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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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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65年的12月24日,这次的平安夜注定不能平安。

    普希里和帕拉达斯一样热闹,工人们大口大口的喝着节日特供的便宜的免税啤酒,吃着不限量的面包和香肠,他们脱下工服换上便装,准备开始享受一年一度的长假,其中一些管理层的工人已经订好了前往帕拉达斯的船票,准备带着家人好好地享受一下。

    工人们徜徉在啤酒和香肠里的时候,早已进入农闲时节了农夫们也徜徉在伏特加和炸鱼薯条的海洋里。

    普希里遵循了帕拉达斯的旧制,八间农居组成一个方块,方块的中心就空出一片土地,罗宾遵守承诺,免费的帮每一个小聚落在这些空地上打井,自然而然的,这些住在一起、喝同一口井的农夫们的关系更加紧密。

    这种建筑风格的作用当然不仅仅是加强居民之间的联系或者防止火情蔓延,它被设计出来的初衷就是为了应对那些真正的问题,比如御敌,比如——暴动。

    “诶,是不是有人在敲你家门啊?”喝得满脸通红的醉醺醺的男人问着他的邻居,想了想又说:“是不是你老婆回来了?或者你儿子?”

    “我老婆今晚在工厂加班,三倍加班费,这个名额还是拜托小舅子才搞来的,她才不可能为了她男人放弃那些银币呢。”他的邻居哈哈一笑,他小舅子可是个小组长,是这几户邻居里最大的官了,至于儿子嘛,他又说:“我儿子也不可能回来,你知道的,学校那群上等人总是有各种各样的规矩,今晚听说要搞什么活动,估计要很晚才会回来,反正学校管饭,来来来,你们继续喝,我去看看。”

    男人放下手里的烈酒,摇摇晃晃地走回屋子,撑起门闩,拉开了门。

    门外有许多人,但没有几个他认识的人,毕竟他每天就和那几只羊打交道,但是他认识这些人身上的制服,他老婆也有一套差不多的制服,不过眼前这些人的制服明显更加精致。

    他不知道这么目露凶光的工人挤在他家门口是想打架还是干嘛,他向来不喜欢这些脏兮兮的人,不过喝了酒的男人最不怕事儿,他倚在门框上,双手抱在胸前,用嘲讽的语气问:“几位工人老爷到我这儿有什么事儿吗?”

    他故意拔高了嗓门儿,果然,在篝火旁一起过节的邻居们听见他的声音后纷纷凑了过来。

    门内的农夫们站在一起,手上是农具,门外的工人们站在一起,手里是火把。

    没等双方多对峙一会儿,一个满头银发的农夫突然从工人群里的钻出来,笑着跟工人之中的领头人赔了个不是,然后立马换了副脸色,沉着脸对着男人和他的邻居们吼道:“前天我们一起开了会,说要参与今晚的游行,你们这帮饭桶喝坏脑子了?”

    如果是平时,男人可能还会怕这个管牲口牧草的老男人,但是这么多人看着,他可不愿意丢这个脸,被人当成怂包,所以他立刻扯着嗓子喊:“喝酒也能叫开会吗?喝酒的时候说话就是放屁,你别乱给老子扣帽子!”

    老农夫气的涨红了一张脸,随即有些惴惴不安的看了看工人之中的领头人,生怕他认为自己办事不利。

    领头人显然是深知这帮农夫的秉性的,他也不气恼,笑着走上前,温和的说:“这位朋友,我们是来帮你们争取权利的。”

    男人看了看领头人身上的工服,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工人是干什么的,但是总归身份比他高,于是他褪去了几分敌意,但还是有些不高兴,工人怎么了?他老婆也是工人,小舅子也是工人,等他儿子从那个学校出来也是工人!

    于是他不带火气,戏谑地说:“我现在就想要拿点钱。”

    他回头看了看挤在身后的邻居们,心里更加有了底气,说:“让我们参加游行不是不行,但是您看工厂都愿意出三倍工资,您几位要不要看着给点儿?”

    领头人还没表态,老男人和工人们就已经开始了责骂,说他不识好歹,男人可听不懂这些人嘴里的‘自由工时’、‘同等权利’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面前的这群工人想空手套白狼,要他舍弃掉今晚的低价伏特加去参加劳什子集会?他才不干呢。

    于是他‘砰’的一声甩上门,用人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喊:“没钱还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又和几个邻居勾着肩搭着背的走回篝火旁,享受着伏特加和薯条,任凭门外的人再怎么叫喊也无动于衷。

    要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但是眼前的这些农夫明显是因为文化不够,不能理解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这群农夫,领头人用力的将心头的火扑灭,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带着工人们走向了下一户人家。

    但是同一个村子的人住的都不远,其他人家在听到男人的叫喊声后心里也早有了成算,要么就是栓死门闩,死不开门,任门外的人怎么敲都不回应,要么还不等人来,就自己的开门,钻进了集会的队伍。

    虽然领头人一早就猜出了会有这种情况,但是他拉到的农夫还不到预料中的二分之一,于是他又只好自掏腰包,好说歹说的喊来几户人家。

    他心里暗暗恼怒,恼怒这帮不识好歹的东西,以后有的是他们好果子吃。

    领头人挥了挥袖子,命令工人们带着农夫站在村口的小河旁边,一个个的清点人数,过了三四分钟,一个青年人跑过来报告,一共有两百个人,正好是这个村子的一半人。

    清点完人数后,他命令工人先带着这些农夫前往市民市场集合,而他要先去教堂复命,等待下一步指示。

    领头人骑着马,看着逐渐远去的人群和火炬,双腿用力一夹,向着教堂跑去,虽然现在的天空还是帕拉达斯的一部分,但是过了今夜,这里就将是工人和农夫们自己的土地了,他满含激动的想着。

    一路上,他遇到了许许多多的示威人群,他们之中的领头人纷纷用热切的目光看着他,而他也用同样热情的目光看着这些怀揣着同样梦想的战友,很快,一间教堂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他沿着石制楼梯跑上二楼,耶稣受难像前沾满了他的战友,他们聚在一张地图前,地图上画着各样的图案,看到他进来,他的导师米勒笑着问他:“亲爱的战友,你的任务完成了?”

