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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瑄收到了宋骁的军报。
北卫军已经占领了狼牙部落,将位于阎图山脉南段的狼牙山铁矿场,与山脉东南侧的小月草原都划入了大宁的版图。
此时北卫军驻兵狼牙山,与赶来支援狼牙部落的乌洛兰部落军队对峙。
齐瑄把军报拿给了宏光帝。宏光帝看过后,精神立刻好了许多,晚膳时还多用了一碗饭。
早在九月初,大宁就派出使者前往北狄,与几个部落建立联络,其中已经有四个部落表示愿意接受大宁的条件,有三个部落尚在犹豫中。
齐瑄安排使者接触的几个部落,都是上辈子宋骁灭了北狄王族后,主动投靠大宁的部落。这些部落在与使者接触时,一致选择隐瞒乌洛兰部落。
他们以奥淳篡位为借口,宣布独立,不再侍奉新王。另有三个较为强盛的部落也不服奥淳的统治,接连独立。
如今,北狄的联合政权只剩下以乌洛兰部落为首的十个部落,其中有四个是居于极北之地的小部落,因为难以生存,不得不依附于乌洛兰部落。
新王奥淳对这些叛变的部落咬牙切齿,但这些部落独立本就让他损失了一大半可以调动的兵力,大宁的军队又打到了狼牙山,他若是贸然对这些部落动武,极容易陷入四面楚歌、腹背受敌的境地。
所以,奥淳不仅拿这些部落毫无办法,还要反过来不断派人去游说这些部落的首领,说服他们与他一块对抗大宁。
已经与大宁有过接触的部落自然不会答应。其他独立部落中,有的早就厌倦了狄封在位时好战的做法,不愿意参战;有的则还在审时度势,大有“除非大宁的军队打到他们家门口,否则决不动武”的意思。
这种“明哲保身”的做法被奥淳痛斥短视与愚蠢,但又因为宋骁放出了休战的宣言,表示不会再继续进攻,所以并没有部落听信奥淳“唇亡齿寒”的理论,愿意主动出兵。
奥淳一时间进退两难,处境滑稽可笑,只能痛斥大宁狡猾。
另一方面,被大宁占领的五个部落的遗民都投靠了奥淳,希望他帮助他们夺回部落领地。
但这对奥淳来说,是一件不划算的买卖。以他如今的兵力,与大宁硬碰硬,收回那点领地,实在不划算。
如此一来,大宁与北狄的战事,终于告一段落。
了却心病的宏光帝这晚睡得特别安稳。
他登基十年,大体称得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除了北疆。
中原与北狄的战事始于前朝,是大宁历代帝王的心病。
宏光帝登基那年,北狄再次来犯,前前后后足足打了十年,让他寝食难安。
更可恨的是北狄狡诈无赖,几次求和皆是儿戏,让宏光帝彻底失了耐心。
但硬碰硬,用将士尸骨去堆砌和平,并非上上策。
齐瑄递上来的折子,主张分化北狄政权,宏光帝这些年并非没有想过,但这回才算是天时地利人和,得以实施。
如今终于见了成效。
分化独立的异族部落不足为惧,北疆边境终于可以迎来和平。
而大宁占领的马场和铁矿场也能够增强北卫军的实力,起到震慑北狄的作用。
大宁历代君主的心病终于在他手中了却,宏光帝终于长舒一口气,得以安眠。
但宿在重华殿的齐瑄却再次陷入了梦魇。
他再次梦见了小狼山,梦见了茫茫大雪,可与上辈子的梦境不同,雪地里没有厮杀的军队,没有刀光剑影,也没有骑在马上的宋淮。
只有一串脚印,伴着猩红的血迹,在雪地里蜿蜒。齐瑄的心脏狠狠一紧,差点站不稳,跌在雪地里。
雪下得很大,脚印很快模糊起来,他踉跄着追上。
这条路太长了,齐瑄寻不到尽头,可他不能停下。
每次梦中,他都不曾停下,无论如何也要到他身边去,哪怕救不活他,也要同他道别,约定来生,再随他而去。
许是上苍垂怜,穿过一片雪林后,齐瑄看到了躺在雪地上的宋淮,他的战甲上全是刀口和血迹,胸前还插着一只利箭。
齐瑄扑过去跪到他身边,小心翼翼按住他胸前被利箭穿透的伤口,阻止鲜血涌流,哽咽的声音不住地颤抖:“阿淮……”
阿淮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向他时亮起一丝光,还勾唇对他笑了笑:“你来接我吗?”
