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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暑假了，连心用四门补习课给连玉套上了小夹板儿。上课时间排布得格外没有规律，直接摧毁了连玉准备在清河夜市大展宏图的计划。
知道她不高兴，连心给她定了一个小目标，“开学分班考你要是能考到重点班，我每个月额外给你一千块零花钱。”
切，区区一千块零花钱，对于目前每个月稳定收入两千多的连玉来说——确实很有诱惑力。
按照眼下她的赚钱速度来推算，最少也要一年才能买上一套小平米的楼房，但如果每个月多了连心给的这一千块，那距离她买楼的日子可就近多了。
所以放假第一天开始连玉就乖乖背起小书包，跟在郑琳琳屁股后头挨个补习班去听课。
暑假时间被补习班分割成零碎的许多块，像拼图一样等待连玉逐个串联拼起来。
连玉的理科成绩都不怎么样，数学和物理基本上等于从头学起。这样一来她忽然发现，数学和物理根本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难，基础知识扎实一点似乎一通百通。
尤其代数老师本来教的也是她们班，对连玉和郑琳琳的学习成绩都有初步的了解，补习班的课堂上还会针对她们两个着重讲解，课下也挺积极督促她们的，动不动就给她俩开小灶。
没过几天就连高峰都知道了，一到数学课老师就拖堂，俩孩子回家时间总要晚一点。
三拖两拖的连玉开始有怨言，“你瞅姜宏波那个死出儿，亮着俩灯泡大眼儿问我知不知道啥是一元一次方程，我真想说我不知道，让他好好寻思寻思自己正经上课的时候教的都是些啥玩意儿。”
姜宏波从初一就开始教她们代数，上课的时候习惯一手持书一手叉腰，照着课本上的内容从头念到尾，一边念还一边满教室的转悠，从南晃悠到北，再从北晃悠到南，晃悠两圈下来一节课时间差不多就到了。
别人的课最少得两个值日生或者一个个儿高的男生上去擦黑板，他不用，坐最前排的同学打个喷嚏就能给黑板来个深度清洁。
完了他自己课教的啥样儿自己心里还没个逼数，一到讲卷子的时候就拿他教的班级跟别的代数老师上课的班级比，动不动就呲哒他的学生。
“让猪上考场都比你们得分儿多。”
“你们是我教过的最差的班级。”
年头呲哒到年尾，从来没有哪个学生能得着他一个好脸。
好么，上了补习班连玉才知道，他哪是没有好脸儿啊，他是对不给他上贡的学生没有好脸儿。他也不是不会好好讲课，补习班上他拿出来的教案写得仔细着呢，那一手行楷老带劲了。
连玉一直对八班的一个期末考试代数95分的学生也来补习感到莫名其妙，跟人家混熟之后私底下一问，靠，姜宏波真不是个东西，期末考试的卷子他是出题人，考前啥也不干直接就在补习班课堂上讲卷子上出的题。
那他妈能有不考高分的吗？考95连玉都觉得他大脑是不是被电打过，那点答案背也能背个满分了。
怪不得他课上的不咋地，学生也不得意他，一到考试得高分的却总在他的班级，这不是明晃晃的作弊吗？
自从知道了这个内幕，连玉对教师这个群体的滤镜就碎了个彻底。当然，也不是全部，像她们班任那样的老黄牛和教导主任那样的蜡烛头她还是尊敬的。她只是忽然想通了一个道理，对于有些人来说，职业只是赚钱的工具，跟人品没有一毛钱关系。
说来好笑，据连玉所知铁中补课的学生并不很多，尤其她们这一届农村学生数量大，舍得花钱补课的学生更少。这就导致了姜宏波他们这些以补课收入为主的老师囊中略有羞涩，不得不用提高自己的教学质量来达到私下里招生的目的。
那么怎么才能最快速度地提高教学质量呢，当然是有的放矢啦，卷子上考什么他讲什么，或者应该说他讲什么卷子上就考什么，这样一来学生分数高了不就是他教学质量好的体现么。
紧接着不就是客似云来，财源广进。
怪不得总有一些平时学习不积极，一到考试就超常发挥的同学被姜宏波列位典型，原来那是在告诉没有去他那里补课的同学，看见没有，都像他这样来我这里补课，你们个个都能成为神童。
连玉后悔自己醒悟得晚，早知道她早就去砸姜宏波家玻璃了。就算不能阻止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毁人不倦，也非得给他整出个神经衰弱啥的病症折磨折磨他。
