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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据孟和自己说,他就是从这次事件中才开始意识到,自己一直十分敏锐的干仗神经退化了。
其实别说他了,搁谁也想不到,初一初二的小崽子竟然敢跟高二高三的老大哥叫板儿,这在铁中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因为在肯德基大战中瘸了条腿还架着胳膊,孟和得以在观众席上悠闲自在地晒太阳。远处呜嗷几声喧哗顿起时他还特意分出一只眼睛去瞄了瞄,发现聚集的人群大多穿的是初中部校服他又心安理得地闭上了眼睛。
直到旁边同学没轻没重地碰了碰他的瘸腿,“孟和,你妹好像要跟人干起来了。”
他这才跟头把式地站起来,一边拨开人群一瘸一拐地往事发地走,一边抻着脖子使劲瞧。
他刚来到人群外围,就听处在人群中间的郑琳琳大声说了一句:“你要是心疼他坐牢你打报告替他坐去啊,哦国家不允许啊?要不你试试跟警察叔叔说你是他同伙,我估计警察叔叔能卖你这个面子,到时候你就能跟他同甘苦共患难了。咋地,不敢还是不愿意啊?”
紧接着一个听起来弱柳扶风一般的声音传到孟和耳朵里,“你血口喷人!我才不是同伙。你让同学们评评理,大俊可没从你们身上拿走一分钱,是你们仨小心眼儿非得死咬住他不放,要不是因为你们大俊能坐牢?他要是不坐牢他爷爷就不会中风住院,大俊家都散了全是因为你们!”
孟和费劲巴力地挤到人前,疼得龇牙咧嘴的工夫刚好赶上连玉发言,“哎呦喂,按你这么说的话,凡是车祸没把人撞死的就不算车祸,一刀下去没送人见阎王的都不算故意杀人。怎么地,他能入室抢劫我就不能报警了是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给监狱减轻负担呢,你以为刑法是圣经啊?”
一人一句话足够孟和了解清楚情况了,一定是那个大俊的朋友替他打抱不平,没想到却碰上了两个舌头上长了蒺藜狗子,一张嘴就带刺的丫头,能从她俩嘴底下讨到便宜才怪。
果不其然,打抱不平的姑娘先后挨了两顿大窝脖,一见吵不赢直接就哭了,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她这边一哭不要紧,她班里同学不干了,尤其是有些卖呆儿不嫌事儿大的,紧着嚷嚷“初中部的小逼崽子把高中部学姐给欺负哭了,找揍呢吧”之类,顷刻之间那姑娘身旁就聚集了大批人马,个个脸上义愤填膺。
孟和先开始还在庆幸,好歹他在高中部还有些颜面,说两句话应该好使。等他看见连玉郑琳琳还有邓小米身后不知何时围了一圈初中部学生的时候才感觉大事不妙。
“干什么呢你们?!找事儿是吧?!”教导主任声如洪钟,人未到话先至,身后还带着大半个纪律部的年轻老师。
环视一圈学生之后教导主任当仁不让地将目光落在孟和身上,“又想挨直溜了是吧孟和?”
孟和举起无辜的双手,眼睛里满是委屈,“主任,这回您可错怪我了,我是友军啊。”
“边啦带着去!”主任对孟和的话半信半疑,但是人群里没有他的好搭档,又见他带着一身伤,量他也没有赵子龙那个胆子,所以又降低了对他的警戒。
这时一直在人群中间保持沉默的邓小米忽然开口,“李老师,这名高中部学姐对我国刑法的法律法规有意见却不去相关部门反映问题,不知道为啥非得把罪名扣在我们几个受害人头上,她还纠集其他同学对我们进行恐吓。”
此言一出,梨花带雨那位身边立马空了一圈。
教导主任和几名老师不约而同对邓小米另眼相看,怎么也看不出来这些话居然出自一个初一学生之口。
这时对面那帮高中生的班主任终于姗姗来迟,满头大汗地一边给教导主任道歉一边训斥学生乱跑,“还不赶紧给我滚回去!”
梨花带雨哏喽一声被同学拽走了,连玉盯着她离开的方向陷入沉思。
教导主任沉着脸看那些高中生四散而逃,转身时脸色稍霁,只是声音多少带着些不快,“邓小米,别以为成绩好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这回奥数比赛你要是拖了后腿回来有你的好果子吃。”
说完他一抬头,对邓小米身后站着的那帮初中部学生嗖嗖放冷箭,“都站这儿干啥?等我拿八抬大轿请你们呐?”
