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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羊毛与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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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

    “又是一满筐的鱼啊。”乔治满足的笑着,他看着渔网里挤来挤去想要逃跑的鳕鱼和鲱鱼,想着自己也算是完成了梦想吧,毕竟他小的时候就特别想做一个船长,哪怕是一艘只能载着两个人的船,至少他的称号是“乔治船长”。别看这船小,但这位置的分量可不小呢,那位内森先生独具慧眼,从那么多人里选出他来当这个官,他当然要好好干,不然那些塞着钱想要进来的混球们得逞了怎么办?

    “爸爸!”他的二儿子高兴地喊他,却被他不轻不重的赏了一巴掌,他小心的看了看周围,说:“他娘的,老子都说了在工作时间要喊老子船长!”这可不是因为老乔治爱慕虚名,是内森先生头上的那位女士这样要求的,如果在上班时间被人喊了一次家人之间的称呼被人听见了,罚钱,两次被人检举揭发,那就是丢掉你干的活。

    据那位夫人所说,是为了避免家庭式作坊的出现,嘿,他并不懂什么叫做家庭式作坊,他只知道如果不听那位夫人的话,可是要挨枪子儿的。但再说句公道话,那位夫人除了那天晚上的发怒之外,其他时候都极少见人,不过大家也乐得这样,只要他们乖乖的,那位夫人闲疯了才会来管他们这些人。

    其实吧,他这么努力工作不只是想报答内森先生的恩情,主要是为了自己聪明的大儿子,他可是从内森先生那儿听到了一些风声,说像他们这种在岗位上尽职尽责的职工的子女,进入学校上课的几率会更大。学校到底是啥样的他并不清楚,但光是管吃管喝管住这一条就足够让家里有吃得多的半大小子的家庭趋之若鹜了。

    “哟,乔治船长!”今天在鱼码头执勤的是他老婆的外甥,见到老乔治后亲切地打招呼,然后小声的问:“有没有抓住带鱼?”他边问边打发他的二表弟去门口望风,虽然在工资方面他的工资比她姨夫,也就是乔治要高,但是在能够行使的小特权上却是远远比不上的。

    鱼码头有规定,每艘船每天的捕鱼量是有要求的,当然如果你运气不好,没有捕到那么多鱼,你也可以用钱来偿还你欠“史密斯女士”的鱼。但是从有鱼码头以来,所有的船都是满载而归,从未出现过有人额外掏钱的情况。于是这里面有些爱耍小心思的家伙就发现了这一漏洞,要知道每天每条船捕上来的鱼各不相同,运气好的除了鳕鱼和鲱鱼外,还能捕到现在帕拉达斯岛上最受欢迎的带鱼,只要随便放点油,然后把洗干净并且切段儿的带鱼放进去煎,不一会儿隔壁家的猫儿就会来你的窗口喵喵叫。

    乔治的二儿子百无聊赖的站在卸货口,看着自己的父亲和表哥偷偷摸摸的从渔网里捞出一条两英尺长的带鱼装进表哥身后的袋子里,他问都不用问,一定是那个怀了第三个孩子的表嫂又嘴馋了,明明上个星期才吃过一条。想到吃,这个八岁的男孩儿,突然有些想吃市场东门的牛至鳕鱼条了,不行,他越想越饿,准备拿着今天的话去胁迫他的父亲去给他买一块,他天真的以为自己抓住了父亲的把柄,美滋滋的幻想着今晚的额外加餐,却不知道等着他的只有一顿胖揍。

    老乔治卖了一个人情给自己外甥之后,又拖着满网的鱼走向屠宰车间,看着活蹦乱跳的鱼先是被扔在秤上,确认重量后又被扔进了那个大大的水池中,等着屠夫们吃完晚饭再来这里杀掉它们。

