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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此刻信,但只要这事不彻底查清,日后难免不被有心人翻出来成为罪证。
她不想给自己留一个罪名让人抓,还是莫须有的罪名。
她对皇上道:“我希望,二哥审问那些逆贼的时候,皇上能和我一起,在暗处听明事情的真相。”
原来这就是她执意要起身的原因。
皇上点点头,“好,朕依你。”
白露赶上前为她披了一件披风,又将披风的帽子在她头上牢牢地包住,只露出一双明亮圆润的大眼。
一行人进了府衙大牢,陈文义坐在审讯间上首,命差役把那些逆贼一个个提来审问。
皇上和陈文心就坐在审讯间背后的屋子里,听着这里的所有对话。
陈文义首先提审的是红柳。
红柳是那艘船上唯一的女子,她一直负责照顾病中的陈文心,所以首先提审她。
红柳穿着一身灰暗的囚服,妆发凌乱,再无妖娆风姿可言。
她见着上首的陈文义,他的容貌和陈文心那么相似。
不禁出言讽刺道:“你们兄妹二人真是天赐的好容貌,怨不得,康熙帝摆出这样的阵仗来救她。”
她被擒之后便什么都明白了,陈文心的可怜是装的,天真也是装的。
可怜她兄妹二人,被她所骗,害死了兄弟们!
陈文义高高在上,做出不屑的神情来激怒她,“你大哥见色起意,胆敢侮辱皇妃。莫非你见本官貌似潘安,也想自荐枕席不成?”
红柳毕竟是个女子,被这样不堪的话语来说,一时恼怒道:“呸!你胡说什么!我大哥何尝侮辱皇妃?”
“哦?”
陈文义又摆出他少年时那副纨绔模样,“我妹妹生得这样花容月貌,他能不动心?你以为本官没查出来么?你大哥竟然斗胆让勤嫔睡在他的船舱之中!”
在后头听见这话的皇上眉头一蹙,下意识地看了陈文心一眼,却见她面不改色。
前头红柳的声音怒道:“我兄妹等人的确是要刺杀康熙,但士可杀不可辱,我们没做过的事情,你休想赖在我们头上!”
她怒视着陈文义道:“陈文心的确住在我大哥原先的屋子里,她住进去之后,日日都是我送药送饭,我大哥早就搬去和二爷一起住了。”
“至于说我大哥对陈文心动心不假,那也不是因为色,而是他以为陈文心被康熙抛弃了,可怜她!”
“在你们这些肮脏的人心目中,便只有那些肮脏事情!”
红柳把陈文义当成那些流连烟花柳巷的花花公子了,她道:“我们家也是前明的名门望族,不屑于做这等无耻之事!”
陈文义第一次被人说肮脏,还听得这样开心。
他笑道:“我怎么知道,你是在说实话呢,还是有意替你大哥开脱呢?”
红柳冷哼一声,“我兄妹二人无论如何都是死罪,既然逃不过一死,又何必与你浪费口舌?难道证明我大哥没有侮辱陈文心,还能免死不成?”
“你爱信不信,但你若没有实据,这样坏我大哥清誉,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红柳银牙紧咬,恨恨地盯着陈文义。
他们失败了,死了,这都不要紧。
若是传出去一个莫须有的尖吟妇人的罪名,他们如何对得起天上的列祖列宗,那些为救国而死的英魂。
屋子后头的皇上叹了一口气,握紧了陈文心的手。
“不必再听了,此事无须再审,朕无半分怀疑了。”
陈文心拍拍他的手,微笑道:“既然来了,不如就听完吧。”
红柳被带回牢中,接着又提审了其他人,最后是赤脚大夫二爷。
陈文义同样用话来激他,那人称二爷的男子笑道:“大人,你生得这样风流俊朗,恐怕有很多女子前赴后继吧?”
陈文义见他死到临头还有心情笑,也陪着他笑道:“是啊。你生的也不差,彼此彼此。”
二爷笑着摆摆手,“大人知道红柳是什么身份吧?她所居的烟云馆里,除了她还有四个美貌女子。柳大哥每月至少要去烟云馆接头两次,可他从来没有碰过里头任何一个姑娘。”
“你觉得,这样一个为了反清复明的事业近乎疯狂的男子,他连送上门的青楼女子都不要,会去强要一个爱护百姓的仁义女子吗?”
