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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吱很乖巧,也不挑食,悦糖心给它喂了小半块馒头,“阿爹,我明天就要搬去林家了,你帮我照顾好这只猫。”
油灯下,悦冬生看着女儿越发明艳的眉眼,“好。”
父亲有个小小的家具铺子,吱吱跟着父亲在铺子里,她很放心。
“阿爹,你能帮我把簪子末端磨得再细一点吗?”悦糖心把她桌上唯一的首饰递了过去。
素木簪子是红木的,阿爹给人打家具时剩的边角料做的,外部氧化略略发黑,瞧着像是最便宜的桃木,闻着总有股淡淡的香。
“什么时候要?”悦冬生话不多,对女儿有求必应,他粗粝的大手接过簪子。
“最好明早出门前就好。”
林家的女佣十几个睡大通铺,有专门的衣裳和被褥,她只需要准备贴身的衣物就好,至于这簪子,是一种习惯。
前世林溪岑给她的,都是上好的流苏百蝶银簪,末端尖锐可以杀人,现在没有那个条件,素木簪子暂时顶一顶吧。
天色将明,吱吱蜷在被子里不肯动弹,悦糖心穿了衣裳就往外走,院子里的餐桌上,摆着磨好的木簪子,还细心地上了油。
晨雾朦胧,道路边的法国梧桐似披了层轻纱,曼妙多姿。
“听说昨天五姨太砸了一套英式的红茶茶具。”悦糖心去拿早饭的时候听见樊灵这么说,她挨着自己很近,所以听得格外清楚。
悦糖心眼都没抬。
五少爷吃的还算不错,早餐是白粥配精致小菜外加一碗素面,跟几位不受宠的姨太太待遇差不多。
“樊灵,你这件衣裳是六小姐赏的吧?”一位厨娘问她。
樊灵被安排到了六小姐林清蕾身边,除了女佣统一的灰白色斜襟衫,她身上多穿了一件青白缎子坎肩,料子柔滑细密,不是穷人家买得起的。
“是啊,虽然不是时兴的款式了,可是这几天穿起来倒也正好,不冷不热,六小姐真是好人。”樊灵有些感叹,她手上的红漆托盘里盛了一份素面,“不说了,我得赶快回去了,小姐等着呢。”
听完这一箩筐话,悦糖心才慢吞吞地拿起托盘,跟厨娘道了一句谢离开。
林家有两个厨房,一个的洋楼里的厨房,一个是老式庭院里的厨房,阿娘在洋楼里当差,所以对各位少爷小姐的口味她也算知道一点。
林清蕾不喜欢素面,她是林家唯一的女儿,千宠万爱集于一身,是夏城众名媛之首,最追求时髦,崇尚西洋文明,白粥面条一概不吃,只吃白俄人做的面包和蛋糕,喝新鲜的咖啡和热可可。
樊灵是特意过来的,过来传递一条信息,五姨太生气了。
悦糖心把托盘放在小木几上,小木几跟沙发差不多高,林溪岑坐在沙发上不得不弯腰吃饭,两条长腿更是无处安放,看上去很不舒适。
其实可以把软垫放在地上,坐地上吃饭的,她心里这么想。
“你喜欢粥还是面?”林溪岑抬眼看她,好像已经很习惯了她的存在,没什么距离感。
“粥。”悦糖心脑海里一直回响着吱吱的叮嘱,小心三少爷,所以下意识地回答了。
“那你喝粥,我吃面。”
“啊?这怎么可以!”
“之前为了养猫儿,我跟厨房说这边多些食物,现在猫儿不在,总不好浪费吧?”林溪岑说完,已经拿起素面吃了起来。
悦糖心确实没吃早饭,拿了软垫在地上坐着,高度正好够到小木几,她握着勺子喝粥,魂游天外,三少爷林清风和四少爷林清正是双胞胎,模样相似,性子也差不多,十六岁认识林溪岑的时候,三四少爷被送到了国外去留学,再也没回来,一时间,她还真想不到三少爷有什么可小心的。
吃过早饭,她把碗碟送回厨房,春和在那边等着,拉着她就要去五姨太的院子里。
“春和姨,五少爷叫我泡茶,等着喝呢。”悦糖心不想去,她只打算待几天,不想掺和进林家的争斗里。
“你这差事还想要么?”春和斜着眼瞪她,威胁道,“再掂量掂量高秋娘的差事。”
悦糖心屈服了,“那五姨太是要我帮忙做什么吗?”
