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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自己没生育过的缘故，王金枝特别惯孩子。李威送来的那车物资里不仅包括铺盖卷和煤，还包括吃的。几乎把中午连玉挑出去不要的东西又原封不动给打包送了过来，还额外附赠了一大袋水果。
连玉挑了两个橘子扔给徐朗，叫他扒皮掰瓣儿放在炉筒子上烤。她自己则快手快脚用水果刀将两个馒头切成六片，抹上融化的奶酪糖摆满一整个炉盖。
“幸亏上午琳琳从隔壁要了两撮子煤，要不还真没法吃。”
糖多，连玉就舍得下本钱，每个馒头片都用糖浆裹得严严实实的。就这她还嫌不够，又用搪瓷缸子煎了几个鸡蛋。馒头片烤好之后在煎鸡蛋上抹一层蒜蓉辣酱，再把鸡蛋往嘎嘣脆的两片馒头片中间一夹，香得徐朗舌头都恨不得吞下去。
半夜快一点了，连玉也饿够呛，她和徐朗俩人坐在小板凳上围着炉子边烤边吃，嘁呲咔嚓的动静生生把孟和吵醒了。
“操，怪不得我做梦耗子啃我脚趾头，原来是你俩在这儿偷吃呢。”
孟和一翻身趴在炕沿上，伸手就把连玉刚夹好的一个馒头片抢过来塞进嘴里。
“你不洗手还不会用筷子啊？真恶心。”徐朗一边嫌弃一边把自己手里的馒头片塞给连玉，“离他远点吃。”
孟和打了个嗝，连玉还以为他这么好打发，结果他说他去撒泡尿回来再吃……
三个人一起吃烤馒头片就有点太难为郑琳琳家这个下岗再就业的老旧炉子了，连玉又把中午的不锈钢盆端出来，打算接着涮火锅，反正王金枝送来的物资丰富，连底料她都挖了一大块装在塑料袋里一起送了过来。
徐朗把炉筒子上烤着的桔子扒拉到一边，又切了几个馒头片放上去。
孟和撕着烤桔子上的脉络笑话他，“咱朗哥啥山珍海味没吃过，没想到最后却拜倒在馒头片的石榴裙下。”
徐朗嘿嘿一笑，“从小到大还真没吃过。”
连玉心想有钱人家的孩子看来日子过得也不咋地，把烤馒头片当美味佳肴。再一抬头看见两个烤桔子已经让孟和造光一个了，急忙指着他手里剩下的那个说道：“那是给琳琳烤的，她爱吃这个。”
孟和屁股动了动，侧过身子去看还在熟睡中的郑琳琳，那表情一看就知道这家伙没安好心眼子。只见他撕下一瓣烤得温热的桔子，在尖尖处咬了一个小口，让桔子水滴答下来，然后把那瓣流汤的桔子悬在郑琳琳嘴唇上。
温暖香甜的汁水顺着齿缝流进口腔，不到二十秒郑琳琳就开始吧嗒嘴，随后眼睛都不睁一张嘴就把那瓣桔子吞了进去。
孟和笑得蔫儿坏，就这么喂鱼似的喂了郑琳琳一整个桔子。到后来桔子没有了，郑琳琳还张着嘴等投喂呢。
连玉笑得肚肠子疼，“不是，你到底是醒了还是没醒啊琳琳？吱个声。”
郑琳琳闭着眼睛一抬眉毛，“吱。”
“醒了就赶紧起来，挺大个姑娘装睡骗人伺候，真不嫌害臊。”孟和生拉硬拽把郑琳琳从被窝里刨出来，塞了双筷子到她手里，“赶紧吃，再不吃都让他俩造完了。”
大晚上的连玉不敢吃太多，七分饱她就撂下了筷子。瞅瞅进食速度终于慢下来的徐朗和对面刚开始奋战的兄妹二人，她说道：“都醒了，那咱研究研究王春丽和朱振该咋办呗。”
“要我说，”孟和冷哼一声，“就在邓家打埋伏，他们肯定夜里来，咱就趁黑揍他们一顿狠的，保管他们往后见了邓小米都绕道走。”
“不行不行。”连玉第一个反对，揍朱振她没意见，打死活该。可王春丽不行，她还揣着崽子呢，这要是一个不小心把她打流产了，手上可就沾人命了。
郑琳琳也同意孟和的提议，对连玉的拒绝十分不解，“以前你总叨叨要揍王春丽，咋事到临头还怕了呢？”
她那是怕吗？连玉梗着脖子刚要反驳，一想也对，她的确是怕。可她怕的不是王春丽，她是怕为了王春丽而让他们几个手上沾血，那样太不值了。
然而她又不能跟他们明说王春丽可能怀孕了，因为她答应过连心不往外传这个有可能的“瞎话”。
真是左右为难，急得连玉抓耳挠腮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徐朗从旁观察她半天，放下筷子问道：“是不是担心在邓小米家动手不太好？毕竟人家刚装修的新家。”
