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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的事定下来之后,褚恬就忙着补办手续和搬家事宜了。
冯骁骁对此颇为怨念,因为褚恬要是搬到了大院,她就没法跟她一路回家了。两个人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完全相反的方向。而且她也实在搞不懂,为什么褚恬愿意放弃现在装修得好好的大房子,而去住家属院的小房子,享受感岂不是要直线下降?
褚恬心说,这就不是单身的姑娘能想通的了。要知道,师家属院到A师营区,往来都有班车的,每晚两趟,徐沂现在又不是基层连队主官,不用天天蹲守在那儿,只要晚上没事,就可以坐班车回家,重点是还不用请假。
而且,她相信,徐沂不会一直是个小干部,慢慢地就会升官,那他们的生活肯定会越来越好。她几乎就没怀疑过这一点,尤其是那晚见过顾淮越和严真一家四口之后,她觉得只要他们两个努力,也能拥有那样的生活。就如同电影《莫斯科不相信眼泪》里说的,想当将军夫人,就得先嫁给中尉,跟他在沙漠、森林、边境甚至是枪林弹雨中生活二十年。他们现在的情况,难道不是比中尉好太多?
不过呢,褚恬同时还是得承认一句话,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比如,真搬家的时候,徐沂特意请了两天假,帮褚恬把所有用到的东西都搬到了家属院,没让她动一根手指头。褚恬这次乐得当甩手掌柜了。然而搬到大院没多久,一纸命令下来,A师的野外拉练开始了。作训处作为专门负责训练的部门,肯定要派人去盯,作为作训处的新人,徐沂已经有两周没回过家了。
已经习以为常的褚恬表示:呵呵。
这两周,褚恬过得倒不寂寞,而且生活上也没有很凑合,因为她已经习惯偶尔不想做饭,就去顾淮越顾参谋长家蹭饭吃了!
参谋长家属严真的手艺简直太棒了,看似一样的程序和用料,但她做出来的菜,味道跟严真所做的就是不一样。这点不光她,连小朋友们都尝出来了。为此,顾珈铭小朋友向她严正抗议,以后在他家,她负责吃饭就好,不用下厨。被小朋友鄙视了的褚恬反思了下,觉得也是这个理。
这晚吃完饭,严真督促着顾珈铭做作业,褚恬就陪顾萌萌画画。小萌萌刚洗完澡,白天扎成俩小辫的头发散了下来,乖巧地伏在耳后。褚恬坐在她身后,闻着她头发洗后的清香,握着她光滑细腻的小手,给刚画过的画涂颜色。
褚恬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心都软了,她甚至觉得,真有个孩子也不错。这个念头一起,她被自己吓了一跳。她刚刚,真的在想要孩子的事了?
正在此时,门铃突然响了。小萌萌同学从她怀里站了起来,蹦蹦跳跳地去开门,门外的人让她惊喜地欢呼了一声,伸着两只胳膊要抱抱:“爸爸!”
顾淮越顾参谋长弯腰将女儿抱了起来,亲了亲她白嫩的脸颊,小萌萌开心地搂住爸爸的脖子。
严真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老公:“不是后天才回来吗?怎么现在你就——”
“提前结束了。”顾淮越说,“所以我就直接回来了,也没回师里。”
难怪一身土。严真接过女儿,催他赶紧去洗澡。顾淮越知道自己是被嫌弃了,笑了笑,脱下外套就往浴室走,还不忘跟褚恬和他家那胖小子打个招呼。想起什么,他回头对褚恬说:“对了,徐沂也坐我车回来了,估计这会儿已经到家了。”
褚恬画画的手一顿,徐沂也回来了?!
再也坐不住,褚恬拿了钥匙,在严真一双笑意嫣然的眼睛的注视下,告辞回了家。
从楼下看,家里的灯依旧是暗着的。褚恬屏住呼吸,上楼迅速地开了门,啪地一下打开灯,却发现客厅里空无一人。她冷静了一下,去两个卧室看了看,都没人。之后又看遍了厨房和卫生间,也是同样的结果。
褚恬沮丧地回到客厅,重重地坐到了沙发上。看着面前光可鉴人的茶几,她心想,难道顾参谋长是骗她?可越想越觉得不可能。只是人呢,她回到家里,确实没看到徐沂的人影嘛。
正纠结无比的时候,楼道里突然响起了两声清咳,透过没关严的门缝传了进来。褚恬一怔,站起来快步地走到了家门口。犹豫了一下,她打开了楼道里的灯,然后就看见在拐弯上楼的楼梯第一层处,有个人坐在那里,靠着栏杆睡着了。光线陡亮,睡梦中的他微微动了动,但是并没有醒过来。
他是低着头睡的,衣服领子竖得很高,让人看不清楚脸。褚恬只好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他面前,微微蹲下身,摇了摇他屈起的腿:“徐沂?”
这人果然被惊醒了,蓦地一抬头,赫然一张熟悉的脸。
褚恬顿时委屈就来了,伸手胡乱地挠他:“你干吗睡这儿啊?你怎么不回家?吓得我以为参谋长骗我,以为你没回来!”
徐参谋刚睡醒,迷迷糊糊不知今夕何夕身处何地的时候就被挠了两下。嘶一声,看清楚眼前这人是谁之后,他失笑地把她抱进怀里:“猫啊你,两星期没见,一回来就挠我。”
乍醒后的声音微微有些低哑,听上去更有磁性。褚恬身子一下就软了一半,埋首在他怀中:“谁让你不及时出现,让我好找。”
“我倒是想进家门,可一摸口袋钥匙忘家里了,想给你打电话手机又没电了。”
“什么破手机。”褚恬嘟嘴抱怨。
“不准你随便批评我老婆亲自给我买的手机。”
褚恬哑口无言了,想了想又伸手挠了他一下,惹得他低低笑了声,抱着她的手微微一用力,自己整个人都被他抱了起来。她小小惊呼一声,只听这男人低而有力地说了两个字:“回家!”
