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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沙丁鱼的独白1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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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怎么说,怎么做,学着向平凡陶醉,有太多莫名其妙的人,纠缠离合到种种苦乐的生活中。

    临近开学,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张莹了。脑海里充斥着太多的想念,近乎湮灭了她的容颜。那次在酒吧门口的遥望成了彼此最后聆听心跳的机会。

    我们都在不断坠落,灰尘渗进皮肤,在器官上生出一层青苔,呼出的气体里满含老旧的味道。一点一点远离地面,却享受着刺激的自由落体快感还在苟延残喘中笑出声。这些,我悄悄体会到。

    坠落到底,感受一种无法恢复的疲惫,累得刺痛脚底。

    我名正言顺远离复旦,在陡峭的滑梯上加速坠落。

    八月的最后几天,我告诉陈木水,我要和他一起读警校,木水把这话告诉了他父亲,稍微花点钱,就能混进这所高考很高分才能迈进去的大学。

    “那个,”我说:“能不能让另一个人和我在同一所大学?”

    “哦,”陈木水敷衍似的轻哼回复我:“我尽快告诉你。”后来我就知道了,这种敷衍是陈木水一贯的习惯。

    我追问他:“你难道不好奇那个人是谁?”

    “慢慢我就会知道,如果它不是你的秘密。”陈木水看着我,慢慢扬起下颌,我第一次看到他的信誓旦旦。

    …

    很快,大约我和陈木水说再见几个小时以后,他打电话给了我准确答复,我拥有成为一名大学生的资格。而关于所谓的另一个人共同上学的提问,他并没回答,这反而让我心放下不少。与张莹一起上学,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南柯梦。

    我把这事告诉了我母亲,我说跑步不是长久的生存方法,我想去警校考公务员。

    母亲很爽快的答应,仿佛她的瞳孔中,应经映出了我成功的样子。

    最后,我踌躇不定地去了张莹家。

    还小的时候,我跳着上楼梯,用尽全身最大的劲敲门,在无人的楼道里唤起回音,然后转辗一个笑容望着门缝里可爱的脸庞。

    莹儿家的客厅里有无尽的水果,冰箱里全是和路雪的大桶冰淇淋。我就想她家的东西都是祖传下来的聚宝盘变出来的,取之不尽总也吃不完。而我的童年,冰箱里那几只批发自蔬冷(济南的一个雪糕牌子)的雪糕,母亲总还提醒我慢点吃。我很享受爬张莹家楼梯的过程,奔跑上去虽然很累却有美味享用,我以为那就是苦尽甘来。

    自从拥有男女有别的思维以后,我就不见那聚宝盆里换成了什么天籁,远远望着她家窗沿,再低头叹气。

    好久不见。

    那个门缝里的可爱脸庞。

    这天是周末,我还特意给上班的地方请了个假,大商场一般都是周末较忙。很早出门,在她家门口徘徊,考虑该讲什么。延迟来临的手机报彩铃声打破原本思绪整齐的思路,一下子头脑空白。我看了下时间,正午了。

