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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可以忍住悲伤,假装生命从没有你。
--题记
A.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
阿银,多伦多的天气已经降至零下几十度,整个城市上空表演着一场盛大又寂寞的魔术……
雪花大如席,气势恢弘的自圣诞老人的住处——天空最深处飘飘扬扬降落,壮如鹅毛般静寂无声地覆满大地之后又迅速地消失……银,真像你喜欢的童话,银装素裹的世界,屋顶积雪的有烟囱的小屋。但没有你,就没有圣诞老人、驯鹿和温暖的灯光,没有欢乐。Selina在这个冬季参加了无数场舞会——青春舞会、社交舞会,还有即将来临的圣诞舞会……乐此不疲,我却没有太多的心绪,终日在House中描绘着这寂寞的雪景,还有,给你的信……
可是,银,你到底在哪里呢?你到底要去哪里?银,你在想什么?
如果你还在上海,那么,在我数次回国抵沪时,你为什么连我的电话都不接,你连见我一面都不肯了吗?
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总是明白你的。只要你说一句,我愿意放下一切陪你走。我知道我不经世事内心天真行事幼稚仍如孩童,脱离了父母生活也许会很辛苦。可我总是男人,男人总有一天会学会担当。你为什么不肯信我?
银,我仍记得二零零四年的十二月,上海下了很稀有的大雪。工人在路上奋力铲雪,我很慢地开着车去父亲在上海的分公司。在商务楼前的广场上我看到了你,你穿着明黄的衣服,顶着大风像片单薄的叶子在风里簌簌地飘,你滑了一跤,在地上趴了几秒钟,然后爬了起来。那一跤一定很重很疼,你摔下去时,一样白色的东西从你身上飞了出去,而你竟然没有发现。你站起来后,仰着头看看商务楼,脸上有一种强忍着疼痛的茫然。那一瞬间的迷茫触动了我的信。后来,你走了进去。我捡到了你遗落的东西,一只银镯。
我把镯子交给大楼保安,要他在你出来时交还你。想想又不放心,要了回来。让他在你出来时叫住你。然后我去了父亲的公司。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像一个动了恻隐之心的大少爷。事实上我真的不坏。出生时父母已经把事业开拓到了国外,我要什么,便有什么。一切不需争取。父母唯一的遗憾是我无主见,性格敏感又懦弱,不适合在商场上博弈厮杀。偌大的产业,将后继无人。当艺术家我又显然不够格,有艺术家的脾性,却没有相应的天分。后来读了上师的美术学院,老师却一直评价我的画风很细腻但很弱,没有强烈的个性和冲击力。像出自女子之手。我的二十三年,得过且过,表现平平的二十三年。用父亲的话说:缺少狼性。可是我需要什么狼性,一切天赋拥有,得来全不费工夫。全因太过好命。
我像现代版的贾宝玉。过去一直满足于自己的出身,可以逃避生命中的诸多磨难。后来遇上了你,我才知道,拥有一些,必须失去一些。得到,即失去。
我得的是物质的丰裕安稳,失去的是你,是自由地选择心中所爱的权利。
B.身世多忧惧,命危于朝露。
罗杰,圣诞将至。满大街的圣诞花树,圣诞老人,圣诞糖果,圣诞音乐、、、、、、这异国的节日在中国登场经过改良后便拥有了中国式的西奇洋洋,与我读过的童话相差甚远。在童话里,圣诞节应该有皑皑白雪,有屋顶上积雪的小房子,而不是一幢又一幢遮天蔽日的灰暗冰冷的高楼大厦,房子里有燃烧着木柴的火炉,火炉前的扶手椅上,坐着打毛线的慈爱老祖母,还有温暖的大床,床头挂着圣诞的长袜,等我一觉醒来,家人扮演的圣诞老人早在长袜里塞满了我想要的礼物,可是,转眼我已成人,独自撑起整个世界,童话的影子一天都没有在我的生活中出现过。罗杰,那是你无法想像的生活,和你经历过的一切天差地别。
2005年圣诞节前夕,我在一场大雪里赶去你父母的上海分公司求职面试。我求的是一个卑微的职位,办公室文员。做些琐碎的事,打字,复印,听电话,端茶倒水。就像我的生命,鸡零狗碎,穷困窘迫,卑微永无出头之日。