回到家里,徐沂就不紧不慢地开始报被挠之仇。地点:浴室。
褚恬简直被折磨疯了,因为上下楼隔音效果没有那么好,她又不太敢出声,从里到外生生被人欺负个够。等回到床上的时候,她浑身就像被碾压过一样,酸痛又僵硬。
褚恬是哭都哭不出来。虽说小别胜新婚,但她新婚也没这么惨吧。她躺在那里缓了一会儿,等到能动弹的时候,第一个动作就是掐旁边人的腰。徐沂动了下胳膊,就势将她整个人都圈进怀里了,轻拍着安抚。
褚恬心里还是有气,“你……怎么能这样!大晚上的,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吗?”她感到万分委屈。
黑暗之中,她听见他轻笑两声,耳畔响起餍足后的低哑男声:“可能是我更擅长夜间作战,下次注意。”
“这话你都说过八百遍了,我信你才有鬼了!”恼怒间她抻长腿踢了他一下,被徐沂眼疾手快地给制伏了。
“不闹了啊,我现在还有劲。”
褚恬被他吓得立马乖了,等了一会儿,见他没进一步的动作,才又不甘心地伸手在他腹肌上轻轻戳了几下。徐沂岿然不动,权当她挠痒痒了。
无人说话,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了,褚恬偎在徐沂怀里,一手拽着他的八一背心,快要睡着的时候,脑子里一个念头闪过,她清醒了一些,用手摇了摇徐沂:“徐沂,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下。”
“什么事?”
“你觉得,我们要个孩子怎么样?”
“这是大事,先睡觉,明天起来我们再好好商量。”
他的反应让褚恬有点失望,难道不应该跟她一样想起来就激动得睡不着觉吗?她不满地戳了他一下:“我也就是今晚这么一想,明天我可能就后悔了,还想要我们的二人世界,你看要不要把握这个机会吧。”
徐沂被她逗笑了,连睡意都没了,他揽紧她的腰,睁开眼,低头注视她,黑夜中的双眸被照进来的月光映衬得十分明亮。他说:“那就算你今晚答应了,明天我再提起这事,你不是照样可以耍赖说你不记得了?”
他还——真是了解她。
褚恬有些不好意思地在他怀里拱了拱:“才不会,我答应了,肯定不会耍赖。”
“算了。”徐沂说,“我想过了,我们现在之所以会动摇,考虑到底要不要孩子,大概是因为还没准备好。既然没准备好,那就不要强迫自己。”
褚恬抬起头来,头发蓬蓬地看着他:“你没有准备好?”
“比起你来,当然是要好一点点。”他笑,“不过,我现在发现,两个人其实也不错。就像——现在这样。孩子的事,我们就顺其自然。”
褚恬发现他现在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而且说的话还这么对她口味。原本她见到小萌萌,想着徐沂那么喜欢孩子,那么真想要的话,他们就生一个。现在听徐沂这么一说,才知道,他一眼就看透她心思了,而且考虑得比她更多。既然如此,她还纠结什么呢?
褚恬蹭了蹭他,甜甜地说了句好。
经昨晚那么一闹腾,褚恬第二天有点起不来。
徐沂做好了早饭就去叫她,只是任他怎么叫怎么挠,褚恬也不松动半分,明显带着脾气的样子。徐沂也知道自己昨晚有点过分了,他低头撩起遮住她耳朵的长发,附在耳边说:“院里就剩最后一趟班车了,我先走了。你可以再睡一会儿,起来之后把饭热一下吃了,听见了?”
褚恬躲着他,不吭声。
徐沂笑了笑:“那你睡吧,我看时间会给你打电话,叫你起床。”
褚恬在他手下不满地呜咽了两声,觉得这人简直霸道到一定境界了。徐沂心知她这就是服软了,亲吻了她鬓角一下,戴上帽子锁门离开。
褚恬这一觉补到了快中午,徐沂打过来一次电话,她哼哼哈哈地敷衍了过去,之后趴在床上继续睡。自以为成功,谁想某个身为参谋的陆军上尉比她精明太多,又接连打过来两个电话,搅得她不得不愤而起身,吃完了早饭重新又回到床上补眠。
再醒来,依旧是被电话吵醒的。原本以为还是徐沂打的,但屏幕上跳跃的名字让她一下醒了过来,接通了电话。
“小姑?”电话那头的并不是傅毓宁,而是褚恬自己的姑姑,也就是褚屹山的亲妹妹。这个姑姑是遗腹子,褚恬的奶奶在生产后大出血而亡,所以她的名字是由没什么文化的褚屹山取的,就叫褚冬梅。
褚冬梅用带着浓重方言口音的普通话跟侄女打招呼:“恬恬,这段时间过得好不好?姑姑想你啊!”
一句话,问得褚恬鼻子有些酸了。她对这个姑姑非常有感情,因为小时候褚屹山出去跑运输忙创业的时候,是姑姑帮着母亲将她带大。也因此,姑姑的婚事被耽误了,二十五岁才在老家农村找了一个男人嫁了。
褚恬忙应道:“姑姑,我这段时间过得很好。我就是工作一直很忙,没空回去看您。您家里不忙了,跟姑父一起来B市玩啊!”
“你们那里太远了,我和你姑父两个人过去,不晓得又要花多少钱。”
“不远,你们过来,我包吃包住,还给你们报销车费!”
“才不要你花这份钱!”褚冬梅说着笑了笑,“我打电话来,是有话要跟你说,关于你爸爸的。”
褚恬一听立即警觉了起来:“是不是我不接他电话,他就又让你传话了?”
“不是,是我自己有事。”犹豫了下,褚冬梅问他,“前些日子你爸爸回来了趟老家,我听他说话无意中提起在B市买了套房子,是不是给你买的?”