马茂臣他媳妇不就没经受住这个磋磨么。想到这里连玉越发下定决心，回头非得抽空跟小罗好好学学弹弓子技巧不可，这手艺有大用。
她那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不等她撅屁股郑琳琳就知道她要拉什么屎，“我警告你啊，没事儿别惹这些补课老师，尤其是本校的，他们要想折腾你可容易呢。”
“七班有个骑粉色自行车的女生你有印象没有？刚开学有段时间跟咱们顺道儿上下学来着，后来她腿骨折了你知道因为啥不？”
连玉嚼着泡泡糖听见当没听见，铆足劲吹了老大一个泡泡出来。
“她班主任开小饭桌的，让班里家离得远的学生都去她那里住，那个女生家里舍不得花钱，没让她住宿。”啪的一声，郑琳琳伸出一根手指头把连玉的泡泡摁破，“她班主任不知道用的啥理由，天天把她留在学校帮忙，不到天黑不放人，一气儿折腾到冬天下雪，天黑路滑，那个女生放学的路上摔骨折了。”
“骨折之后有人点拨她家里人才知道自己哪儿做得不对，出院还打着石膏呢就把她送班主任的小饭桌去了。”
连玉嫌恶地把泡泡糖吐出来，用面巾纸裹好四处找垃圾桶，“那是她，搁我的话瘸着一条腿我也能把她买卖嚯嚯黄了。”再说姑娘让人整骨折了不说给她出气，反倒花钱把她送到仇人手里看管，一家子没骨气的孬种。
郑琳琳没有好眼色的看她，“我看也是，搁你的话还不定谁骨折呢。”
这话说到连玉心坎上去了，笑得她嘎嘎的跟鸭子似的。好不容易找到个垃圾桶，她刚要往里扔垃圾，低头的瞬间忽然顿住，然后她顺势一猫腰，开始拿指甲盖儿克一辆自行车的车把。
郑琳琳眯着眼睛凑过去看了一会儿，忽然一捂嘴，“这不是大姐丢的那辆吗？”
王金秀给连心买的那辆自行车平平无奇，当时连心班里有两辆一模一样的，算上她的三辆。为了好区分，连玉自告奋勇拿锉刀在自行车的车把中间锉了个心形出来。
现如今这辆丢失两月有余的自行车早已面目全非，原本红色的车涂了层白漆，还欲盖弥彰地给那个心形描了个土得要死的红边。然而上漆这个人不知道，连玉当初刻记号的时候嫌记号过于普通，在心形下边五公分左右的位置偷偷刻了个十字。
刚刚她就是在摸那个十字，一摸之下果然在，再抠了抠车身上的白漆，漆的质量不咋地，一抠就露底色，红的。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连玉都已经放弃找到这辆自行车了，它居然又自动出现在她眼前。那还等什么，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
她一提车后座，准备跟郑琳琳一人一头把车抬走，前边不远就有个修车铺，到那儿换把锁就行。
这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阴恻恻一道声音，“你们俩干啥的？”
唬得郑琳琳立刻撒手，心跳狂飙一百八。
连玉回头一看，真是冤家路窄，来的居然就是当初偷车的那个毛贼。两月不见这家伙身材越发富态，走动的时候肚子上的肉duang duang直晃。脑袋还是当初那个脑袋，獐头鼠目的，看人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连玉总觉得他像大了两号的曾志伟。
她缓缓放下手，朝这位微微一笑，说道：“我耳钉掉车旁边了，够不着。”说着她一指两辆自行车之间的那团面巾纸，“刚买的还没来得及戴呢。”
“曾志伟”晃悠着手上的车钥匙走过来，轻松打开车锁，右腿一抬轻松跨上车座。
连玉看得心惊肉跳，真怕他一屁股再把自行车压瘪了。
“曾志伟”冷冷瞥了她俩一眼，二话不说骑车就走。
连玉等他走远后一弯腰把地上的面巾纸扔进垃圾桶，扬手招呼郑琳琳，“跟上去！”
两人骑一辆自行车出来的，连玉骑车，郑琳琳坐在后边。幸好“曾志伟”骑得不快，不然连玉驮着个大活人还真够呛追得上。
骑到南顺大街的时候连玉刚有些泄劲，“曾志伟”就跟她们拉开一个红绿灯直接朝前去了。连玉刚想硬闯，右边过来一辆老长的拉牛车，慢悠悠左转生生把她拦在路口。
连玉急得直捶车把，旁边一辆银光闪闪一看就知道不便宜的汽车后车窗降了下来，里边的人胳膊肘搭在车窗上，笑么呵地问她：“上哪儿去啊你们俩？用不用捎你们一骨碌？”