齐瑄哽住喉,下意识摇头又顿住,抬手摸上他的脸,触感冰凉,都冻僵了……
齐瑄跟着冻住了,呼吸,脉搏,心跳,血液,经脉,骨骼,全部冻住了。
窒息的痛楚扼住了他的命门。
但阿淮动了,他松开搁在胸口的手,搭上齐瑄覆在他脸上的手,齐瑄这才发现,阿淮挂在胸前的玉坠子从铠甲领子中掉了出来,方才一直被阿淮握在手中。
阿淮的脸贴着他的手蹭了蹭,“你来接我吧……”他慢慢闭上了眼睛,声音低得听不清,“我想回家了……”
“别睡!”齐瑄低头下头贴近他,用自己温热的唇去温暖他冻僵的脸,“别睡阿淮,我来接你,你别睡……”
齐瑄哽咽哀求:“求你了,别睡……”
阿淮的眼睫费力地开合,低声呢喃着:“我不睡……我还没和你成亲呢……我不会睡的……”
“对,别睡,我来接你,你千万别睡,好不好?”齐瑄哭着求他,可他还是闭上了眼睛。
冻住的心脏瞬间碎成齑粉,齐瑄猛然惊醒,发现自己躺在重华殿的卧榻上,慌忙掀开被子下床,却一下子跪到了地上。
阿淮出事了……
可今日抵达的军报里并没有提及,宋骁只说他们胜了,没有提到阿淮。
为何不提?阿淮领兵绕至狼牙山是此战获胜的关键,宋骁大可以为他请功,为何不提?
九月十九他收到密旨返程回京,距今已有二十余天,阿淮一直没有给他传信,他先前以为只是耽搁了,可今日军报都到了,为何还没有来信?
肯定是出事了……
他咬紧牙关,止住颤抖,撑着身子站起来,迈着踉跄的步子打开了房门。
他要去接阿淮。
阿淮还等着他……他、他不能乱,不能乱。
“王爷!”门外当值的小太监立刻迎上来,却见他绷着一张脸,双目赤红,神情可怖,顿时有些害怕。
齐瑄拽住小太监的手,“把长康和唐铮叫来。”
“是、是……”小太监被他拽得生疼,挣扎着抽手,转身去喊人。
齐瑄哽了哽喉,转身回寝室换好衣服,拿上佩剑,长康和唐铮恰好走了进来。
唐铮见他神色有些不对,问:“王爷?”
“备马,立刻启程去北疆。”齐瑄道。
唐铮:“王爷,可是出了什么事?”今日捷报传来,战局已定,为何还要去北疆?
齐瑄:“是我大意了,大将军在军报上说,他们打下狼牙部落就撞上了乌洛兰的援军,那宋淮很有可能在发动进攻前就遇上了他们!”
长康不知前情,看向唐铮。
唐铮皱着眉道:“可大将军分明是和小将军前后夹击打下狼牙——”
齐瑄:“没有,大将军在军报上没有提到宋淮。”他顿了顿,道:“宋淮也将近一月没有给我回信……定是遭遇不测。”
长康听明白了,自然也清楚自家主子为何这般慌张,小将军在主子眼里,比自个儿的命还重要!
唐铮却道:“王爷,这只是您的推测,不如先写信问问大将军?”