学生们霎时抱头鼠窜,老师也该干嘛干嘛。刘海生路过连玉身旁时皱着眉头看她一眼,似乎在纳闷她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连玉全当没看见,他不问她就不说,反正两人在学校里向来是普通师生关系,对外没有任何牵扯。
等人都走光了孟和才张嘴埋怨,“你最近是不是干仗上瘾啊?走哪儿都找茬。”
连玉白他一眼,望着高中部的观众席皱紧眉头,“别瞎咧咧,这回可不赖我。”
没有比她更冤枉的了。她就是来墙根儿看看热闹而已,正瞧得高兴呢,忽然发现墙里边有人左手六右手七地对她比比划划,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多吓人啊,搁谁谁不害怕?
碰上这种情况她进去找人问个清楚明白不过分吧?再说万一被下咒了以后解咒也知道该找谁不是么。
碰巧今天初一一班和他们初二四班同上体育课,两班人马全都在观众席上卖呆儿,那她顺路叫上郑琳琳和邓小米给她壮胆儿过分么?
一切都顺理成章,谁知道她这个苦主和两名保镖到了施法者面前立刻摇身一变成为入室抢劫案的幕后主使。
啧,虽然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位学姐的指控也不算空穴来风吧,但是可惜她抓错了“论点”,还用歪曲的事实作“论据”,要不然也不会一被邓小米抓住小辫子就溃不成军。
她那哪是打抱不平啊,分明是欺软怕硬、混淆是非才对。
汪坤消失一会儿掉头又回来,一人递了一根巧克力冰棍,“我刚才去打听了,大俊的爷爷退休之后开了个书法班,那女的以前是大俊爷爷的学生。大俊判了之后他爷爷好像中风了,那女的就魔怔了,逮谁跟谁说是你们害的。”
几个人同时默默不语吃冰棍,好半天没人说话。
其实,就算是连玉这样铁石心肠的人面对大俊的爷爷时也带有一丝怜悯。庭审那天大俊的爷爷作为犯罪嫌疑人家属主动站出来对她们三个鞠躬道歉时这种怜悯的感觉一度到达巅峰。
之后便被老朱太太和王老师媳妇的胡搅蛮缠给打破了。
其实连玉一直有个问题想不明白,朱守信和王老师都曾经想方设法求一张谅解书,为什么大俊的爷爷却从头到尾都没有联系过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是碍于面子,还是心知回天乏术?
唉,想不明白的事就不去想了,反正已经罪有应得。
接力赛的发令枪一响,连玉就问孟和:“你没报项目啊?”
孟和回答得十分自然:“全校就我一个残疾人,不好意思麻烦人家专门为我举办一场轮椅篮球赛。”
“身残就得志坚,”郑琳琳嗦啰冰棍的声音那叫一个响亮,“你不还剩一条好胳膊呢么?报名撇铅球去吧。”
连玉让这兄妹俩逗得好悬把冰棍筷子插鼻孔里去。
顺过气来她忽然想起来问:“徐朗呢?今天怎么没见着他?”
“唉!”孟和忽然长叹一口气,话里带着一股子得意劲儿,“徐少爷给咱善后去了。”
肯德基门口大战一场,三个重伤患者当场进了医院,其他参与者在派出所里也挂了号。身上没见血的不提,医院里的重伤患者一倒过气来立马就要寻仇。
跟连玉同样脑震荡的那位仁兄寻仇的对象正是徐朗本人,刚好他们家还有点背景关系,找了几个人想趁徐朗不注意的时候套他麻袋。然后他们家偶然听说连心开了个挺红火的饭馆,就想再从她身上捞一笔。这头在路上埋伏徐朗,那头在医院欺负人家姐儿俩无枝可依。
那天早上曲国明跟徐朗一起从派出所出来,本来要回公司找徐天柱的,一听说被徐朗砸成脑震荡的那家人有些不清不楚的路子他就有些不放心,脚尖一转跟徐朗一起去了医院。
后来他无数次庆幸自己的选择正确,不然凭徐朗的三脚猫功夫恐怕还真得吃点亏。料理完埋伏的几个人曲国明仍然不敢掉以轻心,又从保安部叫了一队人马过来听徐朗调遣,听说后来也派上了一点用场。
这家人神经也够大条的,折进去好几个人才想起来打听对方底细。那真是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原来自己差点惹出捅破天的祸事,急忙识相的滚了。
滚了之后还怕徐朗报复,也不知怎么打听着马三儿跟徐朗关系不错,这家人立马去托马三儿说项。
马三儿跟这家人的关系认真说来还真不错,就这也没忍住把他们带头的给臭骂一顿。多悬呐,徐朗要真有个三长两短,他马三儿指定受连累。后来再听说还是在肯德基门口出的事,马三儿的心都凉了半截儿,合着还是在他的地盘上出的事儿,左右他都逃不了干系。
为表歉意马三儿主动提出帮徐朗把事儿料理了,徐朗觉得也不是啥大事儿,就同意了。
谁知道他前脚刚同意,后脚曲国明就打电话通知他:“大侄子,被你那女同学扎腚那个,艮得很呐,报到派出所了,说她故意伤人,要追究刑事责任。”
腚不是好腚,人也不是啥好人,还怪会走正道的呢。
徐朗这边刚跟律师打了两个咨询电话,马三儿那边就趁热打进来了,一接通他就忙着表功,“我听说有人找咱妹子的麻烦,顺手就给解决了。”
徐朗对马家的行事风格还是有所顾虑的,生怕马三儿弄巧成拙,急忙问他是怎么解决的。
“嗐,这还不简单,他报案总得要证人吧?证人都说是他先动手打咱妹子的,他还能怎么地?识相地就撤案了呗。”
他还挺懂分寸,知道曲线救国。
因为对方撤案了,怎么说也是马三儿的功劳,徐朗终于答应跟他喝两盅。正好趁运动会这个机会,省得他还得逃课。
连玉打通电话的时候徐朗正在散酒气,一听他硬着舌根子的发音连玉劈头盖脸把他一顿骂,“胆儿够肥的,一个人还敢出去喝酒,就不怕把命丢了!”
