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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娘对王金枝和连心说是燕萍的爷爷托她给燕萍踅摸个好人家,其实并不是。
当年燕萍大伯和郭大娘闺女的婚事被蝲蝲蛄搅黄之后两家早就没了来往,还是看在郭大娘人品的份上两家最后才没变成仇人。
几十年没有来往过,燕萍爷爷怎么会突然将自己的孙女托付给郭大娘呢。
所以真正托郭大娘说媒的,是燕萍自己。
翻过年燕萍就25岁了,村里25还没结婚的大姑娘屈指可数,她更是全村数一数二的“困难户”。
按理说燕萍一米七的个头,大眼睛双眼皮,说话办事利索,干活也爽利,这样的姑娘早就应该百家求。
可惜她命不好,没摊上一对好爹娘。
燕萍她娘因为生她身子亏空太大,在她三岁左右撒手走了。她爹后娶的媳妇从进门起就开怀,一气生了一串葫芦娃。
有七个儿子傍身,燕萍爹一边乐得合不拢嘴,一边把前头的闺女抛到脑后,费劲巴力开始养活葫芦娃。
燕萍爷奶实在是对燕萍小白菜一样的日子看不过眼,这才把她抢到自己手里养活。这一养就再没撒开手,到现在燕萍25岁,她奶奶过世整三年。
三年前燕萍22岁的时候她后妈曾经想把她许给自己娘家嫂子的侄子。那人跟燕萍一般大,长得倒是斯斯文文的,比燕萍还要秀气。奈何燕萍她奶当时虽然病得厉害,人却无比清醒,死活就是不同意这门亲事。
老太太说: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
这边燕萍奶奶刚咽气,那边燕萍的堂哥也打探到了消息,“咱奶看的真准,那家后生不行。”
至于怎么不行,大爷大娘们不让燕萍听,只告诉她一句话:不是个爷们儿!
后来燕萍奶奶烧五七的时候她后妈旧事重提,燕萍她爷斩钉截铁地说:“她奶奶临走的时候说了,让燕萍守孝三年。”
一句话虽说堵上了后妈的嘴,可也断了燕萍三年的姻缘。燕萍她爷爷开始是觉得三年里头怎么也能给她踅摸一个像样的后生换盅,等三年一过再结婚他也不算打嘴。再说了,他就不信那“不是爷们”的玩意儿能等三年。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三年里燕萍还真就没找到一个可心的。她相中的她爷相不中,她爷相中的她相不中。好不容易有几个祖孙俩都觉得不错的,却都是见一面就没了下文。再一打听,原来是燕萍后妈放出话来,彩礼除了新房四大件以外还要再给娘家留三千块奶水钱,陪嫁却一分没有。
气得燕萍她爷在屋子里跳着脚骂她爹是个孬种,后妈不是人。可祖孙俩也没奈何,好人家都被吓跑了,只能接着踅摸。
这边还没等再踅摸着呢,那边“不是爷们”的那个爷们结婚两年后——离了。燕萍堂哥一得着消息就赶紧回来报信儿,生怕晚一天燕萍就被她后妈塞进轿子抬过去。
她后妈果然不负众望,没两天就登门跟燕萍她爷重提这门亲事,“不跟老两口一起过,四大件儿全买新的,也愿意给三千块彩礼,这么好的人家打着灯笼都难找。”
气得燕萍她爷差点拿烟袋锅子削她一顿!就这样都撕破脸皮了燕萍她后妈也不死心,临走放下狠话:“不管谁想要娶燕萍,少三千块钱想都别想!谁敢偷摸领证就砸谁家锅,要不回姑娘就报警说有人拐带妇女!”
