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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邓玉梅的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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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养牛户媳妇这时摆出一副发自肺腑的诚恳模样来,“小妹妹,不是我们不讲道理,你在附近打听打听,谁家牛奶有我家这么纯?还从不缺斤少两的。”

    “二百斤牛奶给了你就得短了别人的,因为你的原因我丢了客户,你总不能再让我降价吧?我赚得没有赔的多呀。”

    连玉似乎被说服,态度有些微地软化,不再那么剑拔弩张,吞吞吐吐地问:“那你想多少钱一斤?”

    “一块二。”养牛户说得斩钉截铁。

    连玉面带犹豫,没有立刻回绝。郑琳琳听到这里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拉着连玉的胳膊小声问她:“你疯了?一块二的牛奶成本得涨多少你算过没有?”

    连玉还在优柔寡断,对郑琳琳说:“可是,这附近只有他卖牛奶。”

    养牛户听到她这句话挑眉给了自己媳妇一个稳操胜券的眼神,小样儿,还是嫩了点。

    他抱着胳膊看两个小丫头窃窃私语好半天,然后就见连玉咬着嘴唇强装镇定朝他看来,开口说道:“一块二太贵了,一块一,行的话我就要了。”

    养牛户转身坐下继续挤牛奶,扔出一句:“就一块二,不讲价。”

    连玉气愤地提高音量:“差不多得了,我跟你定这么多天牛奶,你说涨价就涨价,一分钱都不让?”

    养牛户头都不回,慢悠悠地说:“一块二你能接受就定,接受不了就换别家,天王老子来了我也是这个价。”

    连玉狠狠一跺脚,“换就换!我还不信离了臭鸡蛋就做不成槽子糕了!”说完拉着郑琳琳就走。

    俩丫头偷偷摸摸走出两趟街,往身后看了好几眼确定养牛户没跟出来才放声大笑,终于把这个麻烦解决了。

    俩人兴高采烈地回家,一见面连心就对她们说道:“你们再早回来五分钟就能碰见邓玉梅。”

    “这么快?”连玉心想她可真够速度的,怕不是回家拿了钱就来进货了。

    真就让连玉猜着了。邓玉梅从连家出来就跟邓宝刚分道扬镳,迫不及待地回家准备东西进货。邓宝刚再三挽留想劝她再考虑考虑,别一时心急再让一个小丫头给蒙骗了。奈何邓玉梅就跟着了魔似的认准奶茶能挣钱,恨不得生出翅膀飞回家去,邓宝刚那些话她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清河村往南,跟清河村隔着一片口粮田有个村子叫富昌屯。富昌屯有个远近闻名的兽医叫朱守信,今年四十整,上有一个六十岁老娘持家,下有一儿一女承欢膝下,美中不足的是媳妇过世四年了他没再遇到合适的。后来经人介绍,朱守信相亲认识了离异三年带着一个闺女的邓玉梅。

    朱守信不嫌邓玉梅满脸雀斑长得不好,接触后觉得她是个能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女人。邓玉梅也不觉得朱守信得过布病终身不育是什么不得了的毛病,她巴不得不生育,有她闺女邓小米就够了。

    两人一拍即合,相亲两个月后正式领证、摆酒、过日子。

    真正搭伙之后邓玉梅才知道朱守信为啥当了快五年的鳏夫愣是没能在附近村屯里划拉着一个媳妇,最后娶了上不得台面还带着一个拖油瓶的自己。

    原因无他,朱家有一大一小两只把家虎镇宅,稍微知道点根底的人家都不愿意跳这个火坑。偏偏邓玉梅娘家跟富昌屯隔着整个县城,对朱守信的家庭情况一无所知。两方都急着找下家,单凭媒人一张嘴和两个月里接触过三五回的良好印象,邓玉梅就带着邓小米风驰电掣地嫁了。

    邓小米今年周岁13。邓玉梅跟朱守信扯证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和邓小米的户口都落到朱守信家户口本上。这也是邓玉梅相中朱守信最主要的原因,富昌屯属于铁中学区,九月一开学邓小米就能凭着小学毕业证和户口本在铁中念书。

    邓玉梅兴冲冲回到富昌屯,一进院门看见邓小米坐在阴凉地里洗衣服,脚旁的盆子里放着几件已经洗好的铁中校服,邓小米手里正揉搓着一条黑色平角内裤。

    “小米,你洗啥呢?”邓玉梅扬声问了一句。

    邓小米双手沾满洗衣粉泡沫,看见邓玉梅就笑起来。她刚要开口答话, 就听菜地里传来人声。

    “邓姨回来啦?”