这个理由对邓小米来说肯定很重要，但并不在连玉考虑的范围内。不过徐朗这么一说倒给她提了一个醒，连玉冷冷说道：“什么新家不新家的，只要邓姨和小米还在老朱家户口本上，我看朱振就是把新家烧了也够呛蹲局子的。”
她这么一说几个人同时想起上次在派出所里的那场闹剧。最后要不是连玉抓着朱振的过错不放死活从老朱太太手里抠了一千块钱出来，邓小米那顿打还真就白挨了。
按照派出所上一回处理案件的思路，这次的受害人顶多再加一个邓玉梅，如果案发，很大几率还会像上次一样一了百了，家庭内部矛盾的大被一盖，抢了就抢了，报警也是白报。
“所以我说不如干脆揍他们一顿得了！”孟和义愤填膺，“就算他们报警也不怕，每年过年不都是偷盗案件的高发期嘛，咱就说天黑看不清，以为是小偷呢。”
“就是就是！”郑琳琳死命帮腔，“我记得哥你屋里好像有根棒球棍是不？到时候一起拎上，争取一棍子就给打趴下。”
得，绕来绕去又让这兄妹俩给绕回来了。连玉不耐地搓着双手，瞅瞅这个再瞅瞅那个，最后一狠心一跺脚，“我实话跟你们说了吧，朱振想怎么揍就怎么揍，但是王春丽不行！”
“咋了？”郑琳琳像刚认识连玉一样，拧着眉毛上下打量她，“你该不会又要看在她爸的份儿上放过她吧？”
“跟她爸没关系。”连玉烦躁地抓抓头发，再次挨个看了三人一眼，咳嗽两下小声又难为情地说道：“王春丽有可能……”后面的话她没说，只用右手在胸和小腹之间比划出一道弧形，“明白吧？”
“天呐！”
“我操！朱振胆儿够肥的啊！”
兄妹俩一同惊呼，郑琳琳筷子掉在地上急忙招呼孟和给她捡起来。
“我先说好，这事不一定保真，但八成差不离，除了我姐和小米现在就只有你们三个知道。”连玉拿筷头隔空点三个人的脑门。
“知道了，谁闲的没事往外说这个。”徐朗把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上，“意思就是现在不能动武了呗。”
郑琳琳听徐朗说准备放弃武力解决还觉得颇为遗憾，掂量着说道：“要不先把朱振揍趴下？剩下王春丽一个人总不敢去抢吧？”
“没用。”连玉冷哼一声，“只要朱振不是缺胳膊断腿儿，王春丽肯定还得撺掇她。”
把朱振揍趴下只能解眼下的燃眉之急，谁能保证往后他不会再起坏心？
另外连玉虽然不知道朱振把打胎钱输光的事，但她可还记得在电影院的时候王春丽一直催他尽快搞钱的事呢。这两个小王八蛋一门心思要挣“快钱”，八成就是着急打胎去。所以也不能把王春丽给看扁了，人要是逼到那个份儿上，啥她都敢干。没听董卓下午说的么，王春丽想过去小南风抢劫并且放火。
综上所述，连玉打心底里觉得，无论解决掉两人之中的哪一个，对小南风和邓小米来说都会后患无穷，不如想办法一次性利落地解决掉他们俩。
“一次解决俩也不是不行。”郑琳琳看了徐朗一眼，“专业的事儿还是得专业的人来干，那俩家伙不怕咱们总有怕的人吧？比如……”
“你嘴给我闭上！”
“别比如了，你那办法不行。”
孟和跟连玉对视一眼，扬起下巴颏示意让她来说。
“你想说让沙占元出面对不？”连玉拿起一根筷子轻佻地指了指郑琳琳，郑琳琳点头后她才接着说道：“你当沙占元那样的大赖子是铁中门口摊煎饼的呐？让加蛋就加蛋，让加辣就加辣。”
徐朗乐出声来了，连玉顺势一拍他的肩膀，对郑琳琳说道：“指挥他办事儿那么容易？那得咱们朗哥拿东西换才行，拿啥换你知道不？”
郑琳琳鸟悄地放下碗筷，乖宝宝样嗫喏道：“知道，朗哥他爸的娱乐城呗。”
虽然沙占元肯定没想这么一步登天，徐天柱也不可能拿儿子的话当圣旨，但连玉还是想教郑琳琳一个乖，她掌心向上朝郑琳琳一摊，“所以，你觉得值？”
“不值不值，肯定不值。”郑琳琳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看向徐朗的时候万分抱歉，“朗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没想到这儿。”
