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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中运动会结束后,连心的焖面生意才算正式开张。
有运动会时初二一班一众同学的力捧打底,开张一个礼拜以来连心每天都能收入九十到一百块左右。
主要是中午卖的多,能占全天收入的五分之三左右。晚上的生意不如中午,因为大部分走读的同学放学后都是回家吃饭,买盒饭的住校同学没有走读的人那么多。
根据连心一个礼拜揣摩出来的经验,中午最多能卖出去65到70份焖面,晚上则最多只能卖掉50份左右。中午很少有卖不掉的情况,晚上却经常剩下那么三五份。
于是一遇到盒饭没卖完的时候,连心就会趁连玉上晚自习的时间走街串巷去叫卖。铁中附近都是铁路局下属家属楼,平安小区从一区到六区一共68栋,连心没几天就把路全摸熟了。
然后她就发现,即使晚上跟中午做一样多的焖面,学生们消耗不完,家属楼也是有能力完全接盘的。
而且家属楼里的大爷大妈们尤为喜爱她做的辣椒油和小凉菜,经常有人一买就是五六袋。
某天,一位一看就是刚从火车上下来的铁路职工拉着一个拉杆箱叫住连心,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地说:“可算是让我逮着你了!”
连心笑着回应:“大姐要买焖面凉菜还是辣椒油?今天带得多,都有。”
年纪跟王金枝差不多的这位大姐人很爽快,张口就要把连心车上的辣椒油全包圆。
连心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俯身下去数了数,说道:“大姐,还剩28袋辣椒油,你都要吗?”
大姐自顾自从连心车把上扯下一个塑料袋来撑开,示意连心往里装,“上礼拜我临上车前从你这买了份儿焖面和辣椒油,你这辣椒油做的那叫一个香啊,我们一整个乘务组就没有不爱这口的,这回上车都托我多买点呢,我们一来一回正好五天,这28袋还不一定够呢。”
连心一听脸上乐开了花,忙不迭的给装辣椒油,顺手又塞几袋凉菜给这位大姐,嘱咐说天热放不住,要尽早吃。
大姐是个痛快人,说什么也要按30袋辣椒油给连心算钱,一袋五毛她硬是塞给连心15块。临走还跟连心约好,五天后的下午六点半让连心再给她送二十块钱的辣椒油过来,还点名要用罐头瓶装。
连心按捺着心中的激动一口应下。这以后说不定就是一笔长期生意呢。
大姐走后又围过来几个老头老太太,一听说辣椒油没有了都一脸惋惜的模样。
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提点连心道:“丫头你下回能不能用个盆儿啊罐儿啥的装你那辣椒油,塑料袋装着它往外沁油啊,回回弄我一手。”
“成,大娘。”连心朝老太太耳朵边大声喊道,老太太天天来买辣椒油和凉菜,她知道她上了年纪耳朵不太好使。
“明天我用盆装辣椒油,五毛钱一勺,你听见我吆喝就端碗出来买。”
跟焖面比起来家属楼明显更偏爱辣椒油和凉菜,于是连心天天下午六点多钟在家属楼间乱串。形成惯性之后每天晚上光是辣椒油和凉菜卖的钱就快要跟中午卖焖面差不多了。
别看一样挣钱,这两者之间差别可大了。做辣椒油和凉菜时用不着肉和面,本来成本就比焖面低很多。虽然卖价才五毛钱一勺,但薄利多销啊,销量日渐高涨的同时利润也是层层上涨的。
入冬之后天气转冷,人们更爱吃些辣的开胃暖身,所以一进入十一月份连心就立刻调整了每天晚上盒饭的数量。她那自行车后座挂着的车筐一边是雷打不动的40份盒饭,这点儿焖面在铁中完全是供不应求。另一边则是满满一大盆差不多有三十多斤的每日新做辣椒油。冬天凉菜没什么人买,连心直接将这项支出砍掉。
二八大杠自行车每天都是负荷满满地去,一身轻松地回。
连心还有记账的习惯,就在每天的日历背面记着当天的支出和收入。
月底姐妹两个趴在炕桌两端,一个念一个算,认真仔细地核算两遍之后都忍不住高兴地笑出声来。
两个月不到就赚了快六千块呢!
