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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我做了个梦

作者:小熊猫气盖世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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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泠风醒来时,便看到马周和李淳风横七竖八地双双醉倒在榻上,不由无语。她将榻上酒席撤了,又拼了吃奶的劲儿把二人在榻上并排拽好,二人身上的酒味熏得她几乎要晕过去,她赶紧屏着呼吸把被褥在二人身上盖好。仔细看看自己的杰作,顿时笑得像只狐狸:“很腐很有爱啊……”

    笑着笑着狐狸的眉头就皱了起来,等二人醒了估计便要商议离开博州,可是去哪儿嘞?按自己的打算当然是想去往即将遭受大旱之地普度众生去,问题是自己所知就“山东大旱”四个字,根本不知道哪些具体的州会遭灾,比如现在所在的博州会不会有灾情?

    还有就是,抗旱的准备越早开始越好,可是现在怎么让大家相信会有旱灾?就算是现代科技水平下也没法提早半年准确预报旱情,就更别提眼下这时代了,除非装神弄鬼。

    可就算装成神棍,也有两个问题,第一是怎样装才能让上至官府下至百姓相信而不会被群众当成妖言惑众乱棍打死?第二还是怎样找对必然会发生旱灾的州县,不然人家辛辛苦苦准备了大半年抗旱结果风调雨顺,那不是瞎耽误功夫么,肯定还是会被乱棍打死。

    唉,怎么就没穿越成啥王孙公子侯爷小姐呢?但凡有点门第家世,在古代做起事情就方便得多,当然,其实现代也一样,现代管这些叫资源。唉,不想现代了,就说现在吧,现在这要啥没啥的,要肿么开展工作哇?!对泠风这种一天社会工作经验都没有的人来说,纸上谈兵地想问题很容易,可真要一步一步落实实践,就十万分之抓瞎了。

    她抱着脑袋正想得头疼,却听得有点动静,抬头看时却是李淳风翻了个身,她撇了撇嘴低下头继续想,突然心中猛地一动,抬起头紧紧盯着李淳风的睡脸——对啊对啊这位同志不就是本朝,不,简直是本国历史上最著名的神棍之一么!

    行吧就算那是他退休以后的事情了但现在应该也有神棍的潜质了吧?再说他还是天文学家,在现在这个没有专业气象学家的时代,天文学家做个天气预报那也算是本职工作了吧?

    嗯嗯第一个问题算解决了,第二个咋办?一定得找对遭灾的州县,不然就连累我淳风哥了……还有就是,怎么跟淳风哥解释呢……

    午后,马周与李淳风终于醒了,在泠风强烈要求下,俩人各自泡了个澡洗去了一身酒气,换了身干净衣裳后又坐到了一处,泠风已经让客舍给做了些热粥,见他们坐下便给每人端了一碗。

    马周乐道:“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醒了就有人给我端来吃的,哎呀二弟,你不如把泠风让给我做妹妹吧!”

    李淳风舀了勺热粥,一边轻轻吹气一边笑着看了泠风一眼道:“大哥这话不对,泠风是我妹妹,自然也是大哥的妹妹,大哥如此说,岂不是见外了?”

    泠风心里碎碎念:甭废话,先给红包再说……却不说话。

    李淳风看了泠风一眼却发现她表情严肃全无笑意,这才发现自醒来后泠风似乎便没有说过一句话,他忙放下勺子,担心地问道:“泠风,怎么了?什么事不开心么?”

    这时马周也发现泠风的不对劲了,也停下了勺子关切地看着泠风。

    泠风脸上一副忧郁的表情,轻声道:“哥哥你们先吃,吃完再说……”

    李淳风和马周看看她,又互相看了一眼,不由自主都埋头快速吃了起来。看得泠风一阵担心,哥哥们慢点,烫啊……不过对两位哥哥对自己的关心泠风还是很感动的,有哥哥真好!她再次默默感叹。

    很快二人便迅速扒完了粥,一脸庄重地等着泠风开口,泠风酝酿了下情绪,调整了下语气,用一种带着颤音的愁苦语调说道:“哥哥,我做了个梦……”

    当即马周和李淳风就有几欲晕厥的感觉,同时马周心里闪过“毕竟还是个孩子啊……”这样的念头。

    相比之下已经当了一个多月好哥哥的李淳风就称职多了,他笑着问道:“什么样的梦让泠风这么害怕啊?是不是梦到大怪兽了?”

    我还梦到凹凸曼了呢……泠风使劲摇着脑袋:“不是的,不是害怕,是难过!我梦到死了好多人!”

    李淳风笑容顿时僵了一僵,有些迟疑道:“泠风,你梦到了什么?”

