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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十里奈何桥已经修缮完毕,接下来就是阎君的开堂问罪,场面和《参同契地藏经》一样,阎君是老态龙钟的模样,看着我们进堂,横眉怒目彰显威严。
我跟随清偃君来到堂下,夹道的鬼差凶神恶煞瞪着我们,堂中肃穆沉闷,流动着一股诡秘的危机,无形中如重重枷锁束缚,我怯怯观察周围,低头瑟缩。
“堂下之人,还不下跪!”牛头马面威喝道。
阎君急忙道:“不必让他们跪!罪犯是神司,克阴之身,他跪有损本君阴德寿命,开堂罢!”
“威武——”左右鬼差一阵宣喊,凛凛有震慑之意。
阎君重重一拍惊堂木,高声质问道:“你二人擅闯冥界,斗殴摧毁奈何桥,这罪是认还是不认?”
我长辑而下,正色道:“是我所为,自甘认罪。”
清偃君满面肃容,眉宇阴沉,桃花眸闪烁,随着我长辑施礼道:“是在下行事莽撞,闯下滔天大祸。”
阎君眯着眼,来回逡巡我们,似在揣摩,堂中风惶惶刮过,吹拂我的额发,我悄悄瞟他,心如油煎,他捻着三寸黑须,缓缓道:“你们是不是一家人?”
我眼风掠过清偃君,抱拳答道:“不是,我自己承担罪责便是,他是无辜的,阎君不必牵连他。”
他握紧我的手,冷笑道:“我们确实是一家人。”
阎君挑起一端眉毛看我们,牛头马面立刻贴在他耳边嘀咕,他又拍惊堂木,“既然是逃妾,就是一家人,你们家常打闹,却连累毁我奈何桥,有罪齐罚!”
我顿时抽噎窒息,清偃君眼神困惑,暧昧不清朝我瞟来,意味深长,我故意懵懂地眨眼,满面惊诧。
阎君挥毫蘸墨,唰唰书写公文,“罚他们在孟婆庄做苦力赎罪,期限为一百五十年,即刻启程!”
我还没反应过来,鬼差就架起我们拖走,我狼狈挣扎起来,喊道:“等等!我不是他的逃妾啊,我们不是一家人啊,阎君阎君,你放他出去,留我就好……”
本想着他无罪释放,我就能摆脱他了,这回要跟他关一百五十年,我还要受他折磨,我泫然欲泣,被拖出恢宏的殿堂,清偃君眼风飙来,“给本君闭嘴!”
一路上黄沙莽莽,寒鸦嘶鸣,我被鬼差踢着前行,我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我上次闯祸受罚,还是搅黄了王兄的洞房花烛夜,被他贬去穷乡僻囊劳动改造。
这回改造显然更辛劳,瞧这一路寸草不生,就知道孟婆庄条件多艰苦,清偃君倒是悠然自得,摇着香扇,游赏异域风情,黑发随风飘扬,和鬼差谈笑风生。
一路经过黄泉飞瀑,荼蘼花海,直抵绿洲孟婆庄,却是西域古渡的风景,富丽堂皇的庄前种着两列胡杨,树下放置一张贵妃躺椅,美人酣睡,如画中仙姝。
她怀中的老猫,黄毛蓬松,被我们吵醒抬头。
“青幺儿快起来!来了一个俊俏小哥!”老猫咬着她的衣袖催她,一个过猛,差点滚出去,憨态可掬。
美人慵懒起来,青丝凌乱,簪花歪斜,羽睫垂落两扇阴影,很有洛神风骨,她颦着眉,呵欠道:“你连钟馗都能说成千年一见的美男子,谁能信你……”
“比地藏君还好看,真的不骗你。”老猫激动蹦跳。
她随着老猫的目光看来,杏眼顷刻瞪圆,清偃君轻摇玉扇,儒雅一笑,又是不经意的邪痞。我白他一眼,果然是名副其实的风流子,随时随地撩拨雌性。
牛头马面帮我们引荐,告诉她阎君的旨意,回去复命前,又扭扭捏捏向她借钱,我才知道他们放我过桥惹出祸事,被扣了半年俸禄,唉……都是我的罪过。
青幺儿挥着丝绢送别他们,媚眼如丝,我牵牵她的衣袖,错愕道:“你不是孟婆吗?为何叫青幺儿?”