寒假之前还能再赚三千。寒假之后盒饭数量估计得减半,辣椒油倒是可以维持不变直到过年。
这么一算下来,到过年的时候保守估计她们还能再赚上六七千块。加上现在手里有的五千多,过完年完全有能力把饥荒全还上。
五个多月就能赚上一万多块钱,这是连心和连玉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这回总算能正经过个年了。”连玉躺倒在炕上,神情颇为放松地说,“再也不用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
连心把钱收拢起来,将数出来的四千块塞进报纸包着的一沓钱里,又将那沓报纸放进公文包,随后让连玉踩着凳子把公文包藏到天花板上面。
上次还老赵婆子的四千块是从公文包里拿的,现在终于能物归原主了。
不是自己的钱用起来心里就是不踏实。这之前连玉得空去火车站问有没有人找公文包的时候每次心里都是惴惴的。生怕凭空冒出来一个人说公文包是他的里面还有两万块钱,到时候她哪里有胆子说自己挪用人家四千块的事,她那时可还不起。
那可是四千块呢,不是四块钱。
现在不怕啦。连玉想,她礼拜天要再去一次火车站问有没有人找公文包,还要给站前派出所的大爷大叔们带大姐做的焖面和辣椒油。以前她在站前翻垃圾桶的时候那些民警总是很照顾她,后来出了公文包的事她都不敢再路过站前派出所了。
不问自取视为偷,见了警察她总觉得心虚。
转眼间十二月十八号铁中开始放寒假,二十号王|振|华出狱了。
王|振|华的小舅子开一辆桑塔纳载着王|振|华的媳妇儿和儿子去接人,王金枝和连心连玉留在王|振|华家里准备接风宴。
“舅妈这半年一点动静儿都没有,我还寻思这回我们姐俩儿上门她得甩脸子给我们看呢。”连玉声音闷闷地说。
“唉!”王金枝叹气,说不上是开解连玉还是开解她自己,“你俩听二姨说,以前的事儿就算了吧,人都没了说啥都没用了。”
“你以为你舅妈她不知道错吗?有些话不好跟你们小辈儿说,你姥姥走后她私底下不知道偷着哭过多少回呢。”
“你妈走的时候她倒是没哭,可她说要你们俩跟着她的时候二丫啐她那一口可把她伤狠了,过后趴我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这两年逢年过节你舅妈哪次也没忘给你姥爷姥姥叠元宝烧纸钱,哪次都得哭个一天两天的。”
“她也是当妈的人,又不是没良心,她能不后悔吗?”
“不看僧面看佛面,有你大舅和王鹏在,以前的事儿就算了吧。”
连玉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姥姥是被舅妈何淑珍气死的,她妈王金兰活着的时候曾当众说过,除非她死否则不会再踏进何淑珍家门一步。
现在她妈也跟着姥姥走了,她们姐妹又再次踏进大舅家的门。
连心收起擀面杖,悠悠地说道:“在医院舅妈说跟她过的时候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肯定不能让连玉那么干,后来我也说过她了。”
连玉低下头去,默默将切好的面条抖散。
因为她啐舅妈何淑珍的事儿,连心知道后确实教训过她。
当时她是怎么说的来着?
你只看到舅妈把姥姥气死了,怎么不想想前因后果?舅妈她难道是故意的?她一个女人碰上自己丈夫在外边搞破鞋这种事她最先该去找谁撑腰?除了姥姥姥爷,大舅这辈子又怕过谁?
