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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他就如纡尊降贵来见她的年轻的王,满身痞贵之气。
庭院仍然清静,雪片纷落,阒寂无声。
芝爱站在原地不动,目光下移,看席闻乐右手里的箭,缓过来后,强装镇定抬起手,希望他将箭交给自己。
可是席闻乐看上去并没这个打算。
箭仍在他手中慢转,他看她的眼里有种细察揣测的意思,仿佛越看她,她就越会露出马脚,这是股略带顽劣的少爷腔,又带一丝不可违逆的暗示,很强势。
芝爱只能不闪躲。
后来她稍稍向他走一步,手仍抬在半空中,用酝酿许久的态度开口,说:“给我。”
两人之间仅差三步之遥,雪光照人,芝爱目光逐渐沉稳,手也不颤,席闻乐则在沉静的几秒后站挺起身一点。
他将左手背于腰后,拿箭的右手抬起,箭转停时,箭头正好指她。
芝爱准备拿,他却直接略过了她的手,箭直接挑进她披风的头一个扣子空隙,唰一记脚步拉近!芝爱一下便与他仅差毫厘之距,呼吸与呼吸贴合,视线相撞。
她的被动让眼内又开始显出慌意,而他侧头看远处的箭靶:“你知不知道,还剩多少个靶?”
后退不了,领口被这箭给勾得牢牢的,芝爱随他视线看一眼,快速又避闪地答:“三个。”
“三个。”他慢悠重复,回过头来,双眼开始与她极近极近地相看,“我一个,你一个,再我一个,三天结束,你还打算拿什么理由与我调情?”
寂静廊道里,时音闭眼低头,嘴边轻念:“反驳他……”
“调情?”芝爱挣扎停止,抬头看他,“如果你用这个词的话……”
停顿一会儿,喘着气,芝爱接着讲:“那看来你也很享受。”
“很好。”时音抬头。
席闻乐紧接着将那箭再往上送一点,尖锐的箭头直从芝爱侧脸颊擦过,她皱眉别过头,呼吸加急,他问:“姓什么?”
“我不喜欢被人威胁。”
“姓什么?”
“我不喜欢被人威胁!”
他第三次问:“姓什么?”
很厉害的耐心,很厉害的警觉性,芝爱心跳太快,颤抖的双手握成拳,只敢向他强调:“把箭从我脸上拿开。”
对峙继续着,他们靠得那么近,他身上的气息危险迷人,不但不收手,反而单手插起裤兜,将箭头轻轻划过她脸,眼内观察她细微的表情变化。
锋利冰冷的箭缘一再触碰自己的脸颊,芝爱深呼吸,呵出的雾气瞬间消融在落雪中。
……
屋内长久无声音,时音戴上眼镜,将头发扎起露出贴纱布的右脸,转身到门口:“慕芝爱!”
这一声使席闻乐慢悠看过来,时音刻意低头,装作避这敏感场面,同时说:“上课了,该回去了,我在门口等你。”
说完便离开席闻乐的视线,时音再次靠墙,浅慢呼吸。
“慕芝爱。”他将这三个字捕捉地清清楚楚,淡淡地念。
而后终于抽出箭,芝爱松一口气,后跌两步。
“袭商慕家。”他一下就知她家底,箭投进她的箭筒,仿佛知道这个就够了,没再对别的多感兴趣。
“问候方式真是特别。”芝爱咳嗽一声。
一拨冷风夹着碎雪吹进,芝爱的头发轻轻扬卢,席闻乐原已看向别处,这时领口被吹动,他的眉头轻皱,芝爱转身走的时候,他重新看向她。
哗一记!
披风的衣摆空中旋转,发也打到脸上,两个身影在雪光中再次靠近,芝爱双肩被抓紧,她微诧望他,他的神情却好似发现一件东西,刚要说话,立刻被芝爱打断。
因为那一瞬间与他之间的距离已超乎想象,无法承受心的狂跳而将他推走,箭筒因这一剧烈行为掉到地上,所有箭都倾倒在木地板上,芝爱脱口而出:“差劲!”
席闻乐没有对这两个字起反应,芝爱接着就向门口走,步子越来越快,几乎夺门而出!
廊道,时音看着芝爱从自己面前跑过,留在原地等五六秒,席闻乐没有跟出来。
时音不再等。
循着大门口那道光亮追去时正与一迎面走来的男生碰上,男生是席闻乐的人,也看到她,他们两人一言不发地擦身,男生的视线留在她的左脸颊上,一路跟随,时音眼内只有芝爱的背影,两三秒便与这男生离得很远,她已出大门,男生停留原地,回身望她。
……
时音在操场跑道上找到芝爱。
雪如羽毛纷纷落下,芝爱的肩上头发上都已薄薄覆盖一层,静站着,说:“我搞砸了。”
“你做得很好。”
“不,我就是搞砸了。”
“我说你做得很好。”时音上去轻拍她的肩,“是我说的,也是我看见的,你做得很好。”
“他不喜欢我。”头仰了一些,芝爱的嗓音略微沙哑。
时音看着,轻轻说:“而你喜欢他。”
芝爱不回话。
不回,时音也懂,拉她的手将她转过身来靠进自己怀里。
“我会帮你的。”轻语安慰,时音拍着芝爱的肩,看向前方那纷雪飞扬的长长跑道,“我一定会帮你的。”
***
教学楼这会儿已放学。
班内人走得差不多,黑板上留着家庭作业,高衫依一听到脚步就出前门,果真看到回来的时音与芝爱。
同时注意到她们身上沾了不少雪水,她立刻从衣袋中拿纸巾,时音脚步缓下来,看着高衫依将纸巾递自己。
“慕时音……谢谢你刚才,替我说话……”
“谢谢你的纸巾。”时音接过,高衫依抬头时却看到她帮芝爱擦拭额头,于是再拿纸巾,却发现没了。
“没关系。”时音浅笑,“放学了,很快就能回家整理。”
然后准备走,高衫依突然讲一句:“时音……真是厉害!”
