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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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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着全家人的面,王振华这个一家之主给高峰划下了两条道儿。

    第一,王金秀娘俩的户口落到利木,从此以后就在利木生活;

    第二,他已经以王金秀的名义在宝泉村买了房号,明年开春就准备建房,在房照下来之前王金秀跟高峰不能复婚。

    至于什么时候复婚,王振华在袅袅烟雾后对高峰冷冷一笑,“那就看你表现吧。”

    天色不早,王振华准备开车带王金枝两口子回家。

    连玉挨个看一遍大人们的脸色,似乎所有人都十分平静地接受了王振华的决定,她心中不由得愤愤不平,“我也去,有段日子没去看二爷和二奶了。”

    王振华跟何淑珍坐前排,王金枝已经坐到了车里,李宝林正准备让连玉上车,连玉忽然一转身,盯着高峰的脸对罗明俊说道:“小罗,别忘了在你屋多加一床铺盖。”

    连心倍觉丢脸,撵鸭子似的轰她走,“哪儿都有你,大人的事儿小孩儿少插嘴。”

    桑塔纳一拐上马路,何淑珍忽然忍俊不禁,“其实刚才走之前我也想说让高峰跟小罗住一屋来着,一寻思我是个当嫂子的,就没好意思开口。”

    “你倒是给我发个信号啊,我咋就没寻思到这儿呢!”王金枝张嘴就埋怨开了,埋怨完又搂着连玉满嘴夸赞,“还得是咱家二丫,想的就是周到。”

    连玉刚有些飘飘然,王振华冷淡的声音从前排传过来,“竟操那些没用的心。”

    “那啥有用啊大舅?”连玉嘴巴上挂油壶,“我倒是觉得收拾我老姨夫一顿狠的有用,可你们不干啊,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放过他了,他能长记性?”

    “哼,这回他妈能揣咕他离婚,下回他爸就能揣咕他跟别人生儿子,我老姨到时候咋整?”

    何淑珍噗呲一下笑出声来,“还真别说,二丫这脑子是挺好使哈,啥都让她说着了。”

    连玉大张着嘴巴难以置信地看向何淑珍的后脑勺,“啥?!我老姨才走半个多月,他就跟别人结婚了?”

    “那倒没有。”王金枝拍拍连玉的手,表情十分耐人寻味,“你老姨夫他爹妈虽然不是个东西,但他对你老姨确实没得说。”

    “就像你说的,他爹妈确实给他踅摸了一个女的,可他不干,偷跑出来了,一路上遭不少罪,要不你寻思咱家人能这么轻松就放过他?”

    高峰爹妈给他踅摸的女人不是别人,是高山媳妇的姨家表妹,不用说就知道这肯定是高山媳妇在后边鼓捣的。

    而且高峰他爸也不知道是缺心眼还是少根筋,八字还没一撇呢就直接跟高峰说:“往后你俩结婚生俩孩子,给你大哥抱一个过去,看在你媳妇的面上你大嫂还能对孩子不好咋的?”

    合着他们始终是把高峰当配种的牲口使,愿不愿意根本由不得高峰自己决定。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老两口伙同大儿子夫妻一起,把高峰的身份证和驾驶本没收了,又把他软禁在老房里。

    软禁生活开始过得还不错,一家五口每天都有鸡鸭吃。后来某天突然就没有了油水,高峰偷听到他妈跟他嫂子的聊天内容,原来这些天他们一家吃的一直是王金秀先前养的那些鸡鸭。

    连吃带拿还没一个礼拜高峰家里就已经寸草不生,要不是邻居看不过眼将他家的看门狗给要了过去,高山还想着吃狗肉呢。

    高峰这个人,看他跟王金秀结婚的经过就知道,是个多情种。他的多情不仅体现在王金秀身上,还体现在对待家人方面。

    从小到大无论经历过多少次来自父母和兄嫂的打击,他始终坚信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家和才能万事兴。