    爬满架的黄瓜秧扑啦啦一阵抖动,从里边钻出来一个挎着篮子的大姑娘。姑娘单眼皮、肿眼泡,上唇薄如刀削,光看面相就知道是朱守信的闺女——朱家的小把家虎朱芳。朱芳今年刚满18,在纺织厂做过一年学徒,朱守信结婚之后她就辞工不干了,留在家里帮老朱太太侍弄田地。

    朱芳笑盈盈地走到邓玉梅身旁,从挎着的篮子里拿出一根弯不溜丢的黄瓜递给邓玉梅,“邓姨,我刚摘的黄瓜,你尝尝。”

    有过前车之鉴,邓玉梅哪敢不接,她用粗糙布满老茧的手将嫩黄瓜的刺尖三下两下撸干净,咔嚓咬下一大口,扯了扯嘴角笑着说道:“还是刚摘下来的黄瓜新鲜。”

    朱芳就爱看邓玉梅乖顺地按着她的话来,心里止不住的得意。她转身又拿出一根又粗又弯,顶尖都开始泛黄的老黄瓜递给邓小米:“小米儿吃这个,这根大。”

    说着她眼睛状似无意间往下瞅了瞅,一眼就看见搓衣板上平躺着的四角内裤,她哎呀一声,放下篮子一把抓住邓小米的胳膊将她从洗衣盆前扯开。

    “你看你这孩子,我寻思等我摘完黄瓜再洗朱振这盆衣服,就这么会儿功夫你都把朱振的内裤洗了。”朱芳笑着拍拍邓小米的胳膊,对邓玉梅说道:“邓姨,你看小米儿多勤快,眼里有活儿。”

    邓玉梅这回连嘴角都扯不动了。朱芳当她是傻子呢?邓小米都洗完一大盆衣服了,她朱芳才摘那么几根歪瓜裂枣的黄瓜?再说了哪有让继妹给继兄洗内裤的道理?他们老朱家未免也太拿人不当人看了。

    邓玉梅一甩脸子,拉着邓小米就回了屋。朱芳在她身后掐着嗓子惺惺作态:“邓姨,我真不是有心的。”

    邓玉梅半句话没有,回屋从炕柜里翻出一个手缝的粗布包来,把一个白棉布的帽子卷吧卷吧塞到包里让邓小米抱着。望着炕柜上的被垛,邓玉梅一狠心把结婚时娘家妈给她缝的那床新被抱了下来。

    朱芳坐在洗衣盆前咔嚓咔嚓吃黄瓜,看见邓玉梅抱着被子出来十分诧异。不是吧?不就让你闺女给我弟弟洗一盆衣服么,至于抱着被子离家出走?

    她委委屈屈地站起来,手里那根黄瓜抓也不是放也不是,“邓姨,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看在我还年轻的份上饶我一回吧,下回我肯定看住了小米儿,不让她动朱振一针一线还不行么?”

    邓小米垂头跟在邓玉梅身后,看一眼朱芳的勇气都没有。

    邓玉梅呵呵冷笑两声,上下打量朱芳,“这话你敢说我可不敢听,有本事你爹回来你跟他说去。”邓玉梅一扭身看见墙角放着的竹筐,三步两步走过去把棉被塞到里面,随后把竹筐牢牢绑在她的自行车上,跟邓小米一人一辆车离开了朱家。

    一出村子邓玉梅就忍不住,训了邓小米一路。

    “你都15岁的大丫头,马上就念初一了,啥香啥臭你还看不出来?”

    “白养你这么大,朱芳算老几啊她让你干啥你就干啥,你就不能用用脑子?!”

    “我刚才见着一个小姑娘跟你差不多大,人家说话办事头头是道的,丁点大的孩子就能签合同挣钱。”

    “你再瞅瞅你邓小米!真的,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早晚得让你给我气死!”

    邓小米在邓玉梅面前一向沉默寡言,大多数时候邓玉梅并不需要她发表意见。邓小米很早就发现,邓玉梅就像一个喋喋不休总有千言万语诉说的笔友,而她却不是跟邓玉梅通信的人,她是那只墨绿色的邮筒。邮筒不需要回信,她只要站在那里等着就好。

    邓玉梅来取连玉答应她的那五十杯奶茶,邓小米才知道她妈居然又做回了走街串巷吆喝生意的老本行。

    “朱叔那边,能同意么?”她很忐忑。

    邓玉梅将棉被铺在竹筐里,弄了个简易的保温棉包出来。她一杯接一杯小心地把奶茶摆放进去,听见邓小米嗫喏着问了这么一句话,从鼻孔里喷出两道冷气来,“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朱叔在家里说话还没有放屁声大呢。咱们娘俩靠他在老朱家也就混个饿不死,过好日子那是别想了。”