她停步,侧头看高衫依,芝爱也淡淡别过头来。
“昨天出班级时,有看到楼梯口发生的事情……”她低声讲,双手紧张缠在一起,“听到有人告白,但时音你毫不犹豫就可以把拒绝的话说给人家听……说得那么干净利落……而我,而我不行……”
“只是向对方表达出自己真实的内心状态,不用尴尬或胆怯。”即使高衫依说这些话有心崇拜她,时音也只短短说这些,而后留一个永远不疏不腻的笑,启步进教室,将她留在原处。
“姐姐总是这样对人好后又将人打入谷底。”芝爱跟在后。
“人的关系保持适当就够,也不是以后要做亲人的人。”她透过教室的后窗口看向对面教学楼长廊,视线凝重起来。
芝爱也随她看去,顿了顿,却终究没避。
那里,席闻乐也回来了。
终于知道他的厉害之处,就是哪怕前一刻他做过杀人放火的伤天害理之事,后一刻仍旧是吃饱喝足的人畜无害样子,他脸上带笑,倒走着与身后的男生说话,微微歪斜脑袋时所露出的都是无人能管的贵傲气,明明前一刻还阴沉得让人害怕,后一刻已回到玩咖少爷状。
……
看来,他也是只狡黠的狐狸。
2
虽然降了雪,第二天却回温极快,万里无云阳光明媚,中午时球场的气氛也很高。
时音与芝爱一同上看台,芝爱坐在位上,时音则慢走到栏杆前往台下席闻乐的方向看,他刚好踢完球回来,一边跟队友说话一边退到草坪边缘,女管替他披衣,他抬头便看见这边的芝爱,视线没停留,收回去继续跟人讲话。
一举一行都很帅气,让人移不开视线,球场周旁也有女生留着不肯走的。
芝爱来到时音的身后,时音忽然问:“感觉到了吗?”
“什么?”
“想看他,想他看你,又怕看他,怕他看你,心痒。”
芝爱不答便为默认,时音收视线说:“你们现在已经进入暧昧期。”
“可那次。”
“那次并不失败,他最后那个行为一定有原因,而且到现在,他身边也没有其他女伴出现。”
芝爱听完虽不再问,神情也不安定,时音心内在想东西,想好后才注意到她这样,笑了笑:“芝爱。”
“……?”
“你一定会成为他的挚爱。”
“姐。”
时音没听她要继续说的话,只轻轻拍她后腰:“我下去一会儿,半分钟后在操场出口等我。”
“姐。”芝爱还是提醒,“席闻乐身边那个人,已经注意你很久了。”
“我知道,我就是要去见他。”时音将芝爱的手放开,向跑道上看一眼,好像正是在看那男生,而后收回,手放进衣袋往阶梯走。
那男生就是那时候与时音视线相触,并且立刻懂她意思。
到底是席闻乐身边的人,与那些花花蝶蝶接触多了经验也老道,时音下到看台前已碰上走过来的他,他也才踢完球,人看上去比席闻乐更爱闹一点,很爽气,一来就像她伸手带自我介绍:“你好,严禹森。”
“你觉得我下来是来告诉你名字的。”时音与他手相握时说,他刚要得意,她笑起来,“并不是。”
手放开时严禹森察觉手里有纸条,他低头看,时音走时留话:“给席闻乐。”
“喂、喂……”
“之后我会告诉你我的名字。”她回头再说,附带着的那一眼很有味道,严禹森立刻又笑,倒走回去,视线还不肯从她背影上离开。
然后纸条交给了席闻乐。
那会儿时音已带走芝爱,他没接纸条,直接让人读出来,严禹森展开念,却只有两字:“还箭。”
“哇……”他念完就不住笑叹,席闻乐将足球勾起唰一记踢出去。
下午的时间滴答走,将人心磨得极痒。
时音与芝爱在教室继续上课,而席闻乐去了射箭部,他将昨日她丢的箭搭到自己的弓上,瞄准剩下的靶子,咻咻咻依次放出!女管在旁沉默等候,他心有所想,每一次结束后都不让旁人出声,完全进入自己的世界,等到最后一次放完箭,他远看一眼箭靶,终于说:“高二年级有个叫慕芝爱的,把她班级的课表给我。”
第二节课时班级去实验楼上课,楼内有电梯,学生们多数走楼梯,时音却因临上楼前往外多看了一眼而止住步子。
他果然来了,砰一声推门走来,视线全放在芝爱身上,直接横闯进这大队伍。
时音的提醒刻意慢一拍,芝爱还未反应便被席闻乐抓手臂,旁边友佳尖叫出来,他的走速如此之快,动作也很利索,对芝爱也不客气,砰一下使她在撞电梯旁,随后跟来的女管也没意料到他这突然发出来的脾气,下一秒芝爱已经被他推进电梯,周旁学生捂嘴不敢叫,电梯门哗地关上,唯一看到的就是芝爱喘气靠壁,席闻乐将手撑在她两旁的电梯扶栏上,两人对视。
时音看后立刻上楼梯!
情况有一半是在她预料内,有一半却不是,席闻乐是该来,但是为什么会有脾气?仅仅因这几日来暧昧却不得占有的挑逗?还是容不下为芝爱刻意设定好的倔强性格?他不该是连这点都等不及的人!
