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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座高石依旧合拢着,月光照拂,林叶晃动,符咒声依旧不止不休。书斋内的百千学子闻声即拜,叩头三下,又合掌为十。心里默默祈求神明降下福泽,没有一个人挪动步履,连那向来不信鬼神的张简亦同一般。本是来寻柳倾城说话的,这会子找不着人儿。缥缈阁中的女学生亦是把提先备好的蒲团取出,放在桩子边儿铺平。就此跪在蒲团儿上,没有蒲团的,要么就地下跪,要么去屋子里的衣柜中取出不穿的旧衣裳,充当蒲团,放在地上虔诚祷告。
全书斋皆是一般情形,唯有东院里的柳先生,站在自家楼廊上,负手望月,神色复杂。
药香楼的庄学究,纵然符咒传来,他也续自研究自己的药材,丝毫不为所动。
此时的柳倾城,还在假山内徘徊,本是按路行走,却忽地听到巨响声儿,心知定是有人触动了机括。这机括凶险异常,凡误闯者必是难以活命。柳倾城虽自奇怪这人是谁,亦觉得这人必死无疑。
可总想知道何人能误闯机括,这个位置被困住的,唯有熟悉这内中的道路才可。
由是折返往那巨响来源之处前行,待得瞧到那巨石之际,柳倾城陡然加快了步伐,只因她见到两座巨石之间有一人驻足,那人晕晕乎乎,昏昏沉沉。因他身着夜行服,柳倾城不能看清他的脸,但他的身形体貌,柳倾城甚是熟知。眼下虽不能确实他的身份,但柳倾城心里头有个念头:“他必是莫寒!”
这个念头很深,柳倾城很是犹豫是否要喊出声来,但这附近危机重重。柳倾城不敢张扬,正要奔过去瞧个清楚,哪知那驻足站立之人忽然倒在地上,而那两座巨石已然快合二为一了。
柳倾城不知所措,忙奔到石头边儿,在那石壁上下左右各处摸索一遍,见无所物。
又疾速奔到另一石壁上摸索,待得摸到一块凸起的物事,用力向下一摁。那正处移动的巨石缓缓而停。
柳倾城迅速奔到那黑衣人身前,摘下他的面巾。果不其然,那人正是莫寒。
但此时莫寒瑟瑟发抖,整个身子似是掉进了冰窟,在冰天雪地的荒原上奄奄一息。
柳倾城惊慌不止,忙将他背起,迈力离开此地。刚走出巨石之外,忽却突然见到一人,那人亦是一身黑服,面貌也被遮住。
柳倾城直直盯着他,眼里满是惧色,那人也凝视着她。却转身让道,柳倾城满是疑窦,但生死一线,她也顾不得那么多,只迅速奔逃。到得远处,还回头向后看上一眼,却再没瞧见那人了。
柳倾城背着莫寒,寻小道逃离,假山内的学子还在叩头磕拜,并没注意到柳倾城曾从他们身边经过。
柳倾城出了假山,只朝没人的地方赶路,遇见学子,立马隐藏在角落。不过咒符声未停,学子们依旧就地跪着,倒也不那么容易被发觉。
柳倾城只觉像是背了一块冰,虽说不重,却冷若寒霜。暗想莫寒该不会断气了罢,只有断气了的人,身体才会慢慢变冷。
柳倾城一时慌了,忙寻一处隐蔽之地,将莫寒轻轻放下,靠在石墩上,伸手凑到他的鼻孔处,感到此处还有气息,便松了口气。
在月辉下,柳倾城瞧见莫寒的神色极为苦楚,暗想他是不是甚么病症发作,又瞧他浑身发颤,摸了摸他的瘦脸,只觉异常冰寒。
一时又着了慌,忙将他重新背起,想着将他放在药香楼里才好,庄学究医术精湛,该是能将他治好的。
打定主意,柳倾城向南奔去,至了楼舍边儿,柳倾城避过下跪磕拜的学子,自楼墙往上攀爬。背着莫寒,自然吃力不少,柳倾城强撑着将人带到二楼。却不知莫寒是哪一间屋子,索性就将他自窗户口塞进一间房。
柳倾城将莫寒放稳靠在内墙边儿,心想这件房不知是何人在住,若是一间空屋子。岂不是难以发觉莫寒的所在,故而必得制造些动静。
柳倾城想了想,实在不知该如何做。用力拍着脑门儿,暗觉自己是不是急得发呆,这么简单的事儿,还想的这样复杂。
由是翻进窗内,将莫寒一步步拖往门外,想着靠在门边儿,总会被人瞧到。正要去推门,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柳倾城大惊之下,赶紧将莫寒放躺在地,奔到窗户边,翻身出去,将窗门带上。
自己就站在窗栏边,静静地窥听。
屋内那人推开门后,走上几步,倏然唬得一跳,接着停滞一会儿,猛然发出声来:“不好了,公子晕倒了!”