“来不及!”齐瑄抬脚往外走,他怕晚一步,阿淮就睡过去了……
“王爷……”唐铮拦在齐瑄面前,劝道:“可您现在不宜离京。”
齐瑄顿住脚步,他怎会不知道,如今最要紧的是国事,父皇还病着,他不能丢下这个摊子。
可是那个梦……那个梦将他魇住了。
“有外祖父在,”齐瑄推开唐铮往外走:“父皇的病情也有了好转……”
说着他却自己止住了脚步,太荒唐了,就因为一个梦……
“让属下去吧。”唐铮绕到齐瑄面前,“属下和九刃一块去,多带几个人,这就出发。”这次宋淮出征没有让九刃跟在身边。
不行,我得亲自去,齐瑄想这么说,却被唐铮打断:“王爷,先传信问问大将军,他不曾在军报中提及小将军,兴许恰是因为没有意外,没必要特意提起。”
齐瑄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会是这样吗?
“若是真的……”唐镇顿了顿,他想说若是真的出事了,已经二十几天了,如今赶过去也未必来得及,可看着主子的神情,他说不出这样的话来,道:“若真有不测,属下也一定把小将军带回来。”
不论生死,都一定把他带回来。
齐瑄猛地看向他,咬牙道:“他必须活着!他一定活着!”
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祈求上苍。
“王爷说得对。”唐铮顺着齐瑄的话继续宽慰道:“小将军久经沙场,英勇不凡,定有吉星庇佑,能够化险为夷。”
齐瑄没有听进唐铮的话,他闭了闭眼睛,回忆方才梦里的场景,对唐铮道:“你现在出发,要快!去山上找,他可能……在小狼山上……”
唐铮立刻领命去了。
齐瑄缓了一口气,抬脚往外走,却眼前发昏,踉跄了一下。长康上前扶住他,担忧道:“王爷?”
齐瑄抓住长康的胳膊,吩咐道:“去承明殿。”
这会儿寅时未至,宏光帝还睡着,白朗来到龙床边,轻声唤道:“陛下……”
“陛下……”他又唤了几声,才听到床帐内宏光帝应了一声,这才回禀道:“陛下,宣王求见。”
宏光帝朦胧地睡意退散些许,问:“这会儿?”
白朗道:“是,殿下瞧着……脸色很不好……”
宏光帝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原本有些不悦,但听白朗这么一说,便让他先传宣王进来。
宏光帝病了之后,只留了白朗和余有全近身伺候,龙床旁边搁着一张软塌,白朗几乎夜夜睡在那。
方才宣王求见,外头当值的小太监不敢擅作主张,就把白朗给喊了起来。
齐瑄进来的时候,白朗刚把宏光帝扶起来,宏光帝皱着眉,语气冷淡:“何事?”
齐瑄跪在宏光帝面前,叩首道:“儿臣想借龙隐卫的龙鹰一用。”
龙鹰是龙隐卫传信的飞鹰,速度比寻常信鸽快上数倍,从京城传信至北疆最多三日。
齐瑄等不及,一定要尽快确认宋淮的消息。
听着齐瑄的话,宏光帝面色越来越寒,最后斥道:“胡闹!你瞧瞧你如今的样子,简直就是失心疯!”
一而再再而三,那小子到底给他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齐瑄抬起头看向宏光帝,脸色竟比久病的宏光帝还要惨白,他红着眼眶,哽咽道:“求父皇恩准。”
失心疯?
不,他是从黄泉地狱逃出来的鬼魅。
若是阿淮与上辈子一样战死沙场,那他重活一世又有何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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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封山,小狼山中的一处山洞内,宋淮艰难地睁开眼睛,瞧见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那人欣喜地看着他:“小将军您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瑄瑄:我没疯,我这不叫疯[微笑]
淮淮:没关系,我不嫌弃你[抱抱]
瑄瑄:你不许睡哦!骗人是小狗!
淮淮:我没睡,你快来接我吧~
作者:我没虐,我这不叫虐[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