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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楼下准备找钱坐车的时候,突然看到包里装着买给程君易的福尔摩斯小铜像。她握紧铜像飞快回到楼上。
她对自己说,放下东西就走。到了楼上却发现程君易家的门没有锁,她将铜像拿出来,放到鞋柜上,就听到有人啜泣的声音。她不可思议地发现程君易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哭!
陆知惊呆了。那个永远那么骄傲、不可一世的程君易,此刻像个无助的小孩一样,哭成了泪人。只见他蹲在沙发上,耸着肩膀,耷拉着脑袋,泣不成声。
陆知见过很多人哭,男人的,女人的,却没有哪一次,像此刻这样难受,或者说,心疼。
陆知走上前去。
他呆呆地看着她。
“你哭什么啊?”要哭的是她才对啊。“你什么时候这么多愁善感了?”
程君易一抹眼泪,一言不发。眼睛却死死盯着陆知,眼神似乎在说:“你还回来干什么?”
“我之前问过你吧,如果你认识的人里,有人是同性恋,你会怎么样……”说着陆知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看着程君易。
“因为那个人是我很重要的人。不过,既然你觉得恶心,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这下,你就不用再这么难过了吧?陆知说完转身就走。
程君易一把从身后抱住陆知,依旧不说一句话。
“放开我……”陆知乞求道。
“不……不是的。”程君易紧紧抱着陆知,生怕陆知跑了,艰难地开口,“你……你误会……我了……我没有……”
程君易的声音像在忍受着什么似的。
陆知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我……虽然不是……很理解,但是,我并不觉得他们……恶心。”
陆知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真的?”
“嗯。”程君易连忙点头。
“那你干嘛跟别人说同性恋恶心……”
“我那是……在试探我妈。你相信我。”他急忙道。
“……试探?”
“叔叔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原来……”陆知面对他的坦诚反而窘迫起来。
程君易依旧难过地看着她:“不要难过了。”
“劝别人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别苦着脸啊?”
“我牙疼……”程君易痛苦道。
陆知坏心眼地笑出了声。“拿上钥匙,我们去医院。顺便送我去贺叔叔那儿。”
“给油费……”程君易不满。
“哦?谁刚刚自告奋勇要送我的?”陆知双手叉腰瞪着程君易。
程君易顾左右而言他:“我去拿钥匙。”
就在这时,陆知的电话响了。
“西凌?有什么事?”
“你回来了吗?”沈西凌的声音有些迟疑。
“嗯,刚刚到S市。”
“那我们找个时间见个面吧,我有事想问你。”
“今天下午吧,我之后可能就要回Y市了。”
“好……”
挂了电话,陆知就见程君易盯着她,他的眼神,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
“嗯?”陆知不明所以。
“没事……”
陆知坐在牙科手术室外面等程君易,接到陆昊的电话。挂了电话,她朝窗外望去,就看到了乔笑。
“乔医生。”陆知走出去,叫住了他。
乔笑转过头来:“啊,是你啊。最近怎么样?和他聊过了吗?”
陆知笑着点头。
“他有觉得你很糟吗?”
陆知摇头。
“看吧,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糟。”乔笑顿了顿道,“生活不像故事,故事的作者为了让故事扣人心弦,就创造误会,执念。生活更像是一场战争,只有和你的战友沟通好,你们才能合作,击退共同的敌人。”
“没想到乔医生你这么文艺。”
“有感而发而已。我过会儿还有个咨询,先走了。”说着朝陆知挥挥手。
陆知告别乔笑,转过身,就看到程君易站在不远处。
陆知走过去:“牙拔了?”