    我握住她家的门把手,还在想该说些什么。

    门把手的金属发烫,阳光一照甚至显现出清晰的指纹,那些纹络像她曾经握过我的手一般,满满的温柔。

    一把钥匙在我身后拧开门,原本沉寂的时段突然涌来迁徙而至的狂轰乱炸,吞吐心的悸动。我没有听见一丝声音,但我知道,莹儿一定就在身后,我紧忙回头。

    “你是谁?”竟然是个男人的声音,好像有着张莹身上的香水味道。这个男人身材挺拔,一身西服显得一尘不染,但脸上挂着沧桑和发怒之后的种种疲累。

    “叔叔好,我是织旎啊小时候经常来您家玩的,您忘了我了吧,也对,好几年没见过您了。”我谨慎地说:“我找张莹商量一下大学报志愿的事。”我侧了身子,腾出入门的路线。

    那男人差不多四十中旬,年龄应该对的上。小时候也很少见到这位叔叔,他工作好像很忙,只记得那时对我很亲热,微笑特别亲切,与现在一脸的冷漠截然不同。

    他迈起了步子,一边脱西服一边往屋里走。进了房间以后,他回身看我一眼,关上了门。

    17

    我被关在屋外,愣着呆站那里无言以对。他给我的这种拒绝,像是临死的人,全身扎满针管,针管里全是救命的药,却被活活疼死,在希望里挣扎。

    这个世界满是血淋淋的伤口,血液铺洒在夜空当中,全是华丽的帷幕按住那些喷血伤口的疼痛。我很久没有来过莹儿的家,已然不仅是陌生,而是种种恐惧。这个从来都是沉寂的楼道,风都刮不来,角落里沉在地上的尘埃躺在那儿,无人问津。

    男人在几秒钟后又把门打开,皱着展不开的额头告诉我:“张莹在楼下,你去找她吧。”

    我点点头,待门再次关上,朝着那厚厚灰尘的水泥地狠跺一脚,然后朝楼下急袭。在楼道窗户里,看到背对着我的张莹,低头站在那里。

    “莹儿!”我喊她。

    她看着我,脸上的那抹苦涩变得惊讶起来。她朝我跑过来,我们在楼道中间的楼梯高处和低处各自伫立。我看着她,都觉得那些起伏的楼梯台阶像是星河一样。该说什么呢,如同星河两头的牛郎织女,相会时又会低声诉语什么内容?

    她低着头,忽而抬起来,又低下:“怎么来找我了?”莹儿的声音那么甜美,像是无止境的阳光照在身上那般舒适。

    “我只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和我上一所大学。”

    她迟疑下,抬头看着我,故作轻松地说了声“好啊。”

    我没法接下话去,一万句想说的堵在心里,看着她的笑容“那莹儿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恩,过马路注意。”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之后两个人擦肩而过,楼道静静的,清晰上演着爱情被生生撕开的悲情歌剧。

    “慢着。”明明是我在行走,却拉住了在原地一动未动的她。她伸出手臂抱住了我:“我们分手吧。”莹儿开始哭泣。

    “知道了。”好像已经料想到,如此平静的我,擦拭她的泪水,最后忍不住的吻着她。

    再见,爱情。

    她回应我的吻,变得越演越烈,窗口里射出的阳光惹得两人睁不开眼睛。莹儿把力量全抵在我的胸膛,此刻,我依旧成为她的世界。

    李琦哥哥,你曾对我说过,那些匆匆逝去的曾经,早已无法挽回。

    …

    我走出楼道,再回首,一条无形的拉链就在刚才风声鹤唳般存在,我离它愈来愈遥远,彻底遥远。

    之后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我听见了尖叫的女声,金属和塑料相互碰撞,雨点般在一片黑暗里落下,粉碎,溅起,零落。

    莹儿似乎和那个男人争吵了起来。我明白穿西服的他对我不待见肯定是有原因的。刚刚与莹儿吻别的时刻,有股刺激喉咙的酒味跑进我的嘴巴里,唤醒了几颗长眠的肺泡。

    我离开,艰难地迈开了第一步。手机上莹儿的号码被我无情删掉,我也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不过,这青梅竹马的渊源,就此砍断了吧。努力不去哀伤的想不好的后果,我知道莹儿不会和我上同一所大学的。

    警校,你好。未来,我敬你。

    18

    我去了自己上班的地儿,给主管请示要辞职离开。主管知道我要开学,便没怎么挽留,没逼我把整个月干完。

    去给其它同事道别,她们围过来,用微笑和不舍面对这个年龄最小的弟弟。其中有一个年龄稍大点的,和我关系最好,我叫她艺姐,我还跟她说了今天早上和莹儿分手的事。

    “你们这群小孩什么也不懂。”她叹气。

    我简单地抱了一下艺姐:“我以后还得给你打电话一起去吃济南的各种美味。”