电梯内气氛紧张,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芝爱手足无措,席闻乐逼她逼得很近,她退无可退,也因完全摸不清他脾性而说不出话,他只看着她,细细看着她,芝爱慌不择乱地闭眼,一呼一吸极其压抑。
她不知道的是席闻乐又皱了眉。
就像那次一样的轻轻皱眉,那么微小,却又那么关键。
……
……
实验楼没有多高,时音跑很快,到顶楼正好赶上电梯门开,她刚要过去的身子又避回去,靠墙急呼吸,然后看见席闻乐的身姿出现在打开的门后。
跟她预想的不一样,他脸上神情很淡,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而芝爱一人倚靠在壁旁,脚边是箭筒,气氛非常凝滞。
席闻乐一言不发地出电梯,从长廊一侧走,芝爱在他走后近乎无力地摔坐到地上,时音不由蹙眉,再回想席闻乐一直以来的反应和此刻事态,低念:“什么原因……”
他明明留意着芝爱,对芝爱存在感觉,自己现在所安排的一切也不过是随他愿,但芝爱的表现再紧张也不该是这样冷漠,原本她就计划好是今天成事的。
进电梯后立刻将芝爱扶抱住,时音安慰她没事,芝爱身体还颤抖,摇头:“他一定认为我不过如此。”
可怕的不是发生过什么,而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席闻乐的想法藏得太深,弄得时音也一时失去方向,她只能将芝爱扶起,芝爱说:“我不想坐电梯了……”
“好,我们走楼梯。”
只是时音与芝爱慢走下楼梯之际,身后的长廊并没寂寞,席闻乐重新走出时的样子懒淡,他的身姿在地板上拉出长长斜影,单手插裤,居高地看着楼道中的姐妹背影。
看,看了十秒之久,他才退步,继续反身离开。
时音也是在他离开的那一秒重新回头看,只看到那地板上转瞬即逝的影子,像是迷雾中的狮影,她安静地收回视线,不吭声。
真是个捉迷藏的好手。
3
这次事件在学校引起许多争议,席闻乐方面没给任何解释,慕芝爱本身又不爱讲话,慕时音更不会主动提这件事,只留下一团谜不了了之。
只是慕羌也知道了这件事。
晚间,他又将时音叫到书房,坐下,讲的第一句话是:“觉得那位太子怎么样?”
“是个可以的妹夫。”
“跟你合得来吗?”
“这种该放在芝爱身上关心的问题爸爸何必问我?”
“芝爱阅历比你少,席闻乐这样的人她抓不住,时音你要是喜欢……”他从木盒内抽出雪茄,说,“你去。”
“阅历?”时音坐起身一点,手搭上桌沿,双目与慕羌直视,“这种东西,你还想有多丰富?”
叼在对边的雪茄用双指夹回,慕羌看时音,确凿说:“像你这样。”
时音二话不说起身离座,尽管慕羌在她身后提醒,“还来得及。”
她也充耳不闻,砰一声推门而出。
他总是这样。
走在回房路上,廊口碰到芝爱,芝爱靠墙而站默不吭声地看着时音,时音的脚步也停下来。
“今晚想跟我一起睡吗?”她问,芝爱却摇头。
“那,有话要说?”她继续开口。
“我觉得我很差。“芝爱说出口时已稍微带些哽咽,时音上去搂她。
“你很好。”
“面对别人可以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但对他就做不到。”
“芝爱,这很好,你喜欢一个人,这很好。”
“这样的表现太差了,我都讨厌。”芝爱头埋到时音肩上,说话依旧干脆利落,可是嗓音里的沙哑越来越浓,时音不住拍抚她。
“不是的芝爱,这是很好的过程,这种过程比真正的爱情还要美好,以后还会有难过,有失落,有痛有伤,但是你会觉得自己真正活着,有血有肉,你该享受,不是自责。”
“你呢?”
时音安慰声停,芝爱埋在她肩上问:“你曾经喜欢上自己的目标吗?”
“没有过。”她再抱紧芝爱一点,“对不起,给不了你更多经验。”
“你面对哥的时候很完美。”
“你也会有这样一天的。”她将芝爱靠回到墙上,将她弄乱的发都干干净净顺到耳后,“芝爱,我说过,我会帮你,会帮你到达他身边,帮你进席家,帮你成为他生命里的挚爱,所以放轻松,我们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与数不清的机会。”
“如果一开始是姐的话……”
“那你就失去爱上一个人的机会了,所以别说这样的话,你如果真的痛苦我会立刻替你去做,可你是快乐的,只是还没察觉到,爱情能让人自卑也能让人勇敢,最重要是你别想太多,更不要糊里糊涂地让我夺去你的珍宝。”
“而且……”时音继续说:“明天的晨曦还没到,结果就还没定。”
芝爱当时并没完全听懂这句话,但是她安静下来。
因为每一回姐姐这样冷静的时候,就是她最有把握的时候。
果然。
第二天早晨有车驶入慕家府,下车的是席闻乐贴身女管。
这惊动了慕夫人,慕夫人迎到大门口时,席家的车队正候着,女管朝慕夫人微微点头。
她盘着黑发,穿着比一般名媛更讲究的冬季裘衣,气质娴德高贵,一步一行一点头的仪态拿捏地十分恰好,身上秉承着席家的那股皇族气势,虽为仆人,却很显矜贵。
传言中的席家家养女管栗智,是这样一个漂亮的女人。
黑亮的车头结着冰霜,慕夫人与她交谈时呼出白雾。
不久,慕夫人就吩咐Fancy叫芝爱,时音与她刚从二楼楼梯走下,慕西尉走在两人后面吹一声低哨。
栗智的美像寒冰,而时音的美为冬雪,两人见面并不相冲,时音淡看她,她点额问候,随后注意全放到芝爱身上:“少爷昨日失礼,今天特别安排车辆接送慕小姐往返学校,请慕夫人以及小姐答允接受这份歉意。”
时音听着,帮芝爱系好领口的朱红色丝带,抬眼时看见站在二楼的慕羌,他俯视着这边,手掌间慢转两颗玉球,脸上神情犹如一只待猎的老鹰。
收回视线,她告诉芝爱:“答应她。”
芝爱听完下阶梯,正当回头看时音,栗智平静提醒:“少爷中途会上车。”
这话非常有意思,时音听懂了。
她刻意慢于芝爱,手在她的后腰轻推一把使其独身上车,芝爱在车内看她,她笑一笑,芝爱便也懂了,放开车门好使司机关门,双目仍隔着暗黑的车窗与时音对视,眼内有丝微的不安,时音静静地用双眼安慰她。
随后栗智也上车,车子启动,驶进早晨的浓雾中,时音与芝爱的视线相离,她目视车子远去。
随着慕西尉的一声轻哨,时音才将目光收回,上阶梯时与他擦肩:“不怪席闻乐不屑花草,身边日看夜看的女管家都这样,更不知席家万千女眷多瑰丽。”
“哥羡慕吗?”
