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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的夜来的极快,平日人迹罕至的庄户也阴森可怖,此刻空气中飘荡着的糊肉味,更是让人胆寒。
陈建安来到庄户附近,想要找到白日里那个站岗蹲守的将士询问情况,却只看到一个眼生面孔,那人也是队伍里的,却不起眼,看到陈建安便心虚不已,眼神躲闪:“陈,陈大人。”
陈建安心中觉得奇怪,自打入夜后,他便觉得队伍中少了几人,问其他将士也都不知道或说去方便了,可眼下已有一盏茶的功夫还多,却仍不见回来,白日站岗那人憨厚老实,认真负责想必也不会轻易擅离职守。
陈建安心中警铃大作:“郑保文呢?”
“他,他去,方便......”那将士吞吞吐吐说不清楚,一看就知道在撒谎,陈建安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狠狠问道:“说!”
“是,是您的兄弟小陈公子,他带着郑保文六七个人说要去,去那庄户里探探情况。”看着眼前暴怒的陈建安,早就胆战心惊的小兵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全然忘了陈建安的嘱托。
陈建安恨不得抽刀砍了眼前这个知情不报之人,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男人扔下小兵,走的飞快,面上阴沉,杀气腾腾。
太阳未落山时,那郑保文报告说,看见了萧鼎的亲信,他的义子,这不是等于开诚布公的告诉别人,此处便是老巢了吗。那此处必然有诈,陈临安年纪小,不谙世事,此去若是被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陈建安心中想着脚步愈发快,他疾步来到营地中心,大声吩咐到:“集合!”
知情的不知情的将士们各怀心思集合起来,看着站好队列的将士陈建安继续说道:“陈临安,带着七个兄弟,自作主张,潜入敌中,至今未归,恐已中计被俘。”
此话一出,底下的将士们皆悄悄惊讶讨论:“建安视众将如手足,如今,愿只身前往敌营,必将兄弟们救出,如若亥时前未归,便请刘将军带兵回宫复命,就说建安有辱皇明,无颜再见陛下。”
一旁的刘将军皮笑皮肉不笑的说道:“这怕是不妥,陈大人人中龙凤不可多得,怎可之身冒险,不如带几个兄弟,一同前往营救.”
“陈大人!”刘将军话音刚落,一名将士便站出来出声道:“陈大人对兄弟们好,小陈公子也拿兄弟们当一家人,如今有难,我等怎可看着陈大人独自犯险,末将愿一同前往!”
“末将也愿随陈大人前去。”
“末将也愿。”
顷刻便有数十人站了出来,陈建安看着眼前一个个真挚的将士,倒是生出一点真心。
“好!建安多谢各位,各位的恩情建安一定报答。还请各位随建安商议对策。”
黑夜愈发浓了,林子里伸手不见五指,那边的庄子也静悄悄的,看起来再平常不过了,可一靠近便听见隐隐的呻吟,随后便是一声凄厉的惨叫房子上方盘旋着几只乌鸦,摇摇欲坠的烛火将昏暗的屋子微微照亮,却看不清什么,只隐约瞧见几个人影,几声惨叫,还有冲鼻的血腥味,仿佛人间鬼蜮。
“啊———”
只见一人被绑在椅子上,双臂展开,紧紧绑在身后的木桩上,方才那声惨叫便是有人将烧开的沸水浇在了他的双臂上。
“怎么样?我招待的还不错吧。”一个男子坐在一旁,勾起唇角讥笑。
受刑那人双臂通红,像是已经熟了,那人轻轻嗤笑,却微乎其微,低着头满脸血污,只能看出是个男子。
坐在一旁的男子见状站起身慢步走到受刑之人身边,拿起一旁的匕首割向那双通红的手臂,顷刻便是一道猩红的血痕,听着受刑之人的痛苦的闷哼,男子却笑容更甚:“郑保文,我知道,你是刘将军军中的,过的都是这样的苦日子,像这样的,小小的刑罚,不算什么。”
男子说着绕到另一边又拿起一把梳子,这梳子却有不同,是把铁梳子,细看更是尖利无比:“我义父是讲究人,善云替他接待贵客自然不能草率了。”说罢便用手中的铁梳子从肩膀扎进皮肉狠狠梳到手腕,只见郑保文的手臂白骨立现。
那自称善云的男子把梳子递给身旁的侍卫,又接过汗巾擦了擦溅到手上的血,伴随着郑保文的惨叫走向另一个人,那人同样被绑着,只是比郑保文完好工整了许多。
善云扔掉染血的汗巾,伸手捏起了那人的脸强迫他抬起了头:“你就是陈建安的弟弟?”
