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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景佳回了杨宅,今日她从夜央那里夺回了两次失去的自尊和骄傲,那个吻,是她得不到的,夜央欠她的那一份爱,那根簪子,是她曾亲手折断的尊严。
记忆回到去年杨景佳生辰将至时,夜央陪着杨景佳逛街,二人逛到那家铺子,杨景佳便进了去。
“夜师爷,过几日就是我生辰,你是不是要送我个礼物呢?”杨景佳问。
“一无所缺的杨家大小姐还会在意一件礼物的小事吗?”
“在意,如果礼物是你送的话。”
那时,杨景佳如此说道。
生辰宴上,杨家每年都是如此大费周章为一对儿女庆贺。
夜央当真携礼而来,在座上,他显然不喜这样热闹的场景,独自小酌几杯。
杨景佳突然起身讲话,她那日穿着较平日娇贵美丽许多,妆容也是精心打扮过,看起来更像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而平日,她都是便衣,寻常打扮,无脂无粉的干脆利落模样。
“首先,我先谢谢大家来参加我和弟弟景佑的生辰宴,先干为敬。”杨景佳和座下宾客饮了一杯。
夜央没有喝那一杯,他的容貌和姿态本来就显眼,在所有人举杯而他却静坐时,便更明显。杨景佳饮过一杯便往夜央走去,夜央看着杨景佳走来,神色丝毫不变,因他根本没想过接下来会发生何等不可思议之事。
“夜师爷,你来了。”
杨景佳的笑并没有让夜央感受到一丝一毫的不妥,只是他无论如何都猜不到杨景佳将要做的事,说的话。
夜央实在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便想把准备好的礼物给杨景佳后离开,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杨景佳便拿过他手上的木盒,说道:“夜师爷果然是守信之人,不仅人来了,还有礼物。”
杨景佳打开木盒,盒中是一支精致的簪子,银底彩色雕花,好像与杨景佳今日的打扮着装十分契合。
“夜师爷,你帮我戴上吧?”
杨景佳是今日寿星,她既然提出这个小小要求,夜央又如何拒绝。杨景佳站着,夜央便从座上起身,取过簪子小心翼翼插进她的发髻。
满堂坐席,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一对相偎的“有情人”吸引了去。夜央给杨景佳戴好了发簪,收手之际,却被杨景佳握住了手掌。
“夜师爷,我爱你!”
堂下刹那一片寂静无声,杨家大小姐当面告白,这对其他人来说是多大的荣幸,而对夜央,是一条横于万丈深渊之上的独木桥,一边有杨景佳,另一头了无人迹。
杨景佳迈出了多大一步才说出这番话,她对夜央的爱在她初见夜央被他从塌雪之下救出时就已经注定,经过一段时日的相处,而更加深化。杨景佳觉得夜央生性清冷淡漠,她才用自己主动的温热试图融化他,而今晚,她赌下一切。
夜央迟疑许久,杨景佳对他曾也无数次暗示,他知道她的心意,但他对杨景佳并没有她所深陷的那种感情,而此刻,他被逼到了绝境。
“杨小姐,你喝醉了。”
夜央此话一出,很明显,杨景佳赌输了。夜央扶杨景佳坐到自己的位子上,而他告辞离开了杨宅。杨景佳顿坐许久,但她并不觉得身处尴尬,更不觉得羞耻,侵袭她的,只有心痛。
冷清街道,夜央疾步匆匆前行,却被身后追上来的杨景佳一身喊住了脚步。
“夜师爷!”
杨景佳走到夜央跟前,她双目中饱含复杂心绪,而非单纯像愤怒或悲痛。
“我没醉!”杨景佳低语如此卑微。
“对不起。”
夜央这句“对不起”便是他给的委婉答案了,展开就是“对不起,我并不爱你”。
杨景佳一抹苦笑挂在嘴角,她是多么强势的女子,却因为爱夜央而变得如此卑微,掏尽坚强和刚硬,变成她最讨厌的懦弱样子。
“我知道了。”杨景佳冷冷一笑。
杨景佳一手将手上的木盒拍在夜央身上,又决然拔下那根发簪,那一刻,她散尽了勇气,用仅剩的力气,当着夜央的面折断了簪子。杨景佳意欲折断簪子重拾自信和自尊,却是亲手断了自己仅剩的尊严。
杨景佳从来都是果断之人,夜央不爱她,她便不问究竟,她只是自己走远,走出了自己骄傲的步子,自尊自强的道路。但事实只有杨景佳自己的心清楚明白,她一切的坚硬在爱上夜央那一刻起就成了空壳,夜央成了她内心的软弱。
挥散回忆,杨景佳看着眼前的簪子仍旧心中有痛,痛她可笑的过往,痛她可悲的爱。
“杨景佳,不爱了。”
杨景佳收起了簪子,将木盒摆在妆台上,她从来没能如此平心静气地面对与夜央有关的一切,而如今,她终于做到。
是,不爱了,杨景佳一句不爱了,是不再爱夜央,但她也没有多余的心再爱上别人了。
用一颗心埋葬深爱过的人,心成棺,同入土,共化尘,了此生,一世度,永相存。
县衙那头,杨景佑进门便朝夜央房间冲去。房内,夜央坐在桌边,满心的疑惑,杨景佳的所做所言,皆似有所刻意,有所深意。
“夜师爷,大人是不是回来了?”杨景佑进门便问。
夜央一下挥断所有思绪,急切起身问道:“大人怎么了?”
