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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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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和活着是两个不同层次的词语,童贺二十年来享尽生活的厚待,殊不知大都市里很多人还是在为活着而疲于奔命。自从搬过来之后,接触到的,见识到的让童贺真正理解了贫穷的含义,以前她爱吃的清蒸鱼、白灼虾、时令蔬菜以及西餐厅里卖的奶油蛋糕如今都成了奢侈物;她没有闲钱去添置新衣服和护肤品;以前每周都要去发廊洗个头吹个造型,现在路过都只能望而兴叹,她目睹住在这里的人即便是起早贪黑的工作,可还是过得很拮据;还有那些家庭主妇为了省几毛钱可以和小摊贩讨价还价将近半个小时。生活的艰辛让他们变得粗糙、斤斤计较,住在隔壁的一个胖女人经常在做饭的时候顺手牵羊拿走他们放在外面的酱油、肥皂之类东西,李子烨大部分时间都视而不见,但有一次对方趁着童贺洗头跑进屋里换水的时候把她香港带来的进口洗发水偷走了,害的她只能用肥皂洗,结果头发干燥得一团团。李子烨忍无可忍直接对着那女人破口大骂,两人吵得差点动手,幸亏童贺及时劝拦,之后她学乖了,很多东西都放在小柜子里锁起来,就连衣服都要提防着晾晒。

    在棚户区里过日子真是个锻炼人的好地方,住在这里可以让你学到很多生活技巧,也让童贺明白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是从他出生那一刻开始的。不知不觉过了小半个月,童贺不如刚来的时候那样无所适从,她学会了精打细算,学会了苦中作乐,早上总是李子烨先起床,替她买好早点,然后各自上班,童贺一般都会比他早些到家,小睡一会儿,到了晚上她会在弄堂口等他回来一起去附近的街边摊吃夜宵,两人还特地把自己休假日调成同一天,每周的这一天是童贺最兴奋的日子,他们虽然没钱去高消费,但李子烨会带着她去逛公园,去城隍庙吃小吃,去吴伟家蹭饭。八月底正逢李子烨生日,童贺把原预备急用的压岁钱取出一小部分买了他爱吃的酒菜和凯司令奶油蛋糕为他庆生。

    “哪儿来的钱”他心疼童贺花了不少钱。

    “放心不偷也不抢,花不了几个钱。”

    “小生日何必那么破费。”嘴上埋怨心底还是乐开了花。

    “寿星我替你倒酒。”童贺在杯子里倒满了啤酒,自己偷偷喝了一口,果然炎炎夏日喝一杯冰镇啤酒沁入心脾。

    “少喝点,你这样当水喝容易醉,多吃点菜”李子烨不停地往碗里夹菜,平时两个人吃得很简单,难得趁此机会可以给童贺补补身体,自己每晚都抱着她入睡,很轻易就能感觉得到她来之后瘦了不少,脸上的婴儿肥在逐渐消退。

    “过段时间我可能会很忙”童贺往嘴里塞了一口菜。

    “为什么,领位人手不够吗”

    “昨天丁主管找我谈话,下个月人民广场店要开业了,她推荐我去那儿当领位部主管,眼下正是考核期我不得好好表现啊,升主管工资要比现在翻一倍多呢!”

    “主管操心事多,而且责任心也大,我不想你太辛苦”

    “我妈说年轻时吃点苦不算什么。再说升职这种事也不是光靠吃苦就能得到的,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遇我还不好好把握那就真傻了”

    李子烨把她抱在大腿上感触地说“给我三年时间,三年后一定娶你。”

    “一言为定”

    双唇牢牢地贴在一起,两个人迫不及待地互拥到床上,从第一次在吴伟家里发生关系到迄今为止二年多,李子烨见证了她由一个青涩的少女演变成性感的女人,她身上每寸肌肤都留下过自己的痕迹。

    床单上一片狼藉,天气热童贺懒得动,像只小猫咪乖巧地窝在李子烨身边一动不动,,他一边抽着烟一边用手在她平坦的腹部上打圈

    “好痒……”她翻了个身狡黠地钻入他的胳肢窝下面,把他的手摊平垫在自己的后脑勺下。

    “小贺,我特别希望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最好是女儿,我会把她宠上天,给她良好的教育,尽量满足她所有的要求。”

