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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海上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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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达一个星期的航行,罗宾和莎夏终于远离了她们生长的土地,她们穿过了富饶的爱尔兰海,穿过了圣乔治海峡,在彭赞斯的一个小港口进行补给,然后再度起航,依次穿过拉芒什海峡、多弗尔海峡,到达北海后跟着指北针,一路向北。

    这艘帆船指挥舰不大,分为甲板、比甲板高一点的船长室,以及在甲板以下的船员休息室和储藏室,罗宾曾无意间发现在船舷两侧各有三个孔洞,她心中即刻一沉,那是火炮,只有在危险海域行驶的船才会有这种笨重且危险的武器。

    旭日初升,罗宾看着船尾方向布拉德灵顿港口的灯塔越来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才回到船长室,而那里已经被女仆莎夏打扫的井井有条。

    见到罗宾开门,莎夏立刻站起身,拿出一份精致的大不列颠航海图摆在制图桌上,又领着罗宾坐在那张制图桌前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正当罗宾准备在航海图上画下今天的标记时,一个蓄着络腮胡,顶着一头鸡窝的男人从船长室破烂的门缝里对着罗宾微笑。

    罗宾即刻会意,草草的在航海图上画了个圈后,又离开了逼仄的船长室。

    站在最前端的甲板上,她面朝着大海,身边站着这艘船的船长,那个邋遢的老男人。

    男人头上戴着已经洗不白的海军白帽,胸前还别着已经生锈的徽章,一双布满老茧的手不停地搓着衣角,试探的开口,问:“史密斯小姐,您觉得这艘鱼雷号怎么样?”

    罗宾并没有回头,只等着这个揣着小心思的船长说出它的目的。

    “额,我是说您这一路上感觉还好吧?”船长小心翼翼的开口,一双带着白翳的眼睛不住地瞥向挺立在船头的淑女身上。“您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大可以跟我说,当然,若您的女仆有什么需要,来找我也是一样的。”

    老船长还在为该怎么措辞烦恼不已的时候,罗宾已经洞察了他的心思。

    根据购岛合约,这艘来往于约克郡和帕拉达斯岛的船也归罗宾所有,她有权任免船长和这艘船上所有的人。而据她所知,这艘船和他的船长已经在一起了三十多年。

    “对于我来说,船都是一个样子,破烂、老鼠或者其他的什么。”罗宾夜莺一般的声音清脆响亮,被海风鼓起的帆和不安的船长都想抗议些什么,但罗宾没给机会,说:“哦,十分抱歉,我指的不是这艘船,而是所有的船,无论它是风帆战舰或者快速帆船,都是腐朽的,只有人,才是最重要的。”

    老船长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一股欣喜冲上他的脑门。

    “是的!是的!”老船长咽了口唾沫,两颗金牙在日光下闪个不停,“无论是什么船都是羊毛做成的帆,木头做成的身子和棉线做成的绳子!”他的大手放开被折磨许久的衣角,大力的拍了拍船身,他跟他的老伙计终于不用分离了。

    “那么,您想要一块怎样的土地呢?”罗宾开口,转过头,定定的看着这个激动的邋遢船长,“是一块适合种土豆的?还是适合种小麦的?亦或者你想要养几头肥猪给你的船员们吃点好的?”

    船长虽然眼睛已经不大好使了,但他耳朵却清楚得很。他明白,这是这位年轻的岛主要收买他了,内心闪过一丝被看透的尴尬,不过下一秒就消散了,他大声的回应罗宾:“您不用这么客气!只要我和我的老朋友在一起,就没有其他的要求,老子……我是说我,我只要能有一张席子睡个觉,头上有片芦苇挡着太阳,渴了能喝点伏特加就心满意足了!”

    “至于船上那帮小崽子们,也是喜欢喝酒胜过香肠。”

    “如您这样的贵族肯定没喝过那种烈酒吧!嘿嘿。”

    船长说起烈酒,仿佛如数家珍般分辨着他们的好与坏。直到说的嗓子冒火,老船长才发现自己热情的过头了,讪讪的闭上了嘴。罗宾也没有什么表示,问了句:“您的经历很丰富,但我还没知道您的名字呢。”

    老船长有些得意地背靠在船舷上,说:“别说名字这种东西,我没爹没娘的,有记忆以来就在海上,跟着路易船长,然后他死了,船也被买走了,我拿着四五个先令从爱尔兰偷渡到苏格兰,又跟着商队走向了英格兰,然后在码头打拼十十多年买到了这个老伙计。”他有些出神的说着,白翳的双眼也回复了片刻的清明,“真是飞快的流逝啊。转眼我都五十多了。那时候这艘船还破破烂烂的,如果不是……”

    眼看着这个老头又有滔滔不绝的架势,罗宾不得不再开口,提醒道:“名字!船长先生。”

    “哦!不好意思,船上的崽子们只懂得吃喝嫖赌,我平常也没什么机会和人诉说这些。”船长挠了挠油腻的头。“叫我马歇尔或者‘红鳗’吧,其他帆船上的那些老东西们都这么喊我。”

    “好的,马歇尔船长。”告别后,罗宾走回船舱,发现那名叫做内森的水手已经不见了踪影,他用眼神向女仆发出疑问,女仆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但其实,她是知道发生什么了的,毕竟是她旁敲侧击的告诉这个胡子拉碴的身上带有臭味的男人该去洗个澡了。

    罗宾也没有在意水手的去向,又坐回了制图桌前,看着四五天后便能达到的海岛,有些激动的同时,又有些担忧。她从未见过真正的海盗,但知道这群法外狂徒不认法律,不认女王,只认金畿尼。突然,罗宾听到了微微的鼾声。她抬头看去,原来是女仆不知何时靠着墙睡着了,这几天,女仆坚持不肯与罗宾睡一张床,只是在椅子或者桌子上睡。看着女仆温和的睡容,罗宾心中的忧虑也被冲淡了不少,突然又觉得未来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嘛。

    只要她们主仆二人还在,只要还有机会,她一定会买回那个庄园,那条项链,也一定拿回父亲的荣耀。

    大海寂静无声,潮汐来回翻涌,淑女无声的誓言不知道被消失在哪个旋涡,这里埋藏了太多秘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

    顺道的风鼓起满帆,长蛇号载着一船人向着北边航行,一路上罗宾兴奋不已,她遇见了上海面换气的座头鲸,洄游的虹鳟鱼群,偶尔能看到大批的渔船从荷兰那边驶来,拖着一张又一张的巨网驶向远海。

    主仆俩像前几日一般给彼此梳头,甚至两人之间还能放松的调笑,莎夏不满地抱怨着罗宾顺滑的金发变得粗糙无光,而罗宾则抱怨自己沉默寡言的莎夏变得像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她向着莎夏诉说着自己曾在女子学院的见闻,说着那些伯爵小姐们华服锦缎,说着女教员的厚的像拉丁文字典的眼镜,也会评价一番学校里那几个厨师手艺的好与坏。

    圣安妮女子学院绝对是个好学校,学校的老师们也绝对对得起他们每年五十磅的薪酬,但是它绝对不会教育一个淑女该如何去在一群男人之间求生,更惶提在海盗、原住民和税务官之间如何生存。

    但是还是那句话——只要一家人还在一起,就还有无穷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