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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离独自出现在河边小村的一户渔民家中、不动声色的买下了几套粗布衣衫……然后让阿灵和古云娘几个换上男子装束跟自己来到河边,雇下一艘渔船沿着水路向着几十里外的胡齐镇驶去。
河水潺潺、小渔船逆流而上向着西北方向划去,两个渔夫撑着竹篙奋力向前、裸露在外的胳膊上肌肉坟起……阿灵走出船舱站到船头上的杨离身后,开口问道:“不知道阿东和段都两个现在有没有到桂州城,离哥儿……你可担心他们?”
杨离点点头:“只要解了禁军南下的危机、别让边境百姓遭那无妄之灾就好!我等再拼命……无非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这天下、百姓无辜者本就是无法反抗的那群羔羊。”
“实在不行救人进山就是、山里没有官府,没有战乱……日子虽然苦一些,但总能活下去!”
杨离苦笑一下摇了摇头:“山里哪能养活那么多百姓啊?希望桂州府的安抚使能召回禁军不要轻举妄动,现在的大理和交趾都不是好惹的、就说三庭县……平定天下才几年?那些本来也算是战兵的厢军就不堪一用了,打起仗来、地方上必定乱作一团,南疆一带又穷困……难啊!”
“难啊!”广南东路安抚使胡思元背负双手站在墙上的地理图前叹气道:“交趾人那边还是打不得啊!黎恒派出使者本来算是一件好事、老夫本来以为这一任也就此可以平安度过了,谁知……唉!”
“使君、此事……是三衙的都虞侯带着几名燕知堂的内卫经手、使君据实上报、大不了承担一个治下不靖的责任,护卫不力是谈不上的!可为何使君执意要让禁军南下兜这个大圈子?虽然枢密院和三衙都能说得过去、可一旦……一旦这一千禁军和三千厢兵在南疆遭遇不测、您可就说不过去了啊!”
胡思元摇摇头:“某是大宋的官员、广南东路地处偏僻民生艰难,某安抚一地……不忍见交趾和大理人太过嚣张,以致边疆不宁蛮夷反反复复的寻衅滋事……那样苦的又是大宋的百姓了!就叫禁军威慑一番、某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使君慈悲、且有担当!下官佩服……”一身青色官服的广南东路监司提点刑狱公事曹远华拱手说道。
“曹提刑……你我同在广南东路为官,转运使出缺、你这提点刑狱公事本就与某算是同阶,怎么老是自称下官?这让老夫情何以堪啊!”
曹远华笑了笑、开口说道:“这广南东路穷的叮当响、连个仓曹使官家都懒得配,转运司的提点又和您一向不睦、下官要是再不闻不问与您处处别苗头……可就苦了一地的百姓了!”
“唉!老夫自认性子有些跋扈、行事多有咄咄逼人之举!曹提刑……记得你的表字是求之吧?”
曹远华笑了笑:“使君好记性!”
“求之……以前老夫那些失言之处、你多有担待吧!日后、某必会记得求之这两年的情谊!”
这话说的很是露骨、满是浓浓的拉拢之意!胡思元一介真正的封疆大吏、就算回归汴梁一时间不得提升,也算半只脚踏入上流官场的大人物、曹远华虽然算是与开国的大将曹彬曹家有些沾亲带故,可毕竟身上打着半个武人的标志。可以说仕途注定不会太过顺遂,哪个朝廷官家不忌讳麾下武将在文官系统里还有势力的?文武两道双管齐下?你是想做什么……
曹远华心里清楚这些、所以为官十几载他连曹彬府邸的大门都没去看过!就是怕官家忌讳……兢兢业业守在任上数载、升迁考评在中书三司那边也是含糊其辞,曹远华自己估摸着恐怕是没人愿意来这破地方接任自己的职位、要不然……自家早就被赏赐一个闲职在角落里蹉跎去了!所以胡思元这几句话让他倒是很高兴、看来自家这两年对其示好还是留得了人情的!
曹远华摆摆手、笑道:“使君万万不要如此说、这是下官的本分!快正午了、下官就在使君这里叨扰一顿酒水吧!使君万万不要小气哦!”
“哈哈哈!这是自然、堂内闷气,咱们去后院叫了酒菜慢慢聊聊!”
“好!下官从命!”
宋时、天下人依旧习惯于一日两餐,中午普通人都是没有饭吃的、百姓一天能有一顿实实在在的饱饭那就算是了不起的太平年月了!只有官员和豪商才在正午有一顿点心小食或者饭食享受,各级府衙里也是如此、唯一例外的就是汴梁府院中书和三司里面能有官家赏赐的一顿午饭,以示官家对文官宰辅的优渥!
二人客客气气的走出房门准备去后院再热络一下、谁知道一个小吏急匆匆的从前院侧门处快步奔了进来,站在二人面前拱手说道:“见过使君、见过曹提刑!前面、来了一个人,自称大理段氏子、身上有大理王子段素英的亲笔信要求见使君!”