“跟着我来就行,别多问。”
同在老式庭院,人和人也是不一样的。
羊绒地毯花纹秀丽繁复,缠枝水晶吊灯叫人目眩神迷,崭新的意式沙发柔软舒适,五姨太慵懒地倚靠在上面盯着窗子上盛放的海棠,身前的茶几上放了一块小蛋糕,奶油的甜香在空气里弥散。
“五太太,您有什么吩咐?”
没有人愿意当姨太太,这一声太太算是叫到了人的心坎儿里,柳绵绵的脸色好看不少,她的目光自海棠花移到了悦糖心的脸上,心底生出几分嫉妒。
年轻真好,皮肤嫩得都能掐出水儿来,看上去单纯无害,哪个男人见了不喜欢呢。
“五少爷那边还好吗?”
这是打探消息,可是悦糖心不明白,一个从乡下来的庶子,为什么会引起五姨太的忌惮,难道,就为了一只猫?
她眨眨眼,认真思考了一下,像是在回忆,这才有些木讷地回答,“五少爷话不多,只让我帮他拿三餐,其他事情都不让我做的,他人还是挺好的,朴实,不欺负人。”
春和一直盯着她看,没看出什么不对劲,昨天的她胆小,今天的她木讷,显然没什么脑子,大约漂亮的女人都没什么脑子。
就在这时候,有人进了五姨太的院子,只跨过了门槛儿就不敢在往里,那是洋楼那边的女佣,因为跑得急促,刘海被风吹乱,“五姨太,大少爷马上就回来了,夫人叫家里人都过去迎接呢。”
春和走出去打发她,“知道了,你先去告诉三姨太四姨太她们吧。”
悦糖心站得规矩,手指轻微地动了动。
大少爷林清沛是真正的绅士,他生在督军家里,又是长子,学识涵养都是一等一的,他不喜欢拿枪杆子,在德国学的是实业,实业救国,才是大丈夫。
而且,林清沛长相清秀,十九岁就能学成归国,显然是很聪明的。
悦糖心有点心动,这样的男人才是夏城最值得嫁的人。
“林溪岑偷了我的猫。”五姨太眯眼看她,浓艳的眼妆显得妖媚动人,唇角微微拉扯,笑意便荡漾开来,酥入骨髓,“你要是聪明一点,就帮我找找。”
“那是肯定的,是谁的东西就得还给谁。”她答得笃定,下一秒又为难,“可我没在五少爷那里见过猫。”
“那就等见了再告诉我!”蠢货!五姨太觉得跟她聊天真是费劲!
“嗯嗯。”她忙不迭点头。
悦糖心“懵混过关”,她觉得五姨太真是个做姨太太的榜样,一颦一笑里都是风情,就连她这个小姑娘都看得痴迷。
林溪岑又在书桌前看书,还是那本《孙子兵法》。
五少爷从不管她的行动,只要按时送了三餐就好。
悦糖心坐在门槛上晒太阳,上午的阳光温暖惬意,她歪头靠着门几乎要睡着。
“五少爷,我听说,大少爷今天回来,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大少爷人那么好,对这位庶弟应该也不差吧,而且,她很想去看看大少爷的风采,谁能抗拒优秀的绅士呢?