当时连心说这件事的过错不在舅妈身上,姥姥的去世是巧合。她妈王金兰对舅妈的记恨多少是有些不占理的。她要连玉自己好好想想,不要万事都听妈妈的话。
连玉扪心自问自己从来不是听妈妈话的乖孩子,可姥姥过世这件事她偏偏就对王金兰言听计从。
姐姐又说错不在舅妈,那错在谁那里呢?连玉不肯再往下想。
汽车声响,白色桑塔纳停在门前,王|振|华穿着一身新衣志得意满地走下车来。那轻松自在的神态不像刚刚出狱,倒像是得胜凯旋。
常言道上车饺子下车面,这顿接风宴主食是手擀面,配的连心精心熬制的牛肉酱,还有黄瓜胡萝卜木耳丝做菜码。
另外又炒了6个热菜,都是王|振|华爱吃的。
王|振|华落座后一眼就看见那装菜码的盘子,随即开怀大笑一声,对儿子王鹏说道:“大儿子!上前院小卖店给爸买两张干豆腐去,爸馋京酱肉丝了。”
王鹏得令忙不迭地跑去商店,王|振|华趁这个空档就着牛肉酱呼噜噜一碗手擀面下肚。
连心在桌子底下偷偷踢连玉一脚,等她看过来就把脸往舅妈何淑珍那边偏了偏。
连玉瘪瘪嘴,连心就又踢她一脚。
最后还是连玉先受不住,慢吞吞站起来盛了满满一碗面条放到何淑珍面前,蚊子似的对何淑珍说道:“舅妈尝尝我姐做的手擀面,她现在做面可好吃了。”
何淑珍先是愣怔了几秒,似乎有些受宠若惊,随即又红了眼眶,忙借着拌面的动作低下头去。
连心给她夹一筷子黄豆炒猪皮,她记得舅妈以前很爱吃这道菜。
何淑珍匆匆咽下一口面去,对连心说道:“听你二姨说你现在辣椒油卖的挺好,家里干辣椒还够不够?咱家今年种了四亩地的红干椒呢,都晒好了,你要用就来拿。”
“那感情好,省得我去县里买了,回头舅妈称一下多少斤,我给你钱。”连心笑着回道。
何淑珍刚要推辞说不要钱,王|振|华接过话柄问道:“大丫自己做生意呢?买卖好做不?”
连心就把自己这两个多月的买卖经跟王|振|华又念叨一遍。王|振|华从十几岁开始就跟人天南地北地跑车干倒买倒卖的生意,大小是个倒爷。听完连心的话他不住点头,也觉得这门买卖能长久干,就是两个小丫头抛头露面的少不了辛苦。
“这算啥辛苦啊大舅,”连玉拿干豆腐卷了点肉酱和菜码放到王|振|华碗里,“你不在的时候我姐还去南站扛过大包,我还刨过垃圾桶呢。”
连心狠狠白连玉一眼,可下找着人诉苦了,这顿叭叭,生怕别人不知道。
王|振|华可跟一般家长不一样,他既护犊子又不像别人那样心疼孩子。
听连玉这么一说他立刻兴味盎然地问道:“真的啊?你真去刨垃圾桶了?那么豁得出去?”
连玉一听王|振|华的话里有夸奖的意思,尾巴都不知道往哪边摇好了,小嘴嘚吧起来没完。
从她在二院大门左起第二个垃圾桶里捡到一个完好无损的果篮转手就卖到十米外的水果店平白赚了十块钱讲起,到她在站前派出所的垃圾桶里捡到一只警靴上交给值班民警,民警天天带她吃食堂导致她一礼拜生生胖了三斤都没完。
连心在一旁提心吊胆地听着,就怕连玉一不小心秃噜点什么不该说的出来。幸好连玉的捡破烂素材颇为丰富,她又一向是个会添油加醋的选手,一顿饭的时间根本讲不完。
倒是把王|振|华和他小舅子给乐得腮帮子疼,饭没吃下多少,光顾着听连玉讲单口相声了。
饭后各回各家,王|振|华送连心连玉到大门口,状似不经意地问连玉:“大舅不在这一年你俩真没少吃苦,挨过欺负没?”
连心担惊受怕一顿饭,就怕王|振|华问这个,逮着王|振|华看不见的角度在连玉身后拧她后腰一把,又装作不在意地收回手去。
连玉被掐得身体一僵,轻咳一声万分不情愿地回答道:“谁敢欺负我啊,我可不是面捏的。”
王|振|华笑着揉揉她的短发,叮嘱姐妹俩小心看路就没再追问别的。
待姐妹俩骑车走远,王|振|华揽着何淑珍的肩膀往家走。
“二丫长心眼儿了你看见没有?学会说暗话了。说什么没人敢欺负她,那意思就是有人欺负大丫呗。”
“我上回不是告诉你了么,就那老赵婆子最没好下水。”
“没忘,回头我就找她那瘸腿儿子唠唠,看看他是哪个河沟里蹦出来的癞蛤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