子了。为了等沉友求婚,她已经成了大姑娘。
换作以前,原本母须这么麻烦。鲜卑人一向开放,直接钻了被窝就是。如今情况有所不同,轲比能已经依附大汉,算是一方诸侯,多少要点面子。沉友更是自持身份,不肯苟且,能和唐苏合在众人面前如此亲密已经难得,不婚而生之类的事,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的。
当然,如果只是逢场作戏,结一段露水姻缘,那倒也罢了。有轲比能的身份在这儿摆着,始乱终弃显然是不合适的。于公于私,这件事都要隆重一些。
酒至半酣,沉友和轲比能商量起了西征的具体安排。
轲比能是客军,万里征战,不能掉以轻心。除去新附的部落,他的主力也就是万人左右,经不起太大的失败。且一旦西进,与贵霜之间的距离太远,联系变得困难,轲比能只能凭借自己的力量作战。
这也是荀恽不赞成轻易出兵的原因。
因此,哪怕是小规模的试探,也必须慎重择将,确保取胜。
沉友话一出口,荀恽顿时恍然大悟。
沉友这是想亲自统兵作战。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好机会,一个真正切入鲜卑人内部的好机会。
轲比能麾下将领不少,但能独领一部的却不多。沉友有这样的能力,之前又曾前往草原游历,了解情况,可谓是知己知彼。
他唯一的问题就是不是鲜卑人,很难得到轲比能的绝对信任,亲自指挥鲜卑人作战。可是有了唐苏合,这就不再是问题了。
如果沉友能指挥鲜卑人作战并且取胜,汉人就可以真正掌握这支鲜卑人马,不再仅仅是参谋。
想通了这一点,荀恽不禁感慨。
要说脑子灵活,还得是江东人。虞翻入朝较晚,却能迅速掌控讲武堂,成了天子心腹。沉友来西域也晚,但他与轲比能等人接触没多久,就取得了比他大得多的进展。
如今沉友更进一步,要从轲比能的手中取得兵权了,他还只是一个长史。
轲比能有些犹豫,一直没有正面回复。
但荀恽知道,轲比能没有更好的选择,迟早会松口的。
——
次日清晨,大雪停了,阳光普照,天地之间一片洁白。
虽然是元旦,荀恽还是早早起身,在帐前习武。
这是他保持了多年的习惯。除了锻炼身体之外,也让自己拥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尤其是向沉友讨教了刀法之后。
即使是鲜卑人中的勇士,也不敢轻易向他挑战。
练了两趟刀法,荀恽收式,还刀入鞘。
“啪啪啪!”身后传来清脆的鼓掌声。
荀恽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转身之际,他的脸上便露出比阳光更灿烂的笑容。
“子友起得这么早,看来昨天没喝醉。”
沉友大步走了过来,嘿嘿一笑。“群敌环伺,你敢喝醉么?”
“群敌环伺?”荀恽心中一动。“子友言重了吧?”
沉友拍拍荀恽的肩膀,指指远处冰封的海面,示意荀恽过去走走。
荀恽会意,与沉友一边说笑,一边向海边走去。
正是严寒之际,海面积成了一层厚厚的冰,即使人站在上面也稳如泰山。几个奴隶正在远处的冰面上凿洞捕鱼,看到荀恽、沉友走来,他们跪在地上,有些不安地打量着荀沉二人。
沉友摆摆手,示意他们照旧。
奴隶感激地磕了个头,继续干活。
以冰面上又走了百十步,沉友才停住脚步。“你知道哈代么?”
荀恽点点头。
他当然知道哈代。哈代是轲比能的近侍兼养子,深得轲比能喜爱,不仅与轲比能之子轲武形影不离,还一起接受了荀恽的教导,如今算是文武双全。再过几年,哈代必是鲜卑麾下一员勐将。
“你知道哈代的父亲是谁么?”
“谁?”
“日律推演。”
荀恽顿时觉得后背发凉,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脸色变得比雪还白。
哈代竟是日律推演的儿子?
休屠泽之战后,日律推演战败溃逃,被轲比能所杀。轲比能能得到天子的赦免,没有因作壁上观而受罚,只是被赶得更远,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就是轲比能劫杀了日律推演,献上他的首级。
一直以为,荀恽都以为轲比能杀日律推演是向大汉证明他自己,现在才知道不是那么简单。
哈代是日律推演之子,知道内幕的人应该不止一个,但他却一直被蒙在鼓里,可见鲜卑人看似尊敬他,实则内心深处一直防着他。
“你怎么知道的?”荀恽的声音有些干涩。“哈代入营时是在葱岭以西,离狂沙部落的牧场很远。”
“哈代原本被日律推演藏在小金山的野狼沟。轲比能西进时,就派人去黑狼沟接他,到了贵霜才让他露面,就是要让你觉得他一直在西域,与鲜卑人没什么关系。”
荀恽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脸色变了几变。
“轲比能是枭雄,不甘心为大汉臣属,只是形势如此,不得不暂时委屈。如果能得到黑海北岸的大草原,吸纳了那里的蛮族,他就能重振旗鼓,有了和大汉讨价还价的底气。至于通往罗马的商路,他并不是太关心。”
荀恽哼了一声,带着几分隐怒。
“人就是这样,实力越强,野心越大。他畏惧的是天子,如今天子在万里之外,他岂能雌伏?不让他吃点苦头,他是不会老实的。你把他当自己人,一心为他着想,他不会领情,只会觉得你碍事。之所以没对你下手,不过是时机尚未成熟罢了。”
沉友抬起头,看向远方,又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与其如此,不如让他去碰个头破血流。借此机会,我们也试探一下罗马人的实力,看看他们的战法,为将来做些准备。”
荀恽用力地点点头。“就依子正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