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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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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头自觉没脸面对连心和老刘头,抛下连心这里已经盖好只差抹灰的房子和老刘头那里已经起好的房山,带着手底下人灰溜溜走了,工钱一分没要。

    “他还敢要工钱?!我不报警抓他就不错了,偷摸走了算他识相!”连玉咔嚓咬下一口脆嫩的黄瓜,翘着二郎腿义愤填膺。

    邓小米在给奶茶封装,连心递给她一根黄瓜,顺便拍掉连玉翘起来的那条腿,哏咄她:“坐没坐相!没个姑娘样!”

    连玉收腿坐好,转头问邓小米:“这事儿你没跟家里说吧?”

    邓小米哪敢啊。朱家人就不说了,包括亲妈邓玉梅她连提都没敢提一句。就邓玉梅那个性子,一旦听说有外地人对邓小米耍流氓,第一反应绝对是埋怨邓小米傻、虎、不知道跑。第二反应就是回娘家找娘家兄弟过来出头,邓小米的两个大舅四个表哥不把施工队那个畜生打出屎来算他走运。

    然后舅舅跟表哥们再跟畜生要一笔钱做补偿,回头两家把这钱一分,顶多给邓玉梅和邓小米留两件买衣裳钱,这就算皆大欢喜的结局了。要是惊动了邓小米她姥姥,她姥姥再把她小舅给鼓动出来掺和一脚,那场面可就不好说了。好一点的结局不过是多一个人分钱;要是往坏了想,照着邓玉梅和付大志离婚的时候折腾出来那个动静来看,两边各有人在局子里蹲上十天半个月都是少的。

    事后邓玉梅一究根诘底,这祸事是邓小米惹出来的,她能落得了好吗?邓玉梅不得把她的人头骂出狗脑子来的。

    所以邓小米嘴巴咬的死紧,回家之后一个字都没吐。

    “那就行,不是啥光彩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连玉点点头,一副既稳重又可靠的样子,“咱家这几个人肯定不会往外说,施工队那几个王八更不会说出去砸自己招牌。”

    “事情过去就完了,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就当上厕所不小心踩到一脚屎。”

    正在封装巧克力奶茶的邓小米动作当时一顿,攥了满手黏糊糊面团的罗明俊使劲闭了闭眼睛,俩人都沉默着没接话茬。

    连心又好气又好笑地拍连玉的后脑勺,“你还能不能再恶心点?”

    施工队离场,扔下的残局总得有人打扫。两面墙需要抹灰,还得吊顶,水电线路也得请人来布置,虽然不是什么大工程,零工市场里有大把的人会干,但二爷爷信不着外人,坚持要找自己人来干。

    抹灰的是一批人,吊顶是另一批,改水电最费事,全村扒拉不出来一个精通的。眼瞅着房子啥啥都弄好了,偏偏就卡在改水电这关过不去。

    二爷爷抽着旱烟袋再次想念起连心她二姨夫李宝林来,“要是宝林在就好了,这点活儿还用得着我找人干?”

    二奶奶戴着老花镜在炕上补袜子,听见二爷爷不知道第多少遍念叨李宝林,就出主意说:“干脆你让金枝给宝林打个电话,问问他有没有信得过的朋友介绍过来不就得了。”

    二爷爷一拍大腿,可不是嘛,他咋没想到呢。老头儿着急忙慌蹬自行车去找王金枝,进了院子一看东屋铁将军把门。

    “金枝,金枝在家没有?”二爷爷扬声朝正屋喊了几句,满屯子人他最烦老褶子这个老娘们儿,逼不得已他才不登她的门呢。

    喊了半天没把老褶子喊出来,倒把老褶子的大孙女、李宝林的侄女李娇从后院喊过来了。

    李娇卡巴卡巴眼睛,木愣愣对二爷爷说:“二爷,我奶上大队打电话去了。”

    二爷爷一皱眉,谁问老褶子干啥去了,他是来找王金枝的。

    不待二爷爷张嘴,李娇又接着说道:“我大爷在沈阳出事儿了,我大娘和大哥二哥都上沈阳了。”

    天老爷!她这平平淡淡一句话差点把二爷爷给吓出个好歹来。

    “啥事儿?!你大爷出啥事儿了?”

