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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如约而至,阳光一样的明媚。
郭比希睁开眼睛,地上干干净净的。再抬头,她看到一个女孩儿躺在崔佳洁的上铺,蜷缩着身体。她没有盖被,而是把被卷成了一个长长的卷,牢牢地抱在怀里。
而那被角一边已经从白色变成了灰色,一个炸眼的鞋印在上面,与这蜷缩娇弱的身形极不相称。
此时,女孩儿依然在熟睡,她气息很轻很轻,身体偶尔跟着气息起伏着,仔细看过去,像极了睡美人。
郭比希心里一紧,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酸酸的。她赶紧跑到卫生间擦了把脸,就匆匆地出门了。这个612成了是非之地,她发现自己一刻都待不下去。
今天的树林里,郭比希漫无目的的走着。头一次,她把宋蒂夫给忘得一干二净,满脑子都是崔佳洁扔被那失去理智的可怕模样,和陈楚楚那楚楚可怜的小模样。
郭比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最怕人吵架了。
小时候,爸妈吵架那是家常便饭。事实上,是妈妈经常骂爸爸,骂他没出息、靠老婆、吃软饭。一开始,郭比希还不知道啥叫“吃软饭”,渐渐地,她在骂声中明白了它的含义。
一般爸爸是不吱声的反抗,但是狗急了还跳墙呢,总有那么几次,爸爸被惹急了,所谓老实人发起脾气来根本就不是人。家里的电视被砸过,一地碎片;家里的窗户被砸烂过,冬天搜搜冷风;家里的锅啊、碗啊,都被扔出去过。
曾经还有一只碗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郭比希眼角,划出一道不深不浅印记。也就是那一次,郭比希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缝针”,原来缝针也不疼,至少她听到了爸妈和解,互相道歉的声音。
就是那时候起,郭比希学会了如何伤害自己,她认为,只要自己受伤,整个家庭都是一片春光明媚。缝针那天,医生让小比希忍着,因为她太小不能打麻药。但是,郭比希却是笑着直到最后一针的结束。
“郭比希?”
一转头,是宋蒂夫温暖的笑脸,郭比希萦绕在眼眶的泪水不听使唤的涌了出来。
“怎么哭了?”宋蒂夫赶紧从兜里摸出一块淡蓝色地正方形小手巾。
郭比希本来心里是酸楚的,但一见到这方巾,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她没想到,英国绅士是随身携带手帕的:“老师,您还随身携带手帕啊?”
“?”一个大大的问号,把宋蒂夫问傻了。他顾不了那么多,眼前,他心爱的中国姑娘还带着泪痕呢?于是,宋蒂夫赶紧把手帕递过去,又轻声问道:“怎么哭了?”那语气中带着焦虑。
“没,没事儿。可能,早上起来早了,眼睛酸。”郭比希接过手帕,假装擦了擦眼睛。手帕划过鼻尖,一阵阵香气,郭比希使劲儿的闻了闻,真好闻,她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宋蒂夫知道郭比希没说实话,但他不想往下问,一个绅士是不会刨根问底儿的,是会给予别人应有的尊重的。在宋蒂夫观念里,再喜欢一个人,再亲密无间的感情,也应该是彼此独立的。他尊重自己喜欢的这个中国姑娘。
“老师,我没事儿,别擦了,要不,把你手帕弄脏了。”说心里话,郭比希舍不得用。
“没关系,你拿着吧。这个是今天新拿的,还没用过,就当送给你了。”
“真的?送给我了?”郭比希又惊又喜,她看着宋蒂夫,不敢置信。
宋蒂夫使劲儿点点头。
郭比希看着宋蒂夫认真的模样,忽然想起了《千与千寻》里面的那个假面怪,它看上去有点凶凶地,却憨憨地只对小千一个人好。郭比希幻想着,或许宋蒂夫也是如此,他看上去又高又不可亲近,但对自己却异常温柔。想到这儿,郭比希不自觉地笑了,笑干了眼角的泪痕。
两个人就这样不自觉的漫步在林间。十月份的天,稍微有一点凉。今天郭比希出来得匆忙,只穿了短袖。她轻声打了一个喷嚏,却换来了宋蒂夫的运动外套。
宋蒂夫很自然地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挂在了郭比希肩膀。而郭比希呢,她没有拒绝,接受着来自宋蒂夫一切。
“老师,我给你讲个有关人和上帝的故事。你听听?”郭比希侧脸看向宋蒂夫。
宋蒂夫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看着她说道:“好啊,洗耳恭听。”
郭比希抿嘴笑了笑,说道:“宋老师,你的中文真不错!好,那我开始讲喽。有一个人特别怕死,于是他天天求天天求,要见上帝一面。终于,有一天上帝来到了他面前。
他欣喜若狂,问道:上帝,我能活多久?上帝答道:给你一辈子够不够?那人点点头又摇摇头,问道:上帝,一辈子是多久?上帝继续说:那要看你如何定义它了。那人还想问,上帝却就此消失了......”