程君易点点头。
“那你回去吧。”
程君易慌忙掏出自己的手机,噼里啪啦狂按一通。
“你什么时候走?我送你。”手机屏幕上写着。
“不用了。”
“你不想见我吗?”程君易拿着手机,表情有点僵硬。
陆知笑:“我爸刚刚打电话跟我说他打算回S市开分店,他最近一直在找店铺。所以我回去之后很快会回来的。”
程君易眉毛高扬,睁大了双眼。
“所以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也要回去调时差。”
程君易笑起来,使劲点头。然后又低头按手机。
“你回来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再说吧,我上去找贺叔叔了。”说着转身就走。
程君易颓丧地看着陆知离开的背影,瘪了瘪嘴。居然就这么决绝地走了。
他想象的明明是,陆知依依不舍地拉着他的手才对。
一定是剧本拿错了。
陆知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陆知拿着一幅装裱好的画,递给办公桌前的人。
“谢谢你,还特地给我带回来了。”
“这种画随便哪里都能买到吧。居然还让我特意去海德公园。”
贺天笑:“我和那个画家是老相识了。当年我一个人到了英国,也没什么朋友。没事儿就喜欢去公园观察路人。就在那儿,遇到了这个画家。
“那时候刚刚得知你爸爸结婚的消息。那段时间,我就天天去公园,去看画家画画,把画家烦得呀。”说着他笑起来。那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丝毫看不出那悠然的面孔下,藏匿着怎样的痛苦。“谢谢你的成全。”
陆知故作高冷:“你这么多废话,我爸怎么受得了你。”
“你啊……”
下午,陆知医院附近的一家茶餐厅等沈西凌。刚坐了一会儿,就见两个男人走进来,鬼鬼祟祟地坐在陆知的隔壁桌。
不一会儿,一个黑发男青年走进门来。青年戴着黑框眼镜,脸上还贴着两个创可贴。
陆知连忙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男青年。
男青年推开陆知的手,开门见山道:“我爸说……在妈妈的葬礼之后,你笑得很开心……是真的吗?”
陆知被问得愣住了。
“我爸说,因为这样他才很生气……”男青年皱着眉,桃花眼快眯成了一条缝。
陆知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陆知?”男青年急切地看着她。
陆知苦笑:“因为那天我爸爸说我终于能去见你了啊。”
男青年愣了一会儿,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对不起,差点误会你。”
陆知摇摇头,把手上的东西交给他:“你最喜欢的唱片。”
青年笑起来。
“对了,你什么时候回Y市啊?”
“就这两天吧。”
“准备在Y市找工作吗?”
“本来这么想的。但是我爸打算回来开分店,所以我可能还是会呆在S市吧。”
“那你还回去干什么?”
“想回去好好想想自己到底要干什么。”
“这样也好。”他笑,“我现在也退出舞台专心做音乐了,感觉很充实。”
“那个……你能不能让我去见见叔叔啊。”
“嗯,等你回来,我安排一下。”说着他看了看手表,“啊呀,我一会儿还要去见一个老师,我先走了啊。”
陆知朝他挥挥手。
“你朋友啊?”跟踪男陆昊不知从那冒出来问。
“这是凌凌哥啊。”陆知看着青年离开的背影道。
“胡说,小凌哪长这样了?”
贺天低声道:“他什么时候整的容?”
“他戴了面具的。”陆知神神秘秘地说。
两个男人瞠目结舌。
陆知满意地看着两人的反应,优哉游哉地去柜台结账了。
陆知最后还是在回Y市后,把两人分手的事情告诉了陆昊。
陆昊立马急了:“是不是因为我的关系。”
陆知连忙安慰他:“你别多想。是我自己和他的问题。他那样的家庭条件,自身条件,只要他愿意,任何他想要的东西都能轻而易举的得到。因为一切都太容易了,所以他根本不会重视。所以我们才会分手的。”
“是吗?”陆昊仍不可置信。
“嗯嗯。”
等到陆昊好不容易接受这个事实的时候,在一旁看热闹的贺天悄悄问陆知:“你是不是怕程君易没办法接受我们?”
陆知摇头:“他虽然不理解,但是也没有……”
贺天目光灼灼看着她,容不得她说半句假话。
“他跟我在一起的话,他爸妈要是知道了你们的事,怎么办?”陆知硬着头皮承认,“我不想他为难。”
贺天撇撇嘴:“搞了半天,还是为别人着想啊。叔叔我好难过。”
“你难道不想在我的婚礼上,和我爸坐在一起吗?”
陆昊正好走过来:“你们在说什么?”
“没事。”贺天摆摆手,“你什么时候回S市啊,我最近老请假,我们领导都快生气了。”
“你自己要偷懒,怎么还怪在了我的头上?”陆昊没好气看着这个戴眼镜的怪叔叔,一边收拾桌子。
正在这时,店铺门被人打开了。
“不好意思,我们还没开……”
“亲家,好久不见。”易唯笑着进门,身后还跟着程君易的父亲——严肃的老干部。
“你们好……有什么事吗?”