    “怎么突然想到孩子了?”童贺对孩子没有特殊感觉,自己都还没长大,更别提当妈妈了。

    “我其实很喜欢孩子。”李子烨把烟掐了,转过身一只手继续在她的腹部游移“虽然我没本事,可我相信自己会成为一个好丈夫好爸爸的。”

    “好爸爸,你去给好妈妈倒杯水可以吗”

    “不行,再等等”

    童贺花容失色地推搡着“还要啊……”

    昨夜风卷残云般的消耗两个人睡到中午被外面开锁的声音惊扰,童贺吓得赶紧四处寻找自己的衣服。

    “谁呀”李子烨来不及找衣服索性赤膊去开门。

    “你小子怎么把门反锁了,我以为钥匙坏了”外面传来一位老人的声音。

    “爸,你怎么回来了,你先在外面等会儿,里面有人不方便。”李子烨眼疾手快地把老头子推出去。

    “是谁呀,臭小子又带女人回来住了。我说人家阿英……”

    “嘘……”李子烨做了个禁声的动作,顺带把门关上给童贺留点时间穿戴,他在门外言简意赅地把事情和老头子说了一遍。

    “那……正好……我去外面避避风头……”

    “你又怎么啦,是不是又在外地欠债逃回来的”李子烨看到他缩头缩脑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没好事。

    “诶呀,我被人抽老千欠了点钱还不上,不就回上海了吗”

    “子烨,这是……”童贺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开门打断两人的话,老头子暗暗松口气,他其实还是很害怕面对儿子的责问。

    “我爸,她就是童贺,先进去再说。”

    “叔叔好”童贺礼貌乖巧地打招呼,老头子一看就知道这个女孩和阿英简直来自两个不同的世界,打心底佩服儿子追女孩的手段实在高明。

    “诶,那个不好意思不知道你在这里,不该擅自开门。”

    “哪儿的话,这是您的家。子烨,都中午了你去买点菜”

    “昨天不是剩下很多菜吗,凑合着吃吧”李子烨不耐烦地坐着不动,童贺嗔怪道“大热天剩菜能吃吗,去买点新鲜的”

    “算了,我就吃碗面就行。”老头子知道儿子不待见自己,识相地打圆场。

    “要不我再去买点熟菜和酒。”童贺刚准备拿皮夹,听到李子烨掷地有声地在桌子上拍了一记,把她吓得惊慌失措,左右环视父子俩“你这次又欠了多少,我上次阿英的钱都还没还清”

    “没多少也就一万多……”

    “一万多还算没多少…”李子烨气势汹汹的板着脸,倒像他是个父亲在迁怒于犯错的儿子“那里的人知道你的详细地址吗?”

    “这次他们肯定不知道。”老头子举起手发誓“我这次去山西用的身份证和联系地址都是假的,他们绝对查不到。”

    “你以为骗的了这种黑社会的人,他们如果想找你还不是分分钟的容易,一大把年龄了怎么就不长记性呢,上次差点被人砍手指这么快就忘记了。”

    不管儿子怎么训斥,老头子都不敢反驳一句,童贺听到这话心惊肉跳,一会儿欠债一会儿被砍手指,这个年龄看似比自己爸爸还要大一些的老人哪儿来那么大的胆子敢和亡命之徒来往。

    “童贺住这里,你在也不方便要不这样去青浦的二叔家住些日子避避风头也好。”

    “好,我这就给二叔去个电话。”老头子要不是走投无路也不想回家每天看儿子的脸色过日子,他当然知道是自己理亏,每次在外闯祸,儿子即便是把他骂得一文不值最后总归会替他收场解决,他这个没用的老子亏孩子的只能下辈子偿还了。

    气氛的严峻暂时得到了缓解,李子烨在童贺的怂恿下一起去菜场,生气归生气,老头子几个月回来一次不能真的连顿像样的饭都不给他做。

    “让你笑话了,摊上这么一个爹”这是他最大的痛处,骨肉血亲是一个无法篡改的事实,有时候他的确恨到想一走了之,管他是死是活,可冷静下来想想,二十几年前自己嗷嗷待哺的时候,他一个穷光蛋并没有丢弃亲生儿子任其自生自灭,还一口一口的把他养大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如今他虽然还是狗改不了吃屎,但自己是他唯一的亲人,做不到对他放任直至。

    “我怎么可能笑话呢,他都这样了你还能管着他,就凭这点我更爱你。”童贺是佩服李子烨的,别人或许不了解他,但是她懂他,他有别人看不到的仁义,有被人忽视的气量,也许他在大是大非上没有显耀的出色,却在一些细枝末节处反而突出了他的宽厚。