    “说是昨天在工地上摔断腰,进医院手术去了。”

    二爷爷两眼一黑,好半天才缓过劲来,过后连蹬自行车的力气都没有,推着回了家。

    二奶奶一听说李宝林出事儿紧忙推二爷爷套骡车去找连心,“金枝和孩子昨天着急忙慌走了,大丫和二丫还啥都不知道呢,你赶紧去言语一声。”

    二爷爷慌得麻了爪,“这都一天了金枝也没跟大丫说,是不是就不想让孩子知道啊?”

    “你管她想不想呢!一帮大老爷们就金枝一个女人,身边没个知心的得多难受啊?那边事事都得她自己做主,她能抗住不能?你还是赶紧告诉大丫一声,她过去就是啥也不干,金枝心里也能松快松快。”

    二爷爷一听这话在理,忙套上车往清河村赶,一路上鞭子甩得噼啪响。

    老爷子进院的时候连玉正在收拾碗筷,纳闷上午走的时候说过不来吃午饭的二爷爷怎么转头又回来了。

    “大丫!大丫!”二爷爷进门就喊连心,连心一露面他就说:“你二姨夫出事儿了!说是在工地上摔断了腰!”

    连心闻言手一松,满满一盆洗碗水全泼在自己脚面上,差点站不住。

    连玉还算镇定,跑进屋里拿起手机就给王金枝拨电话。手机嘟嘟响了几声,一个机械女声传出来:你拨打的号码无法接通。之后无论再拨多少次都是同样的提示音。

    连心有些心慌气短,一直在地上来回踱步,眼见着电话打不通,她夺过手机直接打给王振华。

    王振华倒是接了,但他说自己在外地跑生意,不在沈阳。

    连心没说别的,客套几句撂下手机,稳了稳情绪后说道:“大舅没说实话。”

    医院那个地方她太熟了,曾经无数次午夜梦回都是手术室前那条空旷的走廊,想必沈阳的医院一定比利木大上很多,回音也更重。

    连心蹬掉鞋子爬上炕,从炕柜里拣了两身衣服塞到一个连玉不用的旧书包里,一边收拾一边叮嘱屋子里几个人。

    “二爷爷,我这就去火车站,房子的事儿就全拜托给您老了,能干多少就干多少,咱不着急。”

    “小罗你也是,我不在事情就都压在你身上,肉夹馍不行就先停下,红姐那儿的卷饼千万不能断,实在忙不过来夜市干脆就别出了。”

    “还有你,连玉,”连心收拾妥当,最后伸手顺了顺连玉的头发,“你心里有大主意,姐走后你当家,得有个当家的样儿,知道不?”

    家里连心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连玉,生怕这只猴子趁自己不在的时候现原形,于是给她加了一道“当家做主”的紧箍咒,管不了那么多,能撑几天算几天吧。

    夜里十一点,李宝林终于从手术室里出来。医生对一直守在手术室前的病人家属和工地代表说手术很成功,病人腰椎里打了三根钢钉,日后行走坐卧都不成问题,就是体力活以后肯定是干不成了,稍微重一点的家务活也不行。

    王金枝对着医生不住念叨阿弥陀佛,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应该说感谢话。

    王振华正在庆幸跟另外一死一残的工友相比起来李宝林真是福大命大,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拿出来一看来电人是连心,王振华心里的预感就不怎么好,果然电话一接通就听对面直截了当说道:“大舅,我在沈阳南站,你来接我一下吧。”

    利木到沈阳的火车票本就是一票难求,更何况连心是临时起意,压根连张站票都买不到。无可奈何之下她买了张站台票谎称送站直接上了车,补票的时候她一抬头,列车员惊呼出声:“是你啊妹子!”

    竟然是一直买她辣椒油的那个陈姐。托陈姐的福,连心在乘务员休息室有了一席之地,这才度过了漫长的七个小时。

    王振华这次从利木回沈阳直接提了一辆桑塔纳,夜色下连心没仔细看也没心思看,上车之后着急忙慌就问:“我二姨夫咋样了?”

    得知李宝林能跑能跳,就是以后不能干体力活后连心抚着胸口直呼老天保佑。人还在,还有个全乎的身体比啥都强,要是李宝林有个三长两短她真不知道王金枝该怎么办,幸好幸好。

    到医院的时候李宝林麻药劲儿还没过,正躺在病床上昏睡。王金枝却被突然出现的连心给吓了一跳。

    “你这孩子,咋不声不响就过来了呢?我就怕你这样耽误生意,到底没瞒住。”王金枝说着说着落下泪来,李威伸手递了张面巾纸给她。

    这次工地事故一共有三个工人遇险,李宝林是最轻的一个,另外一个当场殒命,一个终身残疾。工地老板人还算厚道,得知李宝林的伤有极大可能手术后恢复正常,急忙联系人给他办转院,又托人托关系给他安排手术。就连病房都是安排的单间,一张病床一张陪床,还有单独的卫生间和盥洗室。

