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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这只蝴蝶印记的瞬间,白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慕归枝,他也在这里。
可是他究竟在哪里?是在这众多宾客之中,还是说……他就是融野?
这个想法在白凛的脑海中只存在了一瞬,便很快消失了。
因为她看到融野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
那双苍青色的眼睛不再泛起奇异的光泽,它们美丽而通透,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妖异只是她的错觉。
只见融野眨了眨眼睛,颇为无奈地嘀咕了一句“怎么总是打断人说话呀”,然后便像无事人一般向白凛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没错,他走过来了,依然笑容明亮,没有半点魔主的沉沉暮气。
不对,他不是慕归枝。
白凛不由蹙眉,正要向后退去,一旁的顾初云突然一把拉住了她。
“……是你?”顾初云震惊地看着她,甚至忘记了那个不速之客。
此时不仅是她,整个宴厅里的宾客都是非常震惊的。
这个少女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那个来者不善的男人看上去似乎与她相识已久……难道他们是一伙的?
一想到这里,蔚家家主顿时神情凝重,许多宾客也暗暗警惕起来。
就连栖川,都露出了意料之外的表情。
他本意只是让白凛变回人形,却不想,那家伙会在这种时候出现。
他当然记得这个令他不满的家伙。
与之前在榆唐镇时的情况不同,此时这家伙不仅看上去更讨厌了,还多了毫不掩饰的阴森魔气。
魔域的脏东西。
他将白凛拦在身后,双手凝成爪状,指缝间隐约有暗金色的光芒流动。
顾初云拉着白凛的衣袖,脸庞微仰,神情从未如此激动。她从未想过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居然会在这里出现,而且就在面前,真实得令她不敢相信。
“真的是你?原来你不是我的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人……”
救命,还能再乱一点吗?
白凛来不及和她解释,她迅速低头看了顾初云一眼,正要说点什么,脑海中突然响起温言的声音:“凛凛,到我这里来。”
她随即抬眸望向席上,只见温言微微抬袖,通体银白的凛冬倏然出现在他手中,随后银芒一闪,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剑身散发细细莹光,与此同时,她的轮廓慢慢浮现在温言的身侧,晶莹朦胧,如幻似影。
融野的脚步顿时停下:“嗯?怎么不见了?”
席间顿时一片哗然。
其实她只是变回了剑灵的形态而已,但在席上众人眼中,她却是实实在在地凭空消失了。
栖川看了席上的温言一眼,脸色有些阴沉。
剑在他手中,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将阿凛召回。
看来他从一开始,就应该把剑抢过来。
而顾初云更是被刚才那一幕震惊得瞠目结舌,无法言语。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不切实际的臆想……那师叔刚才的举动无疑是证实了她一直以来的猜测——刚才那个少女,的确是栖身于凛冬里的剑灵!
而且很显然,师叔一直都知道这一点,那他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她隐瞒这件事,甚至是欺骗她,让她放弃凛冬……
顾初云的心中万般复杂,连带着看向温言的目光也变得埋怨起来。
即便如此,她仍然无法看见剑灵的身影。
因为她的修为太低了。
顾初云默默咬唇,将视线从凛冬剑上移开。
“那人是谁?”温言以传音询问漂浮在一旁的白凛,“他似乎认识你。”
白凛摇了摇头:“他是魔域的人,看来今天要出事,我们得小心了……”
听到“魔域”二字,温言的脸色顿时微微一沉。
偌大的宴厅,所有人都在静观其变,只有蔚家老头身边的那个桀骜少年率先沉不住气,突然开口呵斥:“来者何人,竟敢如此不知礼数!”
融野正在疑惑刚才那个活生生的小姑娘去了哪里,一听到这声呵斥,顿时回过神,对席上少年爽朗地笑了笑。
“抱歉,我是魔道中人,不太懂你们的礼数。所以我应该自报家门么,还是先传达尊上的指令?”
白凛:“……”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波更大的哗然。
魔域来的魔修居然如此猖狂,明知此处修士云集,还敢擅自闯入,口出狂言!
作为此次宴席的东道主,蔚家老爷一拍桌子,怒目而视:“魔道之人也敢踏入我蔚家大门,是不把我蔚家放在眼里吗!”
融野粲然一笑,语气自然:“我需要把你们放在眼里吗?”
“……可恶!”
“猖狂鼠辈!”
“今日绝不能放了他!”
“对!叫他有来无回!”
