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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新娟她妈有点不死心,始终想当面问问连心还缺不缺人。
现在包吃包住一个月工资五百多块,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活儿上哪儿找去啊!听说连心店里还有个快七十的老太太呢,曲新娟她妈都恨不得自己进去干一干。
另外,她寻思连心就是再看不上自己闺女那个憨货,怎么说她也是刘海明的亲舅妈,自己主动上门去问,万一连心不看僧面看佛面呢?
已经晚上八点半快九点了,曲新娟她妈意思是明天再去。曲建英不同意,解释说连心每天早上四点多钟就得起床卖早点,上午最忙,怕是抽不出时间待客,反倒是晚上这会儿最清闲。
曲新娟她妈笑着调侃道:“你看你这不是挺会疼孩子的么,之前干啥非得把人往歪处想啊。”
曲建英对这句恭维话很是受用,冲淡了不少即将跟连心见面的紧张感。正好她需要一个中间人来给她和连心之间僵持的关系做一下缓冲,于是半推半就的也跟着曲新娟她妈一起去了小南风。
俩人一商量决定不带曲新娟去,怕她嘴上没个把门的,一不小心再把连心给得罪了。
姑嫂俩进门一打帘子,就见偌大的餐厅里差不多坐了半数的人。
曲新娟她妈心里止不住的羡慕。在村里这个时候不少人家都拉灯睡觉了,城里不仅灯火通明,吃饭的人还这么多。要是天天都这么多客人,那这餐厅一个月得赚多少钱啊?
自己闺女可真是个傻子,都住进来了还非要往家跑,白白放过这么好的赚钱机会。不说别的,连心吃肉她喝汤是不是也能混个肚儿圆?不比在家种地强?
连心早就从刘宝昌嘴里知道曲新娟母女来了。知道归知道,人家又不是冲着她来的,打包点饭菜送过去已经情至意尽,再多就没有了。
她是压根就没想过曲新娟她妈会主动上门来看她。还一口一个外甥媳妇地叫着,亲热极了。
就连曲建英也跟在加工厂那天判若两人,对她又像从前那样热络起来。
两张热脸贴上来,连心自然没有冷着人家的道理,也把她们当自己家亲戚一样接待。
曲新娟她妈一看连心这个态度,当时就给了曲建英一个只可意会的眼神。
姑嫂俩都是一副十分体贴连心的模样,事无巨细问了个遍,最后终于问到店里人手够不够的问题上。
连心早准备好了等着她们问呢,闻言直接说道:“这会儿缓过来了,人手还有富余呢。小娟刚走那两天可把我急够呛,差点断了人家的货。”
又是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这回直接让曲新娟她妈碰上了。
“小娟这孩子光长个头不长脑子,我一听她说走的时候没跟你打过招呼,当场我就臭骂她一顿。”反正曲新娟也不在,由着她妈可劲编排,“我这个当妈的今天特意来给你赔个不是,你当嫂子的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
她的道歉连心全盘收下,曲新娟想去而复返却是一万个不可能。连心每句话说得都很得体,也很强硬,从始至终就一个意思,人手多得是,没地方养闲人。
姑嫂俩待了四十来分钟就借口睡觉回了加工厂。一进家门曲新娟她妈就对曲建英说道:“你这个儿媳妇主意大着呢,将来不好摆弄,调理得趁早。”
正所谓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她们这边费脑筋琢磨怎么调理未来儿媳妇,王金枝那边在发愁该登燕萍家哪个门提亲。
李成和燕萍该说不说也处了一个月对象了,王金枝越看燕萍这姑娘越满意。就连向来在这方面不多话的李宝林都夸燕萍这姑娘心明眼亮,过日子是一把好手,将来不次于王金枝。
这对于李宝林来说就是顶天的评价了。
王金枝问过李成的意见,李成除了行、你看着办、我都行这三板斧以外竟然吭叽半天给王金枝打起了预防针。
“咱家要是提亲,先问问燕萍是个啥意思,她跟她后妈不对付,别为了面子好看伤了她的心。”