    他假惺惺的哀叹着这些鱼们悲惨的命运,又对着远处山岗上的一栋真正的“豪宅”画了个十字,愿玛利亚保佑两位给他们幸福生活的女士。

    内森刚从港务办公室里出来,他看了一整天的账本,虽然已经受过莎夏女士的急训,但是他现在还是有些头晕眼花,不知道无视了多少人打的招呼后,他终于走到了这家由史密斯女士出资建造的“礼拜日”酒吧,一见他进来,打扮的精精神神的侍者就小跑过来,领着他上楼,走到那个他最爱的露台位置,然后不等内森吩咐,就又跑下楼,等她再上来的时候,手上托着满满一杯不带泡沫的扎伏特加和炸的酥脆的鳕鱼条,然后殷勤的站在内森旁边,盯着这位年轻有为的先生。

    痛快的喝下一大口伏特加后,内森的头晕症状才好转了一点,他看着还站在他身边的侍者,了然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便士作为小费,丢给那个两眼发光的女孩儿,女儿精准的接住内森丢过来的硬币,看清硬币上的花纹后,女孩儿对着内森亮出了两排大白牙,说:“祝您今晚愉快!”

    吹着来自北海的夜风,男人惬意的靠在木质栏杆上,航海时锻炼的肌肉撑起他贴身的制服,吸引着街上几个女孩的双眼。他这个位置再好不过了,左边儿是笨重的木桶,而面前是没有任何阻挡的市场和村庄。光是看着这旁晚时分依然喧闹的市场就可以猜出白日里这里有多么繁荣,虽然市场里的商品无非是什么珊瑚项链、秘制伏特加或者约克郡那里已经落伍的小玩意儿,但是无论男女老少,只要吃饱了没事儿,就会到这儿逛逛,谁又能想到三个月前,这里还是一片废墟呢?从栏杆上起身,他又坐回了自己的专座,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也有了挑剔的毛病,他叉起切得最厚实的一块鳕鱼,沾了点“礼拜日”酒吧的秘方酱料,放进嘴里轻轻的咬了一口,喷香的鱼肉上裹着这一季的土豆磨成的淀粉,有的小孩子不喜欢吃鱼肉,就喜欢吃这一层酥皮。咀嚼着美味的晚餐,他有些慵懒的把自己陷入柔软的扶手椅里,享受着这一刻的清闲。

    吃着炸鱼薯条,他脑海里突然出现了那整整五十英亩的土豆田,田垄上全是负责种植的农夫和绿油油的土豆苗,他记得当时的自己好像听见了生命的旋律在耳边绽开,沉醉在一整片新生的美丽中。还有那些原来弱不禁风而现在能够顶撞他们饲养员的绵羊,才三个月时间就吃的膘肥体壮,它们每天就盼着天亮出去吃草,然后天黑回窝睡觉,每当内森要迷失在数字的海洋之中时,就特别希望自己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而它们虽然每天都快快乐乐地咩咩叫着惹人心烦,但是这些家伙可是饲养员们心中的宝贝,要知道这每一只羊都是他们身上的一笔债,这些羊是他们从史密斯女士那里贷款买来的羊,他们要如何还债呢?自然是每个月上缴一次羊毛了。当几年后这些羊身上的债务赎清之后,这些羊就是饲养员们的私有财产了,如果在其他地方,这些农夫一辈子可能也不能拥有自己的一群羊,但在帕拉达斯上,只要你肯卖力,仁慈的领主总会为你出一分工钱。

    就像最开始他们担心着鱼肉不再免费供应后,他们要怎么填饱肚子一样,在第八天的清晨,巴德·伍德,不,现在应该叫市政长官先生了,他在市政厅门口宣布这个月的招工计划,只要干活就有吃的,如果不喜欢工作地点的食物,也可以要求他们的土地承包人把每天的伙食换成现金。不过如果有人抱着那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思维,那么等着他的就只有治安官马歇尔的强制劳动,他们每个人在每个月的第一天都会在码头上找到需要农夫的土地承包人,签订这一个月的耕作协议后才能去干活,如果你违反了那十五个条例中的任意一条,你都要偿还土地承包人的损失。