融野深谙挑衅精髓,轻而易举便挑起了全场众人的怒火。
看着这些瞬间激动的宾客,白凛飘在温言身旁,忍不住嘀咕:“这家伙的胆子也太肥了吧,再怎么说这里也有这么多人呢,他就不怕被人围殴致死?”
“他还真不怕。”
身旁突然响起一道脆生生的少女声音,白凛惊讶地闻声望去,发现居然是那位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流虚门掌门在说话。
这个人居然也能看见她!
流虚门掌门侧首看着一脸讶异的白凛,脸上的笑容像小女孩般烂漫天真:“你是不是以为我看不见你?”
白凛连忙解释:“不好意思,因为您长得实在太有迷惑性了……”
很容易就会让人忘记她的真实身份。
“这话我爱听。”流虚门掌门笑了笑,白凛甚至看到了她的小虎牙。
“你既然知道此人是魔域中人,那你可知他究竟是谁?”
流虚门掌门对席下的喧闹毫无兴致,突然像个爱八卦的小姑娘似的,开始与白凛攀谈起来。
温言微微侧眸,声音无波无澜:“掌门知晓此人?”
掌门少女看了他一眼,一拍双手,恍然大悟道:“看来剑尊是闭关太久了,连如今的魔域新秀都不了解了。”
白凛:“……”
这话怎么听上去阴阳怪气的。
温言也不生气,只淡淡道:“不及掌门聪慧。”
掌门见他不接茬,耸了耸肩,继续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此人应该就是魔主最近的得力干将——青目黑蛟。听说他前阵子差点把蓬莱那群鲛人杀光了,不过最后好像还是留了几只。”
温言:“掌门知晓此事,却没有施以援手么?”
“怎么施?我流虚门习的是医术,又不是降魔术。”掌门少女嗤之以鼻,“更何况,想去蓬莱,还得先跨过无妄城……那地界,还是算了吧。”
她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一副懒得扯上关系的样子。
白凛倒是对这个无妄城隐约有点印象。
当时原书第一章有介绍过这个地方,虽然只有寥寥几句,但说得还是挺清楚的。
这个无妄城,在修真界中大概就相当于一个中立的地界,城内自成天地,城外发生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俨然一个封闭美好的乌托邦。
白凛觉得这个无妄城倒是挺适合养老的,不过听说进去了就不能再出来,得在里面过一辈子,这么一想还是不太行。
她想了想流虚门掌门刚才的那番话,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对,又是虚心问道:“掌门大人,这个青目黑蛟虽然听上去挺厉害,但我们这里毕竟聚集了这么多修士,难道全部加起来也打不过他一个吗?”
流虚门掌门似乎很喜欢白凛,一听到她问话,立刻又露出可爱的笑脸:“加起来当然是能打过的,毕竟有剑尊在这儿嘛。但他麻烦就麻烦在,他那双眼睛不仅是两颗漂亮的琉璃珠子,更是一种特殊的媒介……”
白凛:“媒介?”
“没错,一种连接着魔域的媒介。只要有那双眼睛,魔主即使身处万里之外,也能通过他注视着这里的一切,甚至是传达命令,布下魔阵。”
“你是说……”温言微微侧眸,从长睫下投来的目光冷淡而凛冽,“慕归枝也会出现?”
流虚门掌门耸了耸肩:“只是有可能嘛。”
原来如此……
白凛终于明白了刚才那一瞬间的异样从何而来。
一定是慕归枝通过融野的眼睛看到了她,并对她说出那句话,所以她体内的蝴蝶印记才会有所感应,并随之浮现。
慕归枝虽身不在此,但他的眼睛却无处不在。
白凛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不由向温言身后躲了躲。
温言察觉到她的退缩,随即轻声安抚她:“别怕。”
虽然他现在也很不适,但他仍然将安慰白凛放在了第一位。
白凛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宴席上群情激奋,甚至有人破口大骂。
“魔域来的狗杂种,快点滚出去!”
“对,一群猪狗不如的畜生,滚出去!”
“道友们对魔道何必客气,直接杀了他便是……”
“杀了他!杀了他!”
有人激动地掐诀攻击,一道青色光刃瞬间向融野袭去。融野纹丝不动,只是垂眸看了一眼,那光刃倏然折返,以一种更加凶猛的气势袭向宴席上的宾客!
“不好!”
