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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老人家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了,抢救室里一片忙乱,偷偷跑出去的谢老师也在紧急召唤之下匆匆赶了回来。
以前救贺雅菲奶奶时,韩端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可毕竟年轻经的少,问题由自己引起之时,就彻底乱了阵角,只剩了在一旁搓手干着急的份儿。
潘晓琳同样失了主张,来了有经验的老护士在场,她也变成了旁观者,应采蕊就更别提了。
潘晓琳往日里遇事还算沉稳,参加工作时间不长却很受好评,哪知临时起意过来串个门,就遇到这样的大麻烦。
亲眼目睹了整个经过,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不知该埋怨谁,嫌韩端不够谨慎,还是怪当班的大夫工作时间溜号?
不管怎样,凭借算不上丰富的经验,潘晓琳意识到麻烦大了。
天已经黑了,抢救室门口仍然有不少的人在围观,家属队伍隐隐有扩大的趋势。
麻醉科和变态科的医生都在现场,可惜这改变不了什么,病人依然没有自主呼吸。
以不多的见解,加上参与抢救者脸上的严峻,潘晓琳有种预感,抢救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似乎是为了配合她的想法,参加抢救的变态科医生长叹一声:“怀疑病人是碘过敏,而且极为严重。”
应采蕊悄悄扯扯韩端衣角:“碘过敏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吗?”
话音未落,主理抢救的理疗科主任已把手套摘了下来:“准备通知病人家属吧。”
韩端的眼神更加黯淡了,他明白这一说法意味着什么,对一个醉心医学,并打算穷毕生精力于此的年轻人来说。打击可想而知。
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生命地流逝更让人伤感呢?接手时是初诊,韩端记得这是个挺乐观的老人家。
老太太年纪不小了,见谁都满脸谦卑的笑,虽然耳后还有些陈垢,跟不错的穿着有点不太相称,韩端却不敢生出一丝嫌弃之念。
要一视同仁!师父的教诲铭记在心,只要来就诊的病人,除却病情轻重没有其他分别。
回想起来,老太太进来时有个青年人一步不离地跟在身后,还不住口地在耳边说着什么。生怕老太太不接受治疗的样子。
大约是她的儿子吧,韩端就算自认没甚过错,但如何能面对人家殷殷期盼的孝顺儿子?
身为师表的谢老师“当仁不让”地接过面对病人家属地任务,只是看向韩端的眼里再也没了让他“打工”时的脉脉温情。
仿佛只记恨这个学生给自己添了莫大的麻烦,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把加到身上的不满找到个宣泄之地。
外面哭闹成一团,谈话进行地并不顺利,噤若寒蝉的韩端被主任严令不准过去。此时他已不知如何自处,事情毕竟发生在自己身上。
不断告诫自己保持镇定,突然有人悄悄他拉了一把,回头一看是一脸沮丧的应采蕊。
潘晓琳找了比较熟悉的变态科医生问什么。没多会儿就走回来了:“吴主任说最大的可能是超敏,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韩端心里一激灵。针灸前确实用碘剂为老太太消毒了,这是现在的常规外用药。
过敏地病例极为罕见,尤其外用不做皮试,而且他向来小心,清楚记着病历上过敏药物一栏是空白的啊。
对呀,病历,赶紧找来,既然这样都能导致死亡,如果是超敏,以前一定敢出过比较严重地过敏症状。怎么可能没有记录?
韩端疯一样冲出抢救室,进了刚刚工作过的诊室。
病历呢?桌子上为什么是空的?心急如焚地四下里翻着,终于在桌子下面发现了,忍不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怎么会这样?
等翻开病历的时候。韩端的眼绿了,原先空白的地方清晰地书写着三个大字
猩红的字眼极度地刺激着他的神经,为什么会这样?
应采蕊生怕他出意外。第一时间跟了过来,从傻愣的家伙手里接过病历,当然也注意到了显眼的红字,做为一个优等生同样意识到事态之严重。
理疗主任随后赶到,接过了病历扫视两眼,又生怕被烫了手一样丢在了桌上,疲惫地看了韩端几眼,目光中透着无奈,正是他,扬言会无条件接受这个学生。
他深深地叹口气:“保存好,等尸检结果吧,看家属什么要求。”
韩端不知道是怎么离开二院回去的,除去满心悔恨,满脑子里晃的都是“碘过敏”三个红字,挥之不去。
一度冒出有人想陷害他的想法,又很快否定了,自己这样一个学生至于吗,谁会拿生命开玩笑呢。
如果真这么处心积虑,要费多大地劲呀。韩端只有怀疑看马虎了,谁让自己不小心来着。
应采蕊放心不下,一定要送他回去,郁闷至极的韩端没回自己的住所,而是去了刘想地公寓。
面对好友的关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当时二院的医务处长也跑来了现场,倒没对韩端多说什么,只是嘱咐这一阵子不要乱跑,随时接受询问。
傻子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上次救了那个警察,警方也是这样对他讲的。
他也找不出理由抱怨谢老师
的无情,谁让自己这么不小心,天生命运多桀呢。
除了默默喝酒,他没说什么,作为知心好友,刘想也不会多问。
第二天一早,韩端爬起来赶往二院。
只是好像没什么地方可去了,以往热情的相熟老师似乎都没什么说了,好点的打个呵呵一脸同情,更多的则是一脸漠然。
人情冷暖,无过于斯啊!