    最开始,农夫们是抱着能管吃喝就可以的态度去工作的,直到那个月的最后一天,港口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欢呼,他们第一次有了真正的钱,由大不列颠王国皇家银行产出的钱。也是从那天起,他们心中对史密斯女士的恐惧变成了尊敬,至少这位夫人说到做到,不是个言而无信之人。

    有人高兴,也自然有人不高兴。内森还记得他们四位“长官”中最矮的那位长官,她双眉之间都因为长时间皱眉而长出了皱纹,最开始的一个月,她不止对着她的下属们大喊大叫,就连遇到他都不打招呼了。要知道,内森自诩是个有点魅力单身汉的,平日里街上的姑娘看见他都会窃窃私语,大胆的则会盯着他看,这个姑娘也是其中一员,只不过她更放肆,经常打着对账的名义来他这里坐着喝茶,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所以,当其他人都还在悄悄地倾慕着内森时,阿黛拉突然的冷漠让他有点无所适从,但他还是压下了心里的疑问,要知道他最近也要被这天上繁星一般的数字闹得连觉都睡不好,哪来的心思去关注他的主人之外的女人呢?

    至于阿黛拉究竟在烦些什么,她是在是不好开口,天知道她多想拿着入不敷出的账本扔在“史密斯女士”脸上,指着那红红的大字,对她吼:“看到这是什么了吗!这个月过后我们全都要去街上讨饭吃了!”但她每次幻想之后又会冷静下来,主要是现实和幻想之间差了一万个金畿尼,她除了委婉地指出财政赤字之外,她一个字儿都不敢多说,就算那位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女士”在笑着看报纸。

    即使那位淑女向她保证一个月后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但她却不敢这么乐观,因为现在她的账目上全是红色,什么土豆田支出、捕鱼支出、绵羊养殖支出,最可恶的是那个臭老头一直在伸手向她要钱,美其名曰“训练经费”,那个马歇尔要不是她“可爱的”内森的养父,她怕是下一秒就会拿起喝水用的茶壶砸向那个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老头!

    但是随着一个月的期限到了之后,她从那时也才理解为什么其他几个‘长官’会那么谦卑的信任着史密斯女士。她也是打心底里佩服她的顶头上司,在给农夫们结清工资的当晚,她这个税务官一整晚都没空休息,天知道这些醉汉泼妇到底花了多少钱在酒馆和市场里,甚至有人来敲她的门邀请她一起跳舞。

    仅仅一个晚上,她账本上的收支就已经平衡了,等她加上那些来自约克郡的订单后,她惊喜地发现她的账本上终于出现了正数,虽然这个数字连一千都不到,但这是在给超过一千人支付工资的情况下还有所盈余,至于为什么人从不到五百变成一千,她不太清楚,只是从那个腼腆男人那里听说是因为这里有房子住还管饱,就有农夫从周围大大小小十几个城市向着这里赶来,他们这一行为甚至让普希里岛再次出现在了约克郡的报纸上,这也是她账本上的为数不多的一直是绿色的数值——“旅游收入”的来源了。

    阿黛拉还记得那些打扮得光鲜靓丽的体面人对着她工作的地方指指点点,但是在得知她的身份后,立刻换上了一副客气的嘴脸,想要通过阿谀奉承她来获得贸易的许可,不过很可惜,就算是内森来求她从手指缝里漏出一点钱给他,她也是绝不可能答应的。要知道唯二能打动她的东西全都被“史密斯女士”牢牢的握在手里,第一个能打动她的自然是她顶头上司的命令,这第二个就是数量极其庞大的钱。

    她虽然没有出过这座小岛,但她却并不是个傻瓜,那些承诺会给她什么股份的商人们给的全是空头支票,连她自己不会因为一笔钱把自己的权力分给她的下属,就更不要说这些为了几个金币就能把自己老婆卖掉的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