大庭广众的，连玉脸皮就没那么厚了，和郑琳琳同时乖巧地叫人：“徐叔。”
徐天柱笑呵呵地打趣她们，“约会去啊？”
连玉大言不惭地说：“谁约会让对象自己蹬自行车去啊，还带个拖油瓶。”
郑琳琳从身后给她一杵子，“我们赶着上补习班。”
“啧啧。”徐天柱看着大太阳底下晒冒油的两个小姑娘连连感叹，“学生也不好当啊，我还以为个个都跟我们家那个似的拿逃课当饭吃呢。”
红灯变绿，后边的车响起催促的喇叭，徐天柱朝她们俩微微一笑，“行，那我先走了，你俩有空上家里玩。”
四个轱辘的就是比两个轱辘的快，汽车如同离弦之箭瞬间远去，连玉吭哧吭哧骑过路口的时候连车屁股上的人字型车标都看不见了。
刚过路口不远，俩人正在放眼四顾寻找“曾志伟”的身影，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辆突然斜地里横插过来的皮卡。
“你俩不好好骑车杨了二正地踅摸啥呢？”佟卫东打开车门从驾驶位下来，一拍引擎盖吸引两人的注意力，“老远就瞅见你俩在路上划魂儿。”
连玉瞬间乐开了花，直接对自行车撒手不管，“佟哥！我都半年没见着你了，你干啥去了？”说完走近两步发现哪里不对，盯着佟卫东被纱布包裹的脑袋发问：“你这是咋地了？让人开瓢了？”
郑琳琳手忙脚乱地把自行车靠边停好，走过来打量两眼疑惑道：“不能吧？”
佟卫东摸摸头上的纱布，给了郑琳琳一个赞赏的眼神儿，“那是，能给你佟哥开瓢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别操心了，脑门上长个囊肿，上医院切了。”
连玉和郑琳琳哦了一声，然后异口同声问道：“是火疖子吗？”
“差不多吧。”佟卫东明显不愿意深聊这个问题，看看她俩汗湿的小脸和自行车，笑着问道：“刚才等红灯的时候看见你们跟一辆大奔唠嗑，行啊妹子，还认识这么有钱的人呐？”
“同学他爸，看见了唠两句。”连玉见到佟卫东忽然想起来，站前要饭的都有帮派，那偷自行车的是不是也有自己的门子？要不他们怎么能那么快就销赃？
“这话你问我算是问对人了。”佟卫东靠着车门点燃一支烟，拿下巴颏点了点连玉，“你俩谁自行车丢了？啥时候、在哪儿丢的？哥一个电话就给你找回来，找不回来让他赔钱。”
连玉苍蝇搓手状止不住的高兴，“没多久，就刚才我们还看见那个偷车贼了呢，一个红灯他就跑没影了。”
她们俩把偷车贼的样貌跟佟卫东一顿形容，佟卫东拿起电话拨出去。也就十分钟吧，连玉和郑琳琳就看见“曾志伟”骑着那辆涂装后的自行车一路逆行过来。
到皮卡跟前他一个急刹，气喘吁吁扶着车站稳，满头大汗地对佟卫东点头哈腰，“佟哥，对不住，有眼不识泰山了。”
佟卫东嫌他一身汗味儿，离他远远地站着打量那辆自行车，“这是你姐那辆小红车？咋造成这样了？”
“曾志伟”紧张得直咽唾沫，“我真不知道，要是知道我也不能……”
“别扯那些里格楞，没用。”连玉拿眼角看他，一个正眼神儿都懒得给，“赶紧赔钱！”
“赔赔赔，指定赔，你说多少就多少。”“曾志伟”双手在身上一顿摸索，最后从裤子后兜里掏出一个黑色皮夹子来。
人长的不咋地还怪讲究的，走哪儿都带着个钱包。连玉瞪他一眼，大热的天不想跟他站马路牙子上掰扯，“二百。”
“曾志伟”手一抖抽了五张一百块出来，“二百哪够，这些算我赔罪的。”
连玉不收，坚持只要二百块。
佟卫东朝他一摆手，“行了别磨叽了，滚吧，下回干活带着点眼睛。”
“曾志伟”装好钱包一溜烟拐个弯儿就不见了。
连玉牛逼轰轰地晃着两张钞票，对佟卫东发出盛情邀请，“走啊佟哥，我请你吃肯德基。”
佟卫东看着她那小样儿失笑，“三个全家桶你这二百可就不剩啥了，你舍得？”
“那有啥舍不得的。”连玉一拍车门，“我添钱买四个，咱仨一人一个，多一个你带回去给小东和嫂子吃。”
“好咧！”郑琳琳二话不说就开始把自行车往皮卡上抬。
佟卫东心情不错，一路上任两个丫头在后座刨根问底儿，有问必答。结果刚在肯德基门口停下车他就接到个电话，撂下电话就要走。
“有点事儿办，回头再吃吧。”佟卫东一手一个把自行车拎下来，叮嘱她们路上注意车，“下回我把你嫂子和小东都带上，咱坐在店里消停吃。”
连玉意兴阑珊地应了，挥手跟他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