    “再有不到两个月你就开学了,我不趁这时候折腾俩钱儿拿啥给你交学费啊傻闺女?”尼龙绳子总打滑,邓小米帮她拽一头,邓玉梅使劲拽着另一头系了个死结,“你还管他同不同意,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朱守信常年骑着摩托车下乡给牲口看病,一走三五天是常事。从他能赚钱那天起,每次回家他都把赚到的钱如实上交给老朱太太,风雨无阻。朱守信前妻活着的时候朱家就被老朱太太牢牢握在手掌心里,前妻一死朱芳又长大了,朱家就有了一老一小两头把家虎。

    这两人属貔貅的,朱守信的钱那是一分都漏不到邓玉梅手里去。

    没钱,邓玉梅拿什么养邓小米?

    她们母女两个在朱家吃点哑巴亏无所谓,没钱可不行。邓玉梅刚刚生气可不是因为朱芳让邓小米给朱振洗内裤,她是就坡下驴。本来她还有点担心自己出去做生意留邓小米在家会受欺负呢,结果朱芳八百辈子第一回做“好人”,就把这么大一个把柄送到邓玉梅面前来了。

    简直就是雪中送炭。邓玉梅都打算好了,今天去电影院门口卖奶茶,卖完就带着邓小米回娘家去住。等朱守信来接她的时候她就拿朱芳这件事当借口,非逼着老朱太太同意她出来做生意不可。

    不同意也行啊,她就一直在娘家住着,大不了给她妈付房租。到时候就看谁比谁更豁得出去了,富昌屯的人要是问起她为啥不在家住,老朱家人敢说实话么?还要不要脸了?邓玉梅怕啥,她敢说,就怕老朱家人到时候不敢听呢。

    邓玉梅越想越觉得信心百倍,领着邓小米直奔电影院。

    全县只有一家电影院,暑假基本都是港片重映。今天下午是《古惑仔之龙争虎斗》和成龙的《我是谁》两部连播。

    古惑仔里有把年轻小姑娘们迷得神魂颠倒的郑伊健,成龙的电影一向炫技又有乐子可看,这两部是电影院的暑期王牌,每天上下午各播一场,观影人数却始终不见减少。

    邓玉梅不知道啥是古惑仔,也不知道成龙是男是女,她单纯就是觉得电影院里搞对象的人多,奶茶应该跟毛嗑、汽水一样好卖。她把自行车挨着卖毛嗑的大姐停下,支起车梯子问人家:“大姐,这儿卖东西收税不?”

    买毛嗑的大姐斜楞眼睛打量她,看见她车上的棉包后脸色才算有所缓和,“不收税,碰巧赶上的话给两毛钱卫生费就行。”

    邓玉梅挺高兴,两毛钱还行,不算多。她掀开棉包拿出来一大一小两杯奶茶给邓小米,指着电影院门口对她说:“你上那儿吆喝吆喝,大杯两块小杯一块五。”

    卖毛嗑的大姐抻着脖子往邓玉梅的棉包里瞅,啥玩意儿啊一杯就能买她五杯毛嗑?

    邓小米刚踏上台阶站到电影院门口就赶上古惑仔播放结束,红男绿女们从电影院里涌出来。

    邓小米连忙扯起自认为最亲切的笑容上前推销。

    “奶茶,奶茶,原味、草莓味、巧克力味奶茶。”

    “冰镇奶茶,大杯两块小杯一块五。”

    看的人多驻足的人少,大多数都是回眸一瞥,然后跟身边人说上一句什么饮料卖这么贵。

    偶尔一两个停下脚步问的人也纷纷摇头嫌价格高,还拿旁边一块钱一瓶的汽水做比对,一大杯奶茶能买两瓶汽水,汽水喝完退瓶还能再给两毛钱呢。

    闲言碎语让邓小米越来越着急,毫无头绪地看着大把大把的人从身边路过,可她却连一杯奶茶都卖不出去。冰镇奶茶很凉,邓小米却觉得心比手还要凉,她几乎可以预见邓玉梅一会儿会怎么教训她。

    一想到邓玉梅将会出口的那些话,邓小米就开始习惯性的心慌。她感觉手心应该是出汗了,或者是杯壁凝结出来的水珠也说不定,总之等邓小米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左手空空如也,地上却泼溅着一杯奶茶。

    邓小米屏住呼吸,觉得耳膜在和心脏共振。

    “怎么这么香?小妹,你卖的什么饮料?”

    一阵香风拂过,邓小米结结巴巴地回答面前的两个妙龄女郎:“奶,奶茶,巧克力、草莓,还有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