“我就洗了个澡,然后就找不到大人了。而且大人耳朵恢复正常了,所有我想她可能是回来县衙,就来问问,大人她……”
没等杨景佑说完,夜央便迫不及待跑出了房间,朝着许相梦那跑去,空无一人的寂静院落,空荡已久的寂冷房间,许相梦并没有回来。
“大人没有回来吗?”杨景佑略有紧张神色。
夜央疾步走出房间,杨景佑也赶紧跟了出去。夜央心里有隐隐的不安感,莫名其妙,总担忧许相梦离开了高涯县。
“景佑,你先回家,或许大人还在你家,或者她还会再回去你那里,在家里等着。”夜央嘱托道。
夜央骑马疾驰到城门口,果然,当他向守卫们询问有没有见过许相梦出门时,那个看见过许相梦的守卫便说他见过知县大人从城门出去。
夜央奔驰出城门,那一刻,天际开始鸣雷,乌云越积越厚,晃亮一道道闪电分割了乌黑的天幕。
城外能去往别处的方式只有码头乘船和步行两种,而有了之前在码头遇上逃离的许相梦的那次经历,夜央心里深信,她此次定还是会走水路离开。
夜央飞驰到码头,除了一个船家正在栓船便再没看见他人。夜央下马上前向船家询问。
“船家,这船今日不出行了吗?”
“对,这突然电闪雷鸣的,船哪还敢出行。”
“可前一趟船已经出行了。”夜央隐隐忧心。
“是呀,两个时辰前走的,如果遇上大暴雨,应该会沿岸停靠。”
“那麻烦船家,如果那趟船受影响要停留,大约会停在什么地方?”
船家略略思索,计算时辰,又算着沿岸停靠的码头,得出了个大概。
“如果是这会儿停行靠岸,应该到了月高村码头,再过一个道口就会驶向月潭村南面行,今日这情况,该是过不了月潭村那个道口了。”船家仔仔细细给夜央解释着。
船家无论如何都不再行船,夜央便只能驾马前往月高村。走陆路,从县城道月高村,即便是马不停蹄也得一天一夜,加上暴雨,赶路难,一定会花更久的时间。
月高村和月潭村是由西而东相邻两村,月高村地处高处,月潭村地势低洼,船道过了月高村分叉,主道往南绕过月潭村所在盆地,分道临高而下,形成瀑布。那处水势凶险,是出了名的水险,就算是风和日丽的天气行船路径,都要经验老道的船夫掌控穿行,若是大风大雨天,搁谁,都不敢轻易妄行。
正如有经验的船家所料,许相梦所乘坐的那趟船行过月高村便遇上暴风雨被迫停靠,一船没到目的地的人都避雨躲进了一个破庙。
十多个人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拾掇起破庙里烧剩下的柴火点上,火光燃起,温暖了整个破庙。
“怎么突然下起暴雨了呢?”
“这雨来势凶猛,应该下过一夜就会停了。”
“希望如此,本来以为今日就能到家,居然要在这里逗留一晚了,唉!”
破庙内,同路人从悄然无声到相谈甚欢,许相梦却一直靠在窗边,破落窗户洒进来的雨滴落在身上冰凉。
有一对夫妻将随身的干粮拿出来分给被暴雨困在破庙里的人,那大哥看见许相梦远远坐在窗户边,便拿着一块饼走过去给她。
“小兄弟,吃个饼吧,这雨来得又大又急,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可能要下一夜呢。”
“谢谢,大哥。”许相梦接下饼。
“小兄弟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去那边和大家一起呀,身上衣服都被淋湿了,坐在火堆边烤烤干。”
“不用了,大哥,你去吧,谢谢你的饼。”许相梦强憋出一丝笑意。
那位大哥也不强迫许相梦,见她不愿意便也只能自己走回去。
许相梦耳后是风吹雷动雨落之声,眼前是火光熠熠,他们年纪跨度很大,有小孩子,有中年人,还有年纪稍大的老人,他们聊得很多,从家乡到家人,他们之中有的人要去往某处,有的人等待归家。
许相梦呢,她没有家,没有家人,也不知去往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