柳倾城听到这里,才稍加放心,遂下墙离去。
这边药香楼内,药童们将病发莫寒扶到屋子内。小淑跟在后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恳求着道:“求求你们....救救我家公子....好不好.....”
药童们一面答应着,一面去药书房寻庄学究。庄学究正在翻找医书,听到药童们大声呼喊,遂走出来道:“甚么事情啊?”
药童急道:“学究,不好了,寒公子晕倒了!”
庄学究大异,忙跟随药童去莫寒房中看视,到得榻边,撸起他的袖子,为他把脉。
小淑蹲在一边儿,瞅着庄学究的脸色,只觉异常难看,由此益发担忧起来。旁边的药童踌躇不安,忽道一句说:“这不会是神明惩治,将寒公子弄成这样的罢!”
小淑见他这般说,忙朝他吼道:“你说甚么呢!我家公子是天生的弱疾,哪能被甚么神明所惩治。再说了,神明只惩罚穷凶极恶之人,我家公子本性良善。你这样颠倒黑白,是何意图呀?”
本以为那药童会惧怕三分,却见他理直气壮地说道:“在大罗神明面前,不论是哪家的公子少爷,甚至于皇朝里的圣皇百官,倘若心存不良,背地里使坏。照样逃不过!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家公子做了甚么,也只他自己一个人知道,我们都是被蒙在鼓里的!”
小淑听他这样说,更是火大,直朝他喊道:“喂!你这小子!怎么越说越离谱了?甚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甚么叫背地里使坏?甚么叫被蒙在鼓里?你把我我上骏府里的公子看成甚么了?乡野村夫吗?阴沟里生存的小人么?”
那药童又接着道:“我记得寒公子是最近才来京都的罢,会不会带来甚么邪气了,听说沾染了这些也是会受惩罚的。不然今晚符咒之夜,寒公子怎么成了这样?照理来讲,神明降福,有福之人定会受它福泽,没福之人才会病痛连连。”
小淑见他越说越离谱,心里恨不得扇他两巴掌。那药童忽道:“这样耗费了好些时间,我还要去求神灵护佑呢。”
只忙着要出去,其他几位亦要随他出去。这时候庄学究突地冷上一句:“寒公子病体垂危,你们若敢懈怠一步,明日就不要来这里了。”
一句话把个药童唬得不敢吱声,其余人也不敢动身,只在一旁候着。外头的符咒声还在继续,学子们仍旧没有起身。庄学究一边把着脉,一边摇头叹气,好似有苦说不出,空对莫寒愁。
那莫寒看起来似是奄奄一息的模样,庄学究忙令药童去药炉房里取针盒来。药童领命,怯怯地去了,过了一会子,将针盒取来,庄学究开盒取针,对莫寒施行针灸疗法。令药童在旁伺候,小淑出去暂候。小淑得令过后,自去外面候着。
这时候,符咒声渐渐息了,守在门外的些许药童都自怨自叹,他们也不敢说因莫寒而耽搁了自己拜神求福。但小淑却看了出来,直接朝其低喝道:“你们这些个小子,恐是被那符咒声冲昏了头脑罢。一天天的以为自己能被神灵倦佑,实则不过是贪名夺利的小人罢了。”
那几个药童甚是恼怒,正要去怼,却见屋门开了。里头出来一个药童,递给外头人一纸药方,朝他们说道:“学究吩咐,先按这方子配齐了药材,熬制起来再说。”
药童领方,点头接命,直去药橱那里抓药。小淑仍旧候在门外,一脸焦急的模样,想着要不要将公子的事告诉府里人儿,可这里没小厮,都是些趾高气扬的药童,小淑可使唤不动那些人去府里报信。
长夜漫漫,这时候已临近子时,柳倾城自打将莫寒送入药香楼,本想着就此离去。可刚下楼墙,又觉着心里没底,莫寒处境危急。还不知能否平顺度过。
这样想着,便一步也未曾离开,寻到莫寒的屋子。自窗户外面寻缝隙往里面窥看,瞧到那庄学究正在施针,然后远远看到莫寒神色极是苦楚。
柳倾城也不知为何,竟也是这样心急如焚。便默默在窗子外面等着,不论夜风如何凄冷,柳倾城也只得忍着,只为等一个结果。
这会子再没有符咒声了,那些学子跪磕了许久,一个个都心身俱疲,正陆续往自己寝舍里赶。
药童正拿着方子,去药炉房里熬制药汤,小淑靠在门边儿,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