“我没听他提起过,而且就算是他买了我也不会要的。”褚恬很坚决地说。
“哎呀,傻孩子,你想得太简单了,我看这房子,八成是给赵小晶买的!”褚冬梅愤恨地说,“听你爸爸说,这女人上次去了回B市,回来就一直嚷嚷着要搬家买那里的房子,说什么保值增值,只赚不赔,我看她是想自己搬过去住还差不多。”
褚恬还真没想到这一层,不由得一怔。
电话里褚冬梅还在说着:“大哥也真是太糊涂了,怎么这女人说什么他都答应,他的钱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辛苦赚来的,怎么能让别人乱花?那女人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听到褚冬梅这话,褚恬笑了笑:“这个你不用替他操心,他认为自己多的是钱,而且精明得很,赵小晶怎么玩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话虽这么说着,可挂了电话,褚恬还是起了疑心。
之前她刚跟徐沂领证的时候,就跟褚屹山说过了,以后不会再回四川,母亲病治好之后也会接她到B市。然而刚撂下话,母亲没过多久就病逝了,这下她更没理由在老家多待了。处理好母亲的后事,她就只身回到了B市。
褚屹山曾提过给她买房子,那是在母亲病逝之后没几天,褚恬当时恨他恨得要命,巴不得身上流的血都还给他褚家,怎么会愿意要房子?她跟褚屹山大吵了一架,甚至拿着刀子架在脖子上逼他赶紧从自己面前消失。自此之后,褚屹山不敢再在她面前提起房子和钱。所以褚恬断定,那房子不是买给她的。
想明白之后,褚恬又给姑姑褚冬梅打了个电话,让她想办法打听一下褚屹山把房子买在了B市什么地方。褚冬梅一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到了晚上就把地址给她发了过来。
看着手机里那短短的两行字,褚恬眉头微微蹙起。
当晚,徐沂因为开会开到很晚就没有回家。
褚恬一个人早早就睡了,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稍稍化了点妆就开着车子出门了。按照褚冬梅发来的地址和导航的提示,褚恬顺利地找到了褚屹山买的那套房子所在的小区。
单从外观看,就能判断出这是一个十分高档的小区,想必里面的设施也差不到哪儿去。这地段,这价位,这环境,若真是买给赵小晶的,那老头子这回可真是下血本了。
隔着墨镜,褚恬忍不住冷笑一声。
这样的小区想必不是随便就能进去的,褚恬准备找物业问问,看这里面是否有叫褚屹山或者赵小晶的业主。正当她准备下车的时候,一辆宝马车从小区里开了出来,一看车牌号,正是赵小晶常开的那辆。而驾驶座上的人,不是赵小晶又能是谁?尽管她将头发剪短了,但褚恬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副驾驶上还坐了一个人,从她的角度看,看得并不清楚。于是褚恬连忙启动车子,跟在了她的后头。
许是很少在B市开车,赵小晶开得极慢,差不多半个小时的工夫,她将车停在了总院的门口。又花了十分钟将车停好,才下得车来,拎着包,向里面走去。
褚恬跟着下车,原本还在犹豫着是否要跟进去,可待她看清楚赵小晶的样子时,愣住了。从背影看,她跟之前好像没什么区别,一样喜欢搔首弄姿。细看的话,好像腰扭得没那么厉害了。等到她侧过身的时候,褚恬清清楚楚地看到,她前面挺起的大肚子。
赵小晶怀孕了。
意识到这一点,褚恬仿佛大冷天被人泼了盆冷水一般,浑身凉透,僵在原地。今天的太阳有些晒,她又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连忙用手撑住车身才站稳。
旁边有刚停稳车子的车主看她脸色苍白,直问她有没有事。褚恬极其恍惚地看那人一眼,一言不发地回到了车上。坐在副驾驶上,褚恬打开随行杯,猛灌了一口水,而后她努力让自己清醒和镇定下来,思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还是不太能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赵小晶怀孕?怎么会?
她还记得一开始得知褚屹山有外遇的时候,老头子是怎么跟她说的。他说,跟那个女人只是玩玩,没有太当真。后来,得知两个人要结婚的消息时,褚恬已经彻底不再理他了,褚屹山只好托妹妹给她传话,说他年纪大了,以后身边总要有个人照顾,赵小晶再不济,好掌控,对他也没有坏心眼。
褚恬虽然觉得他说这种话很无耻,但从心底里始终认为,褚屹山没拿赵小晶当回事,无非就是在满足自己需要的同时,找一个伺候自己养老的伴儿。她几乎从没想过,褚屹山还打算和赵小晶生儿育女!难不成,他们忘记当初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了,还想像个正常家庭一样过正常生活?
想到这里,褚恬感觉自己的双手都在发抖。她克制住自己,打开车门,慢慢地下了车,进了医院大门。
既然是怀孕,那来医院多半是做产检的。褚恬径直来到妇产科,问值班室里的其中一位医生:“请问有没有一位名叫赵小晶的孕妇来做检查?”
医生从上至下地打量了她一眼:“你是?”
“我是——我是她的亲属。”褚恬咬咬唇说。
医生“哦”一声,说:“赵小晶,做完检查刚走不久,你是来接她的?那赶紧追吧,她肚子大,走不远。”
褚恬说了声“谢谢医生”,转脚就走,只是前脚刚出了值班室的门就听见那个医生说了句:“哎,这赵小晶来咱们这儿做这么多次检查了,头一回见她的亲属来接!”
另一位哧地笑了一声:“又不是个男的,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你还别说,我还真挺好奇她男人是什么样的。你瞧瞧她每次来忍不住炫耀的样子,我老公最近给我买车啦买钻戒啦买房子啦,这要不是个大几千万的,可养不起她吧?”
“这么猖狂,没准小三上位。现在肚子里怀了一个,生下来是个男孩儿,指不定她老公又怎么赏她呢。”
“这你可不能瞎说,没凭没据的……”
两个医生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可褚恬却听不下去了,她抿紧唇,攥紧双手,大步离去。
当晚,徐沂一进家门就闻到了一股煳味。他快步进了厨房,发现天然气灶火力半开,珍珠锅里熬的小米粥已经糊了一半了。徐沂连忙关掉炉灶,回过头去找褚恬。
卧室门虚掩着,他推门而入,看见褚恬正半蹲在衣柜前,柜子最下面放袜子的抽屉被拉了出来,而她就低着头盯着一堆袜子发呆。
徐沂走过去,微微弯了弯腰,拍了下她后脑勺:“怎么在这发起呆了,厨房里你熬的粥都煳了。”
褚恬像是被这一声惊着了,惊慌失措地回过头看他,结果不小心把抽屉给推了回去,夹住了她自己的手。褚恬赶紧把手抽了出来,可仍然疼得龇牙咧嘴。
徐沂蹙眉,见过笨的,没见过比他老婆更笨的。粥煳了不说,还自己把自己的指头给夹住。他半蹲下,牵过她的手指,轻轻吹了吹,又握在掌心里。
“今天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没事。”褚恬咕哝道。
这话徐沂决计不信,可她不愿意说,他也就不会勉强。
“粥煳了,得重新做点晚饭,想吃什么?”
“我不饿。”她随口就答,一抬头见徐沂盯着她看,便改口道,“随便做点吧,我不挑。”
徐沂捏捏她的脸,扶她起来,脱掉外套就进了厨房。看着徐沂忙碌的身影,再看看自己被夹红的手指头,褚恬有一点点沮丧。
吃过晚饭,褚恬主动要求刷碗,被徐沂拒绝了,他怕她一会儿不注意把碗全给他摔了。褚恬恼羞成怒了:“我哪儿有那么笨!”