    然而这回他偷听到的那些对话却给了他致命一击。

    他妈和他嫂子把他家的鸡鸭抓光吃光了,他哥还要吃他养的狗。他爸特意“替”他相看了嫂子的表妹,觉得虽然离婚还带着个闺女,但是年轻还能生,是个不错的儿媳妇人选。

    他一直放在心上的一家人,原来根本没有一个把他当回事。

    一旦想通这点,高峰当即大彻大悟,彻底放弃了说服父母重新接受王金秀母女的想法,当晚就尿遁了。

    没有身份证也没有驾驶证,甚至连件外套都没有,身上穿的还是他爸平时在家穿的一件旧棉衣,高峰就这么摸黑上了村后的国道。

    得亏他随手一抓抓走的是他爸的棉衣,棉衣内袋里居然藏着二百块钱。高峰拿出一百块来拜托过路的司机带他一段,人家不收他钱,在下一个城市将他放下了。

    就这样一段路一段路的蹭车,在距离利木还有一百公里左右的地方,高峰遇上了劫道儿的。身上仅剩的一百多块钱被搜刮一空,幸亏人家没想要他的命,把他扔在乡道上跑了。

    之后是一个货车司机在路边捡到他,一路送他到利木县,临走还给了他十块钱吃饭。

    高峰哪有心情吃饭,尽早找到媳妇和孩子才是正经。

    他了解王金秀,知道以她的性格估计不会主动去麻烦王金枝一家。他也知道连心在铁中南门开了家自选盒饭,猜想王金秀八成会去找连心。于是他倒了几趟公交车,顶着张鼻青脸肿的面孔和旁人异样的目光来到小南风。

    王金秀是个没用的,见了他只知道哭,连带得高甜甜也跟着一起哭。这么大的事儿连心不得不通知王振华,王振华顺路就把王金枝两口子也给捎带过来。

    然后王振华进门就不由分说下死手给了高峰一拳,高峰那肿成一条缝的左眼就是拜王振华所赐。

    王金秀死死咬着后槽牙才忍住到嘴边的惊呼。她明白她哥心里这口恶气非得出来不可,不然梗在心里头往后更生枝节,也是在为她出气。

    高峰倒也乖觉,挨打一声不吭,直接跪下承认错误。他心里也明白,要不是他身上现在有伤,大舅哥绝对不会只招呼他一拳,他要受的罪只会更多。

    他老老实实跪在地上,将王金秀走后他过的那些日子一一说给大家听,到后来更是泪湿前襟,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

    “我糊涂,是我糊涂啊!才让金秀她们娘俩吃这么多苦受这么多罪。”

    没有一上来就说接王金秀母女回家,是高峰这辈子做过的最对的事。

    让王振华真正决定原谅高峰的也并不是他扇在自己脸上的两个耳光,恰恰是他的那句话——他想跟王金秀过一辈子,王金秀让他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他高峰但凡还是个爷们,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这话就等于断了自己的后路,跟主动要当老王家的上门女婿没啥区别。

    这岂不是正好称了王金枝的心,如了王振华的意。房号已经买了,开春就动工给他们一家三口盖新房,往后他们就在利木扎根。想回长春?等俩老不死的咽气那天再说吧。

    虽然隔了段日子,但高峰真就来找王金秀了,这中间还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足以看出他对王金秀还是有几分真心的,也不枉王金秀这些天来望夫石一样的期待。

    其实说来说去都是典田卖地——两家愿意,高峰愿打王金秀愿挨,反过来也一样,旁人再怎么着急都没用。

    话说回来,王金秀带着个孩子,就算再找也未必能遇到比高峰更好的人。不是常有人讲夫妻还是原配的好么,王振华也这么觉得,所以他才对高峰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连玉听完这些内情不满的情绪稍有平复,对高峰的态度虽然没有马上转变,但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咄咄逼人。

    可是一想到王金秀在长春受的那些委屈,连玉心中难免不平,“那我老姨就白挨好几年欺负了?”

    “你这丫头。”王振华从后视镜里瞥她一眼,“得理不饶人呢。”

    王金枝笑着接过话茬,对连玉说道:“你别着急啊,后头日子还长着呢,看谁活的过谁。”

    王振华是不愿意杀到长春去给王金秀出气吗?不是,他不是不愿意,而是不能。

    那可是高峰的亲生父母,高峰再怎么死心也不可能任由大舅哥摆弄他爸妈。王振华去给王金秀出气容易,气出完了势必会在高峰心里埋下一个疙瘩。两口子过日子没有舌头不碰牙的,置气的时候当初埋下的这个疙瘩就会变成炸弹被引爆,甚至一爆再爆。

