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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有些男人可真有意思，针鼻儿大的蚂蚁戴眼镜——自己觉得自己挺大个脸面。”连玉埋汰人的嗑儿向来一套接一套，跟王金秀埋汰起杜涛来更是一丝情面不留，“老姨你是没看见，那人的脸色刷一下就变了，磨磨叽叽不走，总是递话头过来想让我姐给杜涛一个台阶下。”
“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王金秀干脆利落地吐出这么一句来，“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家三代人挤在七十平不到的房里，还有脸瞧不起村里人。村里人就是过得再不咋地睡觉也有地方平躺，谁跟他们家似的，转个身都费劲。”
连玉立刻放过杜涛，转而询问王金秀看房的结果。
王金枝在李成家对面又买一套楼房，于是劝王金秀在小南风附近也买一套。反正按王振华的说法买房肯定是只赚不赔的买卖，村里的平房空着无所谓，在县里贷款买房他们夫妻也不是买不起。
王金秀和高峰也觉得是时候该搬出去了，总不能赖在连心这里一辈子。从前他们住进来的时候小南风地方还算宽敞，现在多了田好好母子，连小罗都被挤到后厢房去了，没道理他们一家三口独占那么大一间屋子，却让连心在外边租房做员工宿舍。
在连心店里做生意已经占了外甥女天大的便宜，王金秀和高峰一致认为人得知足，还得识趣，所以他们夫妻两个近来一直在看房。但是王金秀运气似乎不太好，一连遇到两个不长眼的房主，气得她差点歇了在县里买房的心思。
“就算一样米养百样人，这城里不是人的玩意儿是不是也太多了？还是说都让我给赶上了？”王金秀真是纳了闷了，怎么什么牲口都能让她遇到。
两个房主跟杜涛的德性大差不差，一样的瞧不起村里人，一听说是农村人进城来买房立刻觉得自己身份尊贵，架子当场就摆起来了。
一个破马桶恨不得告诉他们是克林顿用过的，就像坐在那个马桶上能拉出来金屎一样，那叫一个显摆，真把王金秀和高峰当成刘姥姥了。
要不是舍不得每天开车烧的那些油钱，王金秀早就回宝泉村住平房大院去了，才不在县里受这个窝囊气。所以连玉一张嘴埋汰杜涛，王金秀首先想到的就是令杜涛颇为自豪的他家那套楼房，一股脑就把看房过程中受的气直接撒到杜涛头上。
别看连玉一直对买房十分热衷，但是她心里跟王金秀的想法其实差不多，那就是城里的楼房好是好，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够宽敞。尤其在见识过别墅之后，更加坚定了连玉买房就要买大的决心。
王金秀撇撇嘴，哀怨地说：“我是不想买大房子吗？我是没钱。”
“可你能赚啊。”连玉比谁都委屈，王金秀钱不够能自己赚，她呢？读书不仅花钱，还没地方赚去。
“要不我再攒一攒？一口气买个一二百平的。”王金秀有些犹豫不决。
连玉用力摇头，劝她能下手尽早下手，“你知道青城房价多少吗？低的一平米一千七八，高的已经奔两千七八去了。”利木房价过千的才多少？以后肯定还有的涨。
说得王金秀又开始着急上火，“实在不行我跟你大舅借点？”说完她自己就开始摇头否决，“不行，你大舅把手里的钱都投到饮料厂了，手里没有余粮。”
她不提连玉都快忘了还有饮料厂这回事。
小南风和金枝麻辣烫是仙泉香槟的忠实用户，仙泉香槟是县里航雪啤酒厂饮料车间生产的。今年夏初航雪啤酒厂内部出了点问题，厂子被整体打包出售给了国内某一线啤酒品牌。
啤酒车间有整整三条成熟生产线，相比之下饮料车间那条刚刚引进两年，实际在国外已经淘汰的进口生产线就有些鸡肋，产能低，产量还上不去，长期利润看不见，短期利润比不过啤酒，于是整个车间理所当然地被砍了。
