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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小南风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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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振华给连心买了张卧铺票,连心一觉睡到利木站,下车的时候仍有身处火车上的感觉,走路都觉得地面在晃荡。

    出站后她招手叫了个烧油的倒骑驴,十来分钟就到家门口。

    付完钱后抬头一看,嚯!这门面房让二爷爷收拾的那叫一个齐整。新粉刷的白墙,屋顶不知道哪年的灰瓦也全部换成了崭新的红瓦。原本的木格子窗户全部拆除,换成对开的大钢窗,窗玻璃还是双层的,冬天屋子里温度肯定低不了。

    进屋一看该砌的、该拆的都弄完了,二爷爷正跟两个工人蹲在新建的厨房里研究灶台。听老爷子的意思,他想把暖气管道接在灶台上,用灶台工作时的明火顺便给暖气管道供热,一举两得,冬天指定能省下不少煤钱。

    利木这边家家户户安装的暖气都是接在火炉上的,靠火炉加热管道里的水使暖气片散热,从而取暖。二爷爷这个想法还是受当初李宝林在后院灶台上加装的不锈钢水箱的启发。那水箱里的水虽然不能饮用,但温度少说也有五六十度,光用来洗漱洗菜太浪费了,二爷爷灵光一现就想到改装暖气管道上。

    要不怎么说人老精、马老滑呢,这要是改装成功了,半年的供暖期不知道能给连心省下多少钱来。

    连心站在三人身后听了半天二爷爷才看见她,立刻站起来双眼发光地问道:“大丫回来了?你二姨夫情况咋样?我听二丫说没啥大事儿,以后还能跑能跳?”

    连心把李宝林的情况跟二爷爷一说,二爷爷长叹几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二姨夫以后享福的日子长着呢。”

    说完老头儿朝后院一扬脖子,“快回去看看吧,刘家老两口这几天一直在,你婆婆看小罗忙不过来,这几天一直住在这儿帮忙来着。”

    连心答应一声就往后院走,后罩房的门已经安装好,直接穿堂而过就能到后院。

    刘宝昌和曲建英两口子来帮忙这事连玉打电话跟连心说过,她后来可没说曲建英住下的事。虽然这会儿是刘家的农闲时节地里没啥活,但刘家统共有三十多亩地种着苞米,老两口就这么抛家撇业地跑来给她帮忙,连心心里是既感动又担心。老两口一年到头就指望这点苞米的收成过活,可别因为这几天再误了人家地里的活计。

    进院一看小罗正在小厨房里汗流浃背地烙饼,连玉和邓小米估计是送货去了都不在,外屋地里有颠勺炒菜的动静,打眼一瞅那身影就知道是曲建英。

    跟小罗简单打了声招呼,连心进门就笑着问道:“大娘炒啥菜呢?我来弄吧,大热天的你去歇歇。”

    曲建英笑得见牙不见眼,一把搂住连心的肩膀,“哎呦我的闺女,你可算回来了,这家里就没有一个不惦记你的。”

    连心要接过手炒菜曲建英还不让,“刚下火车怪累得慌的,你去洗把脸睡一觉再说。我这是给后院你大爷家盖房那帮人做的饭,都是自己村里人,随便应付一口就行。”

    先前的施工队抛下盖了一半的房子跑了,好在建房最难的部分已经完工,只剩下上梁和抹灰算是大工程。老刘头干脆就在清河村找了一帮知根知底的邻居来干活,工钱照给,只需包一顿午饭。

    正好连二爷爷找来装修的工人的午饭一起,都由曲建英一手包办。这个活要不是连心去了一趟沈阳,原本是该她做的,也是她当初早就应承下老刘头的事儿。

    曲建英把做饭的活揽下来算是解放了罗明俊。小罗既不想放弃早上的肉夹馍又不愿意放过好不容易重新开张的夜市,红姐的卷饼更是耽误不得,头两天忙得他黑眼圈都出来了。曲建英一来他肩上的担子立刻一轻,当天晚上曲建英就住下没走,第二天起早跟罗明俊一块儿卖肉夹馍到今天,收入不比连心在的时候差多少。

    连心执意接过来掌勺,曲建英也不再跟她推辞,把围裙给连心围上后自己给她打下手。

    俩人边干活边闲聊,曲建英就问连心开了饭馆都打算卖些什么菜码。连心把在沈阳取到的真经跟曲建英一说,听得曲建英连连咋舌,“我上午刚跟小罗说咱利木的肉菜涨价不少,这一跟沈阳比就像没涨似的。”

