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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在南川从深秋一直住到开春,打定主意要试一试。
他不甘心没试过就放弃,然而面对叶秀灵这样高高在上冷冷清清的存在,无力感却始终无法摆脱。
南川的冬天虽然不下雪,但又冷又湿,格外难熬。她为了照顾药田里的作物,结果不小心受凉,又是高烧又是昏迷,差点就恶化成肺痨。
还是沈清亲自上山去给她问诊开药,煎熬炖煮一番照料,这才转危为安。
对此,叶秀灵还十分感激,送了他许多珍藏的草药。
在山里照料她的日子,是他最开心的一段日子。女神走下神坛,变成了近在咫尺的我见犹怜的小女人,由他照顾,由他保护,夫复何求。
山里的日子就像是一场南柯迷梦,梦里有多美好,梦醒就有多残酷。
意乱情迷之下,他忍不住向叶秀灵告白,表明心迹。结果,就梦醒了,心碎了。
叶秀灵并没有因为他的冲动和鲁莽而怪罪他,更没有任何责骂,她只是认真的听他说完,然后冷静的拒绝。
“你的情谊我心领了,但是我志不在此,无法回应,望你谅解。”
“志不在此是什么意思?”他当时还傻乎乎的追问。
叶秀灵很实在的回答。
“我对男女之情没兴趣,我已接受师傅嘱托,继承巫教,此生都不会离开南川。”
“我,我没要你离开,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可以留在这里。”
她微微一笑。
“那你就皈依本教,从此留在山中,自然可以和我在一起了。从此你我就是同教中人,你天资不错,医术也高明,若能再修习我巫教的巫术,等将来我做了教主,你就能胜任我的护法。”
若不是已经收到陆元成八百里急信催他回京,他可能当时脑子一热,真就皈依巫教,心甘情愿的当她的护法。
回京的路上,他灼热的脑浆渐渐冷静,除了明白自己在京城有割舍不下的亲人,还有无法摆脱的责任之外,也终于承认,就算他留在南川加入巫教,穷尽一生也只能止步于她的护法而已。
跟他想要的“男欢女爱情投意合”,相差十万八千里。
归根结底就是叶秀灵根本不喜欢他,至少对他没有男女之情。
她并不是冷冷清清没心没肺的镜花水月,她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她跟普通人一样也要穿衣吃饭,也是早起晚睡,开心了会笑,病痛了会苦。
但她又不完全像普通人。她身上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深沉和稳重,这让沈清在面对她的时候,总有一种小孩子面对大人的无力感。
他对她的感情,她不否认不避讳,但也不接受不在意。就像大人面对孩子的痴缠和撒娇,解决的游刃有余,冷静从容。
她轻而易举就把他压倒了,解决了,连羞耻愤怒连同迁怒的机会都不给他。
相比于他的完败,老友的感情却进展的异常顺利,虽远隔千里,但山水阻断不了相思和情义,感情是日渐火热。
上一回他带回去的只有一篓腌鱼一封书信,这一回确实满满一篓的信和一包又一包的南川特产。
一回到京城,他就直接去了鲁王府。
如今鲁王府不叫王府了,该叫江宁别院。东宫出过事,今上避讳,怕太子搬进去沾染邪祟,仍旧让他住在原来的王府里。但为了避尊者讳,这鲁王府就不能继续叫这名,于是改成了江宁别院,毕竟陆元成原先就是江宁王。
陆元成是早就算计着时间,他刚到就亲自过来。其他的东西都不管,只管跟他要那顶顶重要的书信。看到满满一篓,层层叠叠的信,顿时乐开了花。
老友见色忘义,有了美人的书信,就把辛苦传信的鸿雁扔在一边。好在他好男人心胸开阔,摸摸鼻子,乖乖到太医院去报道。
抚慰受伤的心,最有用的就是工作。男人还是要以事业为重!
捧着容天乔写的信,陆元成那叫一个如饥似渴。
她的信跟他写的一样,也都是写日常琐碎的杂事。只是比起他处处避讳的笔触,她就大胆直白多了。无论是什么心情,想法,都能宣泄于纸上,对他倾诉。
苦等三个月才等来的解渴良药,他都不舍得一下看完,得克制着慢慢的一点一点的看。看似一篓满满当当的信,其实真细分开来,也不过二十来封。长的也就四五张,短的一张就完也有。饶是省着看,不到一月也都看完了。
看完了,就重头再看。就跟读圣贤书似的,越看越有味,越看越痴迷。
她写的都是白话,啰啰嗦嗦,拉拉杂杂,一点小事也能洋洋洒洒写出一张纸。可他就是觉得有味,看着欢喜。那一字一句,一点一滴,音容笑貌,言谈举止,都跃然纸上。
最让他感动的,还是她对他和生母之间的隔阂有所劝解和开悟。
对这份困扰,他从未明说,但她就是能懂。不但懂了,还能真正的劝到他心里去。别人劝他,无外乎就是端出“孝道”,让他忍耐,让他尽孝。再不然就是给他分析,皇后的所作所为没什么实质危害,不必放在心上。
这些道理,他都懂,根本不需要别人来说。他心里的苦闷,身边人没一个懂。
只有她,只有她用身边的琐事,用她自己的观察,自己感悟的心得,从另一个角度告诉他,母亲对他的“恨”其实是“怨”,而“怨”的根源,是从一开始就被剥夺了的“爱”。
归根结底,母亲是再用“埋怨”向他索取缺失的爱,是因为想要他的爱,所以才会那样无理取闹,糊涂行事。
一旦明白这都是因为“想要获得爱”,他心中的怨气就去了大半。
宫里的女人都缺爱,就算是皇后也一样。她是母亲,他是孩儿,一个母亲想要自己亲儿子的爱,这并不是无理取闹。虽然,做的事不好看,说的话不中听,可他不怨了,至少没?一开始那么怨念重重了。
解开了心结,他一下就觉得轻松起来,也更加思念她。书信再好,终归比不上她人亲自在跟前。
他突然好想她,好希望她能回来,回到自己身边。可这份渴求,他却丝毫不敢宣诸于口。不但不敢说,甚至在书信里也不敢过分表露。
生怕吓着她。
现在这样能透过书信遥寄相思,互通好感,就已经很好了。他不该得陇望蜀,不知满足。
在忍耐一下,在多给她一些时间。等再过个一两年,或许他就可以找个理由请她来京里逛逛,散散心。要是她姐姐,也就是叶秀灵非要阻拦,那索性就以祈福祛祟的名义,把她也传召来。
如此一来,他就有机会再见她一见,稍慰苦情。
然后,他必会克制自己,忍耐情愫,放她回去。
再慢慢的等几年,或许,她就能接纳他,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谁能想象,当今太子,面对感情,如此卑微。正应了那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