    “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他住家里的,二叔家虽说在青浦郊区,不过乡下房子宽敞他去那儿反而更方便。”

    “我总有点过意不去,好像是因为我把他赶出去似的。”童贺叹口气实在是房子太小,不然三个人挤挤也就算了。

    “你想多了,老头子也不愿意天天见到我,说不定心里求之不得呢”李子烨已经过意不去了,他能做的就是尽量安抚童贺不安的心情。

    “可是钱怎么办,总要还的吧,你连阿英的都没还完”

    “你就别操心了,这种人你只要拖着,一直拖着久而久之也就黄了。一万元在赌桌上的确不是一笔大数目,他们犯不着为了这点钱从大老远的外地追到上海来,住宿伙食费、跑路费都要将近一半的钱,这笔账他们算得清。”李子烨注意到童贺欲言又止的神情,她想说点什么,问点什么却不知到底如何开口,毕竟这些事情和她离得太遥远,她从小到大生活在瓷器中没有遇到过、接触过类似状况,自己实在不忍心让她跟着一起提心吊胆。

    晚上,老头子喝了不少酒,满屋子的酒气熏天即使房门打开也散不尽让人作呕的臭味,不仅如此令童贺难以消受的是她人生中头一次见识到酒鬼的丑态百出,摔东西,满嘴的脏话白天还对李子烨惟命是从,喝醉后对着他骂骂咧咧完全判若两人。童贺躲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出,李子烨对此似乎习以为常,不和老头子辩论一句话,拉着她往外走任凭后面怎么骂声迭起。

    “今晚去吴伟家凑合一晚,明天我请假亲自送他去二叔家。”

    两人到吴伟住处都已深夜,童贺累得说不动话。他家也不够宽敞,权衡再三吴伟和李子烨去附近的小旅馆住,把房间留给两个女人。

    娟姐怜惜地看着倒在床上无精打采的童贺,替她放了洗澡水又下了一碗馄饨。

    “谢谢”童贺拿着汤勺在碗里搅来搅去,一点食欲都没有。

    “吃点吧,子烨特地关照我给你弄点吃的,说你晚饭几乎没吃。”

    “吃不下。”

    “怎么了,心里不好受和姐说说”

    “娟姐,太难了,真的太难了……”童贺伏在娟姐的肩膀处哽咽,一个月来忍受的所有挫折和困苦全都化作眼泪,她一直不敢哭,怕李子烨为难,她一直在强颜欢笑,怕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支撑下去。

    “我理解,全都理解,一个自小没有吃过丁点苦的女孩能坚持到现在很不容易了。”

    “其实我不只是觉得自己熬得太难,就连子烨我也觉得他好难,今天算是看到那个不成器的爸,又是赌又是酗酒,他跟在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都来不及,你说怎么办呀!”失去了家人的庇护,她从最初获得自由的兴奋逐步被生活的艰辛慢慢取代,手头的拮据,落魄的生活环境、惹是生非的李子烨父亲,一切意料之外的局面在一点点耗尽她的斗志力。唯一能安抚的就是李子烨不变的心以及对她细致入微的照顾,这是支撑她坚持下去的动力。

    “如果实在是撑不住了就回去吧,对父母点个头认个错,他们会原谅你的。”

    “他们是会原谅,可他们会逼着我和子烨一刀两断,甚至想尽办法把我逼到香港去,不管怎么说他对我是真心的。”父母能接受女儿种种错误,但不可能接受一个他们不喜欢的男孩。

    “凡事没有两全的办法,你只能选其一,想清楚了选他还是父母。”娟姐每次都在她思绪混乱的情况下指明道路,这是一个没有多项选择的问题,李子烨和父母之间她只有一个选择性。

    “他”童贺斩钉截铁地回答了一个字。

    “那就一切变得简单多了是不是,不管面临多大的风雨你们至少是并肩奋战的,李子烨总是勇敢地站在你前面充当保卫作用,所以你既然也已经下定决心跟着他,就应当架起强大的力量去迎接任何挑战,如果你没有这份担当就只得退回到父母身边,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娟姐你的开导总是像一场及时雨能打开我心里的死结”