这乐子一出谁还敢打燕萍主意。有钱的看不上她爹娘那副尿性,嫌麻烦;没钱的更没胆。
实在没招了,燕萍她爷跟她商量,“实在不行你自己看着处吧,只要人好,彩礼钱我给你出。”
说实话,一开始吸引燕萍的并不是李成,而是王金枝。
在不知道王金枝也有个后妈身份的时候,她只是觉得王金枝这个当姨的跟连家姐儿俩的亲妈也没啥区别,是个称职的长辈。
后来某一天,当得知王金枝也是后妈,她的注意力就总是不受控制地跑到王金枝身上。
看她是怎样对待连心连玉的,又忍不住拿她对待李成和李威做对比。燕萍像魔怔了一样,总是试图找到王金枝对李家兄弟不如对连家姐妹好的证据。
王金枝借机派李成来小南风接近卢月的时候,燕萍才对沉默寡言的李成有了最初的印象:傻,缺心眼儿。
原因无他,店里不忙的时候闲聊,邓玉梅说起后妈难做跟众人大倒苦水。燕萍越听心里越不得劲儿,抽风似的说了一句:“这世上好后妈难找,黑心烂肺的满大街都是。”
她本意并不是讥讽邓玉梅装好人,偏偏一句话就把邓玉梅怼到下不来台,憋着气没好眼神儿地看她。
燕萍反应过来也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正愁不知该怎么给邓玉梅递台阶呢,李成主动开口了。
“你是没遇上过好的,我妈就挺好。”
你说他是不是傻?谁提你们家的事儿了?巴巴地上来就嘚瑟自己遇着一个好后妈。
还有更缺心眼的呢,卢月刚对他有点意思,他就竹筒倒豆子似的跟人家说他蹲过少管所。为啥蹲的、蹲了几年、在里边都干过点啥,事无巨细、一五一十他都说给人家听。
虽然卢月相信他说的话,但是她爸妈不信啊,所以最后俩人还是因为这个没成。卢月后来跟燕萍透露过一点她家里的看法,说是亲婆媳都没几个能处好的,后老婆婆就更别提了,嫁过去就是受气的。
燕萍听完第一个想法就是:不可能!王金枝不是那样的人。然而她这个念头也只能自己知道,无人可说。
可能是面子上挂不住,卢月搞对象之后李成几乎就不来小南风了。王金枝倒是经常带李威过来,只是她偶尔看卢月的眼神里似乎总带着一些遗憾。
燕萍就这么从旁看着。人都说旁观者清,她这个旁观者却越看越有一种爱莫能助的无力感。
要是……她要是再年轻三岁就好了,哪怕两岁也行。
那天邓玉梅拿到新房钥匙,感慨说道:“想不到我居然也能有自己买房的一天。”
郭大娘从旁给她打气,说道:“你还不到四十呢,有啥想不到的?等你到我这个岁数就该知道了,没啥不敢想的,就怕你不敢做。”
没啥不敢想的,就怕你不敢做,燕萍被这句话震得胸腔隆隆作响。是的,她怕什么?豁出去大胆一回,大不了不成就厚着脸皮权当没这回事。
当天晚上下班的路上,燕萍就拉着郭大娘的手求她帮自己递一句话给王金枝。郭大娘虽说平时跟燕萍少打交道,但对餐厅里的几个小辈儿印象都十分不错,当场就满口答应下来。
她还怕万一不成再让燕萍下不来台,索性拿燕萍爷爷出来当借口。
“燕萍那丫头确实也不错,可她比大成大三岁呢。”王金枝从前没往燕萍身上想过,现在这么一琢磨,姑娘是挺好,就是岁数有点大,恐怕跟李成不配。
郭大娘倒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将燕萍的家事一口气说了,末了说道:“说实话,要不是有那么个后妈拦着,这丫头早就嫁人了,耽误不到这个岁数,这也不是她愿意的。”
王金枝一听这话立刻同情心泛滥。她这个做后妈的最听不得别人说后妈的不好,也见不得好孩子在后妈手底下吃苦。一听燕萍居然还有这样的身世,心里对她立刻多出两分好感和一分怜惜。
但在婚姻大事上王金枝和李宝林向来主张让孩子自己做主,所以她也没当场就应下,只说回去问问李成的意思再说。
王金枝满心以为卢月那样的姑娘李成都没有特别热络,燕萍这个条件他还不得不愿意啊,谁知他还是那句老话回答王金枝,“你看着办。”
王金枝嘎巴两下嘴巴,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了一句:“是比你大了点儿,但老话讲女大三抱金砖,大点儿的知道心疼人。”
李成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还是那句话,“行,妈你看着办吧。”
转天到了王金枝的麻辣烫店开业前一天,她给连心打电话,说道:“我这也没啥开店经验,你带个人过来帮我忙活忙活。”
连心心领神会,掉头就通知燕萍,“明天你跟我一起去帮着忙一忙。”
喜得燕萍紧咬嘴唇,生怕自己笑出声来。
晚上下班的时候燕萍诚心诚意感谢郭大娘,“郭奶奶,我这事要是成了,您不仅是我的媒人,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把您当我自己亲奶奶一样孝敬。”
