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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阦转进辅路后便彻底消失了,安辂已经不对古阦抱有丝毫希望,开始根据打车来花的钱结合京都出租车里程收费标准计算她现在和学校之间的距离。
——还好,在能走回去的范围内。
沿着主干道往回走,好在雨已经不怎么下了。
通明的马路上,迎面开来的车亮着刺目的白灯,而背离而去的则是红色的指示灯。
无聊之际,她开始用概率估算一个小时内会经过的车型,一分钟之内开过了十七辆奥迪、三辆路虎、十一辆宝马、八辆奔驰、七辆丰田,还有四辆骚包的玛莎拉蒂,以及一辆高调的加长版林肯……
京都人民都已经这么有钱了啊!
安辂感叹一声,正在犹豫要不要从辅路穿过去的时候,一辆没挂车牌的白色大众“刺啦”一声停在她前面,接着从车里滚出来一个看起来有点眼熟的人。
——吴锦生?
她惊讶之余嘴巴还没有合上,吴锦生就已经从地上起来,然后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她跑来。
经过安辂的时候,几乎没有犹豫地一把抓住她,然后拼命地带着她跑进辅路,长风在耳边嘶鸣,身后是凶神恶煞的喊叫:“停下,再不停下,追上了砍不死你们!”
等等!安辂腿一软,“们”?我们不认识,又无冤无仇,吴锦生放手啦!
心里这么想着,但她几乎比吴锦生还要卖力地往前跑,七拐八拐根本看不清两边的光景,两个人就跑进了一条胡同。
甩开了那些人一定距离后,两人稍稍放慢了步子,安辂喘得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到……到……到底是……是……什么……是什么原因,你……你这个人……”
吴锦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但他知道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松开了安辂,自顾自地往胡同更深处跑,安辂见状只能紧紧地跟着他。
从隔壁胡同传来隐隐的喊叫:“看着他们进来的,一定就在不远处。”
另一个人接话:“给我找出来,就算是拆了这一片,也得给我找出来,找出来往死里给我打。”
安辂瞪大了眼睛,双手捂着嘴巴,只有这样才能压抑住内心想要狂叫的声音。
追赶的脚步声渐近两人再度没命地开跑,可再往前,没有出路了,只有漆黑的一堵墙。
——进了死胡同!
安辂惊恐地看着吴锦生。
吴锦生将目光望向他们左手边的房屋。
深色的木门紧闭,高高的围墙外面种着一排枫树,里面看不清。
“我去敲门。”安辂小声说。
吴锦生一把拉住她:“敲门声会被听见。”
“那怎么办?”
吴锦生指了指围墙:“爬进去。”
安辂:“……”
“你踩到我背上。”吴锦生提议。
“不行,那样你若来不及爬上来,会死的……”
“别废话。”
追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安辂额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浑身也没有一点力气了,见吴锦生已经蹲下,她也就不再扭捏,踩在他背上够着围墙后用力一爬站在了围墙上。还没等她往下跳,吴锦生纵身一跃跟着上来了。
——惯犯啊,看来刚才是多余关心了!
安辂这么想的时候,对方已经跳了下去。
“谁?”院子的主人发出沉沉的质问。
安辂刚想说声音好熟悉,还没回过神,身体一歪“扑腾”一声重重地栽倒在院墙里面的草坪上。
“痛痛痛……”安辂吃痛地站起来,伸手揉了揉额头,站定后意识还没完全恢复,古阦一张正俯视着她的脸便出现在她眼前。
安辂瞪大了眼睛刚想大叫就被吴锦生眼疾手快地用手捂住,院墙外面匆匆而来的脚步声停在门外。
万籁俱寂的黑夜里传来一声警告:“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哪天躲腻了,我一定会砍死你。”
——那些人知道吴锦生在里面。
脚步声再度响起,然后渐渐远去。
吴锦生松开安辂,安辂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而回过头,古阦正在拿审视的目光看着那两位不速之客。
“好巧啊。”安辂尴尬一笑。
吴锦生似乎并不打算解释什么,转身便开始打电话——
“是的,逃出来了。”
……
“具体位置我也不知道,我发定位到你微信上。”
……
“好,到了打双闪。”
……
吴锦生挂掉电话,安辂抓住他准备问个清楚:“那个啥,你……”
“抱歉,我现在没有时间跟你解释,你也不用害怕,那些人跟你无关不会找你麻烦,刚才只是情急之下才拖着你一起跑的,我先走了,明天学校见。”
“哎……”安辂一句话还没说完,吴锦生打开大门就跳了出去。
安辂回头,见古阦身上换掉了之前的校服,现在裹在白色卫衣、灰色长裤里,头发凌乱,发尖的水汽还未散去,想必在自己拼命奔走的这段时间里,对方打了车回来还非常有兴致地洗了个澡吧!
“那个,”安辂不知道怎么来跟他解释,这真的是一个巧合,而不是她跟踪他来到他家的,“能告诉我,怎么出去吗?”
