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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里来应聘的姑娘总有三四个，连心看条件合适就让人家去后院试着烙饼。曲新娟惯用的电饼铛不得空，郭大娘现在用的那个就成了教学用具。
罗明俊称卷饼的时候比较了一下斤两，建议连心再买一个电饼铛，“反正也不贵，万一哪天货要的急咱们也可以抽调个人过来帮忙。”
关键是这两天总来人面试，一个电饼铛被占用，曲新娟就成了烙饼的主力。她手脚慢，看得罗明俊心急不已，为了赶货他不得不把之前的油桶炉子搬出来重操旧业。
郭大娘一听还要再买一个电饼铛，主动找到连心毛遂自荐，“我看后厨那个打烧饼的铁板白天一直闲着，不如让我试试用那个烙饼。”
那敢情好。郭大娘本来用电饼铛烙饼就快，用那张大铁板简直就是如虎添翼。整整齐齐四排小卷饼摊在铁板上，郭大娘快手快脚从前往后挨个翻一遍就能熟，速度比用电饼铛要快上五六倍。
既节省了成本又提高了效率，一时之间连心和罗明俊都乐得合不拢嘴。
同样高兴的还有曲新娟。
自从郭大娘开始兼职，曲新娟就觉得自己屁股后头像是挂了只二踢脚。周嫂子走的时候这只二踢脚已经响过一回，郭大娘一来她就觉得那第二响马上要炸。
郭大娘烙饼的速度那叫一个快，曲新娟拍马都赶不上。她和周嫂子在后院相处一个月别的没学会，劳逸结合倒是有样学样。时不时就要停下来喝口水、上个厕所、直直腰什么的。郭大娘完全没有这些需求，只要没人找她，她两只手就一刻不停的烙。
郭大娘私底下甚至有些嫌弃曲新娟磨洋工，兼职没几天就把和面和压面的活计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有郭大娘这个能人在一旁追着赶着，还有连心之前的警告悬在头顶，不知不觉间曲新娟就把工作效率提高不少。
可惜她就不是一个干活麻利的人，即使铆足了劲，产量也就堪堪比一到饭点就要去洗碗的郭大娘高出一成左右。
托应聘者的福，头一天郭大娘的电饼铛因为被征用导致产量下降，曲新娟还暗暗松了口气，觉得不用被郭大娘追赶好歹能轻松几天。
等罗明俊送货前照例过称她就笑不出来了，小卷饼产量下降，罗明俊看她那眼神儿怎么想怎么不对。
后来连心和罗明俊谁有空谁就到后院来加班烙饼，曲新娟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度日如年。那两个谁都不是爱说话的人，闷头干活的架势看起来可比郭大娘吓人多了，还不如之前跟郭大娘比赛烙饼的日子轻松呢。
没想到郭大娘会主动提出去后厨烙饼，她一走曲新娟在后院不就没了竞争对手，那日子可就轻松多了。
即使再来新人曲新娟也不怕，她姑可说了，再来多少新人她都是老员工，新人可都得敬着她呢。
一个电饼铛能同时烙六张小卷饼，连心教新人的时候让俩人共用一个，一人负责三张饼。教着教着她发现，俩人共用一个电饼铛比一人一个出货速度要快很多。
一个人烙饼的时候另一个人压面，卷饼出锅饼胚刚好能续上，然后俩人工种兑换，压面的来烙饼，烙饼的去压面，这样交替着来电饼铛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这两个搭档的姑娘看起来性格都还不错，虽然是头一回见面，但干活的时候衔接得当，熟练的速度让连心都惊叹不已。
两个人都很好，连心就有些左右为难。全都留下吧，凭空多出一个人的人工支出，只留下一个又怕过了这村没这店，再难找到配合这么默契的俩人了。
为难了整整两天，谁都没想到给连心解决问题的人竟然会是卢月。
卢月想在周末请半天假，理由是对象休息，她想跟对象去看个电影，“都搞对象一个多月了，我们还没一起吃过饭、压过马路呢。”
这倒是人之常情，连心痛快允了。
谁知卢月踌躇半天，又问道：“老板娘，你招不招半天工？”
“半天工？”别说连心了，连罗明俊都觉得莫名其妙，卢月又不是不知道店里情况，怎么好端端地问这个。
“一上班就是十几个小时，一点多余时间都没有，”卢月对着连心和罗明俊话说得不是十分痛快，“时间长了真怕身体吃不消，我又舍不得这么好的活计，就想问问半天班行不行，哪怕工资减半也行。”