郭大娘笑得慈眉善目,目光放得又长又远,“我不图这个,就图你们年轻人情投意合能白头到老。”
王金枝当初想取名老李家麻辣烫,或者兄弟麻辣烫也行。李宝林第一个站出来不同意,说这生意从头到尾都是王金枝一个人跑下来的,最后却连个名都不挂,太不像样。
李成和李威兄弟俩也是这么个说法,自己只是个打下手的,不好意思挂名。
王金枝又提议要不干脆就叫李嫂麻辣烫,李宝林皱着眉头问她:“金枝那俩字念出来烫嘴是怎么地?就叫金枝麻辣烫。”
金枝麻辣烫店大红的招牌底色,黄澄橙的五个大字,越看越喜庆。
露天市场统一在九点十八分放炮开业,连心和燕萍八点刚过就来到了店里。进门一看桌椅板凳擦得锃亮,差点就能照出人影。
李威正拿着一张红纸往门上贴,纸上写着:开业大吉,每人免费赠送一杯香槟,先到先得。
这也是从小南风取来的经,就连香槟都是用白酒桶从小南风灌装来的。王金枝一说要业务员电话订购香槟,连玉立刻就说费那个事干嘛?直接从店里的大酒桶里灌装,用多少灌多少,不够随时来取。
连玉这么大方原因无他,航雪啤酒厂这款香槟饮料终于打开了利木县的市场,现在是全县最受欢迎的饮料,没有之一。然而随着销量的提升,厂家也将零售价一提再提,现在市面上一瓶五百毫升的航雪香槟售价一块五,还经常供不应求。
小南风作为第一个大口吃螃蟹的店,虽然因为独特的散装进货方式一直没有受到供货量不足的影响,厂家也一直信守承诺稳定向她们供货,但同时一直合作的业务员也直言不讳,“一个礼拜到十天左右消耗一吨香槟现在对我们厂来说根本就不赚钱。”
连玉才不信他的鬼话。但也没办法,谁让人家是蝎子粑粑独一份呢。提价之后的香槟外带的更多,小南风赚得也更多,于是她只好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努力提升香槟的消耗速度。
金枝麻辣烫店一开业,那就是小南风香槟现成的下家。连玉估计以二姨在三中门口卖麻辣烫时的收入和客流量计算,五到六天两家店卖完一吨香槟应该不成问题,情况再好一点提速到四天卖完也说不定。
因为连玉跟王金枝提过香槟的净利润很高,所以王金枝一狠心买了一台饮料机放在店里,看起来十分高端大气上档次。
开业的鞭炮声一停,人流立刻就从北门涌了进来。才上午九点多,人们都是吃过早饭才来逛商场的,所以餐饮区并不如何吸引人。大多数人都是从门口一闪而过,有的甚至连眼神都欠奉。
燕萍站在店里将门口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建议道:“二姨,这样可不行,咱得想想办法揽客。”
王金枝心大,笑着说:“这还不到饭点儿呢,不用着急,十点以后就该来人了。”
连心在外边转了一圈回来,闻言说道:“这附近都是小吃店,咱家没啥特色,还是得早做打算。”
燕萍就说:“咱家有特色啊,免费送香槟还不够特色?”
“那也得人家进来吃麻辣烫才免费送啊,不到饭点儿人家也不能进来。”李威一听也开始跟着犯愁。
“要不咱也站门口喊喊?”王金枝看对面卖卷饼的正在卖力吆喝,有点心痒。
燕萍眼珠一转,说道:“包在我身上!”
她进后厨取了个空暖壶,接了满满一壶的香槟,又从架子上取下两个口杯,揣了一包餐巾纸就往外走。
王金枝见状急忙踹了李成一脚,“愣着干啥?跟上啊!”
李成沉默着跟在燕萍身后,燕萍看他一眼倒也没说话,顺手就把暖壶交给他拎着。
出了店门燕萍左右望望,发现还是往一楼服装展厅去的人最多,于是她抬腿就往服装厅走去。
到了服装厅门口她却并不进去,只站在两层保暖门帘中间的空地上,让李成给她倒了两个半杯的香槟。
这边刚倒上,那边就有顾客掀帘子进来,燕萍立刻满面笑容迎上去,“您好,我们是北门路西的金枝麻辣烫,今天开业大酬宾,凡是进店消费的顾客都免费赠送一杯香槟,您可以先尝一尝。”说着她就递上那半杯香槟给人家。
人们一听免费,立刻就把燕萍和李成围了个水泄不通,争先恐后要喝半杯免费的香槟。于是不到十分钟,那一暖壶的香槟就见了底。
燕萍满面愁容地对还在等着的人们说道:“不好意思啊,香槟没有了,等我回店里再取一壶过来。谁要是想吃饭正好跟我一起走,我带路。”
她这么一说还真就有人愿意跟她走。
一来一回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对面卖卷饼的还在空吆喝呢,燕萍和李成已经领回来两个顾客吃麻辣烫了。
王金枝喜不自胜地抖开围裙开火。
李成默默进后厨又接了一壶香槟,接完一抬头就看见燕萍正站在自己面前,霎时间他有点手足无措。
燕萍神色如常,朝李成身后一扬头,“餐巾纸不够,再拿两包擦口杯用。”
李成从善如流地拿了,又跟在燕萍身后往服装展厅走去。
王金枝和连心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