众人见状立刻要躲,这时一道银白剑光突然出现,剑光与光刃猛地碰撞,光芒四射,在一片飞起的光点中吞噬抵消,化为虚无。
宾客们顿时向后方望去,只见一袭白衣的温言正从席下走来,他手持一柄银白长剑,步履平缓,剑刃结霜,煌煌剑意在他身后无声浮现。
白凛暗暗叹了口气。
果然一遇到魔道,他就会沉不住气。
顾初云见他再次拿起凛冬,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师叔……”
“那是他的剑吗?”一直保持静默的栖川突然开口。
“什么?”顾初云受惊般扭头,微微一愣,回答道,“不……那把剑现在应该是无主的……”
“无主……么?”
栖川盯着漂浮在温言身侧的白凛,只觉得心里的不满越来越膨胀,正在渐渐挤占他的内心,将他的所有情绪一点点同化。
他一直以为自己才是白凛唯一的朋友。
白凛期待他,等待他,需要他。
他是第一个给予白凛回应的人,而白凛也是第一个和他“做朋友”的人。
他们都是彼此的第一次,都是彼此最特殊的存在。
然而现在,这种平衡似乎被打破了。
而他也突然意识到,真正需要对方的,不是白凛,而是他。
不是白凛需要他,而是他需要白凛。
他们的关系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颠倒,以致于当他看到白凛对其他人展露信赖的时候,会感到如此不悦。
这算是嫉妒吗?
栖川有些迷茫地蹙起眉头,他微微垂首,睫毛盖下,一向透亮的眼眸透出几分孩子似的茫然。
没有人注意到栖川内心的挣扎,此时厅堂里俨然已是一片混乱,好在温言及时出手,才稳住了局面。
融野看着人群最前方的白衣青年,清爽地笑了笑,态度友好:“你是这里的主事者吗?”
白凛注意到,他在与温言说话期间,压根就没有朝自己这个方向瞄一眼,也就是说,融野是看不到她的。
那慕归枝现在应该也不在……
她顿时暗暗庆幸。
“他不是,老朽才是。”
一道声如洪钟的回应突然响起,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蔚家老爷子也走下宴席,威仪凛然地来到众人面前。
“你来蔚家究竟所为何事?我蔚家一心向正,不欢迎任何魔道中人!”
“别这么紧张啊。”融野摊开双手,悠悠闲闲地说,“我也不喜欢参加你们正道人士的宴会,这不是为了完成尊上的任务嘛,不然谁想来这种地方呢?”
他话里话外都很看不上正道人士,偏偏语气平和,这副玩世不恭的态度更容易让人上火。
“尊上?”蔚家老爷子眼睛一眯,“你是指魔主慕归枝?”
“不然还能有谁呢?”融野轻笑一声。
原本神色平淡的温言听到这句话,突然抬起眼睫。那双浅淡剔透的眸子寒冽彻骨,有种压抑阴沉的情绪正在凝结,让人如坠冰窟。
“温言……”白凛试图抬起手搭上他的肩膀,可惜手指却穿透了他的身体。
温言收回视线,长睫垂下。
“……我没事。”他的声音在白凛的脑海中低低响起。
鬼才会信。
白凛担心地看了他一眼,犹豫半秒,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蔚家老爷子没想到融野居然会承认得如此干脆,不由想起不久前孟家灭门的惨案,顿时更加如临大敌。
“慕归枝究竟想干什么!”
“其实也没想干什么。”融野眉眼弯弯,笑容干净爽朗,“只是最近尊上觉得有些无趣,所以便想诚邀各位来魔域参观一二,我们也好趁此机会盛情款待大家。”
“什么?去魔域?!”
“谁想去那鬼地方?你还是趁早滚吧!”
“对,再不滚,休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宴席众人一听此话,又此起彼伏地骂了起来。
白凛忍不住想,这慕归枝还真是喜欢凑热闹。哪儿人多,他往哪儿钻,这次更厉害,直接把这么多人一次性送进魔域,热闹指数直接呈几何倍数增长了。
“荒唐!”
蔚家老爷大喝一声,拔剑便冲了上去。
融野看着蔚家老爷冲过来,微一闭眼,突然,周身魔气肆虐。
下一刻,他的额前浮现出漆黑魔纹,与此同时,上空突然响起一声尖啸龙吟——
下一秒,他化身黑色蛟龙,盘旋半空,张口喷出黑色火焰,整个宴厅顿时被漆黑魔焰笼罩!
“不好!”
白凛一扭头,果然看到整个宴厅都陷入了混乱。
那些修为明显不行的修士们此时推推搡搡,到处乱跑,将本就糟糕的情况搞得更加严重。顾初云与栖川二人不约而同地被困在了人群中,顾初云有心想过来,却被人流越推越远,栖川更奇怪,他看上去心不在焉、魂不守舍,似乎甚至没有察觉到此时发生了什么。
难道他又在此处发现了琢微的存在?