“他的女管家……”他念着,好像还对那女人留在这的一丝丝香味流连忘返,但后来话音一转,“这样漂亮的女人跟自己的宝贝太子爷没点猫腻,是不大可能的。”
末了,再加一句:“就像我跟你。”
***
车子并没有往学校走,芝爱清楚得很。
她们一路经过山间的梧桐大道,冬风凛凛,晨雾漫漫,景色差异一眼便看出,芝爱也只当不知道,安静地坐在位上,前座的栗智稍稍侧头留意她,然后若无其事地目视前方。
双方心领神会。
半个小时车程后,席闻乐的住处到了,栗智说:“少爷用完早点就会上车,慕小姐请在车内等候。”
口气老道,做法娴熟,说这话时只从后视镜看着自己,好像已操作无数遍。芝爱轻轻点头,透过车窗看一眼所处之地。
这儿是两座古典别墅围成的中庭,青灰石砖,欧式门檐,一派严谨与幽谧,四周冷杉林立,画面深邃而悠远。
即使是暂住地,也没有马虎啊。
等待席闻乐的过程里,芝爱轻轻地闭眼呼吸,不知过多久,车外发出动静,她别头望去。
他终于出来了。
栗智启门下车,芝爱仍留在车内,她透过车窗看着走来的他。
他真的是好看得厉害,是她在人生中以及姐姐的接触对象中都从未见过的男生类型,又俊又雅,心思难测,制服外多套一件大衣,腔调浓得不得了。
他的视线放在车子上,侧头吩咐一句话,身后两个男生便朝旁一辆车走去。
晨风从前门漏一丝进来,芝爱微微有些冷,栗智在席闻乐临开车门前赶到旁边,想替他系好那松松的领带,他也在此时特意歪头避开,让她后退,然后咔一声开车门。
随着他坐进,座位弹动,冷空气袭进脖子,芝爱低头。
门砰地一声关。
栗智跟上车,她在前座再不回头。
车子慢慢地从别墅开出,芝爱静坐不语,席闻乐的那阵气息贴自己那么那么近,他向自己看过来,同时,说出一句话。
……
4
时音的早自习上到一半接到芝爱的电话,手机震动了两下就停,她向老师请假,起身出教室。
走到阳台上后立刻回拨给芝爱,她开口便问:“你在哪里?到校没有?”
“恩,在楼下。”
芝爱声音很低,时音挂了电话下楼,很快到达楼底,看到倚在墙口的芝爱。
这样低沉模样的芝爱给时音的感觉并不好,她走向她,芝爱也看着她慢慢地走来,周遭没人,两人相对不说话。
心口轻微起伏,作好心理准备后,时音才问:“他……”
犹豫沉默的两秒里,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芝爱一直看着她。
两秒过后,芝爱点头。
点头的那一霎时音立刻上前将她抱住,芝爱也终于从阴郁的情绪内解放出来,她回抱时音:“他接受我了……!”
嗓音内含着压低的欢悦,时音点头抚她发:“你很棒。”
“我现在已经在恋爱中了吗?”
“对,你恋爱了。”
“我想留住他……”
“会的。”放开芝爱,时音说,“你会留住他,让他把心一点点地分给你,直到整颗为止。”
时音说到做到。
席闻乐身边的女伴由高三的法罄换为高二的慕芝爱,不过两天便成了众所周知的消息,而这两天,时音与芝爱分开了行程。
芝爱现在是席闻乐的人,最基础的,席闻乐做什么她就要陪在旁,每次栗智都会提前来请,比如早上的入校,比如午后的球赛,比如闲暇得空时的小聚,但这些还不是真正恋人间的互动,早上入校时栗智会先来接芝爱,席闻乐从不亲自起早;午间球赛时栗智也只把芝爱安排在看台上,有时席闻乐会上来,有时他不会,踢完球就走,栗智会再将她送回去;闲暇得空时的小聚同样不是她的时间,席闻乐跟其他男生说话多过她许多,女友与女伴之间隔着一块坚硬的铁块,芝爱的地位稳稳地摆在女伴上,短时间内不具变化。
这些时音都知道,她不急。
她教芝爱镇定,教她应对一些可能会产生的对话,教她在保持耐心的同时维持自己的姿态,要让席闻乐看出她喜静,看出她不轻易与人说话,让这一切看上去不是她为他的女伴,而是正合了她心意的他成为她的男伴。
最关键的,就是不要在他面前无话找话。
他喜欢射箭,狩猎,那么他就喜欢难驯的东西,芝爱可以随他的意思做一名女伴,但在他不讲话的前提下也不会主动说话,她是一位千金,更是一位女生,他要了她的自由,并不代表能要住她的心,她来得容易走得也可以很容易,时音要他明白这个道理。
或许他现在对芝爱的感觉并不浓,但一个男人的征服欲会把那些东西很快地滋生出来,他是不屑花草,但芝爱的背后,是沐浴花草的时音。
……
四天后,区举办的足球比赛在明御高中进行初赛,时间为上午第三第四节课,席闻乐向来对球赛很感兴趣,看球的时候也把芝爱带着陪在身边。
赛场热闹,看台更热闹,席闻乐的情绪都在比赛里,偶尔侧头在芝爱耳边低语几句,周旁学生加油声喧哗,芝爱在嘈杂氛围里表现自然,但那藏得并不显著的紧张被站在看台最后排的时音看了出来。
一场球看下来,他心情好,临走时牵芝爱的手将她从位上拉起,但也只是那一瞬间相触碰了,芝爱一起身他就放手去跟严禹森聊球赛,根本不管那个顺手的动作给芝爱造成多大困扰。
虽然并不清楚他们独处时是怎样的,但看得出来芝爱已经被他吃得牢牢的了。
时音临走,视野内又撞入另两个身影,她别回去看,看见靠右看台上正跟一女生细细耳语的慕西尉。
他的心思倒是全在妞上了,比赛结束了都不知道,手搭在那女生的肩上,两个人暧昧地不得了,时音看两三秒后收回视线,摇头,面色浅淡地继续走。
伴着下课铃回到教室,学生们三三两两准备去食堂,芝爱的午餐时间已经归属于席闻乐,时音随意独处,她开始收拾课桌上的东西,高衫依这时候走到她桌前:“慕时音。”
时音抬额看她,高衫依手中拿着便当盒,似乎在心中把话酝酿了千百遍,问她:“你中午一个人吃饭吗……我跟你一起好不好?”