    她用长者的姿态揉了揉我乱七八糟的头发,一个月没修理了。艺姐将近30岁了吧,怎么形容她呢,跟《粉红女郎》中的万人迷很像。她未婚,身边却不缺男人,脸上化着妆,眼线口红痕迹都很深。我印象中的艺姐都是超美的样儿,和她口述年龄不符也不信她说自己嫁不出去。艺姐说自己妆前妆后完全是两个人,我没见过她的素颜,幸好这样,她的美丽是我脑海中关于她的全部印象。

    艺姐给我讲她初中就不学习了,后来上职专学会吸烟饮酒,小小年纪甚至也嗑过一两次药。在她那个年代,烫着大波浪卷染着金黄头发的姑娘肯定是被称作问题少女,她的父母对艺姐极其失望,索性也不管她一个姑娘家。直到父亲去世,艺姐好像领悟了什么,开始学着挣钱,到了30岁的年纪也就当个导购凑活不到三千块的工资。上班闲暇时(几乎都是闲暇)我会和她聊天,无话不聊,说着每天的趣事,说着济南有好吃的地方,甚至谈些礻果露的话题,比如各种情调宾馆的道具,比如性和人生。她总是告诉我那些酒色官场小说里的情景是多么的现实同时可怕。艺姐正儿八经的跟我说过一句“现实血淋淋,应当笑着在刀口舔血。”渐渐熟络,她会叫我跟她一块去玩。

    一次,跟着艺姐泡吧,这是继上次去找张莹以后又踏入这样的场所。她和几个朋友预订了卡座,简单的随着音乐晃动着脑袋并聊名牌和潮货。艺姐也满身名牌,都是些醒目的标志像是香奈儿的。她小声告诉我那些大多都是假货,这样看起来很虚荣,但也是想要得到的梦寐以求。随后他们开始跳舞,艺姐陪我坐在原地,我看她呵气连连就问她这么困倦怎么还要来熬夜。

    “反正别人请客,又不亏。”她这样告诉我。

    其实透支身体,艺姐你早已为坐在这里买了单。

    那些人跳完舞回来,兴奋的劲头还没过去,瞪大眼睛高声呼喊。艺姐也投入其中,谈笑风生。他们开始玩游戏,我愈渐往角落里蜷缩。酒水顺喉管下滑,吞吐不止。我看到他们玩骰子,艺姐输掉了,一个洋气的男人把酒倒在她半露的胸前,随后过去亲吻。

    我默默成为了一名看客,却明白了这局儿里的条条框框。

    …

    回忆了好久,仍用笑容对着她们。艺姐问我:“过几天有场足球比赛,你是体校生,应该有兴趣参加吧?”

    说实话我并不喜欢足球篮球等运动,过度的训练让我很难对那些费体力的活动感兴趣。在学校时,我总是一个人看着球场上的同学奔跑,像群居动物一样井然有序。我对篮球的理解来自章师哥的捧举,对足球的理解来自李琦哥的曾经热衷。

    李琦哥喜欢阿森纳,他说那支球队风格最为华丽,像戏剧一样引人注目。然后我问他你看过戏剧吗?他愣了一下说戏剧不是显得高端大气嘛。于是免不得男生之间的欢闹起来。我很少跟别人闹腾,看上去很幼稚的,只有跟李琦和章师在一起的时候吧,使我多拥有一点阳光。

    所以李琦哥死了以后,如若有人问我喜欢哪支球队时,我会告诉他们我是阿森纳球迷。

    艺姐见我半天没说话,便无力地说:“好吧你有兴趣的话就call我。”

    又和她们简单聊了几句,就告辞离开了。我想这种工作岗位不太适合我,或者任何岗位似乎都不太适合我。

    很多经历过的事便不愿再提,因为那些踏出的足印是炽热的,烫得脚底生疼,只能忍耐,除非走出这条满是焰火的路。于是又转头选择另一条路,就以为天堂将临近。熟知,前往天堂的路也是必须布满火坑与陷阱的。

    喂,明天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