易唯拉上陆知就走:“我来见见我儿媳妇。”然后就把三个男人留在原地,领着陆知去了不远处的咖啡馆。
“阿姨,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易唯嗔怪地看陆知一眼:“没事不能找你啊?”
“不是不是。”陆知惶恐。
易唯放下咖啡杯:“我今天其实是来当说客的。”
“嗯?”陆知等着易唯的下文,却被易唯抱进了怀里。
“你的事情,我都听臭小子说了。”易唯拍拍陆知,“可怜的小知。”
“阿姨……”陆知感受着来自一位母亲的温暖。
“小知,回来好不好?”
“啊?可是……”
“可是什么?”
陆知咬着嘴唇不说话。
易唯看着陆知犹豫不决的样子,心中了然。
“因为你爸爸吗?”
陆知慌乱地摆手:“不,没有……”
“你爸爸的事情,我大概也知道了。”
陆知心里咯噔一下,不知所措。
易唯叹气:“他的情况,确实不容易被人理解。”
陆知蒙头转向地看着易唯,等待着被她宣判死刑。
“可是,这是他自己的事情。所以,我们并不会因此反对你和君易在一起的。”
听到易唯的话,陆知如释重负,只觉得眼眶发热。
“只是,我还没有跟君易他爸讲,毕竟他是个老干部,思想比较古板。”易唯说着笑起来。
陆知也被她的话逗笑。
“所以,你能考虑考虑吗?”
陆知点头:“我会好好考虑的。”
沈西凌自从退出舞台专心音乐之后,越来越能找到自己的意义,并且立志成为独立音乐制作人。
米路展开了新的恋情,终于走出了失恋的阴影;夏栎则继续进行着他的“违法”事业。
陆知向S市一家饮食杂志投了简历,很快就得到去面试的回复。
面试完之后,陆知坐在自家新店铺的柜台边,给程君易发短信:“我回S市了。”却没有得到回音。
程君易被公司抓去做国庆特别节目,手机就一直静音,等他看到短信的时候,已经晚上8点了。“惨了,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程君易心烦意乱地拨弄着手里的单子,一边回短信:“不好意思,我今天加班,没办法去接你了。”
刚刚发完信息,就听到孟安是的声音:“开工了,开工了,抓紧时间!”
他手忙脚乱装好手机,脑子里很快地想应对方案。
首先,需要对目前状况进行分析——陆知现在是什么状态。陆知在下午就给他发了短信,而他5、6个小时没有回复,陆知也没有再发消息过来,很可能在生气——当然,这需要他下班之后,立马打电话确认。没有生气当然最好,生气的话就需要采取策略了。
第一,打电话,嘴巴要甜——虽然不太会甜言蜜语,但是一定要真诚。跟她说清楚情况,对自己失约的事情一定要表示歉意。
第二,打电话时,掌握陆知所在地点,然后去超市或者别的什么地方,给她买个什么礼物去安慰她。
不过这样是不是有点老套啊?
想着想着,他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了。
好不容易下了班,他一边打电话,一边走下楼去买吃的,结果电话一直没人接。
惨了,陆知该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他忐忑地走到了一楼,就看见一个裹得跟粽子一样的小家伙站在一楼大厅。
他的心上仿佛开出了一朵花,朝着“粽子”走了过去。
“干嘛不上来找我?这儿多冷啊。”说着伸手捂住“粽子”冻得红彤彤的小耳朵。
“我怕打扰你工作嘛。”“粽子”说着递给他一个保温盒,“你没吃晚饭吧?”
“吱吱,你会宠坏我的。”程君易抱着陆知撒娇。
“快吃吧,再磨蹭该凉了。”
程君易冲陆知眨眨眼:“跟我来!”
两人跑到了程君易的办公室。
“开关在哪?”陆知在墙上摸了半天。
“不用开灯。”说着,他就着窗外照进来的灯光,把陆知带到窗户边,就径自打开保温盒,“好香,你做的什么?”
“你自己开灯看呗。”
程君易抬手看了看表:“还有三分钟,你等着啊。”
“嗯?”