时音不答话,高衫依立刻又补充到:“你有做便当的习惯,正好我也很喜欢自己做东西吃……我帮你还做了许多好吃的东西带来了,你爱吃虾丸吗,是我自己做的……”
听着听着,听她说话声越来越小,时音终于收拾好东西,淡淡一笑:“很想,但是我对海鲜过敏,下次你如果做其他的我一定捧场,今天就没空了,我跟友佳有约。”
“好……”高衫依低应点头。
她正要走,时音问:“你平时都一个人吃饭?”
“……恩,我都在教室里吃午饭。”
时音点头,高衫依看她没什么说的了,就慢慢转回身去自己座位。
教室里人已很少,时音将早前配好的平光眼镜戴上试效果,然后带便当出教室。
一路走到二楼廊口时听到友佳等人的热闹声,她立刻停住,反身往另一直廊走,但被眼尖的友佳发现:“啊!时音!”
被叫住的那一秒只好重新回身,视线放到友佳身上后歪了歪额,自然地问:“你在这里啊。”
“找了你好久啊时音,难得芝爱不陪你,你跟我们一起吃饭嘛!”友佳边说边跑上来,时音听完为难笑。
“我已经跟高衫依约好了,现在正要过去教室,不然你们跟我们一起?”
“啊……”话音刚落,友佳后边的任心悠面露尴尬,“我跟她,还是不要同一桌吃饭的好吧,上次我对她那么过分。”
既然这样友佳也无可奈何,时音停顿一会儿,说:“这样吧。”
“……?”
“心悠其实也想跟高衫依说和对不对?”
这话直接戳中任心悠心思,时音继续说:“那不如这次我先爽约,由你们去请高衫依一起吃午饭,这样也可以好好聊一聊之前的误会,这个方法怎么样?”
友佳猛拍掌:“绝!”
“那时音……”任心悠立刻问,“你呢?”
“我最近减肥,不吃午饭也没关系。”
“时音你超好!”友佳立马夸赞起时音。
其他女生都觉得这样子不错,时音再多说几句将她们劝去,任心悠临走前又对她说谢谢,她浅笑挥手,终于将她们送走。
等人都消失在三楼转角口,她转身继续走,一步步下阶梯,人也从阳光口进入阴影处,脸上笑意收得极快,一点痕迹都不留,就像没事发生过。
5
到之前与慕西尉一起吃便当的实验楼,时音一个人走,脚步回响在空荡的楼道内,放便当的袋子在她指上慢慢地晃,阳光离窗口很远,照不到她。
不要紧,反正她已经适应。
走得很慢,没给慕西尉留什么短信,便当盒也只带了一个,她边走边摘眼镜,调整了下框架,继续戴上。
终于到空教室门口,刚要推门,听到里面细微的动静。
那时心里并没多想,时音从门上的玻璃向内看一眼,看到讲台前两个近乎黏在一起的身影,很轻很轻的一声叹息后,她疲惫地将门擦开:“哥的闲情逸致似乎有些不……”
话音在看到那男生回头之时戛然而止,时音微怔,后颈猛地有些凉,这阵惊讶不止是因为认错人,也不止是认出这男生,更多更多的原因是因为她认出那个被男生搂抱着蜜语着的女人。
脑海里迅速回忆起几个早上前慕西尉说过的话,他曾说过像那女人一样漂亮的人与自己的宝贝太子爷没点猫腻是不可能的,是,慕西尉说中了一半,这一半的情况被时音撞见,瞬间使她进入了尴尬之境,甚至沾染上未可估量的麻烦,她下一秒便极快地将门重新合上!
可教室内的人已经被惊动,时音刚离开三步,男生紧跟着开门而出,边理衣领边不客气地喊:“站住!”
形势所逼,只好先停在原地,时音叹出一口气,男生迅速到她身旁低问:“看到多少!”
那女人刻意留在教室不现身,时音将单手放进衣袋:“全部。”
或许没想到她如此回答,男生挡到她面前逼得她很近,问:“你认识我们?”
她不后退,也不看他,态度平淡地回:“认识。”
男生看她校服胸口的名牌,很快用手指她,狠狠警告:“慕时音是吧,你名字我记住了,刚才的事你要敢说出去!我……”
“你就怎么样?”
