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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点萤火虫的微弱灯光点缀在漆黑的夜空之中,王福顺在书房捋完了城里自家钱庄的账单,坐在院子的躺椅里,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明天便是自家大老婆薛氏的生日,他已经早早准备好了礼物,一对江南造的镕金嵌珍珠耳环,花重金特意打造的。
他与自己妻子从小便认识,两小无猜,长大后结婚近二十年,虽然这两年来夫妻间话比原来少了很多,但是王福顺相信,都已经老夫老妻了,话虽然少,但感情肯定不会变的。
想到这,他不禁觉得莫名有些疲惫,今早钱庄里有个跟了他十几年的伙计说要他最近看见夫人行踪诡异,结果被自己好一顿臭骂。
王福顺靠在躺椅上,脑中混乱的思绪飞舞,他合上眼想稍微打个盹,但刚眯上眼,突然身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疑惑地转头向后看去,然而脚步声却戛然而止,只留下一片空荡荡的黑夜;空档的院落中,有柔和的柳絮随着清凉的夜风起舞,闪烁着点点星光的闪烁色彩。
王福顺皱起了眉头,低声咒骂了一句,心里有点发毛。
“谁在那?”
无人应答。
“他娘的,装神弄鬼。”
王福顺的火气蹭地一下窜上了脑袋,自己二十年前好歹也是从军打仗,在边疆摘过匈奴脑袋的北方汉子,又怎么会怕这种事情。他扭了扭脖子,骂骂咧咧地探头向黑暗中望去,“给我出来,鬼鬼祟祟的搞什么玩意——”
声音戛然而止。
一把尖刀从身后猛地插入了他的胸膛。
不疼,也不痒,只是一种冰冷的感觉,奇怪的抽离似的视角;他能感觉到冰冷的金属在自己心脏处搅动,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
他转头望向身后,那是一张熟悉的脸。
薛映双手紧握着尖刀,手指甲似乎都在用力,她本就白皙的脸庞如今像是抹了死人皮一样,嘴巴和鼻子拧在一起,像是在笑,像是在哭,总之好似玩偶一般纠缠着、捏出黏土人像一般的滑稽表情。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王福顺能看见妻子眼中的恐惧,庆幸,还有一点点得意。他知道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应该很震惊,他不明白,但那一点疑问又很快消失,他只是努力想要从薛映眼睛中超出一点后悔的情绪而已。
然而并没有,得意与喜悦占据了夫人漂亮的眼珠。
王福顺缓缓地倒下,嘴唇抽搐着,但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看到从黑暗中走出一名高瘦的男人,那是自己的邻居,于三。
薛映把刀扔进一边的井里,大口大口呼吸着,声音颤抖地说道:“现在他死了,之后该怎么办?”
“按计划行事。”于三的声音十分低沉,“去屋里那点珠宝首饰塞给张奇,命他于亥时去城门附近转悠,我同张奇身形相似,在他离开后便换上他的衣服、蒙上面,等巡夜的家丁婢女路过时故意慌忙翻墙逃走。”
“之后我们立刻报官栽赃给张奇,他就会几句中原话,更何况证据确凿,你再一作一闹,也不容他申辩。”
“等张奇死了,你清算好王福顺的资产,再嫁到我这里来,这样一来一去,世人只会以为张奇偷盗杀人,谁会怀疑到我们两个身上?”
王福顺的努力想说出点什么,但却只有血泡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们正说着,突然一阵响动从书房里传来,薛映猛地回头一看,一个小孩正在疯狂向门外冲去。
“抓住她!”
于三大吼一声,顺手抄过一段麻绳,猛地冲了上去;那孩子虽然跑的很快,但依旧在跑出院子前被男人掐住了脖子。她哭喊着,拼命咬着捂住自己嘴的一双大手。
“妈妈杀了爸爸,我看到了,你们这些坏人!”
薛映踉跄地倒退两步,不敢置信的捂住了嘴。
于三抓住女孩的脖子,把她拽到了一边。
“女儿——”
“她是你女儿?”他暴躁地吼道,“这小崽子怎么会出现在这,她什么都看到了,现在倒好,你告诉我,怎么办!”
薛映抓住头发,大口大口喘着气。
“放过她,孩子还小,只杀了王福顺一个就够了——”她叫道,声音尖细,“我会好好劝她,她不会跟人乱说。”
“她什么都看到了,薛映,你明白吗?”于三低语道,“这种隐患一旦留下来,保不准那天我们俩都要完蛋,死了一个爹,现在这个孩子也是张奇杀的;你是想跟我一起好好生活,还是想在那城外的台上被铡刀砍掉脑袋?”
薛映颤抖着,她望了一眼躺在地上、双眼神采飞速流失的王福顺,又看向拼命挣扎的女孩,最终过了好久,才慢慢闭上眼睛。
“刚才的刀,我扔进井里了。”
“无妨。”于三挥挥手,“你要是不忍心亲自下手,就去后院那棵树哪先给她吊死,我去找把刀来,之后再给她造个伤口。”
黑夜中的杨树像是招魂的道士,风扫过树叶的声响似乎很轻,又好像雷鸣般的噪音;月亮轻柔的洒下光辉,王福顺伸长着手,向着后院的方向抓去,他眼中有泪水,父女对望,尸体无声的宣告。
张奇被抓了,虽然极力辩解,但一是不识字,二是城里也没有会说胡人话的给他翻译,再加上所有证据都恰好指向他,尽管有八十张嘴,也定然说不清楚。
他在城外被斩了头颅,大睁着眼睛,像极了他叫“我们大武真是太厉害啦”时的表情。
两天后,一阵巨响从清河山谷那边传来。
浓郁的灵气铺天盖地,在王福顺原来尸体上的位置,似乎有丝丝雾气正在半空中交杂。
怨灵的诞生不仅需要生前强烈的执念,还需要死去的地方有充足的灵气,这二者一旦相结合,所诞生的怨灵便极为强大。
此时正好是苏言斩蛇的时候。
王福顺成了冤魂,他在昨夜里先把邻居男子舌头拔出来,将其扔进了水井之中。
然而在准备杀薛映时,他却不知为何停下了手。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遇到她,是在泥头巷子后的杂货铺,薛小姐送给她的西瓜糖。
他记得武朝与匈奴开战,烽火连烟,自己不听家人劝阻硬是披甲从军时,她恸哭时的眼泪。
他记得结婚时,那红盖绸缎的喜悦。
他记得女儿的出生,记得小姑娘的长大。
......
不知为何,王福顺没有动手。
他仅仅杀了一旁的婢女,那位经常牵线搭桥,偷着让薛映出去幽会。
记忆就此中断。
苏言抬起头,表情隐藏在黑夜的昏暗里。
“走。”他对着仍在一旁因为一招掀飞王家大院而震惊的年轻捕头说道。
“我们去整死薛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