我从150公里外的故乡,逃难一样地来到了上海,为我的弟弟们挣学费。妹妹留在苏州,做了流水线女工,而我,历时两个月仍未找到工作,彼时钱袋已告罄,下个月的房租不知在广东广西。为了省钱,我没舍得坐地铁,走到了兆丰环球大厦。雪天路滑,我心急慌忙,一路不知滑了多少跤。越走越觉得灰暗,二十三年的生命充满痛楚。
然后,发现丢了银镯,那是我唯一值钱的多年贴身之物,面试中我心烦意乱,冻僵的手,敲起键盘来很不利索。HR见状示意我可以回去等电话了。我心知已经等不到电话,无可奈何正要离开,你出现了,你捡到了我的镯子,你还给我一杯热水,跟我在小小的会客室里聊了很久。你是亲切又害羞的人。
回到出租屋后不久,我就接到了录用电话。那时,我尚不知你是深圳总公司董事长和总经理的“二世祖”。
你的身上,没有一点纨绔子弟的骄奢淫逸。
现在,我身处简陋狭小的公寓中,一个人在听《lonelyChristmas》,想着你,想着所有自傲我生命中出现又消失的人,爱过与没有爱过的,没有一个留在了身边。只有流浪的小猫结结,在我腿上谁得正香,它一点也不担心明天有没有猫粮可吃,我在,就是它的天了。
上海的冬天,很少能看到被冻伤的惨淡阳光,冷雨一场接着一场,天空一直很伤感,连续十多天地阴霾,像心底地浮云,笼罩不去,我的身上,好似长满了极地的苔藓。离开你家的公司后,我一直没有找到新的固定的工作,在家敲字度日。
罗杰,你在异国他乡还好吧。多伦多的大雪已经下过几场了吧。气温降至零下十几度了,有Selina在,你这远离故乡的大少爷,应该会被看顾的舒舒服服吧,圣诞将临的多伦多,应该
一反往常冷清变得很热闹了吧,应该会有各种各样的欢乐的舞会。真羡慕你们这样的幸福。不快乐的时候,想去哪儿就去了,即使是流放或“贬谪”,只要想安家,即时便可置房立足,那是我永远无缘的随意和无法靠近的幸福。罗杰,你的父母真爱你,他们为你铺设的一切道路都很正确,不容他人破坏。那位Selina大小姐,充满了有钱人家大小姐高高在上的气质,名校出身,又给了她强悍的聪明,还有尖锐的理智。她光用一记目光,便教我了然自己的身份,教我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却,这样的女人,才能辅佐生性软弱的你,走上事业的坦途。男人最重要的是前途和事业。我又能带给你什么呢。十六岁便自立了,你还在美院读书,我已经为生存战斗了七年。你在寒暑假里东西南北半球飞来飞去地度假,我为了钱终日奔走,不怕没有时间休息,就怕没有工作可加班,怕自己坚持不下去,怕做不动的那一天提前来临只好干坐等死。
我们的世界,从起点开始就不一样了。
即便因为你而爱上了多伦多,可是你我之间的距离,又岂止是十年二十年可以缩短。我帮不了你什么,你也帮不了我,你的父母看得很清楚。
罗杰,隔开我们的那个海洋,叫做命运。
C.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银,多伦多连日的大雪。我的心像冰封的城堡,断绝了所有的通路。再盛大的舞会,Selina再多的机智聪明,都不能使我开怀。她新交的外国男友在眼前频频出现,我无动于衷。自小便相熟了,罗林两家,也算世交。我眼见着她从飞扬跋扈的小公主长成了现在的高挑美女,把骄横藏在了骨子里。她现在对我很好,温柔又娇嗔的姿态,若不是明白本质上她还是那个占有欲强烈、永远高人一等的公主,我也许真会沦陷。她的强烈个性、自小便是对无能又软弱的我的极大的冲击。Selina聪明,漂亮,能干,但可怕,不可爱,像《蝴蝶梦》里的吕蓓卡。这样的女人,生下来就是幻惑众生游戏人间的。除了自己,她不会爱上任何人。她的理智和高傲比钢铁坚硬,她没有那种称为心的东西,若她生对了性别,一定比我更像男人,简直就是男人中的男人。
我太了解她,因此也就无法衍生出爱情。虽然双方父母安排她随行至多伦多,名为生意,实则目的昭然。
银,昨夜我梦见你,在风雪里渐行渐远。你那么怕冷,是否已经迁徙去了没有冬天的城市。还是热然留在了上海,像我这般,站在临雪的窗口,在慢慢回顾过往呢?