    啧啧,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苞米才几毛钱一斤,盒饭却能卖到五块钱一份儿。自家那三十多亩地苞米一年的出息才几千块,将来恐怕还不顶人家连心开店一个月的收入呢。

    曲建英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儿。种地的到啥时候都是穷人,就从没听说谁家靠种地发家的。看看人家闺女,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能开起饭馆来,一个月赚得顶他们老两口风吹日晒一年的收入还不止。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曲建英倒不是眼馋连心能赚钱,连心赚再多的钱将来不都是他们老刘家的么?不说别的,将来连心进门之后能眼瞅着他们老两口住那三间二十多年的老房不管不问?就凭连心的为人还有二明的孝心,将来他们小两口宁可自己住老房都得把新房让给他们老两口住。这点曲建英还是有信心的。

    她就是有点为自己二儿子发愁。媳妇太能干有时候未见得是件好事儿,两口子过日子不都是谁赚钱多谁腰杆子就硬么?连心现在虽然还没赚上大钱,但人家架势已经摆上了,眼瞅就要日进斗金。反观自己二儿子刘海明,光有个士官的名儿,一点眼前利都见不着,现在月工资还不到四百块呢。

    将来万一有舌头碰牙那天,人家连心能挺直腰板儿说走就走,二明能么?他还不得跪地上抱着媳妇的腿哭求不让人家走啊?

    想到这儿曲建英忽然又想起另外两个儿子来。刘海生不就是因为岳家得力才在媳妇舒敏面前处处矮一头吗?老三刘海东能做得了张玉霞的主就是因为他赚得多,张玉霞全家都得仰仗他吃饭。

    虽然说各人有各命,但有刘海生这个“前车之鉴”在,曲建英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刘海明步他大哥的后尘。在她眼里,处处捧着媳妇过日子的算什么男人。

    可要让曲建英给刘海明铺路将来好仗腰眼子,她又没那个本事。她娘家虽然有个部队里的亲戚,可那都是一表三千里的远亲了,能不能指望上还两说。

    曲建英在心里暗暗叹气,自己娘家没有得力的亲戚,老刘家就更别提了,老一辈儿就剩老刘头和刘宝昌老哥俩。除了三间还没盖起来的新房,老刘头连个后都没有,还能有啥指望。

    哎?曲建英眼睛忽然一亮,老刘头那么大的院子就盖三间新房,是不是有点浪费?清河村这么好的地界,他那院子离马路又近,要是……

    该说不说,一颗希望的种子就此在曲建英心里扎下根来,没几天就破土而出,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连心回家之后继续以往的忙碌生活,只不过额外多了个跑各个公家单位的活儿。饭馆要开张,这个证那个手续总得挨个敲门去办。

    跟公家单位打交道难啊,眼瞅已经八月下旬了,连心愣是卡在税务登记证这关过不去。今天去一趟缺这个证明,明天去一趟又缺那个介绍信,翻来覆去一个礼拜就是办不下来。

    最后还是王振华回来之后亲自去跑的。他三下五除二两天之内就把全部手续跑完,把一沓文件交给连心的时候满身酒气的王振华长舒一口气,直呼不易。

    连心把税务登记证拿到手一看,上面登记的不是她跟两个小的商量好的姐妹快餐店,而是一个念起来颇为洋气的名儿。

    小南风餐厅。

    听起来好像跟自选盒饭业务八竿子也打不着的样子。

    “我找人根据你的生辰八字算的,这个名儿好,肯定旺。”王振华一边剔牙一边打饱嗝,“人家今天上午才告诉我,我就直接用了,大丫别怪大舅先斩后奏啊。”

    怎么会呢?小南风餐厅可比姐妹快餐店好听多了。

    王振华这次回利木是为了送李宝林一家回来,连心开店的手续全办完之后他回家再收拾几件秋冬衣服就得走。至于家和院子,在沈阳的时候他就和李宝林商量好了,他前脚走后脚李宝林一家就搬进去住。

    没有放着前后三进的大院子和四间大瓦房空着不住,却让自己姐姐一家四口去挤两间东厢房住的道理。要不是因为李宝林手术住院,上个月王振华就让王金枝搬家了,生生拖了快一个月。

    搬新房这事儿全家都挺高兴,虽然不是自己的房,但大院子新房住着心里宽敞啊。李威私下里还跟连玉嘀咕过,终于不用闻着鸡粪味儿睡觉了。

    唯一不高兴的估计就是老褶子和她老伴儿老李头。老李头心里不愿意大儿子住到岳家去,但他不说。吃饭的时候他抿一口酒唉声叹气一回,半碗饭没吃完就把老褶子给叹毛了。

    “你唉个屁啊唉?有啥话直说,不说就憋着! ”