白凛来不及细想这些了,她看向正在驱除魔焰的温言,着急地说:“我去把初云带过来!”
“……好。”温言犹豫一瞬,低声答应。
凛冬随即亮起白光,光芒落地化作少女模样,白凛没有停留,提起剑便拨开人群向顾初云赶去。
这一次,顾初云终于亲眼所见。
她震惊地看着那个少女穿过人群,向自己伸出了手:“你是……凛冬?”
“这不重要,你先过来!”白凛努力伸长了手,着急地呼喊她。
这些人也太能挤了,她还没站稳呢又被挤远了!
白凛恨不得把这些挤来挤去的人通通劈开,但他们人数众多,她也只敢在脑子里想想。
她全然不知顾初云此时正直直盯着她,心跳变得剧烈而急促。
她就是凛冬里的剑灵,一直陪伴着她、守护着她的……
顾初云颤抖着向她伸出手,神色专注而激动。
“阿凛。”
耳边突然响起平静的少年声音,顾初云微微一愣,动作也被就此打断。
不知何时,栖川已经站到了她的身边。少年眸色明亮,神色坦然,眉目如画,刚才的那种迷茫已经消失殆尽,像是想通了什么,又像是得到了什么。
顾初云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旁的少年,心情突然变得十分复杂。
阿凛……这不是他一直在寻找的那个朋友的名字吗?可他现在眼里看的,分明是凛冬……难道栖道友也与凛冬相识?
“栖川,你也一起过来!”白凛眼睛一亮,随即将手递给了他。
栖川顺势握住白凛柔软纤细的手,扭头对一脸恍惚的顾初云笑了一下。
“多谢啦。”
顾初云:“……”
虽然不知道他在谢她什么,但就是莫名其妙生出一股火气是怎么回事!
顾初云眼见栖川不动声色地将她撇开,顿时气呼呼地跟了上去。
这边三人还在人群中缓慢逆行,那边盘旋于空的黑蛟突然停了一瞬。
“你在磨蹭什么?”那双苍青色的竖瞳泛起波澜,从龙嘴中发出的声音懒散而悠缓,“再这样下去,人就跑光了。”
“好吧,其实我也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们……”
融野无奈回应,周身魔气弥漫。很快,厅堂上空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黑洞,漆黑无光,无数枯槁手臂从里探出,如同前来索命的万千冤魂。
一看到这东西,那几个一直在不紧不慢地观察局势的长老掌门顿时变得神色凝重。
“这下非出手不可了啊……”
九星阁长老长叹一口气,一抬手,数道紫练接连射出,直直飞向空中蛟龙。
蛟龙喷出一道灼热逼人的魔焰,紫练止于半空,紧接着又是无数暗器袭来,如同暴雨尖锥般齐齐刺入蛟龙的身躯。蛟龙发出震耳欲聋的龙啸,泛着青光的鳞片如黑铁般剧烈翕动,不一会儿,那些暗器便被生生逼了出来,叮呤咣啷,掉落一地。
白凛:“……”
看来长老一直混不到掌门,总归还是有些原因的。
上空黑洞还在不断扩大,无数散发着魔气的手臂垂挂下来,像藤蔓般抓住了那些逃窜的修士。
眼看着即将有人被抓进黑洞,温言目光微沉,神色冷然,终于抬袖掐诀。
凛然剑意呼啸而出,浩荡剑势瞬间席卷了整个宴厅,一种极其深晦的威压在这一刻汹涌扫荡,瞬间将这座辉煌的宴厅夷为平地。
所有人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无法动弹,就连盘旋于空的蛟龙都停止了游动。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眼底泛起水波似的涟漪。
“有趣……”
来自上空的声音幽幽荡荡,黑洞骤扩,更多魔气倾泻而出。
温言抬眸,指尖露出袖口,凛冽剑光重重袭去。
一瞬间,魔气与剑光相互碰撞。
轰隆雷鸣,震天动地。
白凛只觉耳边嗡嗡作响,眼前视线一片模糊,瞬间漆黑。
一切都在天旋地转,就连脑子也被转成了豆腐脑……
不知过了多久,这种感觉终于停了下来。
白凛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一片清澈无边的水面。
还有一抹灵动的蓝色幽光。
不对,那好像是……
她揉了揉眼睛,盯着那抹浮动的幽光仔细看了看——
……好像是一截鱼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