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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大雨了……阿淮睡得好么?
从外书房回了主院,齐瑄躺在床上仍是毫无睡意。
承恩公岳家管着大宁的漕运,还有专门饲养战马的军马场。
这些都是当初岳家跟随天元帝建国时分到手中的权利,就如宋家手里有北卫军,岳家管着漕运和军马场,贺家——柳眉山的外祖父家,管着铁器铸造,成国公孟家管着盐引。金银钱币铸造则一直掌握在皇家手中。
当初时局动荡,天元帝需要帮手来打理这些事务,以保障兵器、粮草、马匹等物料不出乱子。
但分权容易集权难。
如今这些事务名义上是朝廷专营,但却并非直接掌握在帝王手中,而是由几大世家经营。虽然最终仍须听命于帝王,但如此大的权利已经足以让帝王寝食难安。
承顺帝登基开始,就有意收回这些权利,但这些世家怎会乖乖吐出叼在嘴里的肥肉?
皇权与世家之间的博弈,注定是一场持久战。
倒是宋淮的舅爷爷——如今的淮安侯贺臻,接任工部尚书后,提议将军器所从工部独立出来,只设两大监事,直接听命于宏光帝。
舍了军器所,却赢得了宏光帝的器重,保下了贺家后代福泽。
若齐瑄猜的没错,上辈子宏光帝准许齐琛提前入朝,应该是从岳家手中,换了泯州的军马场。
因为上辈子齐瑄登基的时候,岳家已被满门抄斩,军马场和漕运一并都交到了他手中,而账册记录表明,军马场比漕运更早一些就被皇家接管了。
这一回,岳家会用漕运,来换岳皇后么?
若是岳氏有气魄,倒不如自请一死,好歹是以皇后的身份西去,既能保住齐琛嫡子的身份,又无需交出岳家手中既得的权利。
可问题在于,岳氏敢不敢死?甘不甘心死?
更说不准,就算她愿意死,也平息不了宏光帝心头的怒气。
就算宏光帝最后放过了岳氏,齐瑄也不打算放过她。
岳氏这个下毒的手法,令齐瑄深恶痛绝,恨不得将她抽筋扒皮!
上辈子齐瑄就知道,自己母妃是悄无声息的病逝,阿淮的母亲也是遭人暗害,身子早有隐患,才突然暴毙。
母妃之死因为没有证据,父皇明知岳氏的嫌疑最大,仍动不得她。
可于齐瑄来说,岳氏和她背后的岳家,必须除。
至于上辈子对阿淮母亲下手的人,如今亦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指向岳氏。
就算是岳氏所为,齐瑄也不太理解岳氏的动机。就算父皇心属定北侯,那岳氏该嫉恨的也是定北侯,既然有机会下手,为何不直接针对定北侯?
时机也有些不对。若是岳氏下手,完全可以同谋害父皇一样,早早开始谋划,而上辈子侯夫人的症状还不算明显,大夫也未曾发觉,想来时日不久。
若是后来才下的手,如今帮齐琛同他争权都来不及,哪还有闲工夫去害一个后宅妇人?
若不是岳氏做的,那还会是谁?
齐瑄心头有个可怕的猜想,可他不敢深想,甚至不敢去调查证实。
若是真是那人……若上辈子是那人……
他前世必定是死后无颜面对阿淮,才重生回了如今。
这辈子,这辈子,一定要阻止此事发生。
————
北大营校场,将士们围成一圈,紧盯着擂台上比武的两人。
宋淮持一根长棍,拦、拨、扎、刺,愣是使出了长.枪的气势,将孟源逼得节节败落,台下一阵叫好。
孟源手持长刀,绷紧心神应对宋淮多变的招式。
他与宋淮关系不算亲近,对他印象却极好。
他比宋淮大三岁,第一次见宋淮就觉得他长得粉雕玉琢,甚是可爱,想与他结交,所以在其他世家子弟欺辱宋淮时,他并未跟着踩一脚,还曾维护宋淮,对他表过善意,奈何宋淮并不领情,大约是清楚旁人的恶意,便不愿与人亲近。
后来定北侯成了手握重兵的边关大将,有些孩子开始讨好宋淮,宋淮一概不理,孟源自然也没有获得优待。
那些人背地里骂宋淮翻身之后仗势欺人、无容人之量,孟源觉得可笑至极,被害者凭什么要原谅根本没有悔过之心的施害者?
六年前,那个身形瘦小却敢应战北狄武士的宋淮,让孟源动了从军的念头,但祖父成国公自然不肯,孟源再三争取,才进了京卫军。
六年过去,出众的武艺与智谋,加上傲人的家世背景,孟源坐到了京卫军北军统领的位置,如今有妻有子,可谓人生得意。
而宋淮,也长成了一个英姿飒爽的将军,虽然眉眼间仍残留着少年气,但只要上阵对敌,便犹如一柄凌厉刚强的长.枪,气势汹汹,所向披靡。
“咣当”一声,孟源手中的长刀被宋淮挑落,棍风一扫,直至孟源的咽喉。
“好!”台下一阵叫好。
“我输了。”孟源垂下手,心悦诚服。
“老咯老咯!我这个老家伙,在你们两个年轻人面前自惭形秽啊!”年纪比孟源大两轮的南军统领杨穹走上来,拍了拍两人的肩。
“杨统领言重了。”孟源与宋淮近乎异口同声道,说完孟源对宋淮笑了笑,虽然宋淮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孟源发现他的神态是放松的。
起初,陛下命宋骁训练京卫军,来的却是只有十九岁的宋淮,杨穹还颇为不满,最后商量着将训练地点选在了北军大营,而他只派了一小队南军前来参训。
怎料这一小队差点没在宋淮手上撑下来,杨穹来了兴致,亲自领人前来,见识了宋淮针对京城防卫的优势与劣势,为京卫军定制的详细训练教程,顷刻间对宋淮赞不绝口。
一个月下来,京卫军上下改头换面,对这个年仅十九岁的小将军心服口服。
杨穹与二人寒暄了几句,领着南军回了南大营。
孟源看向宋淮:“今日作别,小将军可愿赏脸喝一杯?”