    这个晚上童贺睡得很沉,她需要好好睡一觉把所有的烦恼都放到明天,也许等醒来后一切都会改善的。

    世界上很多事情都能分离,唯独一样东西是永远都不可能剥离开来的,那就是亲情。童贺离家出走一个月,没有勇气往家里打一个电话,每晚躺在那间小房间里会牵挂到想哭,有几次她还特地绕道去家附近走走,熟悉的环境会让她触景生情。妈妈也没有找过她,说明他们还是不肯原谅自己。其实她有时候会有一瞬间的不确定,质疑自己的选择到底对不对;质疑自己对李子烨的投注值不值得,但这些犹豫过后是另一种意志的坚定,他不会辜负自己的,他不会令自己失望的。

    送走了李子烨爸爸,他们俩又恢复到二人世界,童贺嘴上不说心里还在担心那笔债,两人的收入加起来能应付每月开支已经不错了,还要存钱还债难上加难。

    就在她为此举步维艰的时刻,妈妈到餐厅找她,童贺面对苍老许多的她泪水立刻夺眶而出,母女俩在附近找了家餐厅,点了一桌子的菜,童贺知道这是为自己点的,可她内心夹杂着太多的复杂没有一丝胃口。

    “他对你好不好,过得苦不苦,怎么瘦了”妈妈终究是舍不得的,一连串的问题无疑说明这段时间她和自己一样挂记着彼此。

    “他对我很好,你放心吧。日子是苦了点,但你以前不是说吃苦才是磨练人成长的最佳方式。”童贺安慰妈妈,希望自己轻松的语气能让她放下戒备。

    “你这叫什么吃苦,是自作自受。你爸这些日子处处提防着我就怕我来看你,他心里却是惦记你的,哪儿有父母真的会和子女恩断义绝,他气不过你如此的糊涂,为了一个毛头小子可以飞蛾扑火。小贺,回家吧,跟你爸认个错,他会原谅你的。只要你和那小子分手,以后我们可以在任何事情上都顺从你。”

    童贺垂下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徐徐问道“妈,你年轻时除了爸爸就没有爱过其他男孩或者是暗恋。”

    “我……”陈雪瑶被女儿问得无言以对,她当然也年轻过,也在像女儿这个年纪的时候深深爱过一个外地男孩,后来也是在家里的逼迫下,断然分手,她们那个年代哪儿像现在年轻人那般敢作敢当。

    “你有对吧,那你就应该理解我现在的心情。如果有一天我发现自己是真的选错了,那只能怪自己眼瞎不听你们的话,那要是如果我们能真的能走下去呢,你们承不承认自己判断失误。妈,我就当自己在赌一把,赌输了,认栽;赌赢了,胜利。”

    陈雪瑶明白了再怎么劝解都是无用的,女儿对爱情的专一不是靠言语来攻破的,她仔细打量着童贺,不知何时女人的风韵替代了她脸上的稚气,也许她在那个男孩面前是一个女人,成熟的女人,可在自己心里她就是个孩子,长不大的孩子。

    “这些钱你拿着应应急也好,买点好吃的,看你瘦的。”陈雪瑶塞给童贺一个厚厚的信封,她恨不得往里面多加一点钱,可这些也都是她平日里偷偷藏下的私房钱,要是丈夫知道自己给女儿塞钱不得闹翻天。

    “妈,我不要……”

    “给你就拿着,不要逞强,两个人搭伙过日子哪儿不需要用钱,就凭你们那点工资还不够养活一个人!”她的确最需要钱,柴米油盐哪一样不用花钱,还有那个赌鬼老头就像个无底洞,填了又缺,缺了又填。

    童贺收下了,如果是以前她绝不会从妈妈手里接过一分一厘,今非昔比,为了挣一点所谓的自尊心,死撑着到最后还不是顾此失彼。

    和妈妈道别后,童贺躲到洗手间打开信封里面整整有一万元,这对自己和李子烨来说是一笔巨款,省着点用可以应付好几个月呢,还可以替老头子还债,只是她并不愿意拿出来作为后面的用途。

    钱真是个好东西,尤其是经历过贫穷之后从天而降一笔额外财富,能吃好吃的食物,能买好看的衣服,能去电影院捧着爆米花奢侈一把,仿佛有一种一夜暴富的快感。

    李子烨看到童贺焕然一新地站在自己面前,桌子上摆满了大鱼大肉他从最初的愕然变成了明悉“是不是你妈来找过你”