“你不笨,就是手和脑有些不协调,手总是比脑子快一步。”
这还不是说她笨!褚恬生气了,从后面抱着徐沂的腰使劲蹭。徐沂被她闹得没办法了,满手都是洗洁精也没法碰她,只好低头亲了亲她侧脸:“先让我把活干完,行不行?”
“不行。”褚恬钻进他怀里,嗫嚅道。
他忍不住笑了,正思忖着怎么哄她松手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徐沂正好趁机转手:“快去接电话。”
褚恬微嘟了下嘴,松开了他。
电话是褚冬梅打来的,她已经知道赵小晶怀孕的消息了。褚恬微怔,她实在没料到小姑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褚冬梅声泪俱下地在电话里问她怎么办,褚恬只觉得脑子现在一团乱麻。
在褚冬梅怒其不争的骂声中,褚恬挂断了电话,听着听筒里传来的短促的嘟嘟声,她刚刚好转一点的情绪又陷入了谷底,有些失神地透过阳台的窗户望着前方。
徐沂收拾完,回到客厅,就发现褚恬正曲着腿,蹲坐在沙发上发呆。他走过去,轻轻碰了碰她,问:“谁打过来的电话?”
“小姑。”褚恬说,“我的小姑。”
之前在四川的时候,徐沂跟褚冬梅有过一面之缘,所以褚恬这么一提,他也就想起来了。
“小姑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褚恬说着,别过脸。
徐沂觉得奇怪,又问了一遍:“没说什么你怎么不敢看我?”
褚恬没吭声,也没动。
徐沂不由得提高了音量:“恬恬,把头转过来。”
褚恬觉得他管得真宽,不甚耐烦地用胳膊把他的手挥开:“哎呀,你烦不烦!”
刚还被老婆缠着闹的徐某人不太相信刚刚自己这是被嫌弃了,他想了想,问:“是——遇到什么事了?”
褚恬哪里好意思把褚屹山那点破事告诉徐沂,她佯装生气地说:“什么事也没有,就想自己安静地蹲一会儿。”
徐沂被她逗乐了。相处这么久,他也看明白褚恬了,平时看上去是个元气十足、明朗动人的姑娘,一有烦心事就全搁脸上了,压根儿藏不住。这个时候旁人要是敢多问几句,她绝对就变成点火的炮仗了。
“也好,想蹲就蹲着吧,腿要是麻了,就放下来歇会儿。”
徐沂说得一本正经又云淡风轻,可褚恬一听就知道他是在逗她了,根本忍不住了,回过头就开始挠他。徐沂忍不住笑了出声,任她闹了一会儿,才将她虚抱住,声音中犹带着一丝笑意:“那你说让我怎么办?问你什么事,你又不跟我说。”他撩开她有些凌乱的长发,直视着她的眼睛,“挠也挠了,现在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了吗?”
褚恬实际上也很想找徐沂求安慰,可这事实在是太难以启齿了。对视片刻,敌不过他眼中的坚持,褚恬有些沮丧地把脑袋把他肩膀上一歪,闷声道:“我爸跟我妈离婚之后,又找了个女的结婚,这事你知道吧?现在那女的怀孕了,看起来看估计快生了,肚子很大。”
原来是因为这个。
徐沂沉吟片刻,说:“他们两位结婚也有一段日子了,所以怀孕生子也是件正常的事。”
“可那女的根本就是个小三,一辈子的小三,难不成领个结婚证还真把自己当正室了?光明正大生孩子去了?”褚恬无比气愤地说。
徐沂当然明白褚恬的心情,可那两位现在毕竟是合法夫妻,生孩子天经地义,他们有什么立场去反对。褚恬恐怕也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心情才如此苦闷。想了想,他说:“恬恬,这件事我们没法管。你再怎么难以接受,那孩子也是爸爸和赵小晶的,我们无权干涉。明白吗?”多年的教养,徐沂还是不能跟褚恬一样,称呼赵小晶为“那女的”。
徐沂的话句句在理,褚恬无法反驳,可心里莫名地觉得堵得慌,半晌,她丢出一句话:“她那种女人,谁知道肚子里怀的孩子是不是老头子的?”
徐沂只当她是赌气了,可褚恬说完这句话,脑子却突然变得警醒了。她看着徐沂,说道:“说不定真有这个可能!”
徐沂神情严肃了几分:“不要乱猜,这话不能乱说。”
褚恬当然知道不能平白冤枉一个人,她是想起来今天白天看到的陪同赵小晶一起去总院的那个人。之前在车里她一直没看清楚,后来下了车又震惊于赵小晶怀孕这件事,现在她脑子清醒一些了,才想起来那个人。那是一个男人,虽然只看到一个背影,但那高大的身形让她明白,这人绝对不会是褚屹山,因为这老头子平生一大恨就是他矮胖的身材。
那男人跟赵小晶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陪同她上医院,还有说有笑的?
褚恬越发觉得这件事可疑了,她看了徐沂一眼,拿过电话,跑到阳台上,准备给褚冬梅打电话。
看着褚恬的背影,徐沂一颗心沉了下去。他隐隐觉得不能让褚恬搅和到这件事当中,否则,以她的性格,极有可能会出事。
褚恬打算跟赵小晶见一面。
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她的心情有些矛盾。对于褚屹山这个人,她其实早就死心了,也暗自决定他的任何事都跟自己无关。同时她也十分赞同徐沂的话,他们没有立场去管这件事。道理摆在那里,一切也都清清楚楚,可一想起来,她心里还是有些硌硬。
然而,难受归难受,昨天从医院回来,大半天的时间让她想明白了,这件事已然发生,她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除非,那孩子不是褚屹山的。
这个可能性,褚恬之前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设想的。在她看来,褚屹山对赵小晶几乎是有求必应,出手大方,他宠起这个女人来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而且褚屹山虽然身材算不上高大魁梧,但五官周正,尤其是一双眼睛,长年在生意场上磨炼下来,深邃精明,衬得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真要说起来,他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年纪大了一点。
褚恬仔细回想了昨天见到的陪同在赵小晶身边的那个男人,仅从穿着打扮和背影身形来看,他确实应该比褚屹山要年轻许多。而且从两个人相处的方式来看,一路有说有笑,又是陪着来做产检的,绝对不像是刚认识的。这么一想,褚恬心中的疑虑又加深了一层。不过,她又从不擅长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别人,所以思来想去,她还是打算先跟赵小晶见一面再说。
出乎褚恬的意料,在她还纠结着见了面要跟赵小晶说些什么的时候,这个女人倒先给她打来了电话。
褚恬从未将她的电话号码存在手机里,可看着屏幕上跳跃的一组数字,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抿了抿唇,她滑动接听。
“哟,还真通了。”赵小晶娇俏的声音透过听筒清晰地传了过来,“我还以为你不会接我电话呢。”
“你有什么事?”褚恬懒得跟她多寒暄。
“没什么事,就是想说我现在也在B市了,如果有空的话,我们见一面怎么样?”
