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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被浮起的枯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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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到了宋蒂夫的课,郭比希早早就到了阶梯教室。她兴冲冲的占了靠前面的位置,以方便近距离偷看宋蒂夫。

    海边的十月,天气并不算太冷,人们只需要穿一件长袖就足以抵御外面的寒凉。今天的郭比希,她穿了一件阿迪的红色运动套装,显得很精神也很炸眼,远远看过去活像一只不愿夏天离去的小龙虾。

    当同学们陆陆续续的走进教室,大家都会不自觉地往郭比希的方向扫那么一两眼,她实在是太鲜红了,鲜红得可爱。

    小莉莉和崔佳洁是最后才走进来的。两个人先是跟其他同学一样,看了看郭比希,然后小莉莉没忍住拍了拍郭比希的肩膀,笑着说道:“姐们儿,怎么,被人煮了?”

    郭比希撇撇嘴:“你才被人煮了呢?”郭比希一仰脖:“你不懂,这是今年的流行色。”

    小莉莉撇了撇嘴发出一个“切”音。

    崔佳洁看着郭比希说道:“我和莉莉周末逛街,咋也没发现这件如此骚气的红色呢!”说着,崔佳洁与小莉莉相顾一笑。

    郭比希脸瞬间红了,她害羞却又难掩兴奋地说:“你们不知道,这是现在英国最流行的穿法,我昨天在杂志上看到的。”

    “谁告诉你的?我昨天刚看完时尚杂志,也没看到这么一款。”小莉莉摇了摇头。

    “就是学校旁边那家店,新开的,你们没去过?这套,花了我600人民币,我这月生活费都搭进去一大半。”说着,郭比希又指了指自己的衣服。

    “比希,我就说下次去商场,你一定得跟我们去,你这样根本不行,会被骗的。”小莉莉说道。

    崔佳洁也跟着点点头。

    话说着,宋蒂夫夹着书走了进来。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朝郭比希的方向看去。可以说,宋蒂夫是今天唯一没有看郭比希的人。郭比希无趣的低下头,她心疼自己那600人民币。

    宋蒂夫这节课讲的是雪莱。宋蒂夫站在讲台上,自顾自讲到:“雪莱是英国著名的作家,他也是浪漫主义诗人。他的代表作是《西风颂》。”

    郭比希在底下一听到雪莱,兴奋劲儿又来了。昨天,她在图书馆正好读了一首雪莱的《爱的哲学》。本来,她想看英文版的,但是查了一个小时字典,她也没学明白,甚至有些单词读音也不准确。所以,她最终放弃了用英文背诵全诗的打算。但是,中文版的《爱的哲学》,她确实老老实实的背诵了下来。

    当宋蒂夫讲《西风颂》的时候,她在底下又自顾自的顺了一遍《爱的哲学》。自觉已经熟练的郭比希,就等着在课程结束,来个一鸣惊人。可是,宋蒂夫的《西风颂》似乎就讲不完了似的,一句接着一句,一个故事接着一个故事。郭比希看着宋蒂夫,觉得外国老师就是不简单,郭比希在想,宋蒂夫是不是还准备用英文把这篇《西风颂》再来一遍呢?

    真说不准!

    最后,郭比希几乎都要放弃了,只好认认真真的听着。当她听到“假如我是一片枯叶被你浮起,假如我是能和你飞跑的云雾,是一个波浪,和你的威力同喘息”的时候,她竟不自觉的身子僵直,泪眼娑婆。郭比希不知怎么了,是自己读懂了雪莱,还是雪莱读懂了她。总之,就在宋蒂夫吟诗的那一刻,她似乎与诗产生了共鸣。

    有那么一瞬间,郭比希完全进入了《西风颂》的世界,她成了那个少年,那个站在西风中凌舞的少年,宋蒂夫就是那凌厉的西风。此时此刻,她似乎领悟到了,被西风裹足的少年,因为有了西风而更加自由,随着西风怒放着生命。虽然,西风又冷又寒。

    当宋蒂夫不经意间看向郭比希的时候,竟也被她的眼神中射出的光线线震撼住。他原就是简单讲一讲,不想这小姑娘竟然会真的听了进去,从郭比希如醉如痴的目光中,宋蒂夫的心停顿了两下。他本能的捂住胸口。宋蒂夫曾经觉得,一般的人是很难读懂雪莱的自由和激情。而只有像他这样被压抑、被束缚的灵魂,才会真正走进雪莱。

    如今,站在讲台上的宋蒂夫好像从这个中国姑娘眼中,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在巨大的震颤面前,宋蒂夫不敢多想,他强行让自己理智起来,渐渐收回了目光。低头看表,宋蒂夫点点头,还有十分钟就下课,他终于可以逃离欲望的洪流,让自己到岸上休息休息了。