潘晓琳始终未露面。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应采蕊倒一直陪在左右,显然也找不出什么话可以安慰,两人经常大眼瞪小眼。
上午医务处组织有关院内专家开了一个特别会议,当然是瞒过家属的,韩端得以列席,却只是坐在一边旁听。
下午,医院请来市里有关专家召开了一个听证会,这次是请家属参与地。韩端依然逃不过,也只是偶尔回答一下问话,没有机会为自己辩解。更多的是面对家属投过来吃人的目光。
家属叫来很大一帮人,并拒绝尸检的要求,提了很多苛刻的条件,许多都是针对他这个肇事者的,在医院的特别安排下,韩端才得以顺利离开现场。
双方协商未果,司法介入已经不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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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医院做了安排,消息还是不胫而走,第二天的时候,“实习医学生治死病人”的报道就见诸了中洲各大报纸的报端。
韩端没有机会听到这些。因为他被警方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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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纸上很策略地没提出事学生地名字,但肖凌零自能从其他途径得到消息。
韩端被带走之后。应采蕊第一时间就告诉她了,肖凌零流着泪赶到拘留所,却没告知在问题没弄清楚之前,嫌疑人目前不能见任何人。
小丫头一下子失去了主张,也明白眼下不能向爸爸求助,那样一来姨妈和姨丈很快就会知道,那哥哥还不怪死自己。
肖凌零想到了杜雪妍,这是目前唯一可以商量的人,只可惜后者一样见识不多,只能央求外公想办法。
医界淫浸这么多年。何秉书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得意门生出了这样意外比谁都着急,立马动员起关系想办法。
看外公脸色不善,杜雪妍也不敢多言。拉着肖凌零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只要能想到的人都要求救,甚至连贺雅菲都没放过。
关键时刻。就是救人要紧,别的都顾不上了。
医疗纠纷并不少见,而且近年呈愈演愈烈之势。这件也看似平常,但偏能引起轩然大波,难道仅仅因为发生在可怜的韩端身上吗?
一石击起千重浪,一时之间,全国各地的媒体竞相转播,甚至很多的院校开了专门的讨论会,就实习生的问题和监管问题展开了广泛的讨论。
严格来讲,出了这类问题责任主要应在带教老师身上。作为一个实习学生,本来可以不必担当太多,但韩端本性良善,从心眼里不希望殃及别人。
谢老师待他还算不错,给了这样动手地机会,人不能忘恩负义呀。
整个过程除了如实叙述发生的一切,韩端只字未提与她有关,主动把过错揽在了身上。
由于他“消极”地不提供任何有力地证据,何老和贺雅菲双双为他请的律师都是一筹莫展,局势渐渐向于他不利的方向演变。
经众口相传,结论也就渐渐浮出水面,某实习学生自作主张,导致了病人出现不可预见的后果。
出了这种事情,医院想保全自家医生,尽量减少自家责任在情理中,有韩端“配合”在先,二院就有足够的余地做文章。
以极高的姿态宣布尽管医院只负极小的责任,仍将对带教老师从经济上实施严厉惩罚,同时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也将负担病人家属的大部分赔偿责任。
外界舆论渐渐呈一边倒的局势,无非是某校学生狂妄自大,给病人和医院都造成了不可挽回地损失,希望各院校以后加强对实习生的监管之类。
就在这时,市里有关领导发了一则言论:要消除医疗队伍中的害群之马,对那些视病人生命如儿戏者要坚决绳之以法。
有了引导性的发言,舆论导向更乱了,媒体也都施出浑身解数来吸引读者、观众地眼球。
或许是多事之秋,中洲医患关系近年来就呈紧张趋势,从各方面来讲信息和舆论对医务人员是不对等的,不负责任的负面宣传无疑加重了这种矛盾。
心存正义地医务人员站了出来,从个例联系到了整个社会现象:当今社会及至法律对医生、护士的保护太少了,行医过程中无论是否按照病人及家属地要求,最后出了问题都要一概推到医院头上。长此以往,谁还敢治病救人?