    “嗯,是的,她还是放心不下来看看我”童贺暂且不敢直接挑明妈妈给钱的事情。

    “你半夜三更地打扮成这样,有事啊”看她躲躲闪闪李子烨故意明知故问。

    “她……给我些钱”

    “你又是买衣服又是买宵夜看来给的不少”

    “给……给了一万”童贺像是钱偷来似的,惶惶不安地搓着双手。

    “你知不知道你拿了这钱,我这辈子就别想在你父母面前抬起头了,小贺,你要是真觉得太苦,受不了这种日子就直接跟你妈回去,我不会怪你的。”

    “你凭什么这么指责我”她委屈地憋着嘴,他很少对自己发脾气“我妈也是一片好心,让我们贴补家用的,你自尊心再强也不可以这么诋毁我。”

    “对不起……”李子烨有点后悔,童贺有什么错,她一心一意全扑在自己身上,自己心情不好就借题发挥。

    “怎么了”

    “老头子今天打电话来说那里的人找到他的老乡,又辗转反侧找到他本人,警告他一定要还钱。这次那些人还算客气的没要利息,就让他在赌桌上输的钱还了,这事就过去了,不然就……”

    “还是一万吗”

    “不是,上次他说的一万是算上利息,实际是八千。我下午去找吴伟借了四千,自己还有一千,还差些……”

    “差的三千就拿我的吧,明天我就去银行取钱。”这要比她当初想得好多了,如果是一万元自己还真舍不得拿出来,现在只要三千她就算是替李子烨给他爸的零花钱。

    “那怎么行,我绝不能用你妈的钱。”李子烨再三推诿。

    “其实我离开家的时候把自己多年存下的压岁钱一并带出来了,也有八九千呢。不瞒你说,你以为这些日子就凭我们俩这些钱真的够应付日常开销,也就勉强伙食费而已,还不是我隔三差五地从压岁钱里往里贴进去,就怕你知道了不高兴始终瞒着,给你爸的三千元仍旧拿我的钱,不花我妈给的,总行了吧?”

    “对你我有太多太多的亏欠……”当所有的美好和渴望都变为现实之后,爱情就越来越让人负重前行。“我们都已经走到这地步了,你就不要总说亏欠啦,对不起啦类似的话,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每次她的善解人意总会让李子烨觉得自己无以回报。

    生活虽然是清苦的,但他们相信会像歌词里唱的那样明天会更好。对未来的期待是一种动力,年轻是动力的能源,如果现在的艰辛真能换取以后的幸福,李子烨宁可为了童贺耗尽自己所有的能源和动力。

    前几日还在为赌债熬白头的老头子一听到儿子替自己还清所有的钱,立刻快活得在电话里那头直夸童贺是个好儿媳,嚷着要尽快回家亲自感谢她。李子烨这次下定决心想出法子让老头子痛改前非,不再烂赌,他和吴伟商量了很久,最终想到一个妥善的办法。阿娟的老家有个亲戚是开家具厂的,正缺人手,恰恰老头子年轻时也正儿八经地学过木工,只是自己不争气爱上了赌博荒废了手艺。眼下可以让他去阿娟亲戚家打打杂,包吃包住还能有人看住他,不让他上赌桌。李子烨也在电话里说了“以前所有的事情既往不咎,你现在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听我的话去阿娟亲戚家打工,混口饭吃没问题;要么我和你断绝父子关系,往后你就算被人砍死我也不会替你收尸。”老头子毕竟年过百半的人也不想再这么四处躲债的过下去,更何况他还是害怕儿子真的不管他,到时流落街头彻底完蛋了。他满口答应一再保证和那些赌友一刀两断,从此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事情圆满地解决了,老头子一大早风尘仆仆地从郊区赶回家想着给两个孩子干点家务,烧一顿可口的饭菜表表做长辈的感激之意。临到中午,海哥路过看到许久未见的老头子,两人热络得攀谈起来,比起李子烨,海哥倒是和他爸关系更密切,所谓物以类聚说得就是他们两人。老头子正愁没人陪他说话,拉着海哥不让他走,自己去小卖部买了两瓶白酒,一打啤酒配着刚烧好的菜,两人喝得有滋有味。海哥也闲着和老头子天南地北地聊得十分投机,酒一杯杯灌下,话也越来越不着边际,藏在心底的小秘密也顺着酒水淌出来“老爷子你真是好福气,子烨这小子找的女人一个比一个漂亮,你家童贺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孩,家里还有钱。如果有朝一日她家答应了两人的婚事,您就等着享福吧。”