此人正是陈临安,稚嫩的小脸上也脏的看不清模样,只是那双明亮又有几分故作凶狠的眼睛倒是十分夺目。
“走狗,不配提我兄长!”陈临安挣脱善云的手狠狠说道。
“哈哈哈,有骨气,只是,这刑不是用在你身上,骨头自然硬。”善云走到陈临安身后,年轻男子的笑声十分好听,只是在此刻,却宛若地狱的魔鬼。善云把住他的脑袋,强迫他看着正在被用铁梳子梳刮着皮肉的郑保文,那双手臂已经白骨森森,惨不忍睹,才十四五岁的陈临安,自小养在蜜罐里,哪见过这样的场面,瞪大的眼睛慢慢蓄起了眼泪,漫上了恐惧。
“你们是谁!”门口的守卫刚出声便被一剑了结了。
来人正是陈建安一行,陈建安商议完对策便带着十几个将士潜入庄子,解决了门口的守卫进入关押陈临安等人的监牢。
眼看被发现,几人抽刀拔剑从黑暗中倾巢而出。
“哈哈哈,好啊,我还愁不能一网打尽,现在到自己送上门了。”善云看着眼前血腥杀戮的一面,脸上掩饰不住的兴奋,说着便从一旁摆满刑拘的架子上抽出一把带着倒刺的匕首,扎向了一旁的将士,再拔出便是带着血肉脏腑:“今日,你们来了就别想走!”
善云话音刚落,门外便涌进一大帮带着各样武器的人,似乎是整个庄子的守卫都到了此处。陈建安抬手砍死一个守卫看着如此快速涌进的人心中了然,这善云早就想到他会来救人,所以早早布置了许多人马,看着陈建安等人杀了门口守卫,潜伏,再到全部进到了牢狱中,来了个瓮中捉鳖。
庄户里的守卫手段极其残忍,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用刑时的刑具,扎到人身上不但要死,死前还要亲眼看着自己的五脏肺腑被拉出,手臂双腿被砍断,没一会儿,陈建安带来的人已然没剩几个,遍地残骸大都是他的人,眼见落了下风。
双拳难敌四手,陈建安和剩余的几人都被擒住,按跪在地,善云抹了把脸上的血,走到陈建安身边,用手中的匕首拍了拍他的脸:“你在朝堂上处处与义父作对,叫我也不好过日子,陈建安,落到我手上,绝不让你好过。”
善云靠近陈建安说道,却注意到陈建安眼中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善云直起身,思考着陈建安的眼神,只听咻————的一声,一只利箭卷着风从暗处射来,善云将身边的守卫拉到身前,守卫还没反过神便倒地不起了。
“好啊,陈建安,我真是小瞧你了。”善云气的发笑,话音未落,射箭之人便从暗处冲出,紧接着后面陆续不断的有陈建安的人杀进这狭小的刑室。
这便是陈建安的计策,先叫一小部分人来假意救人,以引来整个庄子的守卫,再叫大部队隐藏在后,随后待善云松懈,便可瓮中捉鳖。此招便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陈建安趁乱一刀割断绑着陈临安的绳子,没了绳子的束缚陈临安便卸了气般倒在陈建安身上:“哥。”气若游丝的微微一声哥,惹得陈建安生出恻隐。
“闭嘴吧,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弟弟。”可嘴上却依旧凶狠。
“救,救郑大哥。”陈临安虚弱说道。
陈建安并未理睬,身子却朝郑保文那边走去,可刚一转头,便见那善云已将浑身是伤的郑保文禁锢在身侧,手中锋利的匕首死死抵住郑保文的脖颈上,而他那阴戾的目光也穿过厮杀的人群狠狠盯着陈建安二人,似乎在表达着什么。
陈建安眯了眯眼睛,随即对着人群喊道:“住手!”