    他心底略有愧疚,但还是谎称自己拉到了四百人,米勒听到这话后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是他派出去的人里唯一一个达标的,其他人要么只拉到了三分之一的目标要么更少,甚至还有三个空手而归的人,而那三个人此时正站在墙角独自悲伤呢。

    米勒一边笑,心里一边暗暗地思索着,看来这里的居民们不太好被鼓动,不过已经没有说服他们的时间了。

    米勒突然严肃起来,站在椅子上,竭尽全力地大喊着:“我的朋友、工友、战友们!”

    其他人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工作,虔诚的望着他们的导师。

    “在我们在暗无天日的工厂里挥洒汗水时,当农夫在烈日的暴晒下耕耘时,那些资本家在帕拉达斯上奢靡的挥霍着!”他脸上沾着炉灰,镜片下的眼睛发出明亮动人的光彩,缓了口气后,他继续动情地说:“我们承受着工业革命带来的弊端时,资本家们却在吃着工业革命的红利!”

    “这公平吗?”他目光如炬的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不公平!”所有人的振聋发聩的喊着。

    “如果遇到了不公平,我们要怎么样去保护自己的权利!”米勒高高举起自己的拳头。

    “斗争!斗争!斗争!”群情激愤的工人们呐喊着。

    在调动完工人们的情感后,米勒带着工人们一齐前往市民市场,等他们到达那里的时候,米勒命令他的战友们参与游行示威,而他则走进了一间旅馆。

    旅馆的二层正对着市民市场,也能看到市民市场内的政府大楼,米勒和他的盟友们正在讨论着怎么样进行夺岛作战。

    煤矿矿长、铁矿矿长、锡矿矿长站在作战桌的左侧,淡水供应局局长和贸易官站在作战桌的右侧,米勒则坐在作战桌前的唯一一把椅子上。

    他们等待这个时机太久了。

    今晚的作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在那之前,他们还要确定许许多多的不确定因素。

    米勒率先发言,他问满身煤灰的煤矿矿长:“肯戈那个老东西去哪了?”

    煤矿矿长一脸不屑的说:“那个老东西太老了,每天除了喝酒就是回家睡觉,您放心,我早就派了好几个人去盯着他,今晚他绝对传不出去一句话。”

    米勒闻言点了点头,心里褪下一丝不安。毕竟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肯戈和帕拉达斯的关系,肯戈是这座岛上唯一一位从帕拉达斯来的厂长,每个节日都会有从帕拉达斯来的慰问品寄给他,虽然其他的厂长也有这份慰问,但是无论是数量还是价值上都是远远比不上的。

    但是米勒知道,这些慰问品可不仅仅是慰问,更是给这个普希里上帕拉达斯的眼睛的酬劳。

    在消除掉肯戈这个不确定因素后,米勒又问起其他几个同级的长官为什么没有来。

    税务官接过问题,说:“畜牧局的那个老东西胆小怕事,无论我怎么劝都不来,不过他也不敢去告密的;渔场的那个根本就不在普希里过圣诞,他昨天就搭上了回大不列颠的轮船,加上他也不怎么与人打交道,也不用担心他会知道这次的作战行动。”

    “只是。”税务官有些为难的看着米勒。

    “只是什么?”米勒又看回税务官。

    “学校的那个女人依旧不开放学校。”税务官硬着头皮回答。

    “顽固不化!”米勒果真有点发怒,他不知道莎夏和帕拉达斯的关系,只知道她是个学教育学的老师,现在在普希里上唯一一座学校当校长,手下有二十个老师,还有五六百个适龄孩子。

    平日里这位女校长为人温和友善,除了教育对别的事情一概不上心,米勒也乐于和她交好,只是今晚的事这件事儿无论他怎么暗示,怎么明说,她都不肯答应加入,也不肯让那些最容易受鼓动的学生出校。

    但他担心的不是这点,而是如果这个女校长是帕拉达斯的人,如果她用这些学生做威胁,这些学生的父母不一定会坚持这场斗争!

    但是事已至此,已经没有让他再思考的时间了。

    米勒站了起来,走到旅馆的窗边,撩开帘子看着市民市场——工人们举着火把,身后是大批大批的农夫,他们手中高举旗帜和标语,大声的喊着他们的诉求,附近的居民们也纷纷走上街头,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游行,有人加入了游行,有人躲回了家里。

    到现在了,港口那边也没有传来是否安全消息,但是他等不了了,一旦过了这个平安夜,明天帕拉达斯绝对会知道这场暴动,所以他侥幸的想着——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随着火光越来越亮,人群越来越密集,政府楼里终于出来了几个人,他们用苍白的语言要求民众解散,说这是违法行为,但是这微小的声音很快就消失在了三千多人的呐喊里。与此同时,市场周围的每家每户都开着窗户,看着这场暴动究竟会吵什么方向发展。

    米勒和几个战友对视一眼,是时候了,他们心里都响起了这个声音。

    于是他们快步的走下二楼,打开旅馆的大门。

    然后他们看见了很久未见的曾经的战友——法妮·勒内·伯纳德。

    和她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