    老李头伸指头把老褶子喷到酒杯边的饭粒抹掉,蔫不唧地说:“咋说也是三世同堂一大家子人,转眼这院子就要空一大半,我心里怪不得劲的。”

    “你不得劲?我得劲!”老褶子饭碗一撂说话眉飞色舞的,“金枝和大成子天天往家捣鼓那些好吃的,也没见给咱大孙儿吃一口。还动不动就辣啊齁啊小孩儿不能吃啊,打量谁不知道他们舍不得给孩子吃那两毛钱零嘴儿呢!看见我就来气!”

    “走了好,眼不见我心不烦!”

    老李头顿了顿,随后字斟句酌说道:“宝林受那么重的伤,走路都费劲还非得搬出去住,外人知道该咋看咱老两口啊?”

    “爱咋看咋看呗,谁高看一眼我能多吃一口肉还是你能多喝一口酒咋地?”老褶子打定主意王金枝一搬走她就把鸡窝挪到东厢房去,让她想回来都没门儿!

    老李头看老褶子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儿心里也没辙,只好继续端酒杯唉声叹气。老褶子跟他做一辈子夫妻还能不知道他心里那点小九九?他自己怕外人戳他脊梁骨讲究他偏心眼子又不直说,就爱私底下捅咕老褶子让她去当出头鸟,老褶子这回才不上当呢。

    “你怕人讲究你一碗水端不平那你就端平给外人看看呗,咱俩收拾收拾住东厢房,把正屋给老大一家四口住咋样?”老褶子虽然不会下象棋,但“将军”这一招使得特别利索,尤其是在老李头身上。

    “你看你说的啥话?”老李头眼睛一瞪,酒杯咣当一声落到饭桌上,“哪有爹住偏房儿子住正房的?就是我同意宝林也不带同意的!”

    老褶子冷哼一声,“那你就出钱给老大买一间房,哪怕买个房号让他自己盖也行,大队不是说八百块钱一个房号,没房的优先买吗?我看也不贵。”

    “事儿能那么办吗?”老李头一扬脖子喝下一盅酒,“咱都说好日后养老归老二,现在就跟老二是一家子,你让我出钱给老大买房号,老二知道了该咋想?”

    “再说宝林手里又不是没有钱,还用得着他爹我出钱给他买房号?”

    老褶子的三角眼卡巴卡巴,充满蔑视,“你自己琢磨琢磨自己有意思没有?一不想腾正房给儿子住,二不想掏钱给儿子买房号。完你还一门心思让人家跟你演父慈子孝,在外头给你挣好名声。”

    “你咋竟做那些既想马儿跑的快还想马儿不吃草的梦呢?”

    扫盲班肄业的老褶子这辈子难得吐出一句成语来,父慈子孝四个字把老李头震得眼冒金星,气得他直哆嗦险些连酒杯都端不住。

    王金枝不知道正屋老两口这点官司,知道她也会装作不知道,谁也不能阻挡她搬家的脚步。

    搬家那天是个多云的天气,气温虽高但不怎么晒。王金枝和两个儿子喜滋滋的把仅有的一个衣柜和一个炕柜用驴车运到王家房里去,柜子里塞着满满当当的四季衣裳。再把种地用的几件家伙事带上,锅碗瓢盆往麻辣烫车上一塞,油门一拧片刻功夫就搬家完成。

    四间大瓦房东屋给李宝林王金枝两口子住,外屋地做饭,西屋给李成李威兄弟俩,空下那间王金枝用来做工作间,用来给麻辣烫熬底料还有穿串都方便,也不妨碍李宝林起居。

    娘三个把车开到院子里的时候两铺炕的烟囱都冒着烟。连玉鼻头造得黢黑,正抱着一捆松树枝往灶坑里怼,看见来人她立刻撂挑子不干了。

    “大哥你赶紧来烧炕吧,大舅这炕也不知道咋抹的,嗷嗷冒烟,比地道还难烧。”

    李成哈哈大笑着跳下车来,伸手就把连玉鼻头的灰给抹到脸蛋上,气得连玉四处抓他。

    李宝林扶着门框看孩子们笑闹,歪头朝外一瞧,王金枝正把柜子里的被褥取出来晒到晾衣绳上。一片遮挡日头的云彩滑过,阳光瞬间洒在王金枝头脸上,满头大汗的王金枝像被镀了层金一样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