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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里婚嫁多。前有邓大嫂的闺女邓小云出嫁,后有燕萍四大爷家堂弟娶媳妇。
邓小云上回来小南风的时候就因为连心送她一份盒饭吃,愣是在小南风卖了一中午的力气。连心对这个没什么心眼却有一把子力气的姑娘很有好感,不仅痛快给邓玉梅批了两天假,还给包了二十块钱红包。
燕萍堂弟那里连心没吭声。一来燕萍她爷的意思燕萍和李成处对象的事儿最好低调一点,怕引出她亲爹后妈那边的麻烦;二来两人毕竟没结婚也没换盅,连心以姨表妹的身份让燕萍捎红包略显尴尬,于是她也就没提这茬。
不曾想燕萍堂弟结婚反倒给王金秀揽了一桩大生意,并且开创了一条新的生财之道。
腊月十七那天,燕萍跟王金枝请了一天假,一大早就去她四大爷家帮忙。利木县娶媳妇的风俗是男方家只在正日子摆一天酒席,前一天因为要置办酒席上需要的所有东西,所以也要请来帮忙的亲戚朋友吃一顿或者两顿便饭。
说是便饭,其实也就比正日子的酒席略简单一点而已。燕萍到的时候屋里已经坐了不少本家的哥嫂姊妹,大家都听吩咐准备干活。
燕萍领了蒸馒头的活儿,利落地换了罩衣,抱起面盆就去了厨房。等她把第一盆面整形完毕放在一边醒发,再去抱第二盆面的时候,掀开盖帘的手忽然顿住了——面盆里的白面压根没发起来,再去看第三盆也是一样。
再有一个小时就该招待干活的人吃早饭了,正醒发的那些馒头未必够吃,这可怎么是好,急得燕萍赶紧把她四娘拉到屋里讨主意。
燕萍四娘也懵圈,“昨天晚上一起和的面,咋就没发起来呢!”
“先别管为啥没发起来了,四娘,家里大米够不够?不行就用大米饭凑数吧。”燕萍急忙出主意。
能来帮忙干活的虽说都是自己家亲戚,但也有不少都是面子情,要是这两顿便饭没招待好,不等天黑讲究四大爷和四娘的话就得传遍全村。
不得已,燕萍四娘只好同意用大米饭应急。十二印的铁锅,燕萍在上面蒸了两屉馒头,下面焖了一锅大米饭。
将近九点钟,院子里的人越聚越多,燕萍四娘一转身的工夫家里小辈儿就已经在屋里摆开三张圆桌,准备招待客人吃饭。这工夫院门口一阵驴嘶马叫,前后三辆马车上下来了至少得有十五六个人,燕萍四娘顿时有些麻爪儿,怎么突然多出来这么多人,饭不够啊!
“燕萍,燕萍,”四娘满屋子叫侄女,“燕萍呢?赶紧的来人了,饭肯定不够,趁现在把没发那两盆面烙饼!”
“来不及了!”话到人到,燕萍手里提着两包东西大步走进屋来,“我一看人这么多估摸主食不太够,就上小南风买了点现成的。刚出锅的花卷,还烫手呢。”
燕萍四娘闻言心才算落到肚子里,接过一袋花卷问道:“这么多花卷,得不少钱吧?”她忍着心疼作势从兜里掏钱。
燕萍急忙拦住她,“四娘,我去的急没来得及查数,就过了下称,这些花卷一共20斤,晚上过去结账也来得及。”
七碟八碗都已经摆上桌,燕萍临时买来凑数的花卷也跟着馒头和米饭一起端了上去。结果谁都没想到,不管老少人人都盯着花卷和米饭吃,最后反倒把燕萍亲手蒸的馒头给剩下了。
一直忙前忙后的燕萍四娘心疼地直撇嘴,“都不傻,哪个贵吃哪个。”
晚上去小南风结账的时候,王金秀当场称了一个刚出锅的花卷给燕萍四娘看,“一个花卷三两,二十斤就是66个,三毛钱一个66个总共是十九块八,我给您算批发价,一共给我十六就行。”
二十斤才十六块钱,合八毛钱一斤?燕萍四娘喜不自胜,立马掏钱结账。转回头到家就跟当家的商量,“小南风的花卷走批发价才八毛钱一斤,比咱自己蒸的好吃还实惠,我寻思明天席上的馒头咱就别自己做了,干脆从她那儿定花卷吧,省事儿还体面。”