连心明白，说来说去卢月还是因为没时间搞对象而烦恼。
其实不单是卢月舍不得放弃打工的机会，连心也舍不得她这个熟手。毕竟再招新人又得重头开始磨合，怎么也不如老人来得方便。
卢月提出来的半天工倒真是一个好的解决办法。一来卢月能有大把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二来虽然多了一个人干活，但归根结底连心还是只需要付一个人的工资，没有额外的支出；三嘛，连心同时想留的那两个姑娘这不就有着落了么。
趁着这两天来应聘的人多，比较好招新人，连心还去主动问了问燕萍和邓玉梅有没有半天工的需求。
俩人异口同声地表示拒绝。
燕萍十分坦白地说道：“我不说估计你们也都知道，我在家里连个人都不算，到现在还跟我爷挤在一铺炕上住，就算晚上十点下班回家也总有活儿在等着我。”
“在店里干得多赚的就多，在家待着干再多也没有一分钱可拿。谁愿意干半天谁就干，我肯定是要干全天的，我都恨不得住在店里。”
邓玉梅也是差不多的意思，“我住得近，家里除了小米没别人，啥拖累都没有，小米帮忙刷碗还有工资拿，当然是能多干就多干了。”
至于郭大娘连心都没张嘴去问，端看她把锅铲舞得虎虎生风的样子就知道她对工作有多热衷了。
连心去跟后院两个姑娘商量。两个姑娘一个姓秦一个姓路，小路当即表示愿意到餐厅上半天班，难得的是小秦没有丝毫争抢的意思，对自己留在后院烙饼十分满意。
连心将小路交给卢月，由她手把手教会小路服务员的工作内容。小路也是个机灵的，两天时间就能完全顶替卢月开始正式上班了。
连心把工资加奖金总共六百块一分为二 ，分了三百给小路。连玉撺掇她姐不给半天工包饭吃的待遇，连心没同意。
店里每天都有剩饭剩菜，人吃不了就全都进了猪肚子，左右都是扔，不如给员工吃落个大方老板的名头呢。
连玉一想到曲建英那两头日趋肥胖的小黑猪就闭嘴不再建议了。
还真别说，自打小路和卢月开始交替着上班，罗明俊就觉得卢月变得不一样了，像是即将枯萎的鲜花被水灌溉个透彻，整个人由内到外变得神采奕奕的。
他不懂什么是爱情滋润，只以为卢月是因为休息时间多了人才变得精神头那么足的。私底下建议连心偶尔也多休息休息，抽空去逛个街买买衣服啥的，看看人家卢月，跟连心差不多的年纪，自打开始上半天班穿着打扮那叫一个时髦。
连心认为自己没有休息的必要，倒是觉得确实该去逛街买衣服了。
某天连心发现罗明俊的个头隐隐有超过连玉的架势。当初他刚来的时候佟哥给他买了一条黑色运动裤，长度到脚面，略长但宽松。现如今过去小半年了，连心一低头发现那裤子罗明俊穿着露脚踝，似乎还有点卡裆。
秋天接近尾声，快换季了，一个两个的都开始抽条长个，连心琢磨着哪天不忙去给连玉和罗明俊买几件衣裳。
连玉在乎钱，看重小南风，却对跟她一般大的小姑娘都感兴趣的穿衣打扮毫无知觉。
罗明俊比她有过之无不及，只要有口饱饭吃就行，天天猫在后厨里乐此不疲地颠勺，只有往烧烤店送卷饼的时候算是每天的放风时间。
俩人的基本生活需求完全靠连心主动提供。
罗明俊不能跟连心同时外出，俩人必须得有一个镇店，于是连心决定先拉上连玉去买衣服。
姐儿俩先把粮油大厦和供销社大楼都逛了一遍，有几件衣服连心觉得不错，连玉却嚷嚷不好看，于是没买。
后来连玉拉着连心去了一趟批发城，在服装厅里她看上两身运动服。一身天蓝色带白色条纹，看着跟铁中校服没什么区别；另一身是白色带橙色条纹，连心看着也眼熟，后来发现跟王金枝卖麻辣烫的三中校服差不多。
连心苦口婆心地劝连玉再逛一逛看看别的，她瞧着那带弹力的喇叭裤小姑娘们穿着挺好看，牛仔上衣料子也挺硬实，过些天降温就能穿。
偏偏连玉一个都瞧不上，反倒指着一件红色蝙蝠袖的薄毛衣说适合连心，无论如何也要她买下来。
姐儿俩逛了大半天，收获两身运动服和一件蝙蝠袖红毛衣，还没有人家郑琳琳周末回家吃饭带回来的新衣裳多。
郑琳琳把她的行李包打开，里边满满当当全是秋冬季的厚衣服，她把连玉当魔镜用，换一件就问她好不好看。
连玉难得有耐心，趴在炕上看她时装表演。
“我舅妈现在跑上行线，隔两天就去一趟北京，她给我在北京买了好几件衣服呢，可好看了！”