她扶好鬓边簪花,嗓音也妩媚含情,“孟婆这名字怎么配得上我的花容月貌呢?听着好像丑婆子呢。”
说着来揉搓我的脸,笑嘻嘻道:“姐姐我无聊了这么久,终于来个可爱妹妹供我消遣了,这皮肤真滑嫩,绸缎似的,要是做成人皮面具质量一定很好。”
我惊恐地躲到清偃君背后,他执着扇,不动声色挡在我面前,“我们奔波一路还没用膳,还请姑娘安排。”
我按着饿扁的肚子,从他背后探出来疯狂点头。
她将我们请进庄,夕阳刺破视野,堂中豁然开阔,两层阁楼摆着柜台货架,商品琳琅满目,门口立牌公告:本店兼有兑换钱币,暂不接受白条赊账。
我错愕抬头,匾额写着龙飞凤舞的“惠鬼堂”三字。
“这、这是孟婆庄?”我跟着清偃君闲逛,一时瞠目结舌,这金玉堆砌,装潢恢宏,明明是大型商铺嘛。
青幺儿轻笑道:“在冥界糊口罢了,嘿嘿嘿嘿。”
原来我们的苦力惩罚,是给青幺儿打杂……
清偃君的职业病又蠢蠢欲动,旁敲侧击打听冥界的生意行情,青幺儿有问必答,不到半盏茶时间,二人已熟络得仿佛旧相识,我趴在膳桌上狼吞虎咽。
鎏金烛盏泛着暖黄的光,照得菜肴鲜美欲滴,青幺儿给我盛一碗浓白的汤,我道谢接过,正喝着,她兴致勃勃给我介绍烹法:“用恶鬼的头盖骨磨粉调味……”
我胃中翻滚,没忍住一口喷出,清偃君直挺挺坐在我对面,像落汤鸡一样,无奈地擦去汤汁,青幺儿见我上当哈哈大笑,前仰后合,尽失淑女的仪态。
我真诚望向清偃君,眼泪汪汪道:“我错了。”
他斜眼睨我,眼尾下的三瓣梅殷红如火,衬得他那狭长的桃花眼,异常犀利,我默默低下头扒饭。
青幺儿谈天说地,提到冥界的生死簿,我支棱起耳朵听她讲解,打断道:“我能不能向你查询一人?”
她爽快答应,取出光簿,我报上符羿的生辰八字和失踪时间,她意味深长瞥向清偃君,戏谑问我:“这人是谁啊?你怎么这么上心?该不会是你相好罢?”
我支吾片刻,斟酌道:“他差点变成我的夫君。”
清偃君捧着酒盏吹开细沫,阖目闻香,青幺儿饶有兴致观察他的脸色,笑得很阴森,我催促她快些,她憋着笑,继续帮我一页页查询,光簿停在某页。
不知她看到什么,眼神奇怪,我擦着汗忐忑不安,她高深莫测道:“他还活着,但他不是你的良人哦。”
这家伙没死就好,我如释重负,扭捏道:“这个生死簿还能查姻缘啊?那可以查到我的良人是谁吗?”
她绕起一缕银发把玩,杏眼如轻烟温润,笑得像狡黠的狐狸,斯条慢理道:“生死簿没有记载凤族,不过我可以帮你看面相哦,我可灵验了呢……”
烛光暖红,轻曳着暧昧的光影,她认真端详着我,指尖哒哒敲着桌面,“你未来艳福不浅哪,会邂逅一个两个三个美男,爱恨嗔痴,生死纠缠,啧啧……”
清偃君晃着杯盏,轻蔑道:“面相之术最不可信。”
姑且当他是嫉妒我桃花命旺,我不和他计较,青幺儿很较真,瞪着眼辩驳:“我青幺儿可是师承鬼谷子,因缘际会命数祸福,我的断定,从无差错!”
我用酒盏遮住半边脸,凑过去嘀咕:“给他算算。”
青幺儿抖擞精神端正坐姿,严肃地观察他的面相,他镇定地斟酒细呷,我巴巴等着结论,青幺儿却磨磨蹭蹭支支吾吾,莫非他是孤家寡人的命,哈哈哈……
她意味深长看着他,“你……前半生在祸妻,后半生在追妻,情路似乎有两条分歧,坎坷惊险啊。”
他眼中隐隐闪烁,又不能表现得太渴知,想必心里正在羞涩扭捏,我悻悻趴在桌上,还想听青幺儿说他找不到老婆,幸灾乐祸一番,真是落空了。
酒过三巡杯盏狼藉,青幺儿搂着玉壶,给清偃君指指客房的方向,他踉跄上楼,我忙问:“我的是哪间?”
她按着脖颈抬头,醉眼朦胧,“和他一间啊。”
我难以置信,清偃君也错愕回头,驻足俯瞰我们,她脸颊酡红,含糊不清道:“你不是他的妾室吗?”
真是错了又错,我羞窘着急忙解释,她撩起一缕鬓发咬在唇间,痴痴傻笑:“可是我这只有一间客房哦,要不这间让给阿夙,清偃君你……跟奴家挤挤?”
他咳嗽道:“白某是神司之身,恐怕会克姑娘。”
青幺儿如见鬼魅,瞪圆了眼退后一些,他心满意足上楼,烈红的衣影消失在阁楼处,青幺儿还余惊未定,我在她眼前晃手,她猛然回魂:“还是跟你睡罢。”
这一夜,我在青幺儿的梦话中煎熬,与其如此我还不如去清偃君那打地铺,我抱着被辗转反侧,她还发春一样喊着郎君,搂着我的腰,亲我一脸唇印。
天空露出鱼肚白,我欲哭无泪,推开青幺儿压在我腰间的腿,抱着枕头和棉被直奔清偃君的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