就在陆知还在奇怪的时候,突然窗户外传来轰鸣声,陆知转头望去,只见一朵朵烟花盛开在天空,将整个夜空都照亮。
陆知回过头来,刚刚张嘴,就被程君易塞了一嘴饺子。
程君易的笑容比烟花还灿烂。
看着程君易的笑靥,陆知本来还有的小小不悦,瞬间变成了无数朵烟花盛开在心上。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好了。
“我刚刚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啊。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呢。”程君易迅速结束了战斗,把保温盒收拾好。
陆知似笑非笑:“我是生气了啊。”
程君易一下噎住。
“呵呵……”陆知笑起来,声音却略带委屈,“因为,我好想见你啊……”
话音未落,便被封住了双唇。
“讨厌死了,一嘴的韭菜味!”
“哈哈……彼此彼此!”
五彩的烟花在夜空绽放,照着两人的脸庞,时隐时现,但嘴角的笑意却是那样清晰。
“你明天有空吗?”陆知问。
“嗯。要做什么?”
“陪我去个地方吧。”
“嗯。”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敲陆知的房门。
“你这个房子离我家太远了啊。”程君易穿着一身修身深灰色毛衣,围着一条浅灰色围巾,进门就埋怨。
“也没有很远吧,差不多十分钟左右。”
程君易不满:“十分钟时间也很长啊。”
“你怎么才穿这点?”陆知不接茬,整理着自己的头发,一边问道。
“不用担心,我的外套放车里了。”他走到陆知身边,“你爸呢?”
“去店铺了。”陆知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我这样穿会不会很奇怪?”
程君易打量一眼:“你穿这么好看干嘛?又不是去见野男人。”
被陆知拍了一巴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陆知握住了手。“君易,我有点紧张。”
“要不就不去了,反正我是不想见他的。”
“君易……”陆知可怜兮兮的目光像利剑穿透了程君易的心脏。
程君易不由得柔声道:“没事,我在呢。”
他们要去见的人,就是沈槐。
沈槐看上去苍老了很多。大概是在监狱里没有办法擦保湿霜的缘故,脸上皱起一层褶子。
“叔叔。”陆知的手扣着衣角。
“小知啊,叔叔对不起你,真是不知道要怎么补偿你才好……”说着就要老泪纵横。
程君易扯了扯嘴角:“你好好服刑就是最好的补偿了。”
“君易……”陆知轻轻拉了拉他的手。
“你说得对。”沈槐只能干笑,“叔叔我也是糊涂,现在只剩下西凌一个人,你能帮叔叔照顾他吗?”
“我……”
“你儿子已经是24、5岁的成年人了,没必要再让别人照顾了吧?”程君易没好气道。
沈槐一时哑口无言,只好看向陆知。
陆知正色道:“西凌现在一个人,确实需要人帮助他……”
“喂……”
“但是,我觉得他是可以照顾自己。西凌他啊,现在最需要的,不是谁的照顾,而是自我价值的实现。”
郊外的墓园总是有一种阴森的感觉。但大概是春天的缘故,墓园里反而有种清新的气息。
“你倒是很了解沈西凌。”沉默了一路的程君易突然开口。
“我也很了解你啊。”陆知淡淡道。
“那又能说明什么?”
“是啊,那又能说明什么?”
“……我也很了解你。”
“嗯。”
“我比他了解你!”他突然提高了音量。
“你说的对。”陆知扬起嘴角,头也不回朝前走。
程君易跟着陆知走到一座墓前。陆知将一束风信子放在墓碑前,看着墓碑上已经褪色的照片,说:“八年了,我终于能鼓起勇气来看你了,妈妈。”
她拉起程君易的手:“他叫程君易,是我的男朋友。他对我很好,你……你可以放心……”说着说着,陆知竟哭了起来。
程君易轻抚着陆知的背,默默地陪着她。
少顷,陆知擦干眼泪,窘迫道:“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突然就很难过。”
“没关系,没关系的。你在我面前不用掩饰。”程君易摸摸她的头。
“你不跟妈妈说两句吗?”
“嗯……”程君易思忖片刻,转过身对着墓碑,“如果您在天有灵,希望您能够赐予我和陆知力量,让我们能勇敢面对生活中的困难,一起走下去。”
微风吹过,墓旁的松柏轻轻摆动。陆知依偎在程君易身边:“妈妈一定会答应你的。”
因为——
知君深情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