你在父亲公司上班的日子,是我度过的最快乐的时光。我借体验社会为名,频频光顾公司。虽然都是小事,但你做起来一丝不苟。你对每个人都笑脸相迎,态度诚恳。明明只有初中毕业,一个女生,却把电脑硬设玩得那么好,拆装卸,系统办公平面动画软件,样样都熟练。衣服不多,却总是搭配合宜,穿着得体。就连一手字,也写得刚劲有力,让大多数人,相形失色。加班晚了,你坚持不要任何人送,再黑的路,一个人走。谁请你吃饭,你必下一次请还。领了薪水,第一件事是寄回家,然后是报名读书。银,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你在瘦削的身体里,生出那么强大的力量,让你始终在温柔里,不慌不忙地自律与坚强。我在逐日的相处里,心生喜悦。我见过那么多漂亮的能干的聪明女人,可是在与你的共事中,我一次又一次地加固了“就是你”的信念。
我爱的人,不需多美多强多有钱,这些浮名俗利,对别人也许很重要,于我,却是不需的。
爱这种感情很奇特,在姻缘际会的刹那,心温柔的一动,渐渐就生出了千丝万缕的关注、依恋。
终于被公司的人看出。父母风闻,大怒。着Selina光顾上海押我飞往多伦多看顾生意,你突然辞职,找到你的住处,已经搬走。突然间断了所有的音讯。
我不明白缘由,追问Selina,她只是轻描淡写道:“相爱,哈,连我一个眼神都禁受不住,那爱未免太脆弱。罗杰,你成熟点,人家是看上你家家业了。”
银,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是明白你的。你那样的心性,不愿亏欠人的。相处那么久,你就没有接受我一件礼物。也没有要过我的钱,你总是说,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心急如焚地寻找了一个月后,我终于绝望。又被父母以切断经济来源威胁,做二世祖,并非不需代价。我是自己都鄙视的养软了翅膀的笼中鸟,活到二十四岁,父母竟然还是衣食之源,生存之本。钱原来如此重要。一时之间,只好听天由命,飞抵加国。
可是,银,如果你愿与我走一世,卖画卖血,我都会尽快自立。
登机时,我依稀瞥到候机大厅的玻璃幕墙边,一个单薄的身影。我希望是你,银,你还欠我一个解释,你怎么可以就这样,不告而别。
D.若离于爱者,无爱亦无忧。
路上风雪真大,车轮几次打滑。加国政府已明文通告各大公路限制通行,温哥华的大雪,尤胜多伦多。我们开了越野车,一干人等热热闹闹地在前往斡北克的途中。罗杰依然留在家中,他的自闭更甚。到了多伦多后,几乎整日闭门在家,画那一场又一场终年不停的大雪。他的心也已被大雪封闭,对外界不闻不问。罗家把他拜托给了我,但我已无能为力。心理医生说:自闭主要是心理上的疾病,除了治疗,还需要等待。
朋友们都在笑闹,但我的心,像车外的大雪,纷乱无比。此次出游,本为罗杰而设,他不去,我索然寡味,但其他几位朋友很兴奋,我只好装出快乐的样子,由着人众星拱月般的伴着去了。
我年轻,家世良好,长得漂亮,北外毕业,在帮父亲管理公司,美貌和智慧,已经两全。是很多女人艳羡的对象。但在罗杰心里比不上那个小文员苏银。
我看过苏银的履历,没有读过高中,家中有一妹二弟,分别名为银玉金珀。俗气的愿望,缺什么就想拥有什么,我即刻生出一股鄙夷和厌恶来。那个女孩,一样是二十四岁,对谁都是一副笑脸,Facetoface。做事稳妥周到,字写得力透纸背,狂放不羁,这种出身的人,分明是老于世故,暗藏心机。罗杰哪里是她的对手。
也许我冤枉她,但我爱罗杰,即使没有爱情,也有恩义。我要保护他,保护罗家的产业。
所以,我必须分开他们。
但到了多伦多后,罗杰就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他只告诉我:Selina,她在风里像片叶子,她的一切都要自己争取来,苏银生存的世界跟你不一样。
罗杰,苏银与我不是同一个世界的,那么,与你,也不是,你不明白吗?
但是她明白,所以,她会在我的一个眼神之下退却。
我越想越狂暴不安,打了电话给他:“罗杰,你我必须彻夜长谈一次,你和苏银的事,你父母和我,有处理不当之处,在彼此的沟通中可以解决。你父母一直希望你能够继承家业,发扬光大。但你内向,细腻,敏感又软弱,你做艺术家胜过做商人。送你去学画,仅仅只是满足你的爱好,既然靠你已无望,你父母就指望你将来的妻子可以帮你管理好罗家的产业,如果苏银有这样的才能,我退让都无谓。可是她连与我争夺的勇气都没有!她在我的一个眼神之前就拜下阵来,商场,情场如战场。没有技巧,她可以学,但是她连最基本的勇气都没有!求求你罗杰,稍微听听劝,考虑一下爱断情伤外的事。世上没有十全十美,你不可能把一切好处都占尽,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也不是完全自由的。个人事下,很多时候,我们必须牺牲掉一些什么去成全另一些利益。这是代价呀。请你别在这样了。等我回来,好好地听我说、、、、、、因为,因为我一直爱着你啊、、、、、“
我忽然痛哭失声。
车上的玩笑突然停止了,所有人一起转头看向我。
E.是缘生,则缘灭。
留在听筒里的最后声音,是汽车紧急刹车声,打滑声,惊呼尖叫声,还有轰然巨响。然后,一切的是非恩怨,所有的哭泣,怨恨,愤怒和抵抗都停止了。银,我和Selina再没有彻夜长谈的机会。飞扬跋扈,骄横一世的Selina,从我出生就一直在的Selina消失了。原来再强悍的人都会拥有一颗怦怦乱跳流淌温情的心,原来,再高傲的人都会有不得不低头的现实。从此,我对林家负有和罗家相同的责任,美术,只好放弃了,反正,我一直画得不好。为你画完最后一幅雪景之后,银,连你我都必须舍弃了。我连自己想要的道路,都不能自由行走,更遑论与你同行。人生中,太多的不得已。对你充满困顿的生命而言,是如此,对我被禁锢无法自由呼吸的生命而言,仍是如此。
银,远隔你我的海洋,叫做命运。
2013-9-22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