相比,古阦倒显得淡定多了:“出门右拐,第一个路口向左走,第三个路口右转,直走500米后,就到马路上了。”
“谢谢哈。”安辂走到大门口,古阦跟着过去准备关门。
这一系列冷漠又无情的表现,彻底激怒了安辂,她扭身一把撑在门上:“好歹算是有过交集的同学,而我又是女孩子,大晚上刚刚经历了一场死里逃生,你就打算这样把我赶走?”
“你想怎样?”
“最……最起码,你应该把我送到马路上啊。”
“你记不住路线?”
“不是那个问题,”安辂瞅了一眼漆黑的胡同,“太黑了,我不敢走。”
古阦略微思考,像变戏法一样从门后抓出一个手电筒递给她:“这样就不黑了。”
安辂:“……”
安辂两眼一黑,对古阦这个人的印象彻底崩坏,鉴定——这是一个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石猴无疑了!
不算宽,但很平整的路面应该是用砖块新修过的,走在上面,脚底发出来沙沙的声音。
拐过第一个路口,手电筒的光线里,安辂总觉得多了一个人影,否定了是自己的重影之后,她放慢了脚步,而依旧没停下来的另一个脚步声则真的出现了。
回想到之前的那些人,安辂背后一凉,下意识地抓紧了手电筒,加快步伐,在另一户人家院子即将出现的时候,她猛地转身,将手电筒对准身后的人砸去。
那人灵敏地抓住她的手腕,问:“干吗?”
“你要吓死人啊,你不是说不会送我吗?”确定是古阦之后,安辂两腿一软,抖得不成样子。
“我有说过?”
“你给了我手电筒啊。”
“你说你怕黑。”
“……”
安辂再次来到古阦家,是一个月以后的元旦节前夕。
他请了长假,从那天以后再没去学校。
王炸拉不下脸,委托安辂去劝他回学校。
那天,陈杏秋很早就出了门,安转一夜未归,早起的时候安辂在客厅看到了正在打坐的安轮。
“哥,我要出去,中饭你自己解决哦。”安辂走过去蹲在他身边说。
安轮闭着眼没有睁开,等安辂准备走的时候,他开缓缓开口:“天冷,加衣。”
安辂转身望着安轮那张清瘦的脸,很久以来,第一次打心眼里觉得安轮现在的这种状态也没什么不好的。
加了一条围巾,安辂推门出去的时候正好遇到从楼上下来的毕竟。他只穿了一件毛衣,手里拿着垃圾,又是去丢垃圾!
“早。”安辂跟他打招呼。
毕竟点了点头转身就跑远了。
安辂撇了撇嘴,在过去漫长的十多年里,这就是他们的相处模式,她习惯了。
据一个月前的记忆,安辂找到古阦家时已经临近中午。
同样是住在胡同,但是古阦家这片胡同和安辂家的那片却有着质的区别。因为有京都保存最为完整的四合院,这一片被专门保护起来,不仅环境非常优美,并且很多东西譬如围墙和道路都是重新修缮过的。
之前因为是晚上,来去匆匆,安辂并没有仔细留意古阦的家。这次,她推开朱红的大门,映在眼前的是一栋水泥墙面的二层小楼,红色木质格子窗,墙面被爬山虎覆盖,这会儿已经枯萎,房顶上种着她叫不出来名字的花,这个季节还非常旺盛地开着,顺着墙面垂下,十分壮观。
小院里种了很多花草,这个季节多半已经凋零,门口两棵已经落完叶的梧桐树在寒风中依旧挺直,梧桐树下放着一张白色的圆桌和两把木椅,桌子上还有一杯喝剩了一半的咖啡。
她敲了敲门叫古阦的名字,心想既然大门是开着的,屋子里必然有人,可是期盼中的回应迟迟没有发生。
推开房门,一个全开放的两层空间出现在眼前,轻工业极简的北欧装修风格,一楼一半是厨房一半是书房,书房一侧放着跑步机和一些她不认识的健身器材。房子中间一个黑色的金属楼梯连接着二楼的卧室,米白色的地板上散落着打开在不同页面的书籍,灰色的布艺沙发上有一条花灰色的毛毯,毛毯下面卧着一只白色的猫。
见安辂进来,它起身“喵”了一声。
“古阦?”她看了猫一眼,“你家主人呢?”
白猫从沙发上下来顺着楼梯爬了上去。
“哇……”安辂惊叹,“连养的猫智商都这么高吗?”
上了二楼,一张宽大的床上铺着浅灰色的四件套,床中间深深凹陷着,床头柜上点着常在他身上能闻到的熏香。深灰色的地毯上亦放着凌乱的书籍,还有一些撕掉不要的手稿,以及打印出来被他做了很多记号的纸张……
“那个,古阦?”
安辂戳了戳他露在被子外面的头:“太阳晒屁股啦!”