第三个声音突然传过来,就发出在那男生背后不远十几步的地方,男生脸色一变,指着时音的食指也抖了一下,时音轻轻蹙眉。
男生转过身,同时她也看清对面的人,这下是真的没有想到,她心一跳,席闻乐就站在廊尽头窗口的斜阳中,他正看着这边,目光深沉,那一句话也确确实实是他说的。
随后芝爱也来了,她从楼梯赶上来到他身边,顺他视线看到时音这边的情况,一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知道气氛不对,暂时闭口不说话。
席闻乐好像知道一切。
他来得安静,无意识内帮了时音,话一出口就把男生的气势打掉一半,现在两人迎面相对。
“出来!”他说这两字,补上名字,“栗智。”
随着命令式的语调,教室内女人慢慢走出,这样的情况下面色显得更加清淡,时音面前的男生重重呼出一口气。
席闻乐开始不紧不慢地走来,男生原地站着,栗智也不解释,芝爱在斜阳处看着这边。
“我知道你喜欢玩女人。”他慢慢地说。
“我……”
“但别玩到我头上,我身边最贴的人你都敢要,下一步你准备拿什么?”
两人是朋友关系,该说的话却也一句不漏,男生立刻败退,几秒沉默后脸色铁青地点头,席闻乐临走看了一眼时音制服上的名牌,时音低目不语。
身旁栗智平静地跟上,经过男生时,她刻意停顿。
“我们结束了,小朋友。”
男生皱眉盯她,时音则看着她走远的背影,原来她是这样一个女人,表面娴德内里傲慢,真正意义上只对席闻乐恭顺,若无其事的样子摆得如此好,也不管前一刻自己是被训责的对象,后一刻已经可以理所当然地打击他人。
人都走后,楼道里只剩男生和时音,他早已憋一肚子火,郁结难舒,回头就将食指恶狠狠指向时音,话还未出口,时音冷冷地说:“自作孽的事就别推到我身上。”
然后看一眼他制服上的名牌:“汤浩小朋友。”
“你!”
时音目不斜视地绕他离开。
这件事留在了她心里。
那晚沐浴,时音靠着浴缸壁闭目静神,四周水雾氤氲,芝爱在外面的卧室看书。
浴缸旁的金属盘内摆着眼镜与拆下的纱布,脸上的伤已愈合大半,疤痕细浅,还需要慢慢养护。
暖蒸汽里漫着一丝丝花草中药味儿,她闭眼调理呼吸,微卷长发轻挽着别在脑后,几丝漏发被水沾湿贴在脖颈旁。
不久,芝爱进来了,缸内水面波动,时音淡淡睁开眼,看她裹着浴巾坐进汤水内。
“书看完了?”
“恩。”
两人面对面,时音仍旧闭上眼,芝爱呼出一口气:“好烫的水。”
“再坐会儿,就能适应了。”
“姐,是不是在奇怪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双方都知道“他”指谁,也知道是在说什么事,时音闭着眼点头。
“我也奇怪。”芝爱抱起膝,看水面,“他午饭用到一半就走,一下子就找到了那两个人。”
“这大概说明,所有人都在他看得见的地方,”时音睁眼,将毛巾盖到肩上,“他们是,你也是。”
“他在做给我看吗?”
时音没有立刻回答,她回头看浴室门口,忽地将一块香皂甩向门把,保险栓被香皂丢中上锁,紧接着下一秒就有人从外扭动把手,传来慕西尉声音:“让我进来!”
“要是我一个人的话是可以让哥进来,但芝爱陪着我,哥就自己洗吧。”
“你以前一个人什么时候让我陪过?”
“哥的梦里啊。”她撑着下巴轻轻缓缓地说,慕西尉在外面倒腾了会儿就丧气离开了。
重新安静,时音回过来,芝爱抚着双臂皱眉起身:“我过会儿再泡。”
“又不舒服吗?”
“恩,泡不习惯姐的药浴。”
芝爱出汤后,时音继续闭上眼,水温不变,混合着药草香气的水汽依附到她细腻的肌肤上。
6
咻!
箭射出,偏离靶心。
射箭部氛围安宁,芝爱放弓看向席闻乐,他正靠在休息室的通道口听电话,那通电话已听了将近一刻钟,他背对着自己,看似淡定又悠哉。
再等了有五分钟,她准备出活动室,被栗智客气地以身挡住,告诉说:“慕小姐应该继续待在这儿。”
“我没有人身自由吗?”
“您有,您的活动范围在射箭部以内。”
芝爱脸色有些不好,栗智态度依旧,直到身后感受到席闻乐的气息,栗智才点一点额,后退到门口。
他终于听完电话了,亲手拉芝爱使她回过身,她抬头时看到的就是他的双眼,他今天的心情似乎还可以,问:“你想要我陪你?”
“你不是陪我到现在了吗。”
芝爱不接茬的态度让席闻乐慢慢地笑,他挥了挥手让栗智退出房间关上门,接着走近芝爱,芝爱后退,他细细看她的脸色,再走近一步,芝爱又退,相处短短几天她便知道她不是他的对手,他的勾引来得漫不经心,或者说那根本不出于他本意,他人站那儿就足够让所有少女燃烧了。
差一点点额头就要与他下巴触碰,一直后退一直后退,直到腰部撞到墙旁的柜子,席闻乐双手撑柜将她圈住,如此暧昧的距离像是要亲吻,他的脑袋确实斜了下来,芝爱终于熬不住闭紧眼。
可是并没有。
芝爱再睁眼时已与他很近很近,他正颇有兴致地打量着她,每次被这样直接看时她就会很紧张,所有时音要求的冷静都濒临崩溃,后来终究没有碰上,他别开了脑袋看别处,两人一个虚脱一个笑出来,他的玩笑开够,放手给芝爱空间:“我问你一个问题。”
芝爱站稳,他拨了她肩旁一缕发到鼻间闻:“你身上的味道呢?”
芝爱疑惑地看他,他三秒都没得答案,就将她那一缕头发放开,边看她边后退,两人距离渐渐地相远,芝爱才觉悟:“你喜欢的是我身上的味道?”