    已经过了凌晨,王金枝安排李成和李威跟着王振华去休息,打算自己留下来陪护。李成和李威都不干,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来打地铺。最后还是跟李宝林一起出来打工的李瑞林拍板做了决定,娘仨一起守着吧,其他人先回去睡觉。

    王振华把连心带回他跟何淑珍在沈阳的家。三楼,一百二十多平三室两厅的楼房,屋子里还亮着灯。

    门一打开,何淑珍看见连心未语泪先流,“大丫都来了,是不是姐夫他……”

    王振华忙糊涂了,忘记给何淑珍报信儿,何淑珍还以为李宝林出了什么好歹。一听说人没事,也没缺胳膊断腿她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拉着连心就往客房里带。

    “要不是家里就王鹏一个孩子,我早就去医院了。”何淑珍从衣柜里拿出来一套自己的睡衣给连心,指着地上铺好的凉席和枕头对连心说道:“还以为李成和李威今天得过来睡觉呢,我一早就准备好了,没成想来的是你。”

    她弯腰卷起地上的凉席和枕头,对帮忙的连心直摆手,“不用你,坐火车最累人,卫生间有热水,你先去洗个澡再说。”

    连心第一次出远门,托列车员陈姐的福没挨挤,就是有点累,毕竟怎么说也是长途火车,洗个澡多少能解解乏。

    等她从卫生间出来满屋子都是饭菜香,王振华已经坐到饭桌旁喝起了小酒。

    何淑珍招呼连心:“大丫快来垫补垫补,我给你下了碗面条。”

    王振华噗呲一乐,“两袋方便面,还好意思说下的面条。”

    何淑珍白他一眼,“喝你的酒去!”

    连心舒舒服服地叹出一口气,有惊无险真好啊。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觉得一家人有说有笑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饭桌上连心问起事故经过,王振华也说不太清楚,“工地上的事儿都是李瑞林一手经管的,我一直陪着你二姨,我看李瑞林办事还算老道,工地上的人对你二姨夫的事挺上心。”

    连心回想了一下之前在医院看见李瑞林的场景,发现这个人跟在利木家里时完全是两张面孔。

    李瑞林在家里从来都是隐身人一样的存在,只有他妈老褶子或者他媳妇招呼时才会出现,平时就赖在屋子里,跟他爹的性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而刚刚在医院里,李瑞林举止得当走路有风,别看穿着一身工装,那说一不二的气势生生把旁边的工地代表都压下一头去。

    李宝林出了这么大的事,作为亲弟弟的李瑞林自然得挺身而出,这没什么好说的。连心先前还怕因为王金枝和老褶子关系不好,导致李宝林和李瑞林的关系也僵了呢。现在看来不管哥俩实际关系怎么样,到底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李瑞林这人是个明白事理的,办事也可靠。

    忽然想起来自己一直揣在身上的钱,连心小心翼翼地问:“大舅,那我二姨夫住院还有手术的钱还够吗?不够我这有。”

    王振华一摆手,说道:“用不着,医院里的费用有工地在那儿顶着呢。”

    “我看啊,姐夫出院以后工地怎么也得再赔偿几个,说不好一下就把饥荒全堵上了,一劳永逸。”何淑珍话说完自己也觉得哪里不太对,琢磨过味儿来就有点讪讪的,站起来又去厨房给舅甥俩加了个菜。

    王振华拿筷头遥遥一指何淑珍的背影,跟连心嘀咕:“你舅妈这人,典型的有口无心,说话之前不过脑子。”

    说的好像李宝林故意讹工地的钱似的,听着怪别扭的。

    “舅妈不是那个意思,她就是实话实说。”连心明白何淑珍话里的意思,虽然出了事故,但人没事,要是再得着一笔赔偿款还饥荒,对李宝林和王金枝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

    事情果然按照何淑珍的猜想发生了。李宝林苏醒后的第三天,李瑞林当着满病房自家人的面说道:“老板跟我说,医药费工地全包不用咱们管,大哥想住到哪天都行,工地额外再补偿咱三万块钱。”

    王金枝攥着李宝林的手就是一紧,好半晌病房里鸦雀无声,似乎都在等李宝林下决定。

    “那,等我能下地走动了,咱就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