郑琳琳一边翻腾衣服一边跟连玉念叨。连玉看着看着，忽然被一双红色高跟鞋吸引住全部目光。
很普通的款式，鞋跟并不太高，大约三厘米左右，鞋头的弧度十分圆滑。不知道怎么回事，连玉在生活中并不是喜欢这种艳丽色彩的人，这种浓重的红色也并不适合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但此刻她却对这双红得分外张扬的高跟鞋起了莫大的兴趣。
郑琳琳将高跟鞋抱在胸前给连玉看，骄傲中带有一丝丝羞怯，“我妈给我买鞋，我点名要这双，好看吗？”
连玉由衷地点头。
“那你觉得，徐哥能喜欢不？”郑琳琳摸着高跟鞋，说话时连头都不敢抬。
连玉想了想，不答反问：“你买给徐朗他妈的？”
郑琳琳气得脸都红了，“我买给我自己穿！问你觉得我穿上徐哥会不会喜欢！你个榆木脑袋！”
“啊？哦，这样啊，我觉得挺好看的，他应该会喜欢吧？”连玉尴尬地摸摸鼻子。
郑琳琳顺着鼻孔往外喷气，狠狠瞪了连玉一眼就跑去餐厅喝香槟降火去了。
连玉瞄了那双高跟鞋一眼又一眼，最终还是没忍住，确认郑琳琳不在后院之后偷摸将鞋拿到手里摸了又摸。
后来又觉得光是摸一下还是不过瘾，往门外眺望好几眼确定不会有人突然进来后，她在炕上轻手轻脚穿上了那双鞋。
郑琳琳比连玉高了快一头，她的鞋连玉穿着大，脚趾头顶不到鞋尖，脚后跟那里宽松得能塞下一支钢笔。
她模仿着电视里看到的穿高跟鞋走路的女人们的姿态，努力挺胸抬头目视前方，试图将高跟鞋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炕上铺了地板革，走着没有平地舒服，总感觉下一秒会崴脚。即使这样，连玉仍感觉到隐隐的开心和莫名的激动。
可真好看啊。
餐厅里，郑琳琳一个人喝着香槟，想找连心倾述一下刚刚被打击的郁闷。她走到连心身后刚准备张嘴，一想到原委又有些羞于启齿，正犹豫着该不该说，连心接起了电话。
是王金枝，爽朗的笑声轻易穿过手机话筒，“大丫，二姨要开店了！”
连心高兴得差点蹦起来，“这么快说开就开了？开在哪儿啊？”
“露天市场知道不？重新装修完了，我跟那儿租了个门面，人家市场说了，头一年不要房租，交点管理费就行。”王金枝语气里有捡漏般的开心。
“啊？”连心一听房租免费当时就皱起眉头来，白给的少有好东西，二姨该不会上了什么人的当吧？
王金枝却丝毫不见紧张，笃定地说：“我先前也以为谁胆子大骗到我头上来了呢，后来一问跟我一起摆摊的，原来人家早就找过他们了。”
露天市场在利木有十几年历史，从前也是个大型批发市场，后来批发城建起来之后一下就把露天市场的生意抢走大半。市场领导脑子一热，拍板决定把露天市场打造成高端服装鞋帽商城。从前的平价商贩很快潮水一样退出去，高档服装品牌一一进驻，正经热闹过一段日子。
可惜利木老百姓的消费水平对不起那些服装高昂的价格。县里又有百货大楼和供销社大楼、粮油大厦等国企单位做后盾的高档商场一一开业，露天市场很快沦落到门可罗雀的地步。
紧接着露天市场便被破产清算，资产全部转卖给个人。新的个体户老板有钱有人，打算还让露天市场走平价路线，花费七八个月的时间重新装修，想赶在年底前正式开业大展宏图。
可是露天市场贵且不实用的印象早已经在利木县深入人心。老板无奈之下花重金请了外来的“和尚”念经，和尚说了，免一年房租就能招到商家入驻。
搁谁谁信啊？露天市场免费给门面房用！三中门口摆摊的小贩没有一个人信，谁都没去。
就王金枝一个抓心挠肝想开店的不信邪，颠颠跑去看了。结果人家还真有门面房钥匙，相中哪个直接就能开门进里面去看。
人家给她看合同，给她一天时间考虑，王金枝想着反正不签字又不犯法就把合同揣回了家。
到家后全家人都不信，王金枝又给王振华打电话征求他的意见。王振华在电话里就叫她快点签合同，签晚了好地方就让别人抢去了。原来露天市场免房租的事儿王振华早就知道，他只是没想到露天市场会把王金枝这样的小商贩看在眼里，所以才没跟家里人通过消息。
王金枝第二天一早就跟市场签了合同，拿到钥匙的第一时间就给连心打电话报喜。
“大丫，二姨可能真要走大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