“我为什么要见你?”并非拿乔,褚恬实在好奇她为何主动提议要跟她见面。
赵小晶哧的笑一声:“别逗了,褚冬梅不是跑你那里告状了吗?我就不信你现在还不知道老头子在B市给我买了套房子!”
“我知道了又怎么样?你跟我见面莫非就是因为这点事?”褚恬觉得好笑,她实际并不把那套房子放在眼里的,微斜身子,她看着窗外道,“老头子有的是钱,他想给你买什么跟我半点关系也没有。”
“我就知道你不会在乎。”赵小晶冷呵一声,继而又说,“所以我找你,当然还是因为有别的事。”
恐怕,就是孩子的事吧?放在以前,褚恬直接就撂电话了,可这次不行。不过她也没很快就答应下来,沉默了约半分钟,她问道:“在哪儿见面?”
“我一会儿把地址发给你。”赵小晶语气轻快地说。
挂了电话没多久,赵小晶的短信就发过来了,她将见面的地点定在了她现在所住小区附近的一家咖啡厅。看着这个地址,褚恬忍不住冷笑了下。
如果是别人,她或许会考虑是因为肚子大了,出行不便才选择离家近的地方。可赵小晶这么做,她绝对有理由怀疑她是想炫耀她那新买的房子!
简单收拾了下,褚恬出了门。她打车前去,刚坐上车的时候,徐沂的电话就过来了,褚恬犹豫了下,还是接了。电话那头徐沂的嗓音有些沙哑,大约是训练太累的缘故,他打电话过来说今晚会早些回家,问她想晚餐想吃些什么。
褚恬因为心里有事,答得有些心不在焉。徐沂听出来了,便问她:“你在哪儿?在外面?”
褚恬啊一声,含糊地答:“出去一趟,见个人,今晚大概会稍微晚一点回家。”
然而徐沂又是多聪明的一个人,直接就问:“去见谁?赵小晶?”
褚恬瞒不了他,就干脆地答:“是啊,就是她。”
“褚恬,你——”徐沂有些无奈了,叫了她名字,又不知道要说她什么好。
褚恬也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小声为自己解释:“我没想怎么样,就是去跟她见一面,而且是她先打电话来找我的。好啦,你放心,不会有事!”
保证完,她立马挂了电话,心有戚戚地好像徐沂会从电话里直接跳出来抓她回家一样。
二十分钟后,她准时抵达咖啡厅。从窗子外向里望去,她看见赵小晶已经早到了,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喝东西,身子被椅子包裹住,所以乍一看完全看不出来怀孕的样子。不过褚恬跟她针锋相对这么久,早就明白她那点小心机了,无非就是想等她走进去,亲眼看见的时候,给她个大大的“惊喜”,因为赵小晶怎么也想不到,她已经知道了她怀孕这件事。
跟赵小晶对视一眼,褚恬无视她装出来的一脸高贵大方,付了车费,转身走向咖啡厅。
推开咖啡厅的旋转门,褚恬踩着小高跟,慢悠悠地向赵小晶走过去。赵小晶也两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走过来,忽而微微一笑,看着她说:“我记得你结婚前不是还有个车子,怎么现在出门反倒要打出租了?”
褚恬拉开椅子坐下,问侍应生要了杯摩卡之后,才不紧不慢地回答赵小晶:“懒得开。”实际上是徐沂嫌她车技不好,不让她出门随便开,尤其是到闹市区。
赵小晶笑了下,轻啜了口牛奶:“其实开车也没什么好,每个月光油钱也是一笔负担。你现在跟你爸爸赌气,不肯拿家里的钱,那能花的可不就是你跟你老公的钱了?你们一个白领一个军人的……”她说着又喝了口牛奶,虽是一副照顾褚恬脸面欲言又止的样子,但话里的讽刺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褚恬并不在意,她回望过去:“你找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事?”
碰了个软钉子,赵小晶化了淡妆的脸有些不自在:“当然不是。”她说着,装作不经意地挪开了原本挡在前面的包,因八个月身孕而隆起的肚子显了出来。
褚恬看见了,端起咖啡杯的双手顿在了那里,双目微动。在外人看来,那是极力克制后的惊讶。
赵小晶有些得意地瞟她一眼,轻轻抚了抚肚皮,道:“难不成你爸爸没告诉你?我怀孕了,八个月。”
褚恬的吃惊并非全是装出来的,她那天在医院的停车场只是匆匆一瞥,并未看得太清楚。现在隔着一张圆桌,她亲眼看着她挺起肚子,才发现原来已经有这么大了。沉默片刻,她再次将咖啡送入口中,喝了几口,才说:“怎么,你想听我恭喜你?”
赵小晶看着褚恬一下子喝了半杯的咖啡,心里暗喜,她就知道,别看这姑娘表面上装得如何淡定,但内心绝对是暗潮汹涌一般上下起伏着。她压住唇边漾起的笑意,轻声说:“这我倒不指望了,我就是想说呢,老头子现在年纪慢慢大了,再过了七八年就六十岁了。人一老了,就盼望着回归家庭,你别看现在孩子还在我肚子里,可老头子已经盘算着等他稍稍长大一些带他去哪儿玩了呢。不过,老头子心里还是有个遗憾的,那就是你。”
这么说着,她突然隔着桌子伸过手来,握住了褚恬的手:“所以恬恬,我们能不能和解了,让你爸爸也能享一享完整的天伦之乐?”
褚恬被她这动作惊了一下,继而又觉得十分可笑。不过,她没急着甩开赵小晶的手,而是缓缓地问:“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一个小三上位的婊子,在这里跟我讲家庭、讲天伦之乐?”
“你——”赵小晶的脸一下子僵住了。
褚恬收回手,喝了口咖啡压了压惊,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讽刺:“我真想不到你脸皮能厚到这地步,赵小晶,你平时想起来自己做的事就不怕遭报应吗?至于老头子,他现在想起来回归家庭了?他早干吗去了?再说了,你不是怀了他的种吗,我劝你还是安安分分地生下来,到时候孩子承欢膝下,老头子一个高兴说不定就又赏给你一套房子一辆车子,你也好出去显摆。难不成,你还真打算当贤妻良母了?别逗了,扪心自问下,你骨子里有能当良家妇女的基因吗?”