他坐在椅子上摊摊手,“没错,我承认你妹妹很美。可柳大哥从来不杀好人,你妹妹当初和柳大哥吵了一架,柳大哥气得差点拔刀杀了她。”
“虽然,弟兄们都是因为她报信而死的,但我不会否认,她的确是个有仁心有烈性的女子。”
二爷是这些人里面,最想得开的一个。
也许他一向是这样的放纵不羁,临死之前,也不会露出什么严肃正经的神情。
陈文心听着他这些话,不禁有些感动。
皇上握着她的手,感觉到她手抖了抖,便看向她。
陈文心轻声道:“此人是逆贼团伙中的赤脚大夫,虽然医术不高,我这条命,也算是他救回来的。”
原是如此。
皇上点点头,“朕听他方才的话,还算明理。难得他这样通达,不像柳岚兄妹,把一切都怪在你头上。”
柳岚正是怪陈文心,才有意在皇上面前诬陷她的清白。
所有人的证词皇上都亲耳听见了,其中并无矛盾错漏处。
比如对于柳岚此人的为人,众人的描述皆是品格端正,不近女色。
陈文心住在柳岚的船舱的事情也得到了解释,那是柳岚有意误导,实际上陈文心住进去后柳岚是一直跟那个二爷同住的。
这一点所有人的证词都能证明。
误会尽皆消除,皇上对陈文心深感愧疚。
他是糊涂了,因为旁人的话怀疑陈文心。
可他不敢轻信,女子的清白,关乎皇上的颜面。
更关乎皇家血统的纯正,不容混淆。
如今证据确凿,皇上总算松了一口气。
审问逆贼的陈文义更是松了一口气,幸而陈文心告诉他,要他干脆直接坐实此事。让那些逆贼以为他是要陷柳岚于不义,那些逆贼自然会替柳岚维护。
假如他露出半分要那些逆贼,替陈文心证明清白的意思。四个人里面,哪怕有一个人看出来,故意应和柳岚的话。
那陈文心的不贞之罪,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走到审讯室背后的屋子里,只见皇上和陈文心两人正携着手,说些悄悄话。
看来误会是彻底解释清楚了,那他也就放心了。
陈文心见着他,忙道:“二哥,你来的正好。”
她对着陈文义行了一个端端正正的福礼。
“念念谢二哥,还我一个清白。”
从她出身至今十五载,还从未给陈文义行过这样的大礼。
陈文义一愣,随即有些鼻酸,忙把她扶起来。
“你我是亲生兄妹,说这些做什么……”
皇上看着有些愧疚,从头到尾,怀疑陈文心清白的人,不就他一个么?
他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
还有陈文义,当初春猎在京城北郊的帐篷中,他敬自己的那一杯酒。
那不是以一个臣子的身份,而是以陈文心哥哥的身份。
他把自己唯一的妹妹交给皇上,如今看见她受这样的委屈,会不会失望?
皇上心里像打翻了膳房的桌案,那些盐啊糖啊,都撒在他心上,五味杂陈。
陈文心转过头来看皇上。
她对皇上笑道:“请二哥先送皇上回去,我有些话,想和红柳说。毕竟,她亲身照顾了我这些日子……”
皇上知道她一向善良,知恩图报,便点头允了。
“你只在她监牢外头坐着说话,不可亲近。朕怕她伤了你。”
陈文心点点头,“放心,我只和她说说话便回。”
皇上替她整了整披风,便和陈文义一前一后地离开牢房。
快走到大牢的大门之时,皇上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住了脚步。
陈文义原本走在他身后,见他停下,自己也只好停下。
皇上定定地看着他,问道:“你觉着,念念真的是去见红柳吗?”
他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皇上所言是何意。
原来,他还是心存猜疑?
陈文义苦笑着,望着皇上自顾自向牢中返身的身影,不禁摇头一叹……