    于是,他想停止讲诗,让大家自行思考。于是,他问大家:“还有同学有什么问题需要问的吗?我们还有十分钟就下课了,你们可以好好读一读这首诗。”

    宋蒂夫话音刚落,郭比希就高高的举起手,她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好半天了。

    宋蒂夫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周围,只有郭比希一个人举手。于是,宋蒂夫自嘲般摇了摇头,叫道:“那位同学。”

    郭比希站了起来,但心里老大不乐意:前两天还叫人家郭同学,怎么现在就成了“那位同学”。先不管那么多了,郭比希还是希望自己把准备好的《爱的哲学》背完。于是,她大大方方的站起来说道:“老师,我很喜欢雪莱,我想给大家背一首《爱的哲学》”。

    宋蒂夫眼前一亮,半信半疑地看着郭比希,问道:“你喜欢雪莱?”

    郭比希使劲儿点点头。

    “那好,你给大家朗诵一下《爱的哲学》吧。老师,曾经也很喜欢这首诗。”

    郭比希站在那里,开始了她的朗诵:

    泉水总是向河水汇流,

    河水又汇入海中,

    天宇的轻风永远融有一种甜蜜的感情;

    世上哪有什么孤零零?

    万物由于自然律都必融汇于一种精神。

    何以你我却独异?

    你看高山在吻着碧空,

    波浪也相互拥抱;

    你曾见花儿彼此不容,

    姊妹把弟兄轻蔑?

    阳光紧紧地拥抱大地,

    月光在吻着海波;

    但这些接吻又有何益,

    要是你不肯吻我?

    读完,全班静悄悄的,连门口的宋玉都听得有点脸红,他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本来鼓起的勇气,也被害羞的脸颊所替代。而讲台上的宋蒂夫,却听得着了迷,因为此时此刻,这首诗再也不是雪莱众多诗作中的一首了,它有了新的意义,至少对宋蒂夫来说是这样的。宋蒂夫此时心潮澎湃,像是找回了遗失很久的初恋。

    他久久凝视着郭比希,那颗被压抑的感情蠢蠢欲动。就在郭比希坐下那一刻,宋蒂夫为她鼓起了掌。

    同学们看到老师鼓掌,也跟着附和起来。门口的宋玉听得出神,不知不觉也使劲儿的鼓着掌,以至于,教室里的掌声已经消失了,门口却依然还有“啪啪”声。

    宋蒂夫寻声打开门,不料宋玉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教师里的同学们先是抬起头一愣,随即爆笑起来。宋玉则嘻嘻哈哈的陪着笑脸看着眼前这个金发碧眼的外国老师。

    “同学,你是这个班的?”宋蒂夫问道。

    “我,我认识这个班的同学。我,我就是在门口等她。”宋玉实话实说。

    “那就进来吧,你就坐到你同学旁边吧,我们再有一会儿就下课了。”宋蒂夫的话既温柔又有温度,让宋玉一下子就不再窘迫。

    宋玉环顾了一圈,在崔佳洁旁边找到了郭比希,她身边正好空着一个座位。于是,宋玉猫着腰急速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在郭比希身边。他先是朝郭比希笑了笑,那种嬉皮笑脸让郭比希起了一阵鸡皮疙瘩,随后朝宋蒂夫笑了笑。

    宋蒂夫本是想给这个男生一个台阶下,却不料他坐到了郭比希身边。他微微皱了下眉,脸上稍显不愠的神色。

    铃声识时务般得响了起来,打破了所有人的尴尬。同学们纷纷离开教室。

    宋玉也很高兴,他看着郭比希笑着说:“比希,一起吃午饭啊?”郭比希摇了摇头:“减肥,不吃。”宋玉好不容易鼓起了一次勇气,不能就这么轻易放弃,于是他咽了咽口水,又说道:“比希,晚上一起吃吧?”

