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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的轿顶在一片白茫茫中由远而近,轿夫冒着雨,脚步依旧稳健,生怕惊扰了轿子里的贵人,稳稳当当地从她眼前走了过去。玉溪透过白蒙蒙的大雨,视线落在轻微晃动的朱红色帘幔上。
轿子里的女人,她在山上的时候见过。
年轻的少女与她一般大,身穿石榴红的绸缎长裙,襟上缀着拇指般大小的圆润珠子,一粒粒光洁饱满,让人眼前一亮。她肩上披着绒白色的狐裘,冬日里的装扮并不让她显得身姿臃肿,红白相间的搭配,反而衬得少女细嫩的肌肤洁莹无暇,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澄净空灵,不谙世事。
只见少女葱白如玉的手挽着一旁年纪稍大些的女人,手舞足蹈地在说些什么,一旁的女人同样穿着华服美冠,样貌也极美,不时爱怜地摸着少女的发丝。
少女模样生得美,几乎吸引了所有香客的眼光,或羡慕、或惊艳、或痴迷。
那女人是她的母亲吧,可真年轻啊,又温柔,二人看起来就像是姐妹。玉溪想到自己的母亲,不过三十岁,看起来却已将近灯枯,满脸横肉皱纹遍布,平日里凶巴巴地拽着自己骂,满口粗鄙之言。
玉溪睫毛轻轻颤了颤,眼里流露出羡慕又嫉妒的光,她若是也有这么好的出身,那有多好。
忽然,视线里多了一双鞋。玉溪抬起头,见着一名面色不善的圆脸女子,作丫鬟打扮,视线从上往下移,正打量着她。
玉溪脸一红,不自觉地缩了缩脚,她的鞋底破了个小洞,生怕被人看了出来,身上穿的皆是洗得白发的衣衫,她的穿着甚至不如一个丫鬟。
圆脸的女子正是铜铃,她左手打着一把伞,右手里还揣着一把,她将右手揣着的那把伞递了过去,不耐烦道:“我家小姐让我给你的。”
玉溪接过伞,问道:“你、你家小姐是?”
铜铃什么也没说,不屑地撇了撇嘴,转身走了。小姐也真是心善,路上碰着个人也要帮一把。
玉溪清楚地看见那个丫鬟眼中的轻视,十指弯曲,拽紧了伞柄,盯着铜铃远去的身影,心底为自己的出生感到羞愧,要不是家道中落,她也是衣食无忧的大小姐,岂容一个丫鬟如此看轻?!
后来回了家,玉溪发现伞柄上刻着一个凌字。她便开始在沛阳城里四处打听,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被她找到了,城里姓凌的不胜枚举,可当官的那就只有一家,让她惊喜的是,凌家小姐有位兄长,至今未婚。
她日日出门,耐着性子等在凌府出门的必经之路,终于有一日,被她等到了,凌府的小姐出了门,她拿着伞,不经意间撞了上去,故作惊讶地看向凌欢,“您就是那天送我伞的小姐吧,伞还给您。”
一次、二次、三次……
玉溪如愿以偿地与凌欢成了朋友,还引起了凌家少爷的注意。
……
“玉小姐?”凌欢轻声唤道。
玉溪不知在想什么,出了神,直到凌欢唤了她两次,方才回过神来。
“什、什么?”玉溪一脸茫然的模样。
凌欢也不在意,慢吞吞地又重复了一遍:“玉小姐来找我,可是有事?”
玉溪脸上浮起尴尬的笑容,她刚才难道说得不够清楚?她就是在街上听了些闲言碎语,才来凌府告知她的。
可凌欢恰到好处地阻止了她的话头,心底憋闷得很,什么也说不出来。
眼下该如何是好。
玉溪到底也只比凌欢大一岁,一时下不来台,涨红了脸,底下的凳子仿佛生了钉,扎得她浑身不自在。
她起了身,低着头语速极快地说了句:“没什么,我就来看看你,我家里还有事呢,先走了。”
也不待凌欢让丫鬟领着她出去了,直接便走了出去。凌府她来了多次,早已轻车熟路。
打发走了玉溪,最开心的人便是铜铃。她许久没这么痛快过了,小姐似乎变了好多,从前的凌欢,哪里会这么不软不硬地说话,硬是将人弄得下不来台,落荒而逃。
凌欢伸了个懒腰,心里也舒服了,绿茶嘛,手段也就那样,她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看了看窗外的日头,问道:“现在几点了?”
铜铃疑惑地看着小姐,舌头打了结:“什、什么几点?”最近小姐说的话,她怎么好像都听不懂。
凌欢一拍自己脑门,怎么忘了,又重新问了一遍:“什么时辰了?”
铜铃连忙道:“寅时三刻。”
凌欢心里默默换算了一番,还早。于是起了身,抬脚往外走,“走,咱们出府转转。”
铜铃紧紧跟在凌欢身后,穿过垂花门,迈进了抄手游廊,很快到了中堂,再往前走便是凌府的大门了。“小姐、小姐。”
凌欢不耐烦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又怎么了?”
铜铃猝不及防,险些撞在凌欢身上,好在及时刹住了步伐。
她拍了拍胸口,开口说道:“小姐,天气已晚,不如、不如咱们先回去休息。”
凌欢疑惑地抬起头,秋日的阳光几乎照得她睁不开眼,哪里晚了,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铜铃:“怎么?我连府门也出不得?!”
铜铃心里苦,自从小姐出了事,夫人恨不得将她拆皮剥了骨,扔进那腌菜的坛子里给腌了。要不是小姐平日里依赖自己,恐怕自己早就没了。夫人千叮万嘱,让她务必看好小姐,时时刻刻不离身的,虽然没说不能让小姐出府,可万一在外边出了事……
凌欢见她不说话,脸上的表情好像吃了黄莲一般,又觉得好笑。“怎么了?母亲又说什么了?”
铜铃吃惊地看着凌欢,小姐变聪明了啊。
凌欢看懂了铜铃眼神里要说的话,扑哧一笑,不由分说,直接拽了她往外走,边走边给她洗脑:“你现在是我的人,又不是母亲的人,你应该对我唯命是从,这样我才能护你周全。至于别的人嘛,你听听就算了,就算那人是我母亲父亲,也是如此。”
铜铃听得一愣一愣的,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小姐说的话也很有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