    “诶,你别说这臭小子随我有女人缘。童贺呀人乖巧,比阿英温顺多了,嘴巴还甜,没有半点架子,你看这是她给我买的新衣服。”老爷子得意地拽了拽身上的T恤衫,砸吧着嘴。海哥无不羡慕地往屋四周环视了一眼,仿佛空气中还留存着一股香气,童贺身上的香气。他看到房间的角落里挂着一件粉色内衣,小小的,薄薄的,干干净净的,他想象童贺穿着这件内衣在屋里走来走去的样子,一定很性感,很迷人。

    “那你有没有问过子烨到底打算怎么办,不能一直拖着吧。万一对方父母就是不答应他们呢”

    “这我怎么问呢,到底是他们小两口自己的事。我也挺中意这女孩,不为别的,只为一点,她能降得住那臭小子,子烨可以为了她改变自己,我当爹还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吗,虽然他身边不缺女孩,也谈过几个,但没有一个及得上童贺在他心里的位置。依我看,我这儿子是打心底爱她,也只有和童贺这种有教养的女孩在一起,他才能过得好,过得像个正常人,千万不要像我,过得半截人生还是个穷瘪三。”老头子说得无意,海哥听着有意,他心里泛起了一种酸楚,同样都住在江边码头下只角,同样都扎堆在棚户区里的人为什么命运大不相同,假如只是因为李子烨长得好看,那他海哥也不是个丑八怪,五官端正不至于惹人嫌。他对童贺的暗恋之心不会比李子烨少,如果对方能给自己一丝丝的机会,他会掏心掏肺地对她好绝不输于正牌男友。

    一老一少两个男人,一个因为还清赌债喝得大快朵颐,一个因为得不到喜欢的女人喝得混混沌沌,很快两瓶白酒空空如也。老头子毕竟上了年龄倒在床上不省人事,海哥觉得不够解气继续打开啤酒,大口大口地往肚子里倒。

    童贺今天是白班,原本她和李子烨约好晚上去吴伟家谢谢夫妻俩的帮助。她想先回家打扮一下,谁知打开门酒气熏天,看到老头子躺着呼噜冲天,海哥翘着二郎腿独醉独饮。

    “你怎么在……”她忍着冲鼻的酒味没好脸色地问海哥。

    “哟,妹子回来了。你家……呃……”海哥看到童贺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还禁不住打了个酒嗝。

    “叔叔……他……”童贺看老头子睡得死沉死沉就知道他喝了不少。

    “没事,喝多了而已,家常便饭以后你要慢慢习惯。”

    两人相隔几米远,海哥晃着脑袋,童贺楚楚动人地站在那里快要把整个房间都照亮了,她穿着一件紧身低领黑色T恤,若隐若现出诱人的胸脯,一条浅色牛仔裙恰到好处地露出一双纤细的双腿,简直是仙女下凡,美得张扬,美得精致。

    “你要不要也喝一杯冰镇啤酒解解暑”海哥倒了杯酒递到童贺面前。“不要,你是不是该走了”她冷冰冰地下逐客令。

    “妹子你是不是讨厌我啊。”

    “海哥,叔叔也躺下了,你还待在这里喝酒也不像样子吧,再说一会儿子烨该回来了。”

    “是不是你眼里现在除了李子烨就没别的男人了,我也很爱你,我也可以豁出命地为你做一切,你跟着我,我可以去赚钱养活你,让你过好日子,那小子有什么,除了卖相不错,会花言巧语哄你,他能吃什么苦。我可以……”

    童贺哭笑不得地小觑着这个胡言乱语的男人,嘴角边露出讽刺的弧度“你醉了,回去睡一觉醒醒酒”她朝着门口方向指着。

    “你不相信我的话?我可以证明给你看,如果我发了财你愿不愿跟着我”