“褚恬!”赵小晶怒了,但还是克制住没发脾气,“我劝你别把话说得那么绝,怎么说我现在也是你父亲的合法妻子,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父亲的亲生孩子,这是你无法改变的事实!”
褚恬抬眼看她:“你确定,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褚屹山的?”
赵小晶皱眉:“你什么意思?”
褚恬也懒得跟她绕弯子了:“如果真是他的孩子,怎么你做个产检,还要一个外人陪着?”
赵小晶愣了下,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心虚,可面对褚恬的质问,她还是颇为理直气壮地答:“我不知道你怎么看到的,我只能说,那是我在B市的一个朋友,他看我一个孕妇大着肚子出行不方便,来帮个忙。”
“哦?那这个朋友,老头子认不认识呢?”
赵小晶语一塞,再开口时有些恼羞成怒:“他认不认识有什么关系?我长这么大,还不能有点自己的朋友了?”说着,她看褚恬的眼光有些变了,“你既然怀疑这孩子的父亲,那就等他生出来,做个亲子鉴定好了。”
褚恬仔细打量着赵小晶的表情,虽然她提及那个男人的时候有一丝慌乱,可是说起孩子的时候,却是相当笃定的。由此看来,不管她跟那男人有什么苟且,这个孩子应该是褚屹山的。不过,褚恬还是不能够完全放心。
“那就做一个好了,反正老头子也不在乎那点钱。”
“是不差钱。”赵小晶笑了一声,“不过就是不知道老头子愿意不愿意,不瞒你说,他对我肚子里这胎可是寄予了很大的期望的,毕竟是他头一个儿子。他都能为了孩子抛弃结发之妻了,要是让他听见的自己亲生女儿质疑他儿子的时候,会作何感想?”
褚恬还是头一次听赵小晶提起她母亲,而且还是以这种幸灾乐祸,抑或是猖狂的语气。耳边嗡地响了一阵,她将手重重地撑在圆桌上,等到耳边清静了,才出口问:“你说什么?”
赵小晶一副“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的表情:“怎么,你还不知道?你以为老头子为什么会抛弃你妈妈,转而来娶我?是,他当时是出轨了,可却没想过真的离婚。若不是你妈妈发现了,主动且态度强硬地要离,恐怕他能耗到她过世。”
“不许你提我妈。”褚恬难以忍受她这么轻描淡写地提起母亲的离世。
赵小晶笑了一声,全然不顾她的警告继续说:“你生什么气?即便是你妈妈过世了,老头子也不一定会娶我。如果不是我怀了孩子,说不定到现在依旧没名没分。”
褚恬冷眼看她:“闭嘴!”
然而赵小晶却打定主意来刺激她:“我怀了孕之后,老头子也并不是立刻就想跟我领证,只是摆了顿酒宴庆祝了一下而已,根本没请多少人。也是查出我这胎是个儿子后,他才重视起来,领证,送房送车,跟外面一切女人都断绝了关系,天天回家当二十四孝老公。我就问你一句,他这样对待过你妈妈吗?”
褚恬不说话,她的沉默让赵小晶更得意了:“没有过吧?”
褚恬听不进去了,起身就要走,慌乱中包掉了下去,她连忙弯腰去捡。赵小晶扶着腰站起,简直悠然自得地欣赏着她的惊慌失措:“所以我跟你说,褚恬,你怪不了我,怪不了任何人,要怪就怪你妈妈生不下来儿子,笼络不了老头子的心!”
她说得痛快,可下一秒就迎头被泼了一杯咖啡。
赵小晶只感觉脸上一凉,她用手触了一下,手指尖淡褐色的液体让她反应过来褚恬泼过来的是什么,忍不住失声尖叫:“褚恬!”她双眼睁得极大,毁了妆的脸像一副狰狞的抽象画,她像是气极了,手指颤巍巍地指着褚恬,却说不出话来。
褚恬重重地放下杯子,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和窃窃私语,冷声道:“我警告过你,不许提我妈妈。”
赵小晶双目赤红地瞪着褚恬:“我提她怎么了?她没本事生出儿子,就活该被抛弃!还有你褚恬,你以为老头子有多宠你,从你出生的二十四年里他没有一天不在懊恼你为什么会是个女儿你知道吗?”
褚恬被她的话彻底激怒了,双眼圆睁,二话不说,上前就给了赵小晶一巴掌,只想打得她张不开嘴。
赵小晶是彻底蒙了,说来也是她将褚恬看得太简单了。因为从她和褚屹山在一起之后,她就从未正正经经地跟褚恬交过手,而且基本每次褚屹山都在,所以场面从未如此失控过,她也从未如此像现在这样处于下风。她捂着被打得嗡嗡响的左耳和火烫的左脸,难以置信地盯着褚恬。
褚恬冷冷地看着她:“这一巴掌,也是你活该!”她试图说得狠戾一些,可眼底有潮意泛上来,气势也就不那么足了。
赵小晶呆愣地看着她,蓦地啊了一声,仿佛精神崩溃一般,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喊:“我活该!我活该!你有本事打死我!打死我肚子里的孩子!”
她说着冲上来,一副要与褚恬同归于尽的样子。到这个时候,她根本已经不顾及肚子里的孩子了。
店员和围观的人见事情闹大了,纷纷拥上来要将二人拉开。可赵小晶死拽着褚恬的头发,几番拉扯间,褚恬感觉头皮疼得要命,不禁出声骂她:“赵小晶!放手!”
赵小晶却仿佛疯了一样扑上来,她一个有个八个月身孕的孕妇,别人不敢太使劲地拉扯她,于是褚恬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下。
她疼得没办法了,就抬手又给了赵小晶一巴掌。
这一巴掌,她也不确定打到哪儿了,是脸还是脖子。而赵小晶却仿佛突然清醒了,全身也没了力气,加之后面的人搀扶不及,她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徐沂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混乱的场景。
赵小晶抚着肚子坐在地上,号啕大哭,撒泼一样骂着褚恬。褚恬站立着,胸部上下起伏着,看得出来情绪翻腾得非常剧烈。
他拨开围观的人群走上前去,正逢褚恬感觉气不过,抬脚还要上前的时候,他连忙大步过去按住了她的手。
“住手!”