“对。”
“除了那种味道呢?”
问得有一些凄淡,席闻乐站在她五步之外的距离,没有一点点怜惜,没有一点点爱意,直接地说:“你会不会哭?”
“我不会。”
他摇头:“眼睛已经红了。”
“没有。”
“你要哭了。”
“我没有!”
他点头,转步向门口走:“你们班下午有节阅读课,我会来陪你的。”
就这样把话题给截断了,芝爱静待在原地不吭声,过一会儿后她拉门而出,进长廊朝他背影说:“谢谢你昨天替我姐姐解围!”
他停一下,回头看她,大门口的微光晒在他的肩身上,一切都如此吸引人靠近,可是他没有回话,听过后就转步继续走,人很快出了射箭部。
这个中午,即使在射箭部,也仍旧没有把他留住,还得到了这样一个令人黯淡的信息。
……
下午图书馆的阳光很好。
时音正在找一本关于英国历史的书,她在木书柜间慢慢走,指尖划过一册册厚实的书帧,找到一半时,路被挡住,她的注意力从书上移到正前方,看到总是腼腆的高衫依。
“慕时音……”她怀内抱着许多书,向她展开来,“你看,这些是不是你要找的?”
扫一眼,确实都是同类型中比较好的选择,高衫依跟着很快解释:“之前看时音你借的书封面都是英文的就特意留意了一下,发觉你对英国历史感兴趣,我平时也是图书馆管理员之一,所以一下子知道类型书都在哪些地方,就先替你找好了。”
时音低头看这些书,高衫依替她推荐:“像《牛津英国通史》、丘吉尔的《英语国家史略》,如果这些看起来太严谨的话可以看这本《大国崛起》英国篇,里面图文并茂,行文还蛮活的……”
“我并不对所有历史都感兴趣,”时音收回视线,唇边淡淡笑言,“谢谢。”
“那是哪段历史?”
她将手上的书摆回书柜:“都铎。”
“都铎……都铎……”高衫依费力回想,立刻伸指,“啊,我记得有,有一本获得过英国布克奖的《WolfHall》,还有一本……”
“你知道那段历史吗?”时音翻其他的书,漫不经心地打断她。
“……国外的历史事件我不太清楚,只是看过这本书的标签。”
时音笑着摇摇头,再次放回书,指尖继续抚过高木架上的书籍:“这个王朝有五代君主,三位国王两位女王,其中第二位国王亨利八世的婚姻很有名,他有个情人叫安妮.博林,为了给情人名分,他不惜与自己的妻子凯瑟琳皇后打离婚持久战,与连续六年驳回他离婚申请的罗马教廷作对,还不顾朝野反对彻底地推行宗教改革。”
“他赢了吗?”高衫依对时音突如其来的讲故事兴致感觉很高兴,已听得入戏,一停顿就立刻追问。
“恩。”时音从高柜中抽出一本书下来,“第七年他终于离婚,封安妮为后,同时使英国教会完全脱离罗马教廷,他拥有了空前的君主权力。”
“然后他们就白头偕老了?”
“不,几年后他就把她头砍了。”
“什么?”高衫依未预料,“这是为什么?”
“有人告诉国王安妮皇后与她哥哥私通,甚至还有许多情夫,她犯下通奸罪。”
“国王信了?他不是很爱她吗?”
“或许吧。”翻了几页仍旧不合胃口,她踮脚将书放回,“可能她也不过是一颗推动国王权欲膨胀的棋子,国王没了教廷的束缚可以自由离婚,他甩前妻时那么决意,对这任也是预料得到的狠。”
“那……然后呢?”
“结婚,离婚,结婚,离婚……”时音说到这已没了兴趣,看向高衫依,“我讲得粗,你自己有兴趣找书看吧。”
“时音!”要走却仍被叫住,高衫依喊得亲切,跟近她一步说,“上次你虽然没有跟我一起吃午饭,却帮我跟任心悠她们和好了,我这次来其实是想跟你特别道谢这个的,你总是帮了我!”
她侧回头将食指抵唇边,高衫依立刻意识自己声响太大,眉间抱歉,却看到慕时音这样一个小小动作也有万分清魅的味道,视线也移不开。背后墙壁上窗户开着,凉风从那儿吹进把时音的头发吹起来,她说:“把那儿的窗关上,学生吹多会着凉。”
“恩!好。”
高衫依走去关窗,时音回头准备走,脚步却忽地一下僵在原地,席闻乐不知何时倚在书柜旁的,他单肘撑着木架子,闲闲地看着她,在她视线与自己相对后斜了斜额,身姿帅挺,吸引力强盛,那种血液沸腾的感觉躲都躲不开。
这一回是她在斜阳里,他面对着以她为首的斜阳,看上去来一会儿了,却并不对她们的话题感兴趣,只是看着时音,问:“你妹妹呢?”
……
“在阅览大厅第三排靠右的位置。”
他点头,人准备走,那时一阵猛风从还未关上的窗口吹来,时音长发向前扬,一瞬间他领带也被带起一点,这阵风把他脚步留住,时音在原地看着。
她看着他的步子原地退回来,两个人再次面对面,暖阳迷眼,她不知他回来的用意,他则耐心地审视着她。
过一会儿,他说:“原来是你。”
这话带给时音的感觉并不好,他正以一种发现的眼光望着自己,高衫依已经关上窗回来,时音刻意转头替她拿那些繁重的书,以此将自己纱布为妆的右脸清清楚楚给他看。
可单方面的视若无睹是不管用的,席闻乐仍是在她俩经过自己时抓住时音的手臂,时音被迫停住,两人这次真正接触到了,他的握力很稳,侧低头望她:“那天你妹妹身上的黑色外套是你的,对吧?”