徐朗朝她一摆手，笑着说道：“别听他们俩吓唬你，没那么夸张，不过你刚才倒是提醒我了。”说着，他掏出手机来低头翻通讯录。
“提醒你啥了？倒是说啊。”孟和催促道。
“琳琳提起我爸，我突然想起来我爸公司里还养着俩律师呢。”徐朗低头一通按，半天似乎终于找到了目标，“就是这个，沈阳一个大律所的律师，我问问他这种情况有没有啥解决办法。”
连玉刚想说后半夜了给人打电话不好吧，徐朗手快已经按了拨通键。那边不愧是专业人士，职业素养杠杠的，一点磕巴都没打立刻就接起了电话。
三个人六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徐朗，听他把前因后果全都跟电话里的律师复述一遍，然后就一直嗯嗯好好地听人家说话。
连玉扭着身子，就差把耳朵贴到徐朗打电话的左手上了，那也啥都没听明白。
撂下电话，面对三人期待的目光，徐朗忽然咧嘴一笑，“我就说不能用武力解决问题吧，大家都是文明人，得学会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
邓玉梅领着邓小米在邓大嫂家一直待到大年初二上午。大年初二按规矩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邓玉梅却把包袱一甩，领着邓小米回新家了。
新家仍是她们走前的样子，贴着大红的窗花和喜庆的对联，屋子里一尘不染，丝毫没有因为母女二人两天的离开而显得有什么不同。
邓小米进屋就噗通一声躺倒在沙发上，“真是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在哪儿都没有自己家舒服啊。”
邓玉梅笑话她，“咱家现在还是狗窝？这要是狗窝那利木县是啥？柴火垛？”
邓小米咯咯地笑，翻过身来看向邓玉梅，由衷说道：“妈，我说真的，从小到大这是我过的最舒心的一个年。”
正在餐桌上把带回来的食物分门别类的邓玉梅闻言动作一顿，好半晌才扭过头对女儿说道：“还真别说，也是你妈我过得最舒心的一个年。”
邓小米笑得越发灿烂，跳下来帮邓玉梅收拾乱七八糟的塑料袋，“哪些是要给大姐和二姐的？我现在送过去行不？”
“着啥急，我分一分，待会儿跟你一起去。”
小南风虽然没营业，连心和罗明俊却是每晚都要在家住的。俩人谁也不放心这么大一个家只有黑妞自己，所以虽然三十儿和初一一直跟一大家子人在一起热闹，但每天都是天刚黑他们俩就回来。
至于连玉，没人担心她。昨天晚上，哦不对，应该是今天凌晨了，凌晨四个人在郑琳琳家受到专业人士律师的指点，兴奋地盘算到鸡叫三遍才沉沉睡去。
早晨连心打电话让李威过去看看情况，李威去的时候发现四个人连门都不锁，在炕上睡得四仰八叉的。炉子里的火早就熄了，也不知道这四个人昨晚冻没冻着。李威摸着炕头的地板革感觉不怎么烫手，于是自作主张又给他们烧了一遍炕。
这炕烧得好，柴火给的足，上午十点钟睡在炕梢的徐朗生生被憋醒。他坐起来咂吧咂吧嘴感觉嗓子眼里有股血腥味，低头一看枕巾上血次呼啦的，再一摸鼻子摸了满手血，敢情是鼻血倒流堵着气管了。
连玉让徐朗仰头待着，自己撕了两块卫生纸给他堵鼻孔，同时还不忘笑话徐朗身娇肉贵，“在炕梢睡一宿就流鼻血，这要是让你睡炕头你就成木乃伊了。”
徐朗鼻子堵着，说话瓮声瓮气的，“木乃伊不是光放血就行，还得掏空内脏，再用香料腌。”
连玉眨巴眨巴眼睛，“那不就是我姐做的腊鱼？”
说曹操曹操到，连心的电话打到徐朗手机上了，连玉接起来就听连心问道：“你啥时候回来啊？小米和邓姨过来了，邓姨还炸了你最爱吃的萝卜丸子。”
“马上！马上！”连玉急忙朝电话里喊，“姐你告诉小米等我，我有事跟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