听到熟悉的声音,褚恬有些呆愣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人。然而徐沂的脸色却极差,他从上至下看了眼褚恬,确定她没什么事之后,走过去要扶赵小晶起来。
理智回笼,褚恬伸手拦住了他:“你干什么?不许你碰她!”
一句话,瞬间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注视着徐沂,纷纷忍不住猜测着这两男一女究竟是什么关系。难不成,是小三来找正室示威,未果,这男的又赶来匆匆救场?
徐沂对周遭的议论浑然未觉,只是神色平静到近乎面无表情地看着褚恬。僵持了大约有一分钟,他推开褚恬的手,扶起了赵小晶。
赵小晶根本没有意识到扶她的人是谁,只顾大喊大叫着。徐沂使了些力气,才将她从地上架了起来,还没完全站稳就听她捂着肚子喊疼。徐沂正犹豫着是否要将她送医院的时候,一个男人匆匆地从外面赶了进来,他瞪着双眼打量了下眼前的景象,赵小晶的一声叫唤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男人犹豫了下,走过去将她扶了过来。
赵小晶这次看清楚了,扑倒他怀里,开始呜呜地哭。
被众人围观着,议论着,男人觉得尴尬极了,他用口型问徐沂:“她怎么了?”
“肚子不舒服,恐怕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男人脱口而出一个“靠”,很快又察觉到自己失言,思忖了片刻,扶着赵小晶向外走去。
徐沂帮着将赵小晶送上男人开来的那辆红色宝马小跑车上,回到咖啡厅的时候,褚恬已经不见了。
徐沂心知不好了,他一刻也没停顿地跑了出去,追到了尚未走远的褚恬。
“褚恬!”他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干什么去?”
褚恬冷冷地甩开他的手:“不用你管!”
徐沂眉头微皱:“跟我回去。”
“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褚恬梗着脖子反问,“你不是愿意扶赵小晶吗?你怎么不跟去医院啊?你去啊,反正你看都不看我一眼,你管我干什么?我不用你管!”
徐沂知道她为什么闹脾气,只是当时情况那么混乱,他哪来得及多说什么?他稳下声说:“我知道现在你在胡思乱想,先跟我回家,然后我再跟你说清楚。”
“我不!你又想跟我讲道理对不对?你是不是觉得我就那么笨,觉得你说什么都是对的?你别搞笑了,这次我就偏不听你的!”褚恬有些强词夺理道。
街道两旁已经有人被他们的吵闹惊动了,不时露个头围观。徐沂明白这里着实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然而褚恬如此固执,他也只能跟她解释道:“我没想跟你讲道理,只是你知不知道,赵小晶她还怀着孩子!”
“不许你提她的孩子!”一想到这个褚恬感觉自己胸腔都要被气炸了,想甩开徐沂的手,可怎么也挣不脱。
徐沂很少见过这样的褚恬,仿佛任何话语都无法让她镇定下来了。没有办法,他深吸一口气,伸手将她拦腰抱了起来,打算就这样将她扛回车上,先回家再说。可褚恬却愤怒极了,她现在真的一点也不想理徐沂,还被他这样钳制着,气得她抄起手边唯一的工具——包,就往他身上砸,十分用力地拍打,打得包上的挂件丁零作响。
徐沂被她闹得头疼极了,再加上今天拉练时不小心伤到了胳膊,这样抱着她使得疼痛加剧,再好的脾气,此刻也控制不住心头的烦乱。实在疼得撑不住了,他一把又将褚恬放了下来,声调和眉目都冷了下来,带着少有的一丝不耐:“褚恬,闹够了没有?”
褚恬喘着气,双目泛红:“没有!我还要咒她赵小晶生不下来孩子!难产死掉!褚屹山那个王八蛋一辈子没有儿子!”
徐沂的气彻底被激上来了,额角青筋直跳,他抿紧唇,冷眼注视着褚恬,说不出一个字。片刻之后,他攥紧双手,转身大步离开。
褚恬留在原地,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远,过了一会儿感觉撑不住了,蹲下身,头埋在双膝间,呜咽出声。
徐沂转身没走几步就后悔了,然而心里的气未消,脚步仍未停。走到停车场,上了小吉普,在车上静坐了一分钟,给褚屹山打了个电话之后,他平复了心绪,启动引擎,向来时的方向开去。
褚恬已经不在原地了,这让徐沂更懊悔了。他放慢车速,沿途都在寻找褚恬的身影,快要驶到路的尽头时仍未找到。
徐沂不免有些着急,一边拨着褚恬的手机,一边注视着路边的每一个人。就在他焦灼地等待着电话接通的时候,不经意地转了下头,看见了她。
她正坐在路一侧的一家肯德基店里,面前的桌子上堆了一大盘的鸡米花。而她自己,边抹着眼泪边往嘴里塞鸡块。
徐沂已经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了,虽然心里仍是觉得有些无奈,但整个人却放松了一半,慢慢地,他很轻很轻地笑了下,只有嘴角微微一牵。注视她片刻,徐沂摁掉电话,下了车。
走进肯德基店里,徐沂才看清楚还有一个小姑娘坐在褚恬的对面,正摊开本子趴在那里做着作业,手边有一杯冒着热气的饮料。
徐沂走过去,俯下身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声音十分柔和道:“小朋友,叔叔帮你把本子拿到另一个桌子上,你去那里写作业好吗?”
小姑娘抬头看他,两只小辫子在脑后一荡一荡的:“叔叔,你认识这个阿姨吗?”
“叔叔认识。”
小姑娘想了想,点了点头,任由徐沂帮她把东西搬到另一个桌子上,并在他转身离开前叫住他说:“叔叔,麻烦你转告那位阿姨,我家大人说,哭着吃东西容易呛到,而且还会窝在肚子里消化不良。”
徐沂笑着说好。
回到褚恬坐的那张桌子旁时,徐沂发现她仍在吃,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他的到来。他也不着急,就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吃。两个人之间,就隔着一大盘的鸡米花。
果然如小姑娘所说,褚恬吃着吃着,就开始咳嗽了。徐沂连忙拿了张餐巾纸过去,使力猛拍她的后背,用纸捂住她的嘴,说:“吐出来。”
褚恬被他这个动作吓了一跳,泪眼蒙眬地看了他一眼,又被他狠拍了一下,下意识地张嘴将塞进去的鸡块全吐了出来。徐沂就手扔掉,见她咳嗽声减缓,就给她端了杯热饮来。
整个过程,褚恬都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许久,仿佛才相信眼前这个人是徐沂。手指尖触摸到热饮的温度,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低声叹息一声,徐沂将她抱进怀中:“恬恬,你心里不高兴,有火气冲我发,这些都可以。但是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把我放在你的对立面?”