林溪岑捏着书走到门边,她脸上的绒毛在阳光下清晰可见,衬得小脸越发圆润精致,一双眼看着外面的天空满是向往。
“可以。”他答应下来。
“真的?”悦糖心没抱什么希望,突然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一下子跳起来,“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庭院,林溪岑没有朝着洋楼的地方去,而是带她走了条小路绕到了前院的一个石雕后面,“就在这儿看吧。”
这里阴凉,石雕上覆满了青苔,陈旧古朴。
“这里真奇怪,庭院那么老,这石雕也这么老,可是洋楼却那么新。”
“这里原先是官员的府邸,保留得很好,后来被扩建了一番,才有了今天的这番景象。”林溪岑向她解释,“稍等等,汽车的声音近了,应该快见到他了。”
悦糖心什么都没听见,他却说声音近了?这听力是有多好啊。
过了两分钟,汽车果然缓缓地开了进来,停在洋楼前,自车上走下来一位米白色西装的男人,他手里握着柔软的藤条手杖,顶部镶嵌了金石,闪着富贵逼人的光芒。
距离还是有点远了,不能看清楚他的脸,悦糖心有点遗憾,不过十九岁的人,容貌应该定了,跟以后差不多吧,这么一想她又舒服了不少。
“少爷,我们回去吧?”她一转头,刚好撞进林溪岑的怀里,他的胸膛也是瘦得骨骼明晰,这一撞她只觉得脑子疼。
“以后要稳重。”林溪岑拿书卷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力道极轻。
“知道了。”
两人又一前一后回去了。
他这样也还不错,关系不远不近,悦糖心觉得这样的相处很叫人舒服。
对于林溪岑,她也想好了办法,任由他自己发展,若是成长为前世那样的人,自己再一步一步地报复回来,才下得了手。
大少爷回来是整个林家的大喜事,午饭的时候早有佣人来叫,说是督军的意思,家里人都去洋楼那边给大少爷接风洗尘。
林溪岑应下了,在父亲面前刷好感度的机会,他不会错过,余光看了眼坐在门槛上昏昏欲睡的悦糖心,舌尖轻舔了下唇角。
十四岁的她,还是同样可爱迷人。
林溪岑去洋楼那边已经一个多小时了,悦糖心这种新来的女佣当然是没资格一起过去的,她坐在门槛上,眼巴巴地朝院门口看。
厨房的人都被调去洋楼那边做事了,她的午饭怎么办啊!
太阳渐渐西垂,悦糖心坐在门槛上都晒不到太阳了,她回了屋子,找了小板凳靠墙坐着,她在脑子里温习从前的功课。
前世林溪岑逼着她去学校,学洋文学圣经学算术,学得天昏地暗,现在倒是成了她唯一的谋生本事,她出去之后可以给人做家教老师。
一直到了天黑,林溪岑才回来,他进了院子才看见里面漆黑一片,着急地几步跨进来,叫着她的名字,“悦糖心?”
“啊?”角落里的她被这一声怒吼叫醒,双眼惺忪,“怎么了,五少爷?”
“为什么不开灯?”
“对不起,我睡着了。”昨晚跟吱吱聊得太晚,早上又起得太早,等得太无聊了她才睡着的,而且也不是什么都没干,把房间都打扫了一遍。
“糖心?好听的名字。”
她这才发现,院子里还有一个人,天色很暗,看不清模样,只听声音就觉得轻佻风流,第一印象不太好。
林溪岑开了电灯,白炽灯泡发出昏黄的光,照亮了整间屋子。
林清风这才走进来,他穿着格纹西装搭配皮鞋,跟林溪岑站在一起,像是两个时代的人,看了眼屋子里的陈设,倒也没什么别的话,在旧沙发上坐了,打量着悦糖心。
悦糖心被他看得不太自在,只能低下头装死。
“怎么不抬头了,叫我好好看看啊。”林清风听说这批女佣里有个格外漂亮的,但是分到了林溪岑这里,他早想来看看,母亲一直不让,也是今天,母亲忙着安排大哥的事情,他才能过来。
悦糖心抬头,盯着他身上的西服看,这样的西服,要是穿在林溪岑的身上,肯定比这个人要好看十倍!
林溪岑沉默不语,他手里还拿着书卷,显得文弱。
“不错不错。”林清风拍手,“五弟,你这个女佣很胆大嘛,叫她抬头她就真敢盯着我看。”
林清风没多待,他脚步匆匆。
夜晚是隐秘之事最好的时候,老式庭院里有不少房间都空着,他熟门熟路去了靠近后门的一间,女佣周兰正在里面等他。
周兰胸脯圆润硕大,娇笑着问,“怎么这么久才来?是不是又被哪个小女佣迷了眼?”
“这不是得把五弟送到,才能有借口在母亲面前说嘛。”林清风抱住她,急不可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