    泠风睁大了眼睛带着些哭腔道:“久旱无雨,庄稼旱死,民有饥色,野有饿莩。”

    李淳风立时就怔住了,他万没想到泠风做的是这样一个梦,如果是其他人做这个梦,他大概会一笑了之,可这个梦从泠风嘴里说出来,他却不能等闲视之,因为泠风的特殊,他没法只将这个现实性极强的梦只当做一个梦。他抬眼看了下马周,马周也正肃然地望着他。

    李淳风低下头,再次问:“泠风,你梦到的什么地方?”

    泠风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怯怯地说:“我不知道,看不出来,但是,迷迷糊糊地好像听到有一个声音说……”她抬起头看着李淳风和马周,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元年夏,山东大旱。”

    马周“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张口就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李淳风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心中如捶战鼓,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泠风拽着李淳风的手,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哥哥,为什么我会做这样的梦,梦里的样子好真实,土地都干裂了,像龟壳一样,老百姓没吃的,只好逃荒,卖儿卖女,路边都是饿死的人……要是这是真的怎么办啊?”

    马周连眼角都开始抽了,逃荒?逃民是重罪,本朝还没有允许百姓外出逃荒的先例……可是,如果真的发生这种情况,那该是多严重的灾情?他默默地看向李淳风,李淳风的眉头都皱成了个“川”字。感受到马周的目光,李淳风抬起头也看向他,俩人眼神一对,便明白对方都和自己一样,均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必须重视。

    李淳风缓缓道:“古来多有童谣预测吉凶,泠风此梦,也许正是冥冥中有所指引。”

    马周点头道:“不错,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山东十年九旱,本是常事。只是山东地广,不知具体何处受灾?否则若能早作准备,必能减轻灾情。”

    李淳风点头不语,三人顿时沉默,只是各自想事,马周紧皱双眉背着手在屋中不停踱步,李淳风则默然静坐阖目凝思,泠风在案几上拄着手托着腮帮子也在想,当然,她想的要更多些。

    片刻,马周打破了沉寂,“若真是天意示警,此次灾情必然十分严重,既然如此,那受灾面必然也十分之广。”

    李淳风接到:“受灾面既然如此之广,那与其找准必然受灾的州县去警示,不如让所有山东州县都有所戒备,防患于未然。”

    泠风一愣,我去,对啊!为什么一定要死钻牛角尖,非要找那个一定?既然潜在市场这么大,最好的办法绝不是点对点上门推销,而是——广撒网,多敛鱼!

    思维一转变,顿时豁然开朗,所有问题迎刃而解!果然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啊!亏自己还是个现代的心理学博士研究生,惭愧!

    泠风激动不已:“哥哥的意思是我们大造舆情,将山东今夏会大旱作为谶言传播开去,让山东地区自发警惕早作准备么?”

    李淳风还未答话,马周抢着道:“不错正是如此!虽然谶言未必人人都信,但旱情关乎生计,百姓心中多会加以小心,且旱情之所以成灾,主要是因为人们不知天象,以为天会下雨,但一天一天一月一月,天仍不雨,这时再想补救却已无计可施了,若是有此谶言在前,只要数日不雨人们心中必然警惕,从而提早预备。”马周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顿时眉飞色舞。

    李淳风微微一笑,道:“不过有一点甚为可虑,谶言之术,多有惑民之嫌,诸多时候甚至为取乱之道,若百姓过于惊恐而引起骚乱,必然引来朝堂和官府不满,我等还需从长计议,小心行事。”

    马周点头称善,泠风更是连连点头,对两位兄长佩服得五体投地,牛人就是牛人,思虑周到办事严谨,自己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啊!倒是想不到自己一个从科学时代来的人却要借助迷信,唉,谶纬之术,对国家确实没有好处,以后还是要想办法推广科学啊……

    泠风想了想,也发言道:“百姓会恐慌,主要是因为对灾害的未知感和不可控感,如果在传播谶言的同时也传播防灾抗旱的一些方法,百姓对抗旱情就会心里有底,只要民心稳,即使日子艰难些也不会发生骚乱;朝堂戒备谶言,除了怕民乱,还因为灾情往往和执政者的德性联系起来,如果发生大的旱情,就会有人说是陛下失德,尤其是陛下刚刚登基的情况下……”尤其是凤陛下刚刚辣手杀了自己俩兄弟抢了老哥的太子位登基的情况下……

    马周与李淳风对视一眼,自然明白泠风话里的意思,暗自点头,这样敏感的时候陛下确实最怕听到“天子无德天降旱魃以罚之”这种言论,而谶言很容易越传越往那个方向去,若是有心人再利用煽动引导一下,那麻烦就大了。

    泠风接着道:“要阻止这种情况其实也不难,我们只要在谶言里先说明大旱的原因,先把陛下摘干净了,就不怕被人传歪了。”

    李淳风奇道:“大旱的原因?这要如何说明?”