“最好是不跟她爸妈那边有啥牵扯。”
这还用他说,他们俩搞对象这一个来月王金枝可没少找郭大娘唠嗑,不说把燕萍的家庭情况摸个底朝天也差不多了。
她都打算好了,既然是燕萍她爷托郭大娘说的媒,那就直接跟燕萍她爷去提亲,反正燕萍从小是爷奶养大的,现在还跟他爷一起住,不算坏了规矩。
王金枝把自己的打算跟郭大娘说了,让她这个媒人给透个口风过去,看啥时候方便,王金枝好正式登门跟燕萍她爷确定一个换盅的日子。
郭大娘也没想到王金枝这么快就急着让俩孩子换盅。虽然说从侧面充分证明王金枝对燕萍很满意,但郭大娘和燕萍俩人是串通好的说媒,还没跟燕萍家里任何人说过呢。
王金枝一走郭大娘就找燕萍合计开了,“还是得跟你爷说一声,你回去就说是我做的媒,再夸一夸李成,先看看你爷是个啥态度再说。”
郭大娘担心因为自己这个媒人的原因燕萍她爷不满意这门婚事。没想到最后却是她多虑了,燕萍她爷为了她的婚事正是有劲无处使的时候,何况还有燕萍她后妈那只黄鼠狼等着拜年,哪里还会考虑别的。
有人肯给燕萍说媒他就千恩万谢了,哪还顾得上挑剔媒人。
但是燕萍她爷也留了个心眼。郭大娘是好人没错,可谁又能保证她介绍的后生就是好后生,说破天去也得让燕萍多跟李成处一处再说。
已经年底了,再有不到两个月过年,燕萍她爷对她说道:“你跟那个李成先处两个月试试,要是觉得行,正月里换盅也赶趟。”
燕萍没敢跟他爷说自己已经跟李成处对象一个多月了,只顾使劲点头,满口应承全听您老的。
王金枝这边一得着消息就喜不自胜。正月里换盅好啊,来年开春李成身份证年龄刚好满22,能扯证了,啥也不耽误。
她跟一个陀螺似的满地转,一会儿念叨着大队说要卖房号咋还没消息,开春动工盖房子那就得秋收以后办婚礼了,又得多等半年。一会儿又四处踅摸纸和笔,立刻就要给远在长春的王金秀写信,说啥也得让她回来喝李成的换盅酒不可。
嘴里还叨叨着,没电话可真不方便,等王金秀来了她怎么也得劝她在家里安一部电话,哪怕安装费她来出也行。
这个时候学校刚打完晚自习的下课铃,连玉过马路的时候老远就瞧见公交站台那儿站了一大一小俩人。
开始她并没太在意,是邓小米先开的口,“这个点儿公交车都收了,咋还有人在公交站等车呢?”
郑琳琳好信儿,盯着人家看好几眼,说道:“好像是当妈的带着一个孩子。”
连玉催促她俩,“赶紧回家吧,敢情你俩又是帽子又是围脖的捂那么严实,我可啥都没戴。”她嫌麻烦,家离学校这么近懒得围那么多累赘。
说完她就朝公交站台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看了过去。就在她看过去的同时,公交站台里那个小人儿抬起胳膊指了指她的方向,然后仿佛幻听似的,隔这么远连玉听见她叫了一声二姐。
连玉猛地刹住脚步,半点犹豫都没有就朝公交站走过去。
小小的身影隔着大人又指了指她,连玉确定这次她没有听错,那个孩子说的就是二姐两个字。
那是高甜甜的声音。
然而还不等她走到跟前,一直没吭声的大人忽然猫腰抱起孩子,转身朝前走去。
“站住!”连玉紧跑两步喊道。
那人就像没听见似的,连玉越是喊她走的就越快,走着走着居然跑了起来。那个小小的身影在大人的肩膀上颠簸着,还不忘朝连玉伸出右手,稚嫩的声音一直喊着二姐两个字。
连玉心里怕死了,高甜甜该不会是让拍花子的给拍了吧?急中生智,眼见前边三五成群走着好几个铁中的学生,连玉立马停下脚步大声喊了起来。
“抓住那个抱小孩儿的妇女!她是拍花子的!”
路灯亮如白昼,周围的学生越聚越多,抱小孩的妇女被学生们围堵在中间,寸步难行。
连玉和刘海生几乎是同时分开人群挤到最前面。
那妇女用孩子的身体挡住自己的脸,死死抱着孩子不撒手。孩子也怪,不像一般被拐卖的孩子那样要么昏睡要么哭闹,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四处看,一点不怯场,双手还不忘抱着那妇女的头。
连玉一出现,她眼睛当时就是一亮,脆生生叫了一声:“二姐!”
刘海生连忙问:“咋回事?拍花子拍的是你家孩子?”