高衫依向这边小心地看,时音那一秒脑子转得极快,面上却丝毫不表露,直到芝爱的一声“姐”打破僵局。
芝爱明显看到了这一幕,时音往旁撤步脱开他手,他对芝爱一点都不避嫌,仍看她会儿后才回头去应芝爱。
“你在做什么?”芝爱问。
他不回答,他最会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了,而且做得特别好,芝爱也是拿他没办法的,他将手搭在芝爱腰后到她耳边说话,芝爱边看着时音边转步跟他走,眉头轻轻地蹙着。
席闻乐没对任何事做解释,就这样先带着芝爱走了,时音看着他们走。
后来友佳从隔壁的柜间跑来,不断兴奋地说:“你妹妹的男朋友真是帅爆了啊……他真是帅爆了啊……”
时音充耳不闻,她隐隐感觉到,席闻乐要与芝爱谈一场私人的对话。
这场对话里,会莫名其妙地,有她。
7
一个电话打到慕西尉那里,他那儿正吵,好不容易等他从狐朋堆里抽身出来,时音开门见山:“我记得哥喜欢我身上的味道。”
“恩。”
“为什么?”
“有些事需要为什么吗?”
“那么我身上到底是种什么味道?”
“那要近距离地闻。”
“哥。”
时音这么叫他时已收了调情之意,背倚着图书馆的窗台抱臂看前,话音内全是正经态度,慕西尉的嬉皮腔调也收起来了:“什么情况你先说。”
“席闻乐对某种味道很执着,恰好,这味道我身上有,他现在找芝爱谈话去了,我要在出事之前搞清楚那是种什么味道以及他执念于那味道的原因。”
慕西尉笑一声:“他跟芝爱玩玩而已。”
“所以我不会让他到玩玩而已的程度。”
“认真的?”
“认真的。”
对话简短态度摆明,慕西尉回她:“芝爱可办不到。”
“芝爱只要负责喜欢他就够了。”
“那你会累死的。”
“哥也只要负责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就够了。”
谈话进行到这个地步时音早不再婉转,慕西尉低吹一声口哨,与她僵持不久后终于松口:“那我提点你,席家最美艳的人不是那个栗智,而是栗智的主子。”
“王后?”
“可惜她在太子爷还小的时候就匿踪避世了。”
“原因?”
“病魔缠身。”
“药?”不差三五秒,她抓到重点,低念,“她身上有药的味道。”
“而你有用药浴的习惯。”
“所以我最爱哥正经的样子。”时音一达目的就挂,也不管慕西尉在后面紧跟的一句“那就亲一个”。
转身时差点与高衫依相撞,时音从旁与她擦肩,高衫依低喊:“时音马上就要上课了!”
“我知道,我去叫芝爱。”
……
芝爱与席闻乐的谈话到一半就被时音闯入。
谈话地点在图书馆的自习室,时音伴着上课铃声推开门,两三秒走入过道拉芝爱手:“走,上课了。”
这过程里一眼都没放到席闻乐身上,而原本听着席闻乐讲话的芝爱就这样被时音拉动,席闻乐一点也不惊,他盘膝坐在芝爱面前的课桌上,手里悠悠哉哉地晃着可乐罐,就这么看着她带走芝爱,不阻不拦,还喝了口可乐,视线跟着时音直到她砰地一声将教室门关上。
“他跟你讲到正题没?”一出门脚步继续走,时音问,芝爱说没有。
“你知道正题是什么对不对?”
“他对姐的兴趣一点也没掩饰。”芝爱说得直白,时音自然也知道,幸好及时得很,他还没跟芝爱讲到关键部分,使得她有机会去把事态扭转回来。
那晚。
浴室药香沁鼻。
芝爱抱膝坐浴缸内,水漫至胸口,时音替她放下长发,用手舀水一点一点地弄湿。
暖雾弥漫,维持三十分钟后,时音替她擦额上冒出的汗:“药浴时候的发汗是正常的药效作用,这东西养身,你多泡泡也好。”
芝爱静静地抱着膝,时音从一旁盘内拿杯水,递给她。
“到一半的时候,身体需要补充水分。”
整个过程里,芝爱都是背对时音的,时音替她梳着头发,好久好久,蒸汽漫到了肩口,芝爱轻轻开口:“姐。”
“恩。”
“你会一直喜欢哥吗?”
“会。”
“你看见哥时,心里会想什么?”
“会想,要说的第一句话。”
“要说的第一句话啊。”芝爱淡淡地说,“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我看见他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
“姐的喜欢跟我的喜欢有点不一样。”
“恩?”
“姐的喜欢,让姐变得更完美,我的喜欢,把我变得不像我了。”
轻轻地拍了芝爱的额,时音告诉她:“因为你从小到大,不爱跟人说话,他是你真正接触的第一个异性,另一层面上来说,或许你这个才是真正的喜欢。”
静了一会儿,芝爱因为想到什么眉头轻轻地皱起,再次喊姐的时候,语音藏着涩意。
时音一如既往耐心回答,芝爱要说,却只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问了出来:“那……亲……和吻……是什么……感……”
还没说完,时音淡笑,手中放下芝爱的头发,扶她肩膀使她转过身。
两人面对面,芝爱忐忑,时音将她的头发干干净净捋到耳后,紧接着在她额上轻柔的一碰。
“这是亲。”
……
气氛微妙,浴室湿热,芝爱忽地被往下拉,她慌张地抓住浴缸两边扶手,时音却只将她的肩扶住,安排她舒服靠到缸壁上,时音撑身在自己的上方,气息那么近,发那么香,肌肤那么柔,从额头到嘴角都留了唇印,然后,然后……快要碰到时才收手,时音转瞬将芝爱拉起从后抱住她肩,芝爱大松一口气,时音笑:“我可不敢要你的初吻。”
“你吓死我了。”
“和心爱人之间的吻会让你有心跳快到要死掉了的感觉,这是妈妈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