生产线上的正式职工不情不愿地拿了买断工龄的钱，下岗后或是蹬三轮或是摆地摊，终归有个去处。只是苦了一线那些业务员，工作的时候他们不算正式职工，只有提成没保底，下岗了更是一分钱遣散费没有，除了自己花钱买的一身工装以外一无所有，顷刻间成为社会闲散人员。
其中当初奋力向连玉推销香槟的那个业务员聂志忠最是不甘心。仙泉香槟明明利用两年的时间在利木县打响了名号，销售网已经开始逐步向东北平原辐射，正在发奋图强的紧要关头，老家却被人抄了。
作为仙泉香槟面世后一直以来的销冠，聂志忠开始试图拯救他为之奋斗的事业。香槟配方他花大价钱买下来了，已经收下遣散费准备回家颐养天年的专家被他口若悬河地安顿住了，唯独在生产线的问题上他无能为力，实在太贵了，七十几万，把他后半辈子时间都卖了也不值这么多钱。
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开始利用手中的人脉集资，想自己建一个饮料厂，没有生产线没关系，哪怕用最原始的灌装方式也要把厂子先建起来，他相信凭借仙泉香槟的质量，早晚有一天它会走出山海关。
小南风和金枝麻辣烫是聂志忠的头号客户，自然排在人脉的前几位。连心和王金枝在听说仙泉香槟停产的消息时都曾叹息过不止一次，没想到它竟然还能有起死回生的机会。
对仙泉香槟的质量和受欢迎度连心和王金枝绝无二话，但是说到专门为一瓶饮料出资建厂，她们实在觉得心里没谱，于是王金枝一个电话把王振华给叫了回来。
王振华整整跟聂志忠厮混了一个月，最后拍板定案——能干。
几家人坐在一起商量后决定，由王振华带头，老王家总共给聂志忠出资四十万建饮料厂。
聂志忠辛苦半年才筹集了不到二十万，还都是口头承诺，没想到王振华一出手就给他翻了一倍，还是现金。
聂志忠高兴到无论如何也要让王振华来当饮料厂的厂长。王振华拒绝得十分干脆，沈阳的生意他放不下，再说对于饮料行业他一窍不通，让他出钱可以，出力还是算了吧。
但是厂子里也不能没有自己人，所以最后商量的结果是聂志忠来当厂长，王振华的小舅子和高薪聘请的专家做副厂长。厂长负责全局，两个副厂长一个负责抓生产一个负责抓质量，分工十分明确。
厂子的利润按照出资占比的方式在年底分红，王金秀和高峰当初出资五万块，厂子正式投入生产还不到三个月就已经来到年底，不知道这三个月的分红能有多少，要是多的话王金秀打算买个面积大点的楼房。
说曹操曹操到，王金秀正在打那笔分红的主意，聂志忠就风尘仆仆地来到了小南风。
跟当初穿一身不合体的西装站在马路边跟连玉推销时截然不同，如今的聂志忠身上那股子志得意满的劲儿压都压不住，整个人就像一株刚刚破土而出的树苗，从内而外散发着勃勃生机，看着就觉得这人十分有奔头。
连玉看见他瞬间眼前一亮，不到三十岁的饮料厂厂长，这位怎么说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了吧?
刚过饭点儿，连心捧着装满饭菜的餐盘刚准备吃饭，一抬头就看见聂志忠走了进来，她站起来笑着问：“聂厂长来了？吃了么？没吃的话在这儿将就一口？”
“没吃呢，我跟王哥约好在这儿见面，吃一口也行。”聂志忠把包放在连心旁边，急吼吼去门口拿餐盘，到门口才想起来交钱，他又返回来拿手包。
连心看他无头苍蝇似的乱飞有些好笑，摆摆手说：“不收你钱，想吃啥自己去盛。”
服务员们都在吃饭，聂志忠抄起餐盘自己去餐台打饭，打满一盘十分自然地坐在连心对面的位置。
连玉盯着那位笑成一朵花的厂长问王金秀：“这人嘴里的王哥该不会是我大舅吧？”
“不是他还能是谁？”
“啧，”连玉眉头微皱，“这不是差辈儿了么？这人结婚了吗？”
“没有，”闻弦歌知雅意，王金秀小声接着说：“你大舅也觉得这小伙不错。”
哦？连玉搓搓手，觉得有必要先暗示一下厂长关于辈分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