    对于相当一部分男人来说,这个世界上最亲的永远是父母,妻和子无论何时都要退一步说话。王振华可不敢拿王金秀的终身来赌高峰是不是这种男人,他只能期望他不是。

    同样是为了王金秀的终身幸福,王金枝希望王金秀不要再计较高峰的父母。

    这世上不掺和儿女生活的父母少之又少,把儿女搅和得家破人亡的也不少见,王金秀摊上这样一对不明事理的公婆只能向天叫屈。

    当然也可以跟人叫屈,但要分人。跟家里人叫屈只能心宽一时,但跟自己男人叫屈有时候却能心宽一世。

    这男人要是真心疼自己的女人,女人受的委屈他都能看在眼里。王金秀嫁去高家过的是什么日子除了她自己没人比高峰更清楚,他不仅清楚,也心疼,并且一直试图努力修复父母和妻女之间的关系,只是选错了方法而已。

    现在他放弃父母,扬言以后要跟王金秀在利木过一辈子,在王金枝看来,这就是高峰主动把叫屈的机会送到王金秀手里。

    高峰父母做过的那些事是他们一辈子抹都抹不掉的污点,是王金秀六年悲惨的婚姻生活,也是高峰离婚的导火索。

    只要王金秀往后恰如其分地跟高峰叫屈,适时地让他想起自己是为什么妻离子散、背井离乡的,王金枝相信高峰那颗心会永远偏向王金秀的。

    当然,叫屈也要掌握方式方法,甚至力度和时间间隔。这些诀窍王金枝非常有发言权,并且跃跃欲试要传授给王金秀。

    连玉不懂受了委屈为啥不报复回去,反倒拿着把柄一样跟人叫屈,那不就是祥林嫂吗?多招人烦啊。

    就不能用大快人心的方式解决吗?比如打耳光,啪啪两下扇下去,既报了仇又解了气。

    想到打耳光连玉忽然想起来她还没给徐朗打电话报平安呢。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徐朗又喝了那么多白酒,会不会已经睡着了?

    连玉抱着王振华的手机琢磨到底要不要给徐朗打电话。

    王振华还以为她想玩贪吃蛇找不到呢,干脆拿过手机亲自帮她找。手机刚拿到手,连心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连玉一把抢过手机就摁了接听键,连心说,徐朗打电话过来问她到没到家,她帮连玉回答了。

    这回不用纠结打不打电话了,连玉闷闷不乐地想。

    高峰那么一个大活人杵在家里,连玉一看到他那张鼻青脸肿的面孔就觉得闹心,不知该怎么面对才好。也有心里面不愿意承认已经跟王金秀离婚的高峰还是自己老姨夫的缘故。

    所以每次都是高峰主动先跟她打招呼说话,她哼哈两句对付人家。连心一连说了她两天那样太没礼貌,连玉看王金秀浑不在意便把连心的话当耳旁风,继续我行我素。

    其实只要她不主动过去找茬,高峰是没什么机会见到连玉的。到利木的头天晚上他在罗明俊的炕上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一早他是被餐厅里的人声吵醒的。

    那会儿都八点多了,就餐高峰期已经接近尾声,高峰收拾停当进餐厅的时候仍然被排队人数给震撼了一下。

    外带和堂食的客人加在一起,小南风的客流量跟沈阳有些老店比一点都不逊色。怪不得店里大大小小雇了七八个服务员,还有学生做兼职。

    高峰正观察的时候,就听一个老太太问王金秀:“闺女,你不说早上也卖馒头和花卷吗?到底啥时候卖啊?”

    王金秀笑盈盈地回答:“快了快了,再有两三天吧,等我腾出工夫收拾收拾,都准备好了咱就卖。”

    老太太上了岁数,牙齿没剩几颗,说话有些漏风,“尽快啊,我就爱吃你做的馒头,一天能吃仨。”

    王金秀闻言笑得更加开怀,给老太太的菜粥里舀了半勺卤肉汤,“知道您爱吃这口,小心端着。”

    高峰磨蹭到王金秀身边,假装咳嗽一声问道:“我能帮着干点啥?”

    王金秀瞥他一眼,说道:“帮忙躲着点,别吓着顾客就行。”

    高峰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满头满脸的伤,一只眼还肿着。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站到人前来,岂不是绝佳的闲话素材?

    果然他朝前面一看,排队的人群都抻着脖子眼都不眨一下地盯着他瞧。再往旁边一瞅,连玉正一脸不善地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