燕萍四娘过日子仔细,她四大爷也不遑多让。老两口逮住大孙子让他拿作业本算了半天,最终结论从小南风订货确实划算,也就比自己家做多个手工费,那还不是人家应得的嘛。
于是趁小南风还没打烊,燕萍四娘风风火火又跑了一趟,进门就把八十块钱拍在王金秀手里,“这是定金,明天最少也得给我准备一百斤花卷,不够的话我再派人来拿,最后咱再算总账。”
王金秀自然是满口答应,笑得合不拢嘴。
第二天是娶媳妇的正日子,燕萍因为亲妈死的早,怕新娘子那边有忌讳,所以没请假参加婚礼。她临去上班之前把她四大爷家两个比较年长一点的侄子先带到小南风去,告诉王金秀:“老姨,你认准他们俩,席上用的花卷除了他俩你谁也别给。”
她走后王金秀还跟连心夸燕萍这姑娘办事真是稳妥,一点点细枝末节都能照顾到。她哪知道燕萍这么办事不是个性使然,而是未卜先知。
就在中午的酒席进行到高潮的时候,一对五十岁左右的夫妻进了餐厅,对刚好出来补货的高峰说道:“席上花卷不够了,再给我们拿二十斤。”
高峰用脚后跟寻思都知道事有蹊跷。燕萍四娘定好的一百斤花卷确实没够,半小时前刚派俩孩子又取走二十斤,且那两个孩子前后来两次走的都是依维柯后门。
那这俩人又是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
联想到燕萍临走前的吩咐,高峰笑着对二人说道:“拿货得按手印,您得让大志和二志过来一趟。”
“哪儿那么多说法,吃席的都等着呢,你赶紧拿出来得了!”男人不耐烦地催促道,他媳妇在一旁不住帮腔说就是就是。
“不好意思,咱跟东家说好了,只认大志兄弟俩,别人谁都不行。”高峰仍笑着说话,只是言语间严肃很多。
“我们也是老燕家人,那俩孩子不知道上哪儿浪去了我们才帮忙走这一趟,来你这消费的你还装上了,耽误吃席你承担啊?”这回出声的是那个女人,嗓音又尖又细,听起来费耳朵。
高峰正想回嘴,就听王金秀高声说道:“老燕家人?郭大娘在不在?让郭大娘出来帮忙认认人,看是老燕家谁来拿货,也好跟东家有个交代。”
高峰转身对王金秀说道:“郭大娘可能在后院呢,我这就叫她过来一趟。”
这一趟去的时间不短,等高峰和郭大娘回来那夫妻俩早已不见人影。
“郭大娘好像知道是谁,跟我说拖一拖他们就该走了。”高峰对王金秀说道。
“谁啊?”王金秀问。
郭大娘犹豫一下,没好气地说:“还能是谁,八成是燕萍那死心烂肺的亲爹跟后妈。”
燕萍能未卜先知今天这一遭全因这夫妻俩有前科。想当年燕萍大爷家堂哥结婚,婚礼办完都半个月了,村里杀猪的姚老大找上门跟她大爷要钱。姚老大亲口说婚礼当天燕萍她爸去姚老大家割了五斤肉走,说是办席面的大师傅交代他来买的。
这种事不常有但不是没有,姚老大痛快给割了肉就老老实实坐家里等着燕萍大爷家办完喜事来结账。没想到半个月过去了还没消息,他这才不得不登门要账。
啥手续没有,光凭姚老大一句话燕萍大爷是真不想给这五斤肉钱。但是人家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指认的不是别人,偏偏是兄弟几个里最没深沉、最有可能做这事儿的燕萍她爸,燕萍大爷最后不得不捏着鼻子付了肉钱。
肉钱不算多,但这事儿谁摊上心里不堵得慌?吃席的时候燕萍她后妈舔着脸给她亲娘打包了两只大肘子,席上的剩菜剩饭也没少往家里划拉,这些燕萍大爷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作为大伯子他没法跟自己弟媳妇较真。没想到自己亲弟弟竟然也不给他长脸,五十岁的人了居然还能干出这么混蛋的事儿。
他是缺肉吃的人吗?就算缺,跟自己亲哥张嘴要亲哥还能说不给?偏就爱用坑蒙拐骗这招。
后来燕萍大娘当着燕萍她爸的面这么问他:“老嘎达,我听说买的没有偷的好,偷的没有骗的香,你知道啥意思不?”