虽然三千北卫军还须在北大营驻扎一段时日,但宋淮练兵的任务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余下的便交由两位统领各自费心。
于是宋淮抿着唇,点了点头。
他记得孟源——小时候少数不欺负他、还愿意帮助他的人,即便对方不曾舍身维护,或实际改变他的处境,但宋淮仍心怀感激。
毕竟他并没有资格要求一个外人不顾他人眼光站到他这边,与他共担风雨。
而如今,他已经有了这样一个人——一个将他护在身后,不惜打造金丝笼,替他遮风挡雨的人。
从前那些人,本就不值得费心,如今早就不放在心上记恨了。过去的事,虽然不能原谅,但也可以放下了。
孟源说请他喝酒,当真就只是请他喝酒,拎着两坛酒,去伙房拿了一只烧鸡,带宋淮爬上了北大营背靠的山上。
半山腰的位置,恰好将山谷里整个营地收入眼底。
宋淮跟着孟源盘腿坐到地上,接过孟源递过来的酒坛子,凑到鼻尖嗅了一口。
呛。
虽军中开宴非烈酒不饮,但宋淮还是不太喜欢这种辛辣呛鼻的味道,微微蹙起了眉,瞥见孟源猛灌了一口,犹豫了一瞬,还是捧起坛子喝了一口。
孟源斜眼瞥见他的表情,不禁觉得好笑,果然,只要下了战场,离了校场,就还是个小孩子。此时若是开口笑话他,竟有一种欺负小孩子的错觉。
罢,不喝便不喝吧。
孟源又灌了两大口,才道:“对不住。”
宋淮转过头,不明所以地看他。
孟源看着那双澄澈的眼睛,突然自惭形秽,“不觉得我伪善么?明明想帮你,却又不敢帮到底,虽说不曾与他们同流合污,但也算是冷眼旁观吧——”
“足够了。”宋淮打断他,“谁也不是圣人,能不作恶,就已经胜过许多人了。”
孟源愣了愣,突然大笑起来:“对!是我钻牛角尖了。”
孟源对宋淮举起酒坛子,宋淮顿了顿,举起手中的坛子与他碰了碰,见孟源仰起脖子喝得畅快,有些犹豫,怎料被人按住了胳膊。
“不能喝就算了。”孟源笑着,把他手中的酒坛子取走放到地上,将整只烧鸡塞到了宋淮手中,“这个归你。”
宋淮看着手中的烧鸡,抿了抿唇,掰下一只鸡腿,递给了孟源。
见他绷紧的小脸一片真挚的模样,孟源没忍住,抬头搓了一把他的脑袋,另一只手接过了那只鸡腿。
等孟源喝完一坛酒,宋淮也就着那只烧鸡,不知不觉间喝掉了小半坛。
孟源将空酒坛子滚到一边,双手向后撑,状似闲谈地问:“前几日夜里来找你的,是宣王吧?”
平静无波的声音犹如一道惊雷在宋淮耳边炸开,猛地转头看向孟源,眼中尽是防备,手也下意识攥紧了坛口。
孟源将他的表情和动作收入眼底,笑道:“别紧张,不是质问你。”
“我碰巧撞见罢了,当时没管,如今也不会揭发你。”
“只是当时没瞧清楚,不知道是谁,思来想去,你回京之后走得近的,只有宣王殿下,随口一问罢了。”
大意了!宋淮抿紧了唇,方才他的反应过了头,完全是不打自招!
“你与殿下……”是那种关系么?孟源看向宋淮,欲言又止。
“你喝醉了。”宋淮看向他,眼神暗含警告。
“罢,我原本要说的也不是这个。”孟源无奈地笑了笑,道:“我是想说,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找我。”
“你喝醉了。”话音更加笃定。
“这不仅是我的意思,还是整个孟家的意思……希望宣王殿下能明白。”
孟源脸上还挂着闲适的笑,让宋淮不禁怀疑他是否真的喝醉了。
而说完这句话的孟源站了起来,脚步竟然真如喝醉了一般踉跄,眼神却清明得很,声音也沉稳冷静:“在下不胜酒力,先行一步。”
宋淮看着孟源离开的背影,皱了皱眉,犹豫了一瞬,捧起了面前的酒坛子。
亥时末,在净室洗漱完的齐瑄回到寝室,突然耳尖一抖,发现窗外有些异响,回身刚握住墙头佩剑的剑柄,就听见一阵清晰的敲击声。
笃笃——笃笃——
快步上前将窗户打开,一个带着酒气的脑袋撞了过来,还撑着窗沿往里爬。
齐瑄连忙将人抱进来,一瞧,浑身酒气不说,双颊早已粉若桃花,连眼尾都像擦了胭脂一般绯红,分明醉得眼神迷离,却在看向他那一刻,忽然眸眼一亮,整个扑上来——
啾。
作者有话要说:瑄瑄:送上门的肉,吃还是不吃?
淮淮:唔……是这个人!【扑——啾】
瑄瑄:不管了,先吃吧!
——拉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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