    泠风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若是解释些大气环流区域气候什么的,说上十天十夜面前两位大神或许勉勉强强能听明白,普通老百姓尤其是只会种地的农民伯伯们肯定是想都不要想了,只能继续靠神棍大法忽悠了,她眼睛一亮,顿时泛起了一脸奸笑,附到二位兄长耳边一阵嘀咕。

    听完她的“办法”,马周脸都绿了,指着泠风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李淳风要好一点,但也是满脸无语。他二人算是明白了,眼前这娃真的是胡说八道,张嘴就来,都不带皱眉的。

    但仔细想想,觉得这个说法虽然够扯却还是能自圆其说的。

    李淳风摇着头,不知道是无奈还是叹息还是感慨,苦笑道:“散播此言实是我平生最荒唐之事……”

    马周万分认同地点着头。

    泠风讪笑着道:“久不下雨本来就是天气原因,与其让陛下背这个黑锅,不如还是把责任推回给老天自己吧……”

    李淳风与马周对视一眼,不让陛下背黑锅,就敢让老天背黑锅,这才叫胆大包天……

    总之在这事上三人算是达成了共识,就按这个荒唐的说法编写谶言。

    李淳风清了清嗓子,开始说重点:“泠风刚才说到防灾抗旱之法,这确是问题根本,泠风既有此说,可有对策?”

    李淳风本来只是试着问一问,但果然就看到泠风点了点头,他心中百感交集地听着泠风开始讲述,“我以为,渡灾主要二策,一为防,二为赈。先说防,防有二途,第一取水,第二节水。取水者,便是打井。久旱无雨,若要用水最有效的途径便是打井取水,因此可指导百姓更合理有效地打井,只要提前打好水井,干旱时合理分配便不致断水,百姓自然安定。”

    “节水者,也有二法,其一是修建涝池和水窖。从现在到夏,不可能一直无雨,甚至还会有几场雪,这些雨水雪水应想法收集存储起来,可在村旁地势较低处或山坡浅凹地挖坑筑梗,拦截和存储山上和道路上的流水,经澄清后便可供人畜饮用,也可用于灌溉。”

    “其二,便是节省灌溉用水和改善栽培之术。北方种植习惯大水漫灌,可改宽畦为窄畦,长畦为短畦,长沟为短沟,控制灌水量,同时选择作物生长的关键时期灌溉,这点可多询问经验丰富的老农;栽培之术如深耕深松,使深层土壤变活,增加透水性,以土蓄水。在作物生育期中在株行间进行表土耕作,疏松表土,同样也是为了增加土壤透气性,还有比如将秸秆粉碎后铺在作物行间,减少土壤水分蒸发……”可惜啊,目前的条件微灌、喷灌、管灌技术都用不上……那才是真的节水啊!

    “再说赈,赈可分官赈和民赈,官赈自然便是朝廷抚恤,若朝廷能早知大旱而提前调拨分配好粮食,而不是等到灾情严重时再做处理,就能避免饿死人命,同时官府有举措,百姓便更心安;民赈则要靠各地方乡绅富户,若这些人能出钱出粮,及时接济百姓,也能活人无数。总之,赈的关键就是提前备好粮食,及时供应灾区,保证灾区百姓平稳渡灾。”

    说着泠风又拿出几张纸,递给二人,道:“这是详细的说明,还有打井时如何寻找水源的一些方法。”

    马周与李淳风早就听得七荤八素云里雾里,其它的知识也就罢了,农业方面的他俩根本就是睁眼瞎,泠风说的前半截还能听得明白,到了灌溉栽培什么的他们是一个字都没听懂。这时候晕乎乎地接过纸来,大略扫了一眼,果然言之甚详,后面还附着一篇[打井——寻水之术],写满了如“大山低嘴下,打井挖泉水量大”“大山突一咀,打井多有水”“两山相接头,下有泉水流”等十几条找水方法,后面各自附着详细解释。

    其实泠风对自己写的关于农事的那部分东西也是一知半解,毕竟她也从来没下过地,她只能想着到时候多找几个老农来仔细问问,逐条参照对证一下,可别生搬硬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说李淳风和马周再一次被泠风深深震惊,回过神来后三人便开始仔细商议整个行动的计划,确定每一个步骤都能尽在掌握万无一失。泠风这才知道,制定这么一次行动需要考虑如此之多的细节,从百姓到州县再到朝堂,不能有一处闪失,任何变故都要备下应对之策,真可谓是方方面面事无巨细。

    一直到深夜,李淳风和马周还在商讨,泠风终于撑不住自己又先睡去了。第二天醒来,她便看见几上满满一纸计划书,忙拿过来逐条仔细查看,不由赞叹不已,足可见马周李淳风二人定策之精密,考虑之深远,确是经世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