连玉一边点头一边气喘吁吁地去抱高甜甜,奈何拍花子的那人死活不撒手。连玉蛮牛上身似的,抱住高甜甜的胸口愣是拔萝卜一样把她从那人手里拔了出来。
孩子到手连玉上手摩挲一圈,没见到什么明显的伤处,立刻就朝拍花子的看去。这一看不要紧,就见那个拍花子的似乎也知道自己见不得人,双手死死捂住脸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路灯那么亮,照得她那双手玉一样白,左手虎口位置上那道蜿蜒扭曲的红色伤疤针一样刺进连玉的眼睛里。
“报警了吗?谁去旁边报一下警?”刘海生喊道,立刻就有好几道声音答应。
“别!不用!”连玉急忙出声阻拦,十分尴尬地对围观人群说道:“不好意思看错了,不是拍花子的,是我家亲戚。”
刘海生不解地看了看连玉和她怀里的孩子,又看了看捂着脸的妇女,“真的?”
“真的真的!千真万确!”连玉把怀里的孩子颠了颠,指着那妇女问道:“甜甜,那是谁啊?”
“我妈妈。”高甜甜清脆地回答。
刘海生于是朝围观的学生们挥了挥手,“都散了吧,抓紧回家写作业去。”
人群还未走净,连心和罗明俊还有燕萍和邓玉梅也赶到了。
连心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冲过来就问:“咋回事啊?咋还遇上拍花子的了?”气还没喘匀,她就看见了连玉怀里的孩子,“甜甜?”
“大姐!”高甜甜特别有礼貌地叫了一声。
连心急忙扭头去看旁边,捂着脸的妇女已经将手放下了,只是一直扭着身子不肯看向她们这里。
连心向她走近两步,既怀疑又期待地叫了一声:“老姨?”
高甜甜明显饿坏了。连玉先给她盛了一碗鸡汤拌饭,倒一杯饮料的工夫她碗里的饭就已经下去了一半。
罗明俊从餐台打了几样肉菜放在高甜甜面前,又从卤肉锅里捞了一块卤肉,切片装盘端了过去。
高甜甜嘴上甜甜地笑着说谢谢哥哥,却愣是一筷子都不动他拿来的那些菜,只捧着那碗鸡汤拌饭低头猛吃。
连玉端着饮料回来,罗明俊一指桌上那些菜,“还是你来吧,小家伙好像怕我下毒。”
连玉把热乎乎的山楂香槟塞到高甜甜手里,“甜甜先喝一口饮料,这个可好喝了。”
高甜甜听话地一口闷掉三分之一,又捧起碗继续舀饭吃。连玉急忙夹了菜放到她碗里,看见小孩子吃肉时那满足的笑容才试探着问话。
“甜甜,你和妈妈什么时候来的呀?”
“昨天。”
连玉心里一紧,继续问道:“昨天就来了,那你们在哪儿住的啊?”
这个问题应该超出了一个六岁小朋友的认知,高甜甜捧着碗想了又想,最后放弃般说道:“我不知道,妈妈知道。”
“半夜下的车,在站前旅店住了一宿。”面对外甥女关切的目光,王金秀难堪地垂下了头,“谁知道赶那么寸,一抬头发现开旅店的竟然是周茹。”
老周家全家把李宝林和王金枝欺负成什么样自不必说,王金秀就是睡桥洞底下也不可能住他们家旅店,转头就进了隔壁那家。
哪曾想那一整条街的旅店都是熟人,第二天中午王金秀一睁眼就看见周茹和旅店老板娘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蛐蛐啥,边说还边朝房间的方向努嘴。
这要是平时王金秀敢光明正大上去问俩人在说啥,也说给她听听。可她现在身边带着一个孩子,一句多余的话不敢说。
惹不起她躲得起,王金秀抱着孩子退房走了。先在街上随便吃了碗面,为了蹭暖气又带着孩子在公交车上来来回回坐了一下午。
坐末班车的时候她透过车窗看见铁中的大门,急忙扭头去看对面,一下就找到了小南风的招牌,这才一个冲动抱着孩子下了车。
下了车她又不敢进店,于是带着孩子在公交站台数地砖。要不是高甜甜看见了连玉,连玉又以为她是拍花子的,指不定她今晚睡在哪儿呢。
“老姨……”
“大丫……”王金秀和连心同时开口,连心等她先说。
王金秀张了张嘴,未语泪先流,捂着脸哽咽半晌才说道:“我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