燕萍她爸装傻充愣是一把好手,“我不知道啊,大嫂你给解释解释呗。”
可把燕萍大娘气了个仰倒。
这回燕萍她四娘为了不像她大爷那样花“冤枉钱”,愣是多买了二十斤猪肉,谁曾想燕萍她爸不骗猪肉改骗花卷了。
得亏燕萍事先留了一手,不然还真不好说。
至于脸皮这么厚的两口子为啥没等到郭大娘出来认人就自发走了,郭大娘有她的猜测,“燕萍她爸跟她四大爷年轻的时候就不对付,老了关系更不好,可能是怕我作证将来他骗人这个事儿败露挨她四大爷打吧。”
连心万万想不到燕萍她爸居然是这样的人,那她后妈扬言娶燕萍得给三千块彩礼就一点都不稀奇了。
破锅配烂盖嘛。
话说回来,燕萍四娘家这场婚宴从头到尾办得都很圆满。席间更有人拉住她四娘打听花卷的做法,等听说花卷是从外头特意定的货,不少人都称赞燕萍四大爷和四娘大气,为了儿子婚礼可真舍得。
待听说了花卷价格后更有人当场就算起账来,算来算去怎么算怎么合适。自己家人不是不能蒸花卷,是没人家蒸出来的好吃,关键是自己家做太费事。
这年头村里的席面大多在自己家里或是村里的饭店办。在村里饭店办还好一点,自己家出几个人做采买和服务员,饭店出场地和桌椅板凳、锅碗瓢盆那些,累上个一两天也就过去了。
而像燕萍四大爷家这种因为自己家地方宽敞,就请大师傅来家做席面的人家也不少。这种席面还能细分,分全包、半包还是只要师傅。全包就是连采买带服务员包括一应器具全都是做菜的大师傅包办,主家只需要腾出场地就可以了。半包一般是师傅带全套器具上门,采买和服务员由主家出。
只要做菜师傅上门的价格是最便宜的,也是需要主家准备东西最多的一种。而燕萍四大爷为求省钱,恰恰选择的就是这种。
这种办席面方式主家能有多累呢?燕萍四娘头一个礼拜就跟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商量着借各种器具了。大到十二印的铁锅,小到喝汤的羹匙,燕萍四娘按着孙子给她写的目录挨家挨户上门去预约。
后来还是新郎官嫌麻烦,先斩后奏了一批一次性餐具,这才把燕萍四娘给解救了,不然喜事办完挨家挨户还的时候更有她头疼的,哪年村里都有因为还东西货不对板而闹僵的人家。
最麻烦的餐具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是同样需要主家准备的主食了。除了饭店,谁家都没有一口气准备出几百人主食的能力,所以大多情况下都是主家提前一两天就把馒头蒸出来,吃的时候再回锅热一遍。回锅的馒头口感虽然不如新出锅的,好歹是热的。
所以这么多年来但凡不是做菜师傅全包,席上人们吃的主食从来就没有新鲜出锅的,都是回过一次甚至两次锅的馒头。讲究点的人家正日子当天新蒸一锅,跟回锅的馒头掺着吃。也有馒头和米饭两掺的,但是少,因为大米价贵。
燕萍四大爷家这场婚宴让村里人看到了一种新的办席面方式——用最省钱的方式请大师傅上门做菜,再花钱从小南风买花卷做主食。其实馒头更好,因为馒头比花卷便宜,想必走批发价会更低。
人人心里都有一本账,买主食多花几个钱不算啥,省下来的人力和柴火就不止这个价了。
还有那更聪明一点的人,从小南风的主食联想到小南风的菜。要说在小南风办席面可能不太现实,一个人四块钱虽然不多,可架不住人数多啊。但是小南风店里的馒头和花卷既然能走批发价,那菜是不是也可以?
不说别的,有几家办席面舍得做红烧肉这道大菜的?这要是从小南风定红烧肉摆在自家席面上,该有多长脸啊?
这么想的人绝对不止一两个,因为从第二天起,王金秀的定单就开始井喷,连心仅一天就接待了三个来问店里的菜能不能跟主食一样批发的人。
就这样因为婚宴上发生的一件小事,小南风由于学生放寒假而略显冷清的生意,似乎隐隐有回春的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