床上的人“唔”了一声翻过身脸对着她继续睡。
睡着的古阦少了醒着时的冷漠,脸上浮着淡淡的红润,温和又柔软的样子。安辂愣了一下,低头戳了戳他的脸:“起……”
“床”字还未说出,对方眯着眼伸出有力的一只手臂将她猛地往床上一拽。安辂一惊,身体一歪隔着被子倒在了他身边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呼着热气的脸埋在她的颈间。
舒服的触感,不讨厌的味道,让他闷沉一声:“一言,别闹。”
正在奋力挣扎的安辂,闻声手脚顿时僵住。
一言?
“我不是……”
安辂正想说我不是什么一言,那人埋在她颈间的头已经换了位置,贴在她脸上的嘴唇,温软干燥,轻哼着像是撒娇一样的迷糊声音:“好困。”
安辂浑身一颤,全身发烫,不顾他的有力禁锢,没命地从他怀里挣脱开。
这不算小的动静,终于将破坏掉床上人想要继续睡觉的念头。
他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从床上坐起,光裸的上身,上面是不夸张但很有型的胸肌,往下腹肌一半露在空气里,一半遮在被子里。安静的空气里,安辂只听到自己“嘭嘭”如打鼓一样激烈的心跳。
他眯着眼睛,还没找到东南西北,看到满脸通红的安辂,奇怪地问:“怎么是你?”
“不好意思,不是什么一言让你失望了。”安辂没头没脑地说出这句话,以至于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话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你有事?”
“王炸让我来问问,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古阦甩了甩头,通宵一夜好不容易把关于量子力学方面最新的研究报告看完,倒头睡下还不到两个小时就被吵醒,现在的他很不清醒。
“我不回了。”说完,他又倒下准备继续睡。
“不回了?”安辂以为他还在生气,“就算生气也要有个限度吧,再说王炸也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过分之处了,你还想怎么样?”
“出去的时候,请记得帮我把门关上。”
逐客令下得一点情面不留。
大清早不顾严寒跑过来,没有友善招待就算了,居然还这么狂妄,想给他点颜色瞧瞧的念头越发浓厚,于是她上前一步,一把扯开盖在他身上的被子,心想冷死你算了。
被子扯到一半的时候,安辂不是没后悔,若对方有什么裸睡癖,那画面就尴尬了。
不过好在,被子下面的两条腿裹在灰色长裤下,看他蜷缩在床上,安辂的恶作剧得以满足,然后扔下被子转身准备下楼。
“我说,”背后古阦的动作保持不变,“你踩到我的东西了。”
安辂低头一看,脚下果然踩了一沓表格资料。
她蹲下拾捡的空当,古阦已经从床上爬起来套了一件红色的卫衣朝她走了过来,身上带着淡淡的高山松木味。
“麻省理工?”安辂看了资料最顶头的一排英文问。
古阦将东西从她手中拿过去:“嗯。”
“什么意思?”安辂站起来问,“你在申请那边的学校?”
“嗯。”
“已经申请了?”
古阦将表格丢在书柜上:“你这么关心我,我无以回报。”
“没让你报。”安辂好奇心上来,“你怎么会在高二还没有结束就开始申请那边的学校?”
古阦不打算就这个问题跟她展开讨论,已经被吵醒,他不是会睡回笼觉的人,索性下了楼。
安辂跟了下去接着问:“所以,你是打算不去学校了,专心在家里申请那边的学校?”
古阦将院子里的咖啡杯拿进来:“嗯。”
“可,就算是申请那边的学校,也需要你期末的成绩啊。”
古阦将杯子放在水龙头下面冲洗干净,从壁橱里拿了一个新的杯子,泡了一杯热牛奶递到安辂面前:“喝完就走吧。”
“你回答我。”安辂抬头盯着他,不给他丝毫躲避的机会。
古阦搅了搅杯子里的咖啡:“简单来说,四年前,因为我在外网发表过一篇关于量子力学的论文,麻省在圆周率日给我发来了入学通知书。而那时我爷爷得了重度脑梗,我放弃了那次入学的机会,现在,”他盯着她的眼睛,“爷爷已经去世,所以……”
四年前啊,是十三岁的安辂还在跟安轮抢零食的年纪,嗯……别人已经在外网发表论文了,还是即便放到现在她都未必搞得明白的量子力学。
感觉到自己同别人的差距,安辂好像一下子释怀了古阦所谓冷漠孤高的行为,在他看来,是不屑与他们交流吧,毕竟段位不一样嘛。
她弱弱地问:“所以?”
“六月的时候,那边的教授发了邮件问我还有没有兴趣……”
别人可能要花上几年的时间精心准备都不一定上得上的学校,大门却一直是为他敞开的。
果然是高攀不上的关系啊。
安辂放下杯子,准备离开。
“在此之前,”古阦问,“能帮我保密吗?”
唯有此刻,这话一出,安辂觉得他依旧还游荡在人间。她转身满脸堆笑:“保密没问题,但为了让你不觉得对我有亏欠,在没有去麻省之前,替我补习物理吧。”
“合理。”古阦同意。
安辂心里一乐,转移话题:“你一个人住,你爸妈呢?”
“没见过。”
古阦说完转身从柜顶拿出一包猫粮走了出去。
安辂仿佛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这么不讨人喜欢的原因了——这是家庭不健全的问题少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