“哦?”胡思元捋了捋胡须、神色一动:“只有一人吗?他是怎么过来的?可有印信和通关凭证?”
“下官验过了、大理职事身份印信都没有问题,通关凭证也是大理官凭、但并没有三庭县那边的印信戳记!他说是因为事情紧急来不及去三庭县报备、直接抄小路到了桂州府……使君、此事该如何处置还请示下!”
胡思元神色凝重、沉思起来,一旁的曹远华轻声说道:“使君、大理段素英是大理国主看重的王储,他直接向您递书信、是不是有点犯忌讳?”
胡思元点点头:“求之所言很有道理,段素英的书信应该是交由某转交给中书或者理藩院处置才是,他直接递信给某……确实不妥!”
那小吏也是跟随胡思元多年的心腹、闻言拱手说道:“那小的就回了那信使、让他回去禀告那段素英,重新正式向朝廷递交国书言事即可!帅司可用驿报代为转呈、您看如何?”
胡思元沉吟片刻、问道:“来者可透漏一些书信里面的来意?”
小吏道:“有一些、嗯……来人有一些焦躁操切之意,很是焦急、说大理的商队在三庭县附近也遭了伏击,损失惨重!还说是有人意图栽赃大理、在南疆祸乱杀人,挑拨大宋和大理的兄弟之谊……”
“使君!”闻言、一旁的曹远华拱手郑重其事的说道:“使君!此事有些意思了……且不论袭击使团的到底是大理人还是交趾人、或者是那些蠢蠢欲动的反贼势力,大人禁军这一动、至少已经震慑到了大理人!下官、下官觉得,此间事大有可为啊!”
胡思元点点头:“你是说、大理……怕了?”
曹远华看了那个小吏一眼、那小吏即刻拱手退到一旁低头等候吩咐,眼色看的极其清楚。
曹远华在胡思元一旁轻声说道:“使君!此事现在难就难在一时间寻不出罪魁祸首、朝廷没法向交趾人交代而已,交趾一闹腾、官家又要头疼!毕竟、官家心心念念的……是契丹人啊!广南东路这边、官家连官员都懒得派满员,官家要的只是安稳!使君莫不如直接呵斥大理一番、然后上奏官家,将使团一事压在他们……嗯……朝廷也就有了借口搪塞一番交趾人,大不了……大不了再赏赐一些财物,换交趾他们一个服软就行了!”
胡思元闻言皱了皱眉头、轻声答道:“求之……倒是老成谋国之言!这样……对我等确实是最有利的,只是……怕燕知堂内卫那里、万一查到的结果与这些不符,我等怕是难以自圆其说啊!”
“使君多虑了!何等结果什么内情这些其实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官家的心意,下官此言僭越了……但使君忧国忧民心志高洁,自是少了这些心思,下官乃是一片赤诚为了使君着想!燕知堂……哼!内卫一走犬耳!他们凭的什么做事?还不是官家的心意?官家要此事尽快平息、他们就算查出真凶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只能报上去等?宫里那人……哼、更不敢给官家添堵!”
胡思元叹了口气、心里对曹远华此人的观感顿时降了一个档次,可这又能怪得谁?现在的官家……唉、虽说勤勉,行事也稳健持重,就是猜忌心思太重了一些!君上行事风格如何、底下的官员就会大多顺应其心意行事,胡思元只觉得这样不好……这不应该是赵宋官家说过的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本意!可……呵呵、兄终弟及这种事都被天下人默认了、还有什么是做不了的呢?这天下、还是安稳些好啊……
胡思元对着曹远华点点头、低声说道:“多谢求之的点拨了、此事某心里已有分寸了!不过避而不见反倒会落了下乘……此人、老夫还是去见一见吧!看看段素英这个大理王子是怎么掺和到使团一事中的,求之只管自去、这两日若有闲,老夫再设宴招待求之,今日就只得作罢了!”
“使君言重了!某这就告辞了、此事还望使君三思,小心为妙!”
“好!求之慢走。”
将曹远华送至台阶之下、胡思元静静地看着这名官员的身影消失在侧门里,无声的叹了口气、对旁边的心腹小吏吩咐道:“你观此人如何?”
心腹小吏低头道:“小人僭越、不敢……”
“少啰嗦!又没有外人、你故意当着他的面说这些事情不就是想帮某试探一下此人的心意品性嘛?说说无妨……”
“郎君!”五十开外年记的小吏抬起头、立刻换了称呼!能叫主君郎君的、都是府内的自家人,看来此人应该是跟随了胡思元很久的自家心腹!
“郎君!此人对郎君有善意、但太过钻营了些……”心腹小吏说话极有分寸、并未对曹远华多作评价,但态度却点的明明白白。
“嗯!”胡思元捋了捋胡须点点头:“世上哪有九分满的人品啊?钻营一些、呵呵,也算无伤大雅了!”
“郎君!那大理来的那个段氏子,可还要见一见?”
“见!就让他来后堂说话吧……”
“是!小的这就去带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