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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的烛火幽暗,但也能衬出他的白皙,他似一个文弱书生,但又风流倜傥。眼见着不过弱冠之年,但他眼睛里却露出看遍世事之感。
江韵盯着他,却看不透他。
“夫人这是挪不开眼了?没想到我是个面如冠玉的谦谦公子?”月见怜凑上前,逗她道。
江韵自知失礼,忙推开他,自己向后挪了两步,道:“月公子莫打趣我了,虽说我二人今日成亲,但总归是未曾谋面。还是慢慢相处为好。”
“那依夫人的话,我要怎么做呢?”
“月公子,还是不要一口一个夫人为好。”江韵低着头说。
“那我唤你什么?”
“月公子若不为难,唤我韵儿便可。”
“那韵儿夫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江韵见他没个正经,便也不说什么,只道:“月公子早点歇息吧,从南州去哪儿都要很久,明早卯时咱们就该出发了。”
月见怜见她不答自己的风流话,自知无趣,便跳下床,说道:“那韵儿好生休息,明早我们可要快马加鞭地离开。”
他走到门口,忽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笑道:“新婚之夜,哪有新郎离开洞房的?这传出去,你岂不是要遭人口舌?”
江韵愣了一下,看着月见怜,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但她不想显出自己的伤口,便说道:“外人口舌于我何干?我就要离开这里,哪还会在意别人说什么。”
“那可不行,我娶了你便是要对你负责的,可不能叫外人对你指指点点。”月见怜走到桌旁,拿了一只碗,向里面倒了些茶水,“你不必担心我对你做什么,慢慢相处,细涓成河也没什么不好,”他将碗放在床中间,似有觉得不妥,便又向外挪了五公分,“韵儿睡里面,我睡外面,如何?”
江韵见他已然将这安排好,也不觉有什么不妥,便自顾躺下,不再看他。
月见怜将烛火熄灭,环抱双手躺下。窗户是微开着的,他望着窗外的满月,若有所思。
今夜,无人入眠。
翌日,天微微亮,两人便整理好行装,准备离开。
林娣站在门口,为他们送行。
江韵坐在马车里,紧闭着双眼,待到马车开始启动的时候,她猛地拉开车帘,向后喊道:“外祖母!”
林娣听着,停下往回走的步伐,却也不忍回头,只道:“出了望江崖,你便不是栖木谷的人。离开了这里,你自握分寸。江湖不比这里,容你有半点疏忽。走了,便不要回来。”
马车走得很慢,但江韵没有看到外祖母回头,她只看见林娣走进大门,将大门紧闭,她只听见大门重重的响声。
她眼眶红了,这生她养她的地方,她终是要离开了。
“姑娘,风大,进来坐着吧。”霜雪扶着江韵,将她牵进来。
江韵坐下,眼睛里透着失落,不再说话。
风确实挺大,路过栖木小镇时,不用细听,闲言碎语都可以刮近耳朵里。
“哎哟,我当是谁从我们这里离开呀,原来是清高的栖木谷小姐呀,啧啧啧,这出嫁也太寒酸了吧?”
“哈哈哈,肯定是林谷主觉得她晦气,急着把她送走呗!”
“就是,啊呀,哪家公子会要这种人呢?别是过了几日又将人送回来了!”
……
声声入耳,利刃诛心。
月见怜有些听不下去了,准备拉开帘子,看看外面的人到底要做什么。
江韵一抬手,挡住了他的手,说:“不要管,我习惯了的,他们随便说说罢了。”
“栖木谷庇佑他们,他们却敢说你吗?”
“必庇佑他们的是外祖母和栖木谷名号,我……我不过是生在栖木谷,没有功劳,他们议论我也是应该的。”
月见怜见她如此说,也装作自己听不见流言碎语一般,不与他们计较。
霜雪拿出药膏,在江韵的指关节处均匀涂抹。
“这是什么东西?”月见怜见车内气氛尴尬,便挑了个话头,问道。
“这是骨玉膏,姑娘怕冷,如今是入秋了,便要涂抹在指关节处,到了冬季便不会生冻疮。”霜雪一边涂抹一边答道。
月见怜看着江韵,但江韵的眼睛直盯着正前方,似是不想多解释什么。
“听闻韵儿曾拜师风依堂,不知名震天下的风依堂是个怎样的风貌?”
霜雪担忧地看着江韵,但江韵没什么波动。
“只是打着拜师风依堂的名号罢了,未曾在武学上有所建树。”
“但我听说韵儿的师父可是风依堂堂主啊,怎么,风依堂的绝学连内门弟子都不传授吗?”
霜雪一听,害怕勾起江韵伤心的事情,便说道:“公子还请慎言,我家姑娘……”
“霜雪,不可无礼。月公子,她多有冒犯,还请担待。风依堂之事,是我自己学艺不精,遭遣出门。月公子也不必多虑,出门在外,我自保的功夫还是有的。”江韵摩挲着拇指关节说。
月见怜听闻,笑着抱着头,靠着车厢。他知道,这个姑娘一定能成大事。
“南州地处偏僻,不知韵儿知不知道如今是何年何月?”
“约莫是禄宏二十三年?”
“何人当朝?”
“谢氏名导,尊号德武。”
月见怜笑出声来:“没想到韵儿还知谷外朝堂之事,我以为你是身在谷中,不闻窗外事的姑娘呢。”
“略有所知罢了,见笑。”
江韵想了想,问道:“月公子问了我些许事情,我却连月公子是何许人士都不知,岂不是要被公子牵着走?”
“夫人真会说笑。鄙人无居无所,四海为家,封号孤魂野鬼,踏一叶扁舟,游汹涌江湖罢了。”
“那不知此行我们要到哪里去呢?”江韵望着他,想看出什么破绽。
但月见怜哪会给她机会,笑着看着她说:“马儿往哪走,我们就往哪儿行。天下之大,居有定所定所太过无趣,不如游历江湖,享人生乐事。“
前方便是望江崖了,马儿走得慢,也一下就走出栖木谷地界了。
“霜雪,到了吗?”江韵问道。
“姑娘,到望江石碑了,已经不能回头了。”
江韵点头,望向月见怜,“烦请月公子停下马车,我有一事尚未完成,还请公子见谅。”
月见怜将马车停下,江韵兀自跳下马车,走到望江石碑边。
“这是什么规矩?”月见怜问霜雪。
“公子有所不知,姑娘这次算是独自出谷,栖木谷规矩,除了奉命外出或众人出行外,独自出谷,便是与栖木谷断绝关系。”
“出嫁也算?”
“女子出嫁,便是泼水,覆水难收,还请公子好好对待我家姑娘。”
月见怜神色严肃,望着江韵的背影,轻声说道:“定不负所托。”
只见江韵在石碑前,行了三个大礼,伏在地上,旧不起身。一身墨绿如点翠般镶在望江石刻旁,身后是滔滔江水,鸣鸣波浪。
末了,她起身登上马车,马车疾驰而行,这里空留一隅扬尘和散落的秋叶。
过去的,就过去吧,未来才有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