声音瞬间传遍了狭小的刑房,陈建安众人纷纷停手,二人久久不语,片刻后,善云说道:“陈大人。我身为我幽乡侯的义子,若我久久不回,想必我义父亦不会轻易放过你。”
陈建安面无惧色,眼中嘲讽之意毫不掩饰“善云,现在这样的情况,你怕是没资格同我说这些,再者,我为陛下办事,又折了你这萧侯臂膀,你觉得陛下会不会护我周全呢?”
善云看了看身边被包围的庄户守卫,死的死伤的伤,底气不足:“陈大人,你我都是在人手底下办事,十分不易,不如放在下一马,权当交个朋友。”善云态度谦逊,讨好陈建安。
见陈建安不说话,又继续道:“况且这郑保文是刘将军军中的督队官,若是如此不清不楚的死了,陈大人也不好交代吧,陈大人放了在下,等在下安全了,自然将郑督队平安归还。”
这善云狡诈,若真不管郑保文,等刘将军究问起来,难免要牵连降罪陈临安,似乎也只能先放过善云。
陈建安思筹着,二人又对视许久,那善云似是胸有成竹。
“好,那我便放善云大人走,只是还望善云大人守信才是。”说罢,陈建安挥了挥手,一旁的将士面有不甘,低声叫道:“陈大人不能放他走。”陈建安摇了摇头,那人不服却也没办法,众人散开,善云挟持着郑保文,慢慢退出了刑房:“多谢陈大人。”
眼看着善云消失在眼前,陈临安虚弱道:“哥,不能让他带走郑大哥,他不会饶过我们的人的。”
“陈建安仿佛没听到,陈临安被人扶着,动也动不了,只能干着急。
待善云的人都出了刑房,陈建安也走了出去,走的很慢,似乎真的要放走善云,陈临安心急如焚,趁着周围人不注意,挣脱了束缚便冲向前方的善云一行人,陈建安瞪大双眼,不是那虚弱的弟弟何时竟这么大力气,一眨眼一冲出去老远:“陈临安!”陈建安大喊,可前面那人头也没回,到是善云回头见有人冲过来,挥臂就是一剑,狠狠劈在陈临安身上:“陈大人这是何意?”
看着已经不知死活的弟弟,陈建安心中打的再好的算盘也没用,当即吩咐道:“杀了他们,不留活口。”话音刚落,身边的将士便如脱缰的野马冲向善云。
善云身边的守卫不足二十。自然抵挡不住,善云见势不妙,狠厉的眼神看了眼陈建安便扔下郑保文,独自骑马逃了。
那些守卫本就不济,见领头的逃了,不消片刻也都被尽数斩杀。将士们有的检查战场,有的去烧毁庄子中的毒物,郑保文也被人抬走治疗,看着那双已经没有什么皮肉的手臂陈建安深深的皱起眉头。
他扶起地上的陈临安,探了探鼻息,似乎还有气,刚想叫人抬走,却听见一丝为不可闻的声音:“哥,对不起。”陈临安声音小的还没一只刚出声的猫仔大,却也还努力的想让兄长听见:“弟弟要是死了也好,哥你看不见我,也就不会烦了,只是,我还,还没向哥证明......”
“证明个屁,闭嘴吧你。”陈建安不由分说,打断陈临安,叫人给抬走:“告诉军医,若是治不好,他也别活了。”
陈临安被抬走时已经没了意识,只是恍惚间,好像看见那个向来不屑理自己的哥哥,好像掉了滴眼泪在自己脸上。
陈建安看着眼前这座被烈火吞灭的庄户,百感交集,本来自己只是为了象戟鹰戈符,却不想见识了这世间头等的险恶,他不知道这熊熊的火焰能否烧干净这庄户里肮脏痕迹,那些为了五石散家破人亡的普通人,那些为了救百姓出水火的将士军官,想郑保文这样的,不知死了多少,陈建安心中百思不得解,真的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