    “我最近减肥,不吃午饭也不吃晚饭。不信?你问崔佳洁,她最了解我。”郭比希朝崔佳洁使了使眼色。

    崔佳洁无奈的点点头。

    “那,咱们一起去图书馆,我听小莉莉说,你最近总是去图书馆学习,正好,我要准备四级考试了,咱们一起去。”宋玉提议。

    “四级考试?这个事儿你最好找佳洁,她是行家,说不定还能给你点福利。”郭比希边说边收拾书包,还往崔佳洁那边使了使眼色。

    讲台上,宋蒂夫的目光始终看向郭比希和宋玉,他的眉头没有舒展,始终皱着眉,他在猜:这个男生是谁?是郭比希的男朋友吗?事实上,这种想法有一瞬间占据了宋蒂夫的整个大脑,并且让他有点恼火。不过,不多久这种想法又消失了,他从郭比希的表情看,她并不是特别喜欢亲近这个男生,这么一想宋蒂夫又感到轻松不少。这起起落落的感觉,让宋蒂夫陡然有一种活起来的错觉,似乎过去的三十年,他都是一枚行尸走肉,不气不恼,生活如水般平静。反倒是现在,他有了一种活力。

    “比希,你就跟宋玉吃个饭吧,我们一起去。今天,你就别减肥了。”崔佳洁凑到郭比希耳边小声说道:“宋蒂夫在讲台上可看你们半天了,答应他吃个饭,省着这家伙不停的纠缠。”

    郭比希朝讲台望去,正巧与宋蒂夫四目相对,她心里一惊,生怕宋蒂夫误会,却又没有理由解释什么,于是她朝宋蒂夫笑了笑,转头看向宋玉说道:“中午一起吃饭?”

    宋玉瞳孔放大:这是同意了?他连忙点头,跟拨浪鼓似的。

    “那,你可以走了?”郭比希继续说道。

    “嗯?什么意思?”

    郭比希假装笑笑:“咱们中午食堂见。”

    “行,一言为定。”说着,宋玉起身走下阶梯教室。然而,他走几回就回头看一眼郭比希,郭比希也只能陪着笑脸。

    总算送走了宋玉,郭比希一抬头,宋蒂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出了教室。郭比希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自己可笑,宋蒂夫老师怎么可能关注她呢!崔佳洁和小莉莉着急占座,她们急急忙忙的赶往下一个阶梯教室。

    郭比希慢吞吞的收拾东西,等到她走出教室大门,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郭同学”

    郭比希转头,竟然看到了宋蒂夫。郭比希心想:“他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还在教室?”郭比希不能相信的停下脚步,站住不动。

    宋蒂夫朝郭比希走了过来:“今天,你念得很好,perfectandlovely。”

    郭比希慢慢抬起眼睛,看着宋蒂夫:“lovely?”

    宋蒂夫温柔的点头,眼神直直看向郭比希的瞳孔:“你很棒!”

    “thankyou”郭比希用英文尴尬地回复了一句。上课铃声响了,郭比希在羞赧的脸上硬挤出一个笑,就转身跑开了。但在她脑袋里,一直回荡着宋蒂夫说的那句“lovely”,郭比希想“love”是爱的意思,那么“lovely”难道就是可爱的意思,还是说宋蒂夫对我也有我对他的那种意思?

    想了一节课,郭比希也没想明白。

    中午,郭比希、崔佳洁和小莉莉三个人准时出现在食堂。宋玉不仅早早就到了,还摆了一桌子的盖浇饭。顾小虎也在,他朝小莉莉摆摆手,小莉莉蹦跶蹦跶的就跳了过去,活像只快乐的小兔子。郭比希似乎从崔佳洁眼里看到了一丝鄙夷,还听到了一句轻得不能再轻的话“春天啊,发情的季节”。郭比希只觉得周身一凉,她不想多想,瞟了一眼崔佳洁,就跟着小莉莉一并坐到了她身边。

    宋玉本想坐到郭比希旁边,却不料被崔佳洁捷足先登,他也只好依次坐到了崔佳洁旁边。五个人,一桌子的盖浇饭,吃得不亦乐乎。

    小莉莉先发话:“宋玉,你故意的吧,虽然说是食堂见,不过这一桌子的盖浇饭,还真是硬气啊。”

    宋玉刚想开口,崔佳洁插话道:“这不挺好嘛,有菜有肉,全聚德啊!”

    一桌人哈哈大笑,只有顾小虎有点囧,实际上,这桌子菜是顾小虎点的。宋玉本想着一种菜装一个盘子,虽然说麻烦是麻烦了点,但是看着好看。虽然是吃食堂,却也有下馆子的感觉。可是,顾小虎却不同意,顾小虎的理由是,第一次吃饭就已经很破费了,宋玉你再有钱也是一穷学生,花的都是父母的钱,所以食堂就得吃出食堂的样子,于是顾小虎觉得“盖浇饭”才最能代表食堂的风格,于是弄了这一盘盘的盖浇饭。

    谁料,先是被小莉莉鄙视了一顿,后听崔佳洁说完,一下子觉得自己很土,所以一脸的不高兴,然而,单纯的小莉莉却根本没有看出来,一勺子一勺子吃着她喜欢的茄子,殊不知此时身边人的脸也如茄子般青一阵紫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