褚恬哭了出声,紧紧地回抱住他不松手。
这一晚,两个人很晚才回到家。
进了家门,徐沂让褚恬去洗个澡,他去厨房做些吃的。
褚恬有气无力地进了洗手间,按开灯之后许久,才抬起头来,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这一看可不要紧,她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大跳。头发乱得像疯子,眼皮肿得像核桃,细看的话,额角还有一小块瘀青,应该是刚才跟赵小晶拉扯间不小心被她打的。
褚恬睁大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一会儿,才接受自己的狼狈相。又想起刚刚边哭边吃鸡米花的时候,徐沂一直在一旁注视,她脸都开始发烫了。难怪他刚出现的时候那样看着她,这一切确实太不像话了。
静吸一口气,褚恬拧开了水龙头。这个澡,她洗得有些长,洗完出来,徐沂已经将饭做好了,正往桌子上摆,两碗清淡的鱼汤面。
见她已洗好,徐沂便嘱咐道:“擦干头发,过来吃饭。”
褚恬嗯一声,就听见徐沂的电话响了。他擦了擦手,拿过手机,低头看了一眼,便去阳台接电话。褚恬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等着徐沂,等他接完电话回来,轻声问了句:“这么晚了,谁还给你打电话?”
见她努力装作一副不经意问出口的样子,徐沂便觉得有些好笑。他放回手机,在餐桌前坐下,挑了挑面,说道:“你再不过来吃,面可就坨了。”
就知道他不会说,褚恬哼一声,起身拿过徐沂的手机来自己看。通话记录中排在第一位的,正是褚屹山。
她微微皱眉:“他又给你打电话干什么?”
“没什么,就说了赵小晶的身体没什么大碍。”
褚恬将手机放了回去,不满地说:“你就那么关心赵小晶啊?她是祸害遗千年,能出什么事?”
话,当然不能这么说。不过徐沂现下懒得跟她争辩,只叫她过来吃饭。褚恬没什么胃口,吃了半碗就放下了筷子,剩下的自然而然又全都倒给了徐沂。
徐沂干净利落地将面扫光,收拾好锅碗瓢盆,回到客厅的时候,发现褚恬正在翻箱倒柜地找东西。他走过去,轻声问:“在找什么?”
“找创可贴和红花油。”
徐沂轻笑一声,从另外一个抽屉里取出医药包来,把她要的东西都找了出来。
褚恬:“……”
“坐过去。”徐沂抬抬下巴,“我给你擦。”
褚恬脸皮再厚也感觉到不好意思了,她想要自己来,可徐沂就是不给她。褚恬无语了十几秒,干瞪眼十几秒,才轻轻哼了一声,扭头坐到了沙发上。
出乎褚恬的意料,给她扭伤的手腕搽药和按摩的过程中,徐沂一直很安静,低着头,神情认真而温和。她第一次发现他的睫毛那么长、那么浓密,偶尔随着眼睑微动。
褚恬没忍住,问他:“你怎么知道,我跟赵小晶在那家咖啡厅?”
“猜的。”
褚恬对这个答案十分不满,用脚轻轻踢了踢他。
然而徐沂并非敷衍她。自从知道褚恬去见赵小晶之后,他就有些心神不宁。回到家里,也坐不稳,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便给小姑褚冬梅打了个电话,要来了赵小晶新房子的地址。
他不确定两个人会在哪里见面,但既然赵小晶是个孕妇,身子不便想必也走不远,于是就开着车先来到新房子所在小区周围转悠。结果真让他料到了,两个人就是在这附近,而且居然还打了起来。
他的直觉一向准,从知道赵小晶怀孕之后,他就感觉会闹出一些事来,却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想来,还是他大意了。
褚恬静默了片刻,又问:“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跟她打起来吗?你是不是以为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抑或是那套房子?”
“没有。”
“那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褚恬又问,“我早就发誓不理褚屹山了,可从来都做不到。就像这次,我知道赵小晶肚子里怀的孩子可能不是他的,就忍不住想问个明白。”
这点徐沂就不说话了,因为他确实不想她去过多关注褚屹山和赵小晶的事。并不是因为什么他没有立场,更多是出于他对褚屹山这个人的了解。他这个人,看着很容易糊弄,但实际上却精明得很,赵小晶的一举一动他恐怕都看在眼里,而且比褚恬还要清楚。
“你不说我也知道。”褚恬低下头,声音很轻地说,“因为我发现,我真的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大傻瓜。褚屹山那么想要一个儿子,想要到连结发妻子都可以弃之不顾,他怎么可能容忍赵小晶肚子里怀的不是他的孩子,若真是这样,他恐怕早就不要她了,根本轮不到我来担心他。”
停了停,她又说:“以后再也不管他的事了,今天之后,我对他一点留恋都没了。”她语气决绝,可刚说完,眼泪就又掉了下来。
徐沂无奈地又叹了口气,用大拇指腹擦掉她的泪珠:“既然都想明白了,还有什么好哭的?”
褚恬一把拍开他的手,用手背胡乱摸了摸脸:“我气你帮赵小晶不帮我啊,我都差点忘了,今天你还瞪我了!”
徐沂知道她是故意岔开话题,可还是被她气笑了。他凝视着她哭的有些红肿的双眼,说:“那如果今天我不到场拦着你,你预备怎么办?真的上前再踢她一脚?”
“那也是被她气的。”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当众踢一个孕妇,但凡她出一点事,你会有什么后果?”
这个,她还真没来得及考虑。
“即便是你没踢她,她在那个时候已经开始喊疼了,如果不把她及时送到医院,你想没想过会有什么后果?”
“……”
“你讨厌那个孩子,讨厌他的爸妈,可如果这个孩子真的因为你出一点事,以我对你的了解,这会成为你心里一辈子的包袱。”徐沂语调平稳地说着,“你可以嘴硬不承认,但是恬恬,我不能看着你做傻事,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更重要的是,他不能给赵小晶机会,让她利用这件事,给褚恬造成半点不利。
“褚恬,”他拨开她的长发,放低声音说,“你要知道,不管怎么样,我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褚恬头一次发现徐沂这个人这么能说,话都让他说完了,她根本无法辩驳。鼻尖微微有些酸楚,她低下头,掩住泛红的双眼,依偎进了徐沂的怀里。
“谢谢你!”她说的又低又轻。
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徐沂微哂:“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