    “你就算是腰缠万贯我还是爱李子烨,永不改变”如果不是因为海哥帮过自己,不然童贺对这种人连正眼都不想看。

    邪念往往是一刹那形成的,男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女人对自己的轻视,不管哪种阶层的男人,他们无一不希望自己在女人心中的形象是高大的,有分量的。海哥即便在酒醉的情形下还是清晰地看到了童贺眼里的挖苦和嘲笑,他也是有自尊的,他也能感受得到这个女孩对自己的鄙薄。他失去理智猛地抱起她扔到沙发上,童贺拼命抵抗朝着老头子的方向喊了几声,可惜对方的呼噜声盖过了她的呼救。在江边码头认识海哥的人多少都了解他一点,你不惹他,他是不会犯你的,要是谁真正惹恼了他,不管男女他都不会手下留情。海哥以前对童贺虽然心存非分之念,但自己是把她和别的女孩区分开来的,童贺在他心里是完美无瑕的,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所以海哥很痛苦地把对她的欲望和倾慕藏得牢牢的,除了阿英谁都没发现过,有一次他和阿英在酒吧喝酒,无意中透露出来对童贺的感情,当时对方苦涩地笑侃道“为什么所有男人都那么喜欢她,李子烨在遇到她之前,身边从不缺漂亮女孩,自从和她认识之后判若两人,倒成了个痴情种。海哥,我劝你一句:你就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他俩不是轻易分得了的。”所以他只能永远做一个暗恋者,始终远远地看着童贺和李子烨出双入对。

    然而男人对女人身体的欲望不会消失,只会逐步递增,童贺靠近他的时候,身上淡淡的香味会引起男性荷尔蒙激素的膨胀,此时海哥借助酒精的力量不想再忌讳什么兄弟本分,不想再克制自己内心对这个女孩的贪念,他要让她知道自己不比李子烨差,只要他想得到的女人哪怕是用不入流的手段都要占为己有。

    童贺放弃了挣扎,绝望地看着土灰色的天花板,全身上下被碾压得生疼,一个庞大的身躯覆盖住自己,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不该搬到这种地狱般的地方,不该不听妈妈的劝道,不该……海哥如同猛兽一般把她撕碎,吞噬,她感觉自己已经麻木到成了一具尸体,灵魂和躯体慢慢分离。

    到底过了多久海哥才疲惫地穿好衣服,他对着纹丝不动的童贺开始有些内疚“还是那句话,我对你的感情和李子烨是一样的,你要是跟着我……”

    “滚……”

    他总算走了,童贺强撑起身体,耳边依旧传来老头子高频率的打呼声,他竟然睡得那么死,刚才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童贺站起来的时候一阵晕眩又重新跌回到沙发上,李子烨进来的那一刻看到童贺的样子惊愕得语无伦次“怎么……了……”他的视线落到床上那一刻,瞬间发疯似的一步上前

    “干嘛打我……”老头子无辜地抱住自己的头。

    “不是你爸……”童贺欲哭无泪地喊住他,父子俩同时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童贺……你……这是……”老头子和儿子同样惊恐万分地看着衣衫不整的她。

    “是……是阿海对不对……他和我喝了不少酒”

    李子烨恍然大悟,一句话不说向外冲去,海哥正准备洗个澡醒醒酒,门外一阵劈来啪啦的乱响“谁呀,他妈的烦死了……”

    “混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李子烨的拳头已经打在了脸上,他没有还手这一拳只当是欠对方的。

    “我早就说过她是我的女人,谁都别想碰她,你居然……”

    “法律承认你们是夫妻了吗,人家父母都没答应”海哥揉了揉裂开的嘴角“我第一眼看到她就喜欢上了她,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早就下手了。”

    “你是男人吗?得不到就用强奸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你以为童贺会看上你这种人渣,做梦吧。即便是没有我的存在,你在她眼里不过就是个地痞流氓,她连头都不会对你抬一下。”这下海哥不会再退缩了,刚才一拳也了清对他的负罪感,他甩开李子烨的手谄媚地讽刺道“我是不是男人你去问童贺,她刚刚不是试过了吗”

    “王八蛋……”两个男人扭打成一团不分上下,李子烨虽然体力不如海哥,但他以前也没少打过架,身手还是很灵活,他扭住海哥脖子,正面一脚,海哥想还手被他领先一步,李子烨随手操起桌子上的一个什么硬物直接对其敲上去,鲜血从海哥的头顶直流而下,两人愣了几秒,李子烨这才看清他手里的东西是一把水果刀,上面的血触目惊心,紧接着海哥倒在血泊中。

    “杀人啦”门外混乱成一片,地上的人瞪大瞳孔,狰狞地注视着彼此,人群中挤进来两个人是老头子和童贺。

    “天哪,他……是不是死啦”老头子吓得脸色煞白,急的语无伦次,而童贺只看了一眼,眼前忽然发黑,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