尽管家属开始时反对尸解,说是对老人不敬,但最后还是进行了,结论也没有出乎意料,死于过敏引起的心肺衰竭。
种种非议不一而足,而韩端也在拘留所里呆了一段日子。
验尸报告提交了,相关记录也都一一坐实。接下来当然就是专家委员会对事故的责任认定了。
何老在委员会自然有一帮老关系,也没少了游说,但面对事实。老专家们却还是会如实写出结果,事实上就算换了
,在那些资料面前大概也会这样做。
外面紧锣密鼓,韩端不得而知,只能间或从律师那儿得到无意间“透露”的一星半点消息。
他始终守口如瓶,见问不出什么新鲜东西,审讯者也就不象开始那么勤劳。
近日来韩端已经比较“清闲”,越是想事情经过,越感其中蹊跷,慢慢又懒得去想了。
律师大人们受人之托。当然希望寻到有力证据,此时的韩端当然是最好的突破口。尽管他不合作。总还例行公事地来探望,隐晦地通报一下相关情况,希望韩端生锈的脑筋在紧要关头会突然灵光闪现,也好替他开脱。
这样的当事人少见,两位律师名下无虚,心里怎会不猜疑。
应采蕊的口供很有利,但因与当事人的关系没什么说服力,而在场另一名见证无法到场,还有人警告不许打地主要。
在这种时候,凭着一定的医学知识。只要他主动提供洗脱自己的证据,律师很容易找到充足的理由为他开解,最起码不必总待在这个破地方,可为什么这小子就是不开窍呢?
“小伙子。外界舆论很不利了,这样不是办法,就算如实说了最多也就多赔些钱。不会有更多麻烦。要是你固执不作为,时间一长就要判决了,恐怕后果很难预料,会负刑事责任也说不定。”年长的律师再次苦口婆心地劝戒。
审判结果没出来,二院却先宣读了内部处理决定,律师们私下透露给韩端,谢老师受到的处分非常之轻。
韩端心里反感到好受些,自己一个人没什么,监狱都进过一次了。若罪证落到谢老师头上,饭碗基本保不住了,离异了又有个正上高中的儿子,丢了工作以后生活怎么办?
律师们说得轻描淡写,韩端则坚决不为所动:“真的就这些了,能说的都说了。”
年轻些的女性律师叹道:“有些话大概不该说,不知道你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家属一口咬定不说,上头好像也有人暗中刁难,这样下去只怕坐牢也说不定,我们也帮不了你了。”
韩端依然摇头,坐牢于自己也不是头一次了,再多一遭又如何,谢老师没事就好。
有了这样决心,他就耐心等着,如果真被再送进去,还能不能关到上次地监狱,有机会见到熊应老人吗?
也许能再学点东西呢,西洲之行有收获,可惜催眠还是有许多不懂的地方,韩端地心理很奇特,连自己都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想得这样洒脱。
时间在默默的等待中过去,韩端不知道外界正发生了什么,那一天也始终没有到来。
对自己的记忆力很自负,韩端思前想后还是觉得病历有非常大的疑点,从而延伸到了对人性的怀疑。
妹妹很聪明,知道自己的事后应该对父母瞒着吧,只要象以往出事之后那样,二老仍会蒙在鼓里,他心里也能轻松不少。
死者家属同意了二院的赔偿计划,也答应不起诉医院,却始终坚持要严惩责任人,不能放过肇事者。两位律师也颇苦恼,这要下去如何跟委托人交待,对自己二人的名声也有影响啊。
从某种意义上讲,韩端跟医院是绑在一起的,病人家属的要求明显不合普通人地思维,一个好的律师很容易从中发现疑点。
不结案家属就拿不到赔偿,不合常理,太不合常理。看似有失公允,但又让人说不出什么,人家子女就是孝顺要替母亲讨个说法。
悬而未决让人心里憋闷,有着过人思维的韩端索性放弃了对事件的思考,转入熟悉地领域。
既然碘剂有过敏的现象,为什么不找到好的配方替代呢?结果也摆在眼前,那就是很难发现即能保持消毒效果又容易生产和贮藏地药品。
钟鼎山归来,韩端的学习能力也与以前不同了,大量知识毫不费力地装进了大脑里,有了思考方向,他开始搜肠刮肚,寻遍脑子里每个角落的内容物。
近几天两位律师的脸上好看了些,虽没明确透露什么,但也预示着有转机出现。如果稍加注意就会发现,可惜他没时间注意这些。
现实同样不给面子,并不因此而任他的思绪飞驰,刚刚想出点头绪,审讯突然又开始频繁,而且主审换了人,不再是原先那两张有些熟悉的严厉面孔。
除下警帽的女子一头短短的黑发,好看的瓜子脸上两个甜甜的酒窝,观之即给人很舒服的感觉,油然而生亲切之感。
女警说话也很干脆,毫不拖泥带水,先介绍了自己:“我叫施晓,是市里派来了解情况的,希望你能如实说明,配合工作。”
“我们的原则是即不冤枉一个好人……”,后面的那句“决不放过一个坏人”是老生常谈,韩端听过不知道多少遍,谁知她偏偏省去后半句,而是象熟悉的朋友那样开导他,听上去让人感觉就很不一样了。
女警脸色滋润,一副生活美满的少妇模样,声音尤其好听,眉角眼间,韩端觉得她挺熟悉,似乎认识了很久,但就是不为所动:“施警官,我交待的都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