郭比希讲完故事,默默地往前走。一旁的宋蒂夫没有提问也没有感慨,跟着郭比希默默地走着。
“宋老师,你觉得人应该活多久?”
宋蒂夫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这个懵懂无知、天真烂漫的女孩,在他眼里这个年龄的她们是永恒的,她们的生命散发光芒,没有尽头。
而他自己呢,如果没有遇到郭比希,他的一生,俨然已经逝去了。那躯体不过是日常化的工具,没了灵魂和睿智,在中国佛教里讲那是已然丢了三魂和七魄的。
他笑着看着郭比希,他觉得她今天讲的这个故事很好,那么深刻地让他有一次认识了自己、看清了自己。
“您怎么不说话呢?”郭比希显得有点着急。
“来,我们坐树下慢慢讲。”宋蒂夫带着郭比希来到树下。他看着这个可爱的姑娘,说道:“人应该活多久?
你的问题很好,也很深刻;很简单,也很容易让人困惑。在西方宗教里讲,人都是有罪的。每个人来到这世界上,就是为了历练和赎罪。
只有该负的责任都负完了,才可以走,可以离开。所以,人应该活多久,要看人有多少责任要负。”
郭比希点点头。
“抛开宗教,单看现代人,人们关心的却不是应该活多久,而是能活多久。医疗的发展,让人的寿命更长了。然而,寿命长了就一定开心吗?也不尽然。我们看新闻就知道了。”
郭比希又点点头,宋蒂夫认真回答的模样,竟让她看得入迷了。
“有时候,人们会发现活得越久烦恼越多,烦恼越多活得越累。真正想活得长久的人,就是你故事里那个人,都是对这个世界感到很满意的人,他们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
或许是因为有爱,或许是因为有财,总之他们满意、满足、满心欢喜。但,这样的人其实很少的。”说到这儿,宋蒂夫陷入了沉思。
“那,老师你呢?对这个世界满意吗?”郭比希歪着脑袋问道。
“我,以前我说不好。现在,我满意。”说完,宋蒂夫久久的看着郭比希。
“我就不太满意。”郭比希噘着嘴。
“为什么?”宋蒂夫好奇地问道。
“宋老师,你上学的时候,也住校吗?”
“嗯,我们很早就住校了。”宋蒂夫饶有兴趣地看着郭比希。
“那,你们同学之间如果发生不愉快,都会怎么解决啊?”郭比希睁着忽闪地大眼睛注视着宋蒂夫。
“不愉快,那是经常会有的事儿吧,你们中国有句老话叫‘舌头和牙打架’,说的应该就是这个道理。但是,男生都很简单,打一架就都解决了。”
“啊?”郭比希来了好奇,问道:“难不成,您也打过架?”
“怎么,不像吗?”宋蒂夫露出了八颗牙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像,你这么绅士,还会跟人打架?”
“你想听听?”宋蒂夫伸出手来,又缩了回去,他真想抚摸一下这个姑娘娇俏的脸。
郭比希使劲儿点头,跟拨浪鼓似的。
看着郭比希小脑袋不停的晃动,宋蒂夫一时鬼迷了心窍,他安耐不住自己躁动的心绪,终于还是伸出了手,只是放到了郭比希乌黑的秀发上,轻轻地揉了两下。
但,就这两下,宋蒂夫已然是心满意足,那触电般的感觉,从指间传导向心脏,让他周身都充满了能量。
而郭比希也没想到宋蒂夫会这样大胆。一切发生的都太突然,她立刻安静下来,脸挂上了一抹浅红。
气氛瞬间尴尬起来,两个人都不说话,也没法说下去。过了好一会儿,宋蒂夫才开口。
“等下次吧,下次有机会我给你讲讲。”说着,宋蒂夫起身,他主动拉起了郭比希,整了整衣襟说道:“走吧,你该吃早饭了,小心又要晕倒。”
这个早上,因为有了宋蒂夫,一切烦闷都烟消云散了,郭比希胸口的憋闷之感也消失了。宋蒂夫买了两杯咖啡,一杯递给郭比希。
郭比希则把宋蒂夫的衣服重新交还给了他。两个人看起来像是在交接工作,十分有仪式感。
拿着咖啡,回到宿舍。郭比希满心暖暖的,她小喝了一口,奶香混合着咖啡香,让她觉得宋蒂夫还在身旁。郭比希闭上眼睛,让自己的想象力彻底的发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