“啊,怕啊,当然怕,要不你过来帮我收着?”
一进五月风都黏黏糊糊的,西辽河两岸的柳树正抽芽,树下沿堤开了不少烧烤摊。
连玉挨个烧烤摊踅摸也没瞧见人,正要把西大桥翻过来找,在桥洞底下发现了坐在石头上打盹的徐大胆。
连玉蹲在堤上朝他扔石头,“嘿!再不醒醒鱼跑了。”
徐朗一个激灵坐直身体,烟盒跟打火机争先恐后从校服里掉出来,砸进水里荡起圈圈涟漪。徐朗摸摸校服口袋,没发表意见。
旁边钓鱼的中年男人嗔怪地看徐朗一眼,没敢张嘴。
徐朗抻了个长长的懒腰,扭头朝连玉伸出手去,“拉我一把。”
连玉一屁股直接坐在岸上,两只手放在膝盖上乖乖摇头,“就我这小体格儿,我怕你一使劲把我拽下去喂鱼。”
徐朗一边嘟囔谁家鱼那么不讲卫生,一边紧跑两步爬上岸边。上了岸他就跟龙王三太子似的,躺在连玉旁边软成一摊泥。
连玉捅咕他,“喝了多少啊?血稠了咋地这么多觉。”
“没喝多少,累得慌。”
“半夜给老丈母娘翻地去啦?累成这样。”
徐朗笑得呲呲的,好像漏气了,“校服衣裳太沉,压的。”
连玉一把抓过他的校服,嘟嘟囔囔说:“我来看看是镶金了还是嵌银了。”
一把就在校服口袋里摸到一个长方形硬盒,比烟盒大,肯定不是打火机。连玉默默把手抽回来,不该碰的东西还是不要碰的好。
徐朗眯缝着眼睛看她,“怕啥?你不是要检查吗?”
连玉舔舔干燥的嘴唇故作谦虚,“这不好吧,看起来像贵重物品,万一磕了碰了我可赔不起。”
“赔不起就卖身还债。”
“那什么!我突然想起来寒假作业还没写,你忙着,我回去写作业了。”
徐朗抬起一条腿压住连玉的膝盖,大掌一拍她的后背,声音闷闷的,“别装,乖乖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连玉扭捏了三秒钟,第四秒一伸手就把盒子掏了出来。
打开一看,是一部崭新的银灰色诺基亚8810。
“滑盖儿的,得不少钱吧?”连玉轻声问。
“没多少,也就游戏一个礼拜的流水。”不知何时坐起来的徐朗低头在校服里翻来找去,“喜欢么?”
连玉低头不回答,好半晌才问:“咋突然想起来送我手机了?”
“你是不是忘了小灵通干仗的时候让你摔碎了?”
“小灵通是你的,该我买给你才对。”
“拉倒,你买来我也用不上,省省吧。”徐朗放弃校服上衣,改摸裤子口袋,“到底喜不喜欢?”
“喜欢啥?”
“你说喜欢啥?”
两个犟种同时住了嘴。
岸边垂杨柳的柳枝随风微摆,嫩绿的柳芽在连玉耳边不住轻抚,耳垂渐渐染了色。
可能是酒喝多了,徐朗突然觉得口干舌燥。
这时河边传来一声爆喝,“我操鲢鱼!这么老大个!谁帮忙把抄网递给我!”
“我我我!”连玉一边叫唤一边往下出溜,没等站稳就直奔抄网而去。
徐朗噗通一声躺回去,一只手捂着眼睛嘟囔,“没个鱼头大,哪儿哪